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犯罪团伙

阿加莎(英)
第一章 屋内精灵
  托马斯·贝雷斯福德夫人在长沙发上挪动了一下身子,百无聊赖地朝窗外看去。窗外视野并不深远,被街对面的一小排房子所遮挡。贝雷斯福德夫人长叹一口气,继而又哈欠连天。
  “我真希望,”她说道,“出点什么事。”
  她丈夫抬头瞪了她一眼。
  塔彭丝又叹了一口气,迷茫地闭上了眼睛。
  “汤米和塔彭丝还是结了婚,”她诵诗般地说道,“婚后还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六年之后,他们竞能仍然和睦相处。这简直让人不可思议。任何事情的结局都是你始料不及的。”
  “多么精彩的言辞,塔彭丝。可惜并没有什么独到之处。
  著名的诗人和更为著名的牧师过去也曾如此说过,倘若你能原谅我这样说的话,他们都说得比你更精彩。”
  “六年前,”塔彭丝继续说道,“我就发过誓,只要有充裕的钱去买东西,只要有你作为丈夫,我的整个生活就应该是一首辉煌的、甜蜜的诗歌。你似乎熟悉的某位诗人就是这样说的。”
  “是我、还是钱使你厌烦了?”汤米冷冷地问道。
  “厌烦?你用词不当,”塔彭丝友善地说,“我只是习惯于我自己的祷告,仅此而已。这正如人不到头疼脑热,就绝不会想到能用鼻子自由地呼吸是多么惬意。”
  “你让我清静一下好吗?”汤米建议道,“你最好在附近找其他的女人,带她上夜总会去。诸如此类的事,随你的便。”
  “这毫无用处,”塔彭丝说,“你在那儿也只能看见我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我真应该完全了解体居然不介意其他女人,而你也绝不会相信,我过去对其他男人也不在乎。女人就是这样,通情达理。”
  “男人们也仅仅是出于谦虚,才往往拿最高分的。”她丈夫低声说道,“塔彭丝,你到底怎么啦?为何老忘不掉令人心烦的事?”
  “我也说不清。我只是想要有点什么事发生就好了。令人兴奋的事。汤米,难道你就不再想追捕德国间谍了吗?想想我们经历过的那些危险而又刺激的日子。当然啰,我知道你现在或多或少还在干谍报机关里的事,但是那纯粹是坐办公室的工作。”
  “你的意思是你倒宁愿他们把我送到最阴暗的俄国去,装扮成布尔什维克的走私贩酒者,或者类似的角色。”
  “那可并不理想,”塔彭丝说,“他们不可能让我和你一块去。而我是那类特别闲不住的人。管他是什么,只要有事干就行。这就是我整天说个不停的意思。”
  “真是妇道人家的见解。”汤米嘲讽道,挥了挥手。
  “每天早餐后,只需二十分钟,我便能使一切保持尽善尽美。你该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是吧?”
  “塔彭丝,你的家务活是无可挑剔的。简直到了简单划一的程度。”
  “我确实喜欢别人感恩不尽。”塔彭丝说道。
  “你当然忙于你的工作,”她接着说,“但是,汤米,请老实告诉我,你就真没有暗地渴望着有点刺激,期望着什么事情发生?”
  “没有,”汤米矢口否认,“至少我不这样想。希望发生事情是非常合情合理的,然而所发生的事情可能会令人不快。”
  “想不到你竟然如此深谋远虑。”塔彭丝叹了口气,“难道你内心深处对浪漫情调、对冒险、对生活压根儿就没有强烈的渴望?”
  “塔彭丝,你最近究竟一直在看什么书?”汤米问道。
  “想想看,那会多么令人兴奋,”塔彭丝继续说着,“倘若我们听到一阵喷喷的敲门声,走过去打开门,一具尸体就摇摇摆摆地闯进屋来。”
  “如果是具尸体,那就完全不可能摇摆着行走。”汤米挑剔地说。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塔彭丝辩解道,“在他们奄奄一息之前,总是踉跄地倒在你面前,只能气喘吁吁地吐出令人捉摸不透的几个字,‘花斑狗’,或者诸如此类的话。”
  “我建议你认真学一学叔本华①或者伊曼纽尔·坎特的哲学课程。”汤米说道。
  ①叔本华(SchopenhaLjer):德国唯心主义哲学家。——译注。
  “对,这倒对你很适合。”塔彭丝针锋相对,“你愈来愈大腹便便,无所事事。”
  “谁说的:“汤米愤慨地说,“倒是你有闲心做健美运动去保持身材苗条。”
  “人人都如此。”塔彭丝说,“当我说你愈发大腹便便,仅是一种隐喻罢了。我的真实意思是你愈来愈发福了,变得既时髦又潇洒。”
  “我真不明白究竞是什么使你着了魔。”她丈夫说道。
  “冒险精神,”塔彭丝压低嗓门说,“这要比渴望浪漫情调更让人兴奋。当然,有时我也追求浪漫。我梦想邂逅一位男人,一位英俊潇洒的男人——”
  “你可是邂逅了我。难道我还不能让你满足吗?”汤米说。
  “一位棕色皮肤、瘦削身材而又特别强健的男人,他能驾驭世间的一切,能套住所有桀骜不驯的野马——”塔彭丝自顾梦呓着。
  “还应该穿上羊皮裤,再戴上牛仔宽沿帽。”汤米讥讽地插了一句。
  “并且,他长期居住在人迹罕至的荒野里,”塔彭丝毫不理会,“我要他对我一见钟情,疯狂地掉入爱河之中。而我呢,当然要保持贞操,断然拒绝他的求爱。我肯定要信守我的结婚誓言。但是,我的内心却会秘密地与他同在。”
  “妙极了,”汤米接着她的话头,“我常希望我能邂逅一位无与伦比、金发碧眼、美丽动人的姑娘,她疯狂地掉人爱河之中。与你不同的是,我并不会断然拒绝她——坦率地说,我敢非常肯定我决不会那样做。”
  “那属于粗鄙的禀性。”塔彭丝说。
  “你究竟怎么啦,塔彭丝?你平常可从不以这种语气说话的。”汤米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很长时间以来,我内心一直如沸水般无法平静,”塔彭丝说,“要占有你想要获得的一切是多么危险,这也包括你有充裕的钱去买东西。你看,商店里总有那么多的帽子出售。”
  “你不是已经有大约四十顶帽子了吗?”汤米说,“并且它们都差不多是一个款式。”
  “像那类帽子,它们倒真不一样,相互之间都有细微差异。今天上午我在维奥莱特商店就看见一顶相当不错的。”
  “除了不断地去买那些对你毫无用处的帽子外,你就不会干点更有趣的事……”
  “正是如此,”塔彭丝说,“你的话千真万确。倘若我有更有趣的事去做,我相信我应该处理得有条不紊。唉:汤米,我真希望有点令人刺激的事发生。我认为——我真的认为这对我们大家都好。如果我们能发现一个精灵——”
  “哼:你说这番话,真让人莫名其妙!”汤米说。
  他站起身来,向写字台走去。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张小小的快照相片,并将它送给了塔彭丝。
  “啊!想不到你把它们都冲洗出来了。这张是什么?是你拍房间的那张,还是我拍的那张?”
  “当然是我拍的那张。你拍的无法冲洗出来。你拍的照片总是曝光不足。”
  “这可真是了不起,”塔彭丝说,“你还能想出一件你能比我干得更好的事来。”
  “荒谬之极的言论!”汤米不满地说,“但我暂时不与你计较。我想让你看看这个。”
  他指着照片上的一小道白斑。
  “这有什么,这只不过是在底片上的一条擦痕而已。”塔彭丝不以为然。
  “你完全错了,塔彭丝。那是一个精灵。”
  “汤米,你胡说什么?”
  “你自己瞧!”
  他递给她一个放大镜。塔彭丝透过放大镜仔细地审视着照片。是啊,稍稍凭借幻想,在照片上的那道斑痕确实显现出一个小巧的、长着翅膀的精灵,就站在壁炉围栏上。
  “它居然长着翅膀:“塔彭丝惊叫道,“多么让人吃惊,我们的房间里竟会有精灵。噢!汤米,我们是不是应该写信告诉科南道尔?你认为她是否会给我们美好的祝愿呢?”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汤米说,“你整个下午不是一直很渴望发生什么事吗?”
  正在这时,门开了。一位十五岁左右的瘦高男孩走了进来。从相貌上看,还真难判断他是个男仆,还是个小听差。他以十分温文尔雅的口气问道:“你有空吗,夫人?刚才有人在前门摁铃。”
  “但愿艾伯特你不会去看电影。”塔彭丝叹了一口气。在她点头表示认可后,艾伯特走出了门外。“他现在正模仿长岛的男仆行事。感谢上帝:我终于纠正了他向客人要名片,再用托盘把名片送给我的习惯。”
  门再次打开,艾伯特郑重其事地说:“是卡特先生阁下。”听他的口气,来者似乎是王室的成员。
  “是警察局长!”汤米小声说道,颇感惊异。
  塔彭丝欣喜若狂地跳起来,跑去迎接客人。来者高高的个子,满头灰发,目光敏锐,脸上露出倦乏的笑容。
  “卡特先生,见到你真是、真是太高兴了。”
  “非常感谢,汤米太太。现在请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日常生活如何?”
  “很满意,只是太乏味。”塔彭丝答道,两眼闪闪发光。
  “那再好不过了!”卡特先生说,“我显然觉察到你情绪正佳。”
  “是啊!你的话听起来多么让人兴奋。”塔彭丝说。
  艾伯特仍然以长岛男仆特有的姿势把茶端进来。在他无可指责地做完这项工作后,便悄悄关上门,走了出去。这时,塔彭丝又大声说道:“卡特先生,您真有什么事让我们去做,是吗?你要送我们到最黑暗的俄国去执行某项使命吧?”
  “并非如此。”卡特先生说。
  “但终归有什么事吧。”
  “是的——是有点事。我想你不是那种回避危险的人,对吧,汤米太大?”
  塔彭丝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神情。
  “我们侦察处确实有点事要做——我设想——我也是刚想到——这项任务可能会适合你俩。”
  “请赶快告诉我们。”塔彭丝已经迫不急待。
  “我发现你订阅了《每日论坛》。”卡特先生继续说道,随手从桌子上拿起那份报纸。
  他翻到广告栏,用手指了指一条广告,并把报纸推给桌子对面的汤米。
  “请大声读一下。”他说。
  汤米大声读道:
  “国际侦探所,所长:西奥多·布伦特;提供私家侦探服务。本所拥有大批严守机密、技术精湛之探员。绝对明察秋毫。免费咨询。地址:霍尔哈姆大街118号,邮区代码W.C。”
  汤米疑惑地看着卡特先生,后者点了点头。
  “该侦探所濒临关闭已有一段时间”他低声说道,“我的一个朋友以极便宜的价格买下了它。我们正设法使其再次运转——比方,先尝试六个月。其间,该侦探所必须有一位所长。”
  “西奥多·布伦特先生为何不接着干呢?”汤米问道。
  “我认为布伦特先生办事太轻率。事实上,伦敦警察厅已经干预此事。女王陛下已批准将其拘留,他自然对我们想了解的东西不会透露半个字。”
  “这点我明白,长官,”汤米说,“至少,我想我是清楚的。”
  “我建议你向你的办公室请假六个月。理由是身体状况欠佳。当然,如果你想以西奥多·布伦特的名义开办一个侦探所,那也与我毫不相干。”
  汤米坚定地看着他的上司:“还有别的指示吗,长官?”
  “我相信布伦特先生已经办理过几件涉外事务。你要特别留意那些贴着俄国邮票的蓝色信封的信件。它们都是由一位火腿商寄出,他急切要找到几年前到我们国家来避难的妻子。你把邮票弄潮,便会发现写在邮票背面的数字十六。你要复制这些信件,然后把原件送给我。更重要的是,如果有人到你办公室提及数字十六,不管是谁,你都必须立刻通知我。”
  “我一定照办,长官!”汤米说,“就这些要求吗?”
  卡特先生从桌子上拿起他的手套,准备告辞。
  “你可以随心所欲地管理该侦探所。我还认为。”他双眼诡秘地眨了眨,“这项工作可能会满足尊夫人的好奇心,她可以在某些普通侦探工作中一试身手。”
  ------------------
  
第二章 一壶茶
  几天后,贝雷斯福德夫妇正式全面接管了国际侦探所的工作。他们的办公室设在一座较为破旧的楼房的三楼上,地处布卢姆斯伯里。他们的办公室外有一个小小的写字间,艾伯特不再扮演长岛男仆,而扮演起办公室勤杂工的角色来。这种角色他表演起来可谓轻车熟路、维妙维肖。一纸袋糖、墨水弄脏的双手和乱七八糟的头发,俨然是这种角色所应有的形象。
  从外面的写字间有两扇门通往里面的办公室。一扇门上赫然钉着“办公重地”的牌子;另一扇门上则是“非请莫入”。在这扇门的里面,是一个小巧舒适的房间,里面摆着一张硕大的写字台;台上放着许多标有精美标签的文件袋,但全都空空如也;另外还有几把硬皮座的椅子。在那硕大的写字台后,端坐着假冒的布伦特先生,他极力表现出一副一辈子都在精心经营侦探所行业的派头,当然,他的手边还放着一台电话。塔彭丝和他已多次成功地排演了内部电话通话,艾伯特自然也熟谙其中奥秘。
  毗邻的房间则属于塔彭丝,在这里她是位打字员。屋内摆着必要的桌子,椅子。这些摆设与那些在她顶头上司办公室里的相比较。显然档次要低得多,也不那么气派。房间里当然还少不了带环形喷头的小煤气炉,供煮咖啡用。
  万事俱备,只欠顾客了。
  塔彭丝首次处于这般狂喜的境地,她心中有不少奇妙的念头。
  “这简直是太棒了!”她大声宣告,“我们将要追捕凶手,发现丢失的金银珠宝,找回失踪的人和侦破贪污案。”
  在这当儿,场米感到自己有责任把她的狂热降降温。
  “先别太激动,塔彭丝。你应该尽量把你消遣时所读的那些小说统统忘掉。我们的委托人——倘若我们真会有委托人找上门来的话,也仅仅是那些想对太大盯稍的丈夫们,或者想对丈夫盯梢的太太们。提供离婚的证据是私家侦探的主要职责。”
  “咄!”塔彭丝不屑一顾,耸了耸她那高傲的鼻子,“我们根本不接什么离婚案子。我们必须把我们新工作的基调定高点才行。”
  “是——是吗?”汤米疑惑地说。
  在走马上任一周之后,他们非常沮丧地讨论着工作记录。
  “只有三个白痴似的女人,她们的丈夫几星期外出未归。”汤米叹了口气,“我出去吃午饭时,还有人来过吗?”
  “一位胖胖的老头和他那轻佻的老婆,”塔彭丝悲伤地叹了口气,“这些年来.我总在报纸上看到离婚率发疯似的增长。但是直到上一周,我才似乎认识到问题果真如此严重。那天我还郑重宣布,‘我们根本不接离婚案子。’我为此非常懊悔。”
  “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在广告里强调受理这类案件了吗?”汤米提醒道,“因此,大可不必这样悲伤。”
  “我敢肯定我们的广告词也是最诱人的。”塔彭丝忧郁地说,“反正不管怎样,我是绝不会打退堂鼓的。若有必要,我就自己犯一回罪,再由你来侦破。”
  “那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呢?多考虑考虑我的情感吧:就是那次在弯弓街——或许是在藤树街我向你深情告别时的心境。”
  “你是在回忆你单身汉的日子吧?”塔彭丝直率地说。
  “不对,伦敦中央刑事法庭,那才是我真正想说的。”汤米说。
  “算了,”塔彭丝说,“总之,我们应该做点什么。我们都很有才干,并且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可在这儿竟然没有机会去施展。”
  “塔彭丝,我永远喜爱你那催人奋进的乐观主义精神。
  你似乎对凭你的才能去做任何事情都充满信心。”
  “那是当然。”塔彭丝把双眼睁得大大的。
  “遗憾的是,你并不具备任何一门专业知识。”
  “那倒也是,然而过去十年里出版的所有侦探小说我都读过。”
  “我也都读过。”汤米说,“但是,我有种感觉,这些侦探小说并不能真正帮我们多少忙。”
  “你永远是个悲观主义者,汤米。充满自信——那才真正了不起。”
  “是的,你完全正确。”她丈夫接着说。
  “再难办的事在侦探小说里都易如反掌,”塔彭丝沉思着,“那是因为作家都是逆向写作。我的意思是——如果作家事先知道了结论,他便可以自由安排案情和线索。现在,我想——”
  她停顿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头。
  “接着往下说。”汤米有点迫不急待。
  “我有——个主意,”塔彭丝说,“还不成熟,但是正在成形。”她果断地站起身来,“我想我应该去买我曾告诉过你的那顶帽子。”
  “哦,我的上帝:“汤米说,“又是买帽子!”
  “那是顶挺不错的帽子。”塔彭丝极庄重地说。
  她走出办公室,脸上露出坚忍不拔的神气。
  在以后的几天里,汤米曾一两次好奇地问过塔彭丝,到底她的主意是怎么回事。而塔彭丝只是摇摇头,要他给她点时间。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第一个顾客登门了。这之后,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暂告一段落。
  办公室门外一阵敲门声,艾伯特正巧刚把一粒酸味糖放在两唇之间。他赶紧大声而又模糊不清地喊道:“请进!”
  随即在惊喜慌乱之中将那粒糖囫囵吞进肚里。凭他的感觉,这一次他们企盼已久的事件可能要发生。
  一位年轻人,高高的个头,穿着讲究典雅,站在门口,他显得有点犹豫。
  “如果要找纨绔子弟的话,这位就是最标准的。”艾伯特自言自语道。他对这类事情的判断十拿九稳。
  这年轻人大约二十四岁,梳着油光水滑的大背头,有将眼圈涂成粉红色的癖好,并且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艾伯特欣喜地摁了一下装在桌子下面的按钮。几乎与此同时,打字机节奏明快地响了起来,哒哒声从挂着“办公重地”牌子的那个方向传了过来。很显然塔彭丝正紧张地处理公务。这种紧张繁忙而又有条不紊的工作状况极有效地、并且更进一步地镇慑住了这位年轻人。
  “我说,”那年轻人问道,“这儿就是那个——那个称之为侦探所——布伦特的卓越侦探大师们吗?所谓资深的探员就是你们?嗯?”
  “先生,你是想亲自与布伦特先生本人见面交谈吗?”艾伯特反攻为守,语气中透出不敢肯定能否作这样的安排。
  “对——是的,小伙子,这是个极好的建议。我能如愿以偿吗?”
  “我想,你并没有预约,是吧?”
  来访者愈发显得不安,他很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没有。”
  “先生,应该先打电话联系才是聪明之举。布伦特先生总是忙得不可开交。眼下他正忙着接电话。伦敦警察厅正打电话向他求教呢!”
  这番话恰到好处地使那年轻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艾伯特压低嗓门,以朋友的语气向对方透露道:“政府部门的重要文件失窃。伦敦警察厅想请布伦特先生处理这个案件。”
  “噢!真的?我说嘛,他准是位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一点不错,先生。我们老板算是位大人物。”
  那年轻人坐在一把硬椅子上。他丝毫也未察觉到,此刻有两双眼睛透过设计巧妙的窥视孔,正敏锐地窥探着他。一双是塔彭丝的,她是在急如暴雨般打字的短暂间歇来窥探;
  而另一双则是汤米的,他犹如猎手正等待着下手的最佳时刻。
  突然,艾伯特桌子上的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老板现在有空了。我去落实一下他是否肯见你。”说着,艾伯特推门走进了那问标有“非请莫入”的办公室。
  转瞬之间,他就走了出来。
  “请这边来,先生!”
  来访者被引进那间私人办公室,一位笑容可调、精力充沛的红头发年轻人站起身来迎接他。
  “请坐!是你想向我咨询吗?我是布伦特。”
  “噢!真的!我真不敢相信,你竟会如此年轻。”
  “老年人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汤米说道,挥了挥他的手,“谁酿成战争?老年人。谁应对目前的失业状况负责任?
  老年人。谁应对所发生的每一件令人作呕的事负责任?我还得说,是老年人!”
  “我想你是正确的。”来者说,“我认识一个人,是位诗人——至少他自称为诗人——他的见解和你的一致。”
  “先生,让我再告诉你,在我训练有素的所有职员中,没有谁是二十五岁多一天的。这都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由于这训练有素的职员队伍是由塔彭丝和艾伯特所组成,这种事实本身就无可否认。
  “好了——现在该谈谈你的事了。”布伦特先生说。
  “我想请你找一个现已不知下落的人。”那年轻人脱口而出。
  “是这样。你能把详细情况告诉我吗?”
  “噢!这事相当复杂。我的意思是,这件事相当可怕。不仅很微妙,而且非常棘手。简直像一团乱麻。她对这件事又特别特别地恼怒。我的意思是——真难啊!一时半刻还真难讲清楚。”
  他无可奈何地看着汤米。汤米感到十分恼火。他正准备出去吃午餐,而且他也预感到要从这位当事人口中获得详细情况,那将非常枯燥,而且既费时间又费口舌。
  “她出去是完全出于自愿呢,还是你怀疑被人诱拐而失踪?”汤米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不知道,”那年轻人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汤米伸手去拿记录本和铅笔。
  “首先,”他说,“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我的力、公室接待员受过良好训练,从不打听来访者的姓名。这样,任何咨询谈话便绝对地保密。”
  “嗯!”那年轻人说,“这是个绝妙的好主意。我的名字——噢——我的名字叫史密斯。”
  “噢!不,”汤米说,“请给我说真名。”
  来访者敬畏地看着他。
  “哦——圣文森特,”他答道,“劳伦斯·圣文森特。”
  “这也不足为怪,”汤米说,“几乎没有人的真名叫作史密斯。就我而言,我还真不认识叫史密斯的人。那些想隐瞒真实姓名的人十之八九要用史密斯这个名字。我准备就这“—问题写一篇专题文章。”
  这时,他桌子上的蜂鸣器呜呜地响了起来,这意味着塔彭丝准备来对付这难缠的家伙。汤米此刻正饥肠辘辘地等着去吃午饭,而对面前的圣文森特又无可奈何。他已感到特别反感,正巴不得有人来接替他。
  “请原谅。”他边说边拿起电话。
  他的面部表情急速地变化着——一会儿诧异、一会儿惊愕、一会儿又有点得意洋洋。
  “你不必这样客气,”他对着电话说,“首相先生本人?既然如此,我立刻就来。”
  他把电话放好,转脸对他的顾客说:“我亲爱的先生,我不得不请你原谅。这是最紧急的命令。如果你愿意把有关案件的详细情况告诉我的机要秘书,她会作出妥善处理的。”
  他快步走到毗邻的房间门前叫道:“鲁宾逊小姐!”
  塔彭丝,一头黑发梳得——丝不苟,衣领和袖口十分整洁,显得干练和娴静。她轻快地走进汤米的办公室。汤米略做介绍便匆匆离去。
  “一位你感兴趣的女士失踪了,这我能理解,圣文森特先生。”塔彭丝的语气非常温柔。她坐下并拿起布伦特先生留下的记事本和铅笔。“是一位年轻的女士吗?”
  “嗯!是有点年轻,”圣文森特说,“年轻——并且——并且非常漂亮,简直就是位美人。”
  塔彭丝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上帝保佑,”她嘀咕道,“但愿——”
  “你不会认为她真有什么不幸的事发生吧?”圣文森特先生急切地问道。
  “是啊!我们都应该尽量往最好处想。”塔彭丝说。她那轻松的神情显然是硬憋出来的。这更使得圣文森特恐惧万分。
  “噢!鲁宾逊小姐,请看在上帝的分上,我说,请你务必帮帮忙。我不在乎花多少钱,只求她千万别出什么事。你看起来非常富于同情心。我也不想对你做任何隐瞒。那姑娘无与伦比,绝对的无与伦比。我崇拜她已到了五体投地的程度,连她走过的路我都要吻一吻。”
  “那么请告诉我她的名字,以及有关她的一切情况。”
  “她的名字叫珍妮特一一我不知道她姓什么。她在一家帽店里工作——那是在布鲁克街的维奥莱特夫人帽店——
  正如人们所期望的那样,她纯朴而坦率。她无数次地斥责过我过去的所作所为——昨天,我上那儿去——等候她出来——其他所有的人都出来了,惟独没有她。后来,我得知她那天上午根本就没去上班——也没有送来什么消息——维奥莱特夫人对此很忿怒。我打听到她的住址,然后便去那儿找她。她前天晚上就没有回家,家里人也都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我简直要发疯了。我曾打算去找警察。而后来我又想,如果珍妮特确实没有什么事,如果她出走又完全出于自愿,那她势必对我的做法非常反感。于是,我想起有一天,她对我指着报纸上你们做的广告,并告诉我,常到她们那儿买帽子的一位女土着魔似地钦佩你们非凡的才干和敏锐的洞察力,并如醉如痴地描述了你们的一切。因此,我才会毫不犹豫地直接上你这儿来。”
  “非常感谢你的信任。”塔彭丝说,“那么,她的地址是年轻人立刻告诉了她。
  “我想,就这样吧。”塔彭丝说,又沉思片刻。“另外,你和这位年轻女士已订了婚,我的看法不错吧?”
  圣文森特先生的脸涨得通红。
  “是的,噢!不——不完全是。我对任何人都未提及此事,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旦我见到她,我便立刻向她求婚一一倘若我真能再见到她的话。”
  塔彭丝把记事本推到一边。
  “你需要我们提供二十四小时的特殊服务吗?”她问道,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
  “那费用是多少?”
  “费用必须加倍,因为对你的这个案子,我们几乎要动用所有的精兵强将。圣文森特先生,只要那位女士还活着,明天上午这个时候,我准能准确地告诉你她在哪儿。”
  “真的吗?啊,那简直太好了!”
  “我们只雇用专家——并且,我们保证你有一个满意的结果。”塔彭丝爽快地说道。
  “但是,我说,你们一定有最拔尖的探员吧?”
  “噢!那还消说。”塔彭丝说,“等一下,你还没有把那年轻女士的特征告诉我们。”
  “她有一头最美丽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又深又浓,就像那灿烂的晚霞——是的,就像非常灿烂的晚霞那样诱人。你知道吗?只是在结识她之后,我才真正留心那些宛若晚霞的东西。还有,她就像一首诗,这诗中蕴含的美妙远远胜过我的想象。”
  “一头金发,”塔彭丝毫不动情地说,并在记事本上写下,“你估计那女士的身高是多少?”
  “嗯,高高的个子,一双令人销魂的眼睛。我想,是深蓝色的。她风度翩翩——这有时会使得男人们魂不守舍。”
  塔彭丝又记下几行字,然后合上记事本,站起身来。
  “如果你明天下午两点钟打电话来,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向你提供某些信息。”她说,“再见,圣文森特先生。”
  当汤米返回办公室时,塔彭丝正在查阅《德布雷特家谱大全》的有关资料。
  “我已弄清全部的细节,”她简明扼要地说,“劳伦斯·圣文森特是切里顿伯爵的侄儿和继承人。如果我们能排除一切困难获得成功,那么我们便可赢得公众的注视而名声大噪。”
  汤米仔细阅读着记事本上的记录。
  “你认为那姑娘究竟出了什么事?”他问道。
  “我认为,”塔彭丝说,“她不辞而别完全是出于内心的支配,因为她感到她爱这位年轻人爱得太深。为了平静自己的心情,才不得已这么做的。”
  汤米疑惑地看着她。
  “这种事只会发生在小说里,”他说,“在现实生活中,我还从未见过哪位姑娘会这么做。”
  “真没有吗?”塔彭丝说,“或许你是对的。但我敢打赌,劳伦斯·圣文森特一定会吞下这个苦果。刚才就在这儿,他的脑海里完全充满了浪漫的幻觉。告诉你,我已经保证在二十四小时后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这是我们的特别服务。”
  “塔彭丝——你真是天生的傻瓜,你怎么能这样干。”
  “刚才,我是突发奇想。我认为这样做蛮好。你不必担忧。把这种事交给母亲去办。母亲最有办法。”
  她自顾走了出去,让汤米无可奈何。
  最后,他站起身来,唉声叹气地也走出了办公室,看看有什么事可做。嘴里不停地诅咒塔彭丝那过分狂妄的想法。
  四点半钟他返回办公室,已是精疲力竭、意气消沉。他发现塔彭丝正从一个文件夹中取出一袋饼干来。那整齐堆放的文件夹成了隐藏东西的好地方。
  “你看起来焦躁不安,”她说,“这段时间你在干什么?”
  汤米嘀咕道:“在几家医院转了转,看看能否碰见与那姑娘特征相似的姑娘。”
  “难道我没告诉你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吗?”塔彭丝十分不悦。
  “就凭你单枪匹马,在明天两点钟以前是不可能找到那姑娘的。”
  “我当然能——更为确切地说,我已找到了她!”
  “你已经找到了她?!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华生,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那她此刻在哪儿?”
  塔彭丝伸手指指身后:“她就在你隔壁的办公室里。”
  “她在那儿干什么?”
  塔彭丝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她说,“常言道,提前瞄准常可弹无虚发。她与你就近在咫尺,正在摆弄那把茶壶、那个煤气炉,还有半磅茶叶呢!明天的答复便是预料中必然的结局。”
  “你应该明白,”塔彭丝温柔地继续说道,“维奥莱特夫人帽店就是我常去买帽子的去处。有一天,我偶然碰见了一位曾在医院一块工作过的姑娘,我们是好伙伴。战后,她放弃了护土的工作,开了一家帽店。她自己的店倒闭后,便到维奥莱特夫人帽店来工作。我俩秘密地策划好了这整个事件。由她负责反反复复地向年轻的圣文森特宣传我们的侦探所,直到让他铭记在心。这几天,她就离家出走。这便是布伦特卓越的侦探大师们卓越的办事效率。我们不仅博得了公众的赞誉,而且还卓有成效地促使年轻的圣文森特非急于求婚不可。珍妮特对此可是急如火焚。”
  “塔彭丝,”汤米说,“你简直让我大吃一惊!这整个事件是极不道德的,真是闻所未闻。你无疑是唆使这位年轻人去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姑娘——”
  “别胡说八道,”塔彭丝打断了他,“珍妮特可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令人费解的是,她完全倾心于那位优柔寡断、意志薄弱的年轻男人。你一眼就可看清楚,他的家族缺的是什么,是沸腾的鲜血!而珍妮特恰好可以给他注入。
  她可以像母亲那样照料他,可以让他少喝鸡尾酒,少去夜总会鬼混。最终让他成为体面的绅士,过一种健全的生活。行了,去见见她吧!”
  塔彭丝推开她办公室的门,汤米随着她走了进去。
  一位苗条的姑娘,披着美丽的金棕色头发,漂亮迷人的脸蛋,她正把手中突突喷着蒸汽的茶壶放下。她转过脸来,满面微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我希望你能谅解我,考利护士——贝雷斯福德夫人,我应该这样称呼才对。我想,你自己非常想喝一杯茶。在医院工作那阵子,每天凌晨三点钟,你都要为我沏一壶茶,也不知沏了多少壶。”
  “汤米,”塔彭丝说,“请让我向你介绍我的老朋友,史密斯护士。”
  “史密斯?你是说史密斯?这多么稀奇古怪!”汤米说道,摆了摆手。“是吗?噢!没有什么——我正构思写一篇短小的专题文章。”
  “汤米,打起精神来:“塔彭丝说。
  她给他倒了一杯茶。
  “好,现在让我们都举起杯来,为‘国际侦探所’的伟大成功干杯!为布伦特卓越的侦探大师们干杯!愿他们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失败!”
  ------------------
  
第三章 粉红色珍珠案
  “你究竟在干什么?”塔彭丝问道。这时,她正走进“国际侦探所”(墙上贴着醒目的横幅——布伦特卓越的侦探大师们)的密室。她发现丈夫正俯伏在地板上的一大堆书上。
  汤米费劲地站了起来。
  “我正设法把这些书排放在壁橱的最上层去,”他骂骂咧咧地说,“可那该死的椅子竟然垮了!”
  “这些到底是什么书?”塔彭丝问道,随手捡起一本,是《巴斯克维尔的猎犬》。“要是有时间,倒想再读一遍。”
  “那你能明了其中的道理吗?”汤米说着,仔细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追随侦探大师日日夜夜之所见所闻——诸如此类的故事。你知道吗,塔彭丝?我不得不承认我们对目前的行业或多或少仅是业余水平——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讲,业余水平也还勉强可行。但是也可以这样说吧,多学点技术也毫无坏处。这些书描写的都是卓越的侦探艺术大师们的破案故事。我打算试试他们不同的侦探风格,再把结果进行比较。”
  “嗯,”塔彭丝说,“我希望弄明白这些侦探大师们在现实生活中是如何过日子的。”她随手又捡起了一本书,“你会发现当个桑代克是多么困难。你丝毫不具备医学经验,法律知识也有待加强,而且,我还从未听说科学研究是你的强项。”
  “或许不是吧,”汤米说,“但不管怎样,我还是买了一套高质量的照相器材。我可以用他们来拍脚印、放大底片等等诸如此类的话我都可以干。好了,mon ami①发挥一下你那点小聪明——你对这些东西又有何高见?”
  ①法语:我的朋友。——一译注。
  他指着壁橱的最下层。那里面放着一件充满未来主义色彩的晨衣,一对土耳其拖鞋和一把提琴。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亲爱的华生。”塔彭丝说。
  “准确地说,”汤米说道,“是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格调。”
  他抓起小提琴,手握琴弓,在琴弦上横拖竖拉。那阵阵刺耳的噪音弄得塔彭丝痛苦地尖叫起来。
  正在这时,桌子上的蜂鸣器响了起来。这是个信号,告诉他们外面办公室来了位顾客,正被办公室接待员艾伯特拦在那儿交涉。
  汤米赶忙把提琴放回壁橱,并一脚把书踢到办公桌后面。
  “我们不必特别着急,”他蛮有把握地说,“艾伯特会施展伎俩稳住来人。他又会说我正忙着和伦敦警察厅通电话。
  塔彭丝,马上回到你办公室去,立刻开始打字。这会使办公室显得繁忙和活跃。不!这次不这样。让我再考虑考虑——
  对:你应该正在速记我的口述内容。在通知艾伯特把猎物送过来之前,我们可以先看看来者是谁。”
  他俩走近那设计得极为艺术的窥视孔。透过它,外面办公室的情况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来人是位姑娘,年纪与塔彭丝相仿,高高的个子,微黑的面庞,桀骜不驯的表情,一双目空一切的眸子。
  “衣着简单,但十分引入注目。”塔彭丝评价道,“汤米,马上放她进来。”
  一分钟后,那位姑娘与鼎鼎大名的布伦特先生握手。而塔彭丝则坐着,装模作样地低着头,手中拿着记事本和铅笔。
  “这是我的机要秘书,鲁宾逊小姐。”布伦特先生说道,习惯性地挥了挥手,“你不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随后,他的身子靠在椅子背上,眼睛半睁半闭,以极为疲惫的腔调说:“白天这个时候乘公共汽车来这儿,一定挤得够呛。”
  “我是乘出租车来的。”那姑娘说。
  “啊!”汤米像受了委屈似地叹了一声。他以责备的目光盯着从她手套里露出的一张蓝色车票。那姑娘的眼睛追随着他的目光,然后微微一笑,把那张车票抽了出来。
  “噢!你是看到了这张票。这是我从人行道上捡来的。
  我们隔壁的小朋友收藏这玩意儿。”
  塔彭丝咳嗽了一下,汤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们该谈谈正事了、”他轻松地说,“你需要我们的服务,小姐的名字是——”
  “金斯顿·布鲁斯,”那姑娘说,“我们住在温布尔登。昨天夜晚,一位夫人住在我们家,她丢了一颗贵重的粉红色珍珠。圣文森特先生也和我们一块儿吃的晚餐。在餐桌上,他偶然提到你们的侦探所。今天上午,我母亲叫我来见你,问一下你能否为我们查清此事。”
  那姑娘紧绷着脸,显得很不高兴。很清楚,她和她母亲对这件事意见大相径庭。她上这儿来是极不乐意的。
  “我知道了,”汤米说道,稍微有点困惑。“你们没有通知警察吧?”
  “没有,”金斯顿·布鲁斯小姐说,“我们没有那样做。通知警察是很愚蠢的。说不准,那东西会滚到壁炉下去,或在哪个角落里被发现。”
  “嗯!”汤米说,“幸好没叫警察,否则那珠宝就只可能会完全失踪了,是吧?”
  金斯顿·布鲁斯小姐耸了耸肩。
  “人哪,总是喜欢如此大惊小怪。”她嘀咕道。汤米清了清嗓子。
  “是吗?”他不解地说,“刚才,我真忙得不可开交——”
  “我完全理解。”那姑娘说道,站起身来。她眼里迅速闪现出满意的神色。对此,塔彭丝可绝对没有漏掉。
  “然而,不管怎样说,”汤米继续说道,“我想我还是可以挤出点时间到温布尔顿去一趟。你能把地址告诉我吗?”
  “劳雷尔邸宅,埃奇沃思路。”
  “请把它记下来、鲁宾逊小姐。”
  金斯顿·布鲁斯小姐犹豫片刻,然后,她极不耐烦地说:“那好,我们恭候您的大驾。再见!”
  “这姑娘真古怪,”她走了之后,汤米说,“我还真对她揣摩不透。”
  “我在考虑会不会是她本人偷了那珠宝。”塔彭丝沉思道,“好吧,汤米,我们赶快把这些书收拾好,开车直接上那儿去。顺便问一句,你这次准备扮演谁,又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吗?”
  “我想我真需要再效仿那大师实践一下。”汤米说,“刚才,我就在那张车票上栽了跟头,不是吗?”
  “一点不错,”塔彭丝说,“我要是你,我就绝对不会面对那姑娘贸然大试手脚——她像麦芒那般锐利。再者,她又很不高兴。啊,多么令人疼爱的姑娘!”
  “那么,你对她已是了如指掌了,”汤米嘲讽道,“仅仅是看看她鼻子的形状?”
  “我来告诉你我们会在劳雷尔邱宅发现什么,”塔彭丝毫不理会汤米的情绪,“满屋子谄上欺下的势利小人,一个个都想往上流社会里钻,那父亲,倘若有父亲的话,肯定有个什么军衔。那姑娘也在那种生活圈子里随波逐流,而自甘堕落地偷了那东西。”
  汤米最后看了一眼已经整齐地排放在壁厨上的书。
  “既然如此,”汤米若有所思地说,“那么,我今天就应该当一回名探桑代克了。”
  “我并不认为这个案子涉及到法医学。”塔彭丝郑重地说。
  “或许没有,”汤米说,“但我只是特别特别想用用我新买的照相机!这照相机的镜头应该是最精密的,是完全超时代的。”
  “我怎会不知道那类相机!”塔彭丝说,“当调整好快门、缩小光圈、计算好曝光速度、把眼睛保持在水平位置时,你己浑身大汗,精疲力竭。而你却十分满意那廉价简单的布朗尼牌照相机的效果。”
  “只有那种胸无大志的人才会满足简单的布朗尼相机。”
  “行了,我敢打赌,我用它照出的效果要远远比你的强得多。”
  汤米对她的挑战毫不理睬。
  “我早应该准备好一把‘吸烟者之伴侣’牌拔瓶塞钻的,”他懊悔地说,“在哪儿能买到一把?”
  “不用着急,我们总能找到那把获得专利的拔瓶塞钻。
  就是阿拉明塔姨妈去年圣诞节送给你的那把。”塔彭丝的话犹如及时雨。
  “那正好派上用场,”汤米说,“我当时想,那不过是一把样子稀奇古怪的破坏性工具。主张绝对禁酒的姨妈居然把它作为礼物送给我,那真是太幽默了。”
  “我应该是波尔顿侦探大师。”塔彭丝说。
  汤米轻蔑地望着她。
  “波尔顿确实了不起。而他所能做的一切,你连皮毛都不知道。”
  “不,我能的。”塔彭丝说,“当我得意时,我会情不自禁地搓手。这足以说明我会不断进步。我倒希望你能铸好脚印的石膏模型。”
  汤米一言未发。收拾好开瓶塞钻,他们去了车库,把车开出来,径直向温布尔顿驶去。
  劳雷尔邱宅是幢庞大的建筑物,两边山墙延伸至高高的塔楼,刚刚漆好的房子散发着浓重的油漆味,四周围绕着十分整洁的花圃,那上面种满了绯红色的天竺葵。
  汤米刚要伸手去把门铃,一位高个子的男人——他那白色的胡子修剪得齐齐整整,以极为夸张的军人举止拉开了门。
  “我一直在恭候您的光临,”他小题大作地解释道,“您是布伦特先生,不错吧?我是金斯顿·布鲁斯上校。请随我到书房去。”
  他把汤米二人引进了后屋的一间小房里。
  “年轻的圣文森特曾向我介绍过贵所的光辉业绩。我本人也曾留意过你们的广告。您所承诺的二十四小时特殊服务一一是一个了不起的新概念,这也正是我所迫切需要的。”
  汤米心中暗自诅咒塔彭丝不顾后果、毫无责任心地弄出了这些所谓的光辉业绩,但他口中却答道:“您过奖了,上校。”
  “这突发的整个事件太令人难堪了,先生,确实太令人难堪了!”
  “您也许可以把事实告诉我,上校。”汤米说,语气中透出几分不耐烦。
  “我当然愿意——立刻就告诉你。近日来,我们正邀请劳拉·巴顿女士——我们的——位交往甚密的朋友——在家里作客。她是已故卡罗韦伯爵的千金。而现任伯爵,她的兄长,有一天曾在上议院做过异常激动人心的演讲。正如我刚才所说,她是我们交往甚密的朋友之一。我的几位美国朋友也要来拜访我们。他们是汉密尔顿·贝茨一家。他们非常渴望与她见面。我对他们说,‘这易如反掌,她正住在我们家。你们可以来这儿度周末。’你知道美国人是如何仰慕有爵位的人物的,布伦特先生。”
  “当然,除了美国人,有时也还有其他人,金斯顿·布鲁斯上校先生。”
  “哎呀!千真万确,英雄所见略同,我尊敬的先生。世上我最瞧不起的莫过于势利之徒。于是,正如我刚才所说,贝茨一家人到我这儿来度周末。昨天晚上——我们正在打桥牌——就在那个时候,汉密尔顿·贝茨夫人戴着的环形别针断了,因此,她把它取下来放在一张小桌上。显然,她是准备上楼时把它带走的。然而,遗憾的是,她竟忘了这样做。布伦特先生,我必须讲明白一点,那个环形别针上镶嵌着两颗小钻石,下面还悬挂着一大颗粉红色的珍珠。今天上午,那别针仍然放在那张小桌上,而那颗大珍珠,价值连城的珍珠却被人拧走了。”
  “谁发现了那个环形别针?”
  “客厅女仆——格拉迪斯·希尔。”
  “有理由怀疑她吗?”
  “她跟随我们已经多年,照我们看,她是绝对诚实的。但是,当然喽!有谁敢担保——”
  “那倒是的。您能把全部佣人的情况给我介绍一下吗?
  还有,请告诉我昨天晚上用餐的都有谁?”
  “佣人嘛,有一个厨师——她为我们干活才两个月,但是她不可能有机会接近客厅——厨师的帮手也不例外。再有,就是女仆艾丽斯·卡明斯。她也跟随我们多年了。当然,剩下的就是劳拉女士的女仆。她是法国人。”
  讲到这儿,金斯顿·布鲁斯上校显得非常激动。而汤米对提到女仆的国籍却十分漠然,他平静地说:“非常准确。那么,一同用晚餐的人呢?”
  “贝茨夫妇,我们自己——我夫人和女儿——以及劳拉女土。年轻的圣文森特也和我们一块儿进餐。喂——晚餐后,伦尼先生在餐厅里也待了一会儿。”
  “伦尼先生是谁?”
  “一个最讨厌的家伙——一个彻头彻尾的社会主义者,长得挺帅。当然,他还有点华而不实的雄辩才能。我也不瞒您说,这个人,我根本不信任。他属于那类危险人物。”
  “那看来,”汤米冷冰冰地说,“你所怀疑的人就是伦尼先生了?”
  “确实如此,布伦特先生。对这一点,我相当肯定。就以他本人所持有的观点而论,做事就绝不可能顾及原则和道义。当我们大家都完全沉浸在打桥牌的乐趣中时,对他来讲,还有什么事会比悄悄地拧走那颗珍珠更容易的呢?当时,有好几次全神贯注、紧张激烈的场面——我记得一次是对无王牌的一手叫牌再加倍;另一次是我夫人错误地有牌不跟,从而使大家争得面红耳赤。”
  “果真如此吗?”汤米说,“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对发生的一切贝茨夫人的态度如何?”
  “她要我去请警察来,”金斯顿·布鲁斯上校吞吞吐吐地说,“那也只能在我们都翻遍了所有的地方之后。我在想,万一那颗珍珠仅仅只是脱落而掉进某个角落里了呢?”
  “于是,你劝阻了她?”
  “我最讨厌把事情公诸于众的做法,我夫人和女儿都站在我这一边。这之后,我夫人突然想起昨晚在餐桌上,年轻的圣文森特曾谈及您的侦探所——尤其是您承诺的二十四小时特殊服务。”
  “一点不错。”汤米说道,而内心却十分忐忑不安。
  “请您来,无论如何也不会造成任何危害。即使明天我们请警察,也只能表明,我们只认为那颗珍珠丢失了,正在设法找,仅此而已。另外,我还得告诉您,今天上午,所有的人都不允许离开这所房子。”
  “当然是除了您的女儿。”塔彭丝说。到目前为止,她还是第一次发言。
  “是的,除了我女儿。”上校赞同道,“她自告奋勇立刻上你们那儿去,请你们处理这件事。”
  汤米站起身来。
  “我们将竭尽全力办理。我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上校先生。”他说,“我应该去看看您的客厅,以及那张曾放过别针的桌子。我还想向贝茨夫人提几个问题。这之后,我要见见那些佣人——或许我的助手,鲁宾逊小姐会去处理这件事。”
  一想到要面对面地询问那些佣人,他就感到恐惧万分,他的神经是绝对承受不了的。
  金斯顿·布鲁斯上校使劲拉开门,带他们穿过走廊。正在这时,从他们要去的那间屋子开着的门里传出一阵清脆的讲话声。从声音推断,说话者就是上午去见他们的那位姑娘。
  “妈妈,你是再清楚不过的,”她正在说着,“她确确实实曾把一把茶匙藏在她的皮手笼里带回家来。”
  过了一会儿,他们被介绍给了金斯顿·布鲁斯夫人。这是一位满面愁容、柔弱无力的女士。金斯顿。布鲁斯小姐则稍稍点了一下头表示相互都已认识。她的神情愈发显得阴沉。
  金斯顿·布鲁斯夫人口若悬河。
  “——但是我最清楚是谁拿了那把茶匙,”她结束道,“就是那极端信仰社会主义的年轻男人。他热爱俄国人和德国人,却仇视英国人—三不是他,还会有谁拿了?”
  “他连碰都未碰过那个茶匙:“金斯顿·布鲁斯小姐怒气冲冲地说,“整个时间我都一直在注视着他,如果是他拿了,我完全不可能看不见。”
  她挑衅地望着他们,下巴抬得高高的。
下一页 尾页 共9页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