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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里斯蒂·54

阿加莎(英)
书籍相关
  《神秘的别墅》作者:[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尹焕明 译
  神秘的别墅【Sleeping Murder】又译作:沉睡的谋杀案,死灰复燃,无人知晓的谋杀
  马普尔小姐没有说再见的最后一案。这是阿加莎·克里斯蒂于1945年完稿,留给丈夫马克斯的作品,其中贾尔斯·里德以马克斯为原形。
  在新西兰长大的格温达·里德来到英国,准备买下房子和丈夫一同在此居住。不久她就遇见一所完全符合她的心意的寓所,便买下了它,开始装修布置。
  一开始她就觉得该被拆除那丛灌木,在它原先的位置修一段台阶。然而建筑工人发现,那里原本就有台阶,被灌木盖住了。当她想要打通客厅和餐厅时,又发现那里原先有门,被灰泥遮掩着。这难道又是一个巧合?
  她打算把育婴室重新糊上墙纸,甚至连颜色式样都想好了——明丽的罂粟花和矢车菊花束。她打开废弃的壁橱,看到了房间粉刷前的旧墙纸。你猜到了吗?是的,绯红的罂粟花,蓝色的矢车菊。
  她觉得毛骨悚然,想离开寓所,小憩一下。她来到伦敦朋友家,遇见了马普尔;大家去剧院看《The Dutchess of Malfi》。然而这部戏的一句台词使她尖叫着逃出了剧院:“盖住她的面庞,我头晕目眩;她死去了,如此年轻。”……
  这句台词勾起了她残缺不全的回忆,她什么时候听过这句话呢?那幅画面就在眼前回旋,清晰如昨:海伦在楼下被扼死了;凶手的手——灰色的,褶皱的手——不像手,简直是猴爪子——耳边回响的就是那句邪恶的“盖住她的面庞……”
  什么时候的事?谁是海伦?格温达都不知道。
  马普尔却有她的解释:格温达小时候曾在英国生活——就在现在她买下的房子里——虽然她已忘却了,潜意识里仍记得原有的居室布局和装饰。她就在那里目睹了一桩命案。海伦的命案。
  格温达和她丈夫打算查清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他们发现,果然如同马普尔所说,格温达幼年曾在英国和父亲及年轻美丽的继母海伦同住,就在现在那所房子里。幸福的日子并不久长;海伦一年后与人私奔,格温达的父亲则一直抱有扼死了自己妻子的幻觉——海伦失踪后曾给她的哥哥从国外写信——最终进了疗养院且自杀了。格温达则被新西兰的亲戚接去抚养。
  那么,难道格温达的回忆也都是幻觉吗?和海伦私奔的是谁?如果海伦已死,那么凶手是谁,她的情人?或者,正如她的父亲所说的,海伦是被他杀死的?当时寓所的女佣Lily又看到了什么可疑的情形呢?
  在马普尔的帮助下,格温达和她丈夫一直追查下去。然而,沉睡多年的谋杀案真的应该被重新唤醒吗?
第01章 一个女人
  格温达·里德站在码头上,有点颤抖。
  船坞和普通的小屋以及她所能看得到的英格兰的一切正在缓缓地来回晃动。
  就在这时候,她才做出一个将导致一件非常重大事件的决定。
  她不再按原计划坐与船相衔的火车去伦敦了。
  干吗要去呢?那里没有人在等她,也没有人盼望她去。她刚摆脱那颠簸不定吱嘎作响的小船(穿过海湾向普利茅斯驶去的三天中,它已经历尽了艰辛),她所需要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登上一列运动有节奏的列车,到一个漂亮、结实、可靠地建在实地上的旅馆去,然后倒在一张漂亮而安稳的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第二天早上——租上一辆小车,不慌不忙地慢慢驱驶在英格兰的南部土地上,寻找一幢房子,一幢她和吉尔斯已计划好要找的漂亮的房子。对,真是个好主意。
  这样,她就可以了解英格兰的一些情况了。这是吉尔斯曾经告诉过她的而她从未见过的有关英格兰的情景,尽管这样,象大多数新西兰人那样,她还是把它叫做家。当时的英格兰看起来并不特别吸引人。这是一个即将下雨的阴天,刮着猛烈的令人不愉快的风。普利茅斯可能不是英格兰最好的地方。格温达一面这样想,一面随队伍向前移动去履行护照和关税手续。
  然而,第二天早上,她的感觉完全变了。阳光灿烂,透过窗口看到的景色非常迷人。到底是英格兰,而今她已置身于它的怀抱!格温达·里德,二十一岁就结婚的年轻女人。正在她的旅途中!吉尔斯返回英格兰的事尚未确定。他可能跟随她几个星期,最久可能半年。他曾建议格温达先到英格兰找一间合适的房子。他们俩都认为能在某个地方找到一个永久的职位就好了。吉尔斯的工作总的需要一定数量的旅费。格温达有时也要来。但他们都想有一个家----自己的寓所。吉尔斯最近从一个姑妈那里接受了一些家具。这一切合起来,使他们的愿望更切合实际了。
  既然格温达和吉尔斯两人都相当富有,那么,前景是不会有什么困难的。
  格温达起初反对由她自己一人来选房子。“我们应该一起来选择,”她这样说。可是吉尔斯笑着说:“对于房子,我不怎么在行。你喜欢的,我就喜欢。当然,要有一小片花园的,不要有新的恐怖就成——不要太大。我的意见是,在南岸的某个地方,无论如何,不要离海岸太远了。”
  “有没有特定的地点?”格温达问。但吉尔斯说没有。他幼时就成了孤儿(他们俩都是孤儿),并且是在不同的亲戚家里度过的,没有一处能使他特别想得起来的特别的地方。在他们一起选到房子之前,这将暂时是格温达的房子。假如他被担搁上半年呢?在这段时间里,格温达将怎么办?在旅馆里闲荡吗?不,她得找到一间房子搬进去住。
  “你的意思是,”格温达说,“把全部工作做完。”
  但她得找到一间房子,并把一切都准备就绪,舒舒服服地住进去,等吉尔斯回来。
  他们结婚才三个月,她非常爱他。
  在床上招呼过早餐后,格温达就起床制定她的计划;她要用一天时间看看普利茅斯,她很欣赏它;第二天租一辆舒适的戴姆勒牌小汽车和司机,进行她穿越英格兰的旅行。
  天气很好。她非常喜欢她的旅行。在德文郡,她看到了几处还算可以的住宅,但没有一处使她感到真正满意。别急,再继续找。她要权衡一下房屋经纪人热情的描述和节约无益的奔跑要花去的一笔经费之间的利害关系。
  大约在一周后不久的一个星期二的傍晚,她的小车在通往迪尔茅斯去的弯曲小山路上缓缓驶下,在那宁静媚人的海滨胜地的郊外,经过一块待售牌,透过树林望去,可以瞥见一幢白色的维多利亚式小别墅。
  格温达立即高兴地动了一下——这就是她的房子!她已认准了它。她甚至可以想象出花园、落地窗——她相信那就是她所需要的房子。
  那天,因为时间晚了,所以她就在皇家克拉伦斯旅馆住了下来。第二天早上,她按那块牌上写的名字去找房子的经纪人。
  现在,她站在老式的长形客厅中,四面打量着,客厅有两个落地长窗,面向一片狭长的低洼园地,园地前有一座假山,上面满缀着花木,垂到其下伸出的一块空地上。透过花园尽头的树林,可以看到一片蓝蓝的海。
  “这是我的房子。”格温达想,“是我的家。我已感觉到仿佛我知道了它的一切。”
  门开了,一个高个子忧郁而冷漠的女人走了进来。“亨格雷佛夫人吗?我从加尔布雷斯和佩德莱先生那里接到通知。恐怕时间早了点——”亨格雷佛夫人擤擤鼻子,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什么关系。
  是的,正合适,又不太大。有点老式,但她和吉尔斯可加上一或两个浴室。厨房可以现代化起来。幸好已有一个炉。还有一个新的洗涤池和现代的设备——正当格温达出神地执行她的计划的时候,亨格雷佛夫人却没完没了地用单调而沉闷的声音叙述着亨格雷佛少校最近的详细病情。格温达把一半注意力放在必要的吊慰、同情和表示理解上。亨格雷佛夫人的家人全部住在肯特——她急着要去和他们住得靠近些……少校曾经非常喜欢迪尔茅斯,做过几年的高尔夫球俱乐部秘书,但她自己本人......
  “是的…当然啦…对您来说,太可怕了…很自然…是的,小型的私人医院都是那样…当然…您一定是…”
  格温达的另一半思想则在迅速地想:
  “这儿是亚麻制成的小厨...... 我想…是的,双人房——可以能够很好的眺望到大海----吉尔斯会喜欢这点的。这是一间相当有用的小房----吉尔斯可能把它当作更衣室…洗漱间----我希望澡盆四周有桃花心木围着——哦,有的!多可爱----还在室的中央!我不打算变动它——它是一件时代的作品!”
  好大的一个澡盆!
  四周雕有苹果、帆船——以及色彩瑰丽的鸭子。在里面就如同在海里一样…。“我知道,我们将会把后面那个备用暗房改成两个真正现代的青铬色浴室——管子应在厨房的正上方----就不要改它了…” “胸膜炎,”亨格雷佛夫人说道,“第三天就转成肺炎----”
  “太可怕了,”格温达说道。这条通道的尽头没有别的卧室了吧?
  有的----这正是她所想象的那种类型的房间——四周几乎都有墙围着,有一个大的凸肚窗。当然,她还得把它修整一下,其条件相当好,但为什么人们,象亨格雷佛夫人那样,那么喜欢深黄与淡褐的混合色墙壁呢?
  他们沿着走廊往回走。格温达认真地低声道,“六间,不,七间卧室,包括小的一间和屋顶室。”
  她脚下的木板发出微弱的吱吱声。她觉得住在这里的是她,不是亨格雷佛夫人!亨格雷佛夫人是一个干预者----一个把这间房子漆成深黄与淡褐混合色的女人,一个喜欢在她客厅里布置紫藤起绒粗呢的女人。格温达瞥了一眼手中的打字文件,上面列有财产和要价的详细情况。几天来,格温达已很精通了房子的价值。当然,房子要做大量的现代化工作,尽管这样,但要的总数还不算大…她注意到了“愿意考虑出价”这几个字。亨格雷佛夫人一定急于要到肯特去和“她的人们”住得近一些。
  她们开始下楼。突然,格温达感到有一种荒谬的恐怖向她袭来,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感觉,而且几乎就象来时那样快地消失了。然而,它却给她留下了一种新的想法。 “这间房子不会——闹鬼吧,是不?”格温达请求道。
  亨格雷佛夫人,比格温达先下一级,正讲述到亨格雷佛少校濒临死亡的时候,用一种有意冒犯的神态往上看格温达。
  “那我不知道,里德夫人。为什么——是不是有人——曾经说过某些这类的事情?”
  “你自己从未感觉到或看到过什么吗?没有人在这里死过?”
  一个相当不幸的问题,但已迟了,因为亨格雷佛少校可能———
  “我的丈夫是在圣蒙妮卡疗养院死的,”亨格雷佛夫人僵硬地说道。
  “哦,当然,你是这样告诉我的。”
  亨格雷佛夫人继续用同样冷淡的神态说道:“在一间可能在一百年前建造的房子里,这期间,通常总会有人死的。埃尔沃西小姐(七年前,我丈夫就是从她那里得到的这间房子)一向身体非常健康,确实打算出国去做教育工作,她没有提到过她家近来有任何死亡的事。”
  格温达赶快使亨格雷佛夫人平静下来。他们现在又一次来到了客厅。这是一间安静而漂亮的房间,具有格温达所渴望的那种真正的气氛。她暂短的痛苦现在似乎少多了。她想什么呢?房子没有什么毛病呀。
  她问了一下亨格雷佛夫人是否可以看一看花园,便穿过落地窗向窄长的园地走去。
  “这里应该有阶梯通往空地去。”格温达想。
  可是取代它的却是一大片隆起的连翘,在这块特殊的地方,好象显得很突出,它完全挡住了观海的视线。
  格温达自我点了点头。她要改变这一切。
  她随亨格雷佛夫人沿园地走去,下了那边阶梯,到了空地上。她注意到假山园林被荒芜了,簇叶丛生,大部分的花木需要修剪。
  亨格雷佛夫人低声地道歉道,花园荒芜得相当厉害,一星期只能抽出一人修整两次,他经常周转不过来。
  他们观看了虽小但合乎要求的花园,然后返回屋里。格温达说明她还有别的房子要看,虽然非常喜欢希尔赛德(多平凡的名字!)但还不能马上决定下来。亨格雷佛夫人不满意地看了格温达一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走开了。
  格温达回到了经纪人那里,出了一个确定的价钱,等待鉴定人的报告,然后利用上午余下的时间漫步迪尔茅斯。这是个媚人的老式海滨小城。在远处“现代”的一头,有两座时髦的旅馆和一些粗陋的平房。只因海岸的背后有小山挡住,才使得迪尔茅斯没有得到过分的扩张。
  午饭后,格温达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说亨格雷佛夫人同意了她开的价。格温达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到邮局去给吉尔斯发了一份电报:
  已买到一间房子。亲爱的格温达 。“他会高兴得发痒的。”格温达自言道。
  “让他看看,我并没有浪费时间!”
第02章 糊墙纸
  一个月过去了,格温达已迁进了希尔赛德别墅。吉尔斯姑妈的家具质地良好,已沿屋内四周摆上。格温达已卖掉了一两个过大的衣柜,但其余的正好放得下,而且与房子非常协调。客厅里有华丽的制型纸小餐桌,上面镶有珍珠母,画有城堡和玫瑰花;一张古色古香的小工作台,下面有一个用紫褐色绸布做成的折垫。一张青龙木写字台和一张桃花心木沙发台。
  格温达把那些所谓的安乐椅统统放到各种卧室里,给自己和吉尔斯买来了两个又大又软的舒适井形坐椅,放在壁炉的两旁。靠近窗户处放有大型切斯特菲尔德沙发。格温达选择了老式的上面有玫瑰和黄鸟的蛋壳色擦光印花布做窗帘。她感到,现在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房间。
  她尚难以定下来,因为屋里还有男工。他们现在该搬出去了,但格温达清楚地估计到,她不住进来,他们是不会搬走的。
  厨房的改造已经完毕,新的洗澡间也差不多了。为了进一步的装饰,格温达还得等一等。她需要时间来鉴赏一下她的新房和决定她所需要的正确调配她的卧室颜色的方案。房屋已收拾得秩序井然,尚无必要马上把每件事都做完。
  科克尔夫人现在被安置在厨房里工作。她是一位以恩相报彬彬有礼的小姐----对格温达过分的民主的友谊有点反感。但,只要格温达不越轨,她还是愿意顺从她的。
  在这个特别的早上,当格温达坐在床上的时候,科克尔夫人把餐盘放在她的膝上。
  “屋里没有绅士时,”科克尔夫人断言,“一个贵妇人更喜欢在床上用早餐。”格温达点头表示同意这条不成文的英国法规。
  “早上炒的,”科克尔夫人说道,选了炒蛋。“你说过要熏黑线鳕,但你不会在卧室里喜欢它的,它会留下一种气味。晚餐再给你做吧,奶油烤的。”
  “哦,谢谢你,科克尔夫人。”
  科克尔夫人宽厚地微笑着准备退出。
  格温达没有住大的双人卧室。那是等吉尔斯回来时用的。她选择了尽头的一间,四周有围墙和装有凸肚窗的那间。住在里面,她感到完全同住在家里一样幸福。她环视了一下四周,激动地喊道:
  “我太喜欢这房子了。”
  科克尔夫人从容地环视了一下。
  “是一间相当漂亮的屋子,夫人,虽然小了一点。从窗户上的栏栅看来,我认为它曾一度是间保育室。”
  “我从未那样想过,也许是吧。”
  “啊,好了,”科克尔夫人说道,语气含蓄,退了出去。
  “我们的房子曾住过一位绅士,”她好象在说,“谁知道呢?可能需要一个保育室吧。”
  格温达脸红了起来。她四顾了一下屋子。一个保育室?是的,是一个好保育室。她开始在头脑里把它摆设起来:墙那里设一个大玩具屋,矮橱柜里放着玩具;火炉里烧起旺盛的火,四周有高高的防护装置,横杆上晾有东西,但这墙,不要这丑陋的深黄色,不要。她将糊上一种鲜艳的糊墙纸;要有些令人明快的东西,相互交替的小束罂栗与小束矢车菊花,……对,那样就太可爱啦。她将设法找到这样的糊墙纸。她确信曾在某个地方见过这种纸。
  屋里不需要放那么多的家具。有两个壁橱,但屋角里的那个是锁着的,钥匙丢了。实际上,整个都已上了漆,所以可能已有好些年头没开过了。在这些男工们搬走之前,她必须叫他们把它打开。不打开,她就没有地方放她的衣物。
  她每天都感到住在希尔赛德比住在家里还舒服自在。听到有沉闷的清嗓声和短促的干咳声从开着的窗口传来,她就赶忙吃完早餐。福斯特,一个工作多变的园林工人,一个老是不守诺言的家伙,今天一定到这儿来了,因为他说过他会来的。
  格温达洗脸、梳妆,穿起一件花呢裙子和一件卫生衫,就匆匆赶往花园。福斯特在客厅的窗户外边干活。格温达的第一步是,得从这里找出一条穿过假山往下走去的路。福斯特曾经很执拗,他指出,那些连翘、锦黛花和那些丁香花还应该向前延伸出去,但格温达毫不动摇。现在他几乎已热心他的工作了。
  他向她问候,咯咯发笑。
  “看起来你好象要回到旧时代去了,小姐。”(他坚持叫格温达做“小姐”。)
  “旧时代?为什么?”
  福斯特用铲轻轻地拍打着。
  “我是按老样做的——看,那就是它们延伸去的地方——就象你现在要它伸延出去的那样。然而,有人又把它们种上,把它们盖住了。”
  “他们真笨,”格温达说道,“你要开出一条从客厅的窗口能看得到草坪和海的深景来。”
  福斯特对于深景有点弄不清楚----但他还是小心而勉强地表示了赞同。
  “听着,我说的是要做改进…开出一个视界——这些灌木把客厅都弄暗了。它们还会长成一片保护层——从未见过这么多的旺盛的连翘。丁香花不多,可是那些锦黛花是要花钱的——听着——它们太老了,不能再种了。”
  “哦,我知道,但这漂亮多了。”
  “嗯,”——福斯特搔搔脑袋——“也许是这样。”
  “这就对了,”格温达说着点了点头。她突然问道:“在亨格雷佛之前,谁在这里住过?他们住了不久,是吗?”
  “大约六年的样子,不属贵族阶层。在他们之前吗?是埃尔沃西小姐,一个十足的低教会派教士,她的任务是开化异教徒。有一次曾有一个黑人教士在这儿呆过,对的。他们共四人,和他们的兄弟——但他并不经常去看望那些女人。在他们之前嘛——让我想想,是芬代逊夫人——啊!她是真正的贵族,是的。她是属于贵族的,在我出生前就住在这里了。”
  “她是在这里死的吗?”格温达问道。
  “是在埃及或某个类似的地方死的。但他们把她运回了她家,埋在教堂墓地里。那些木兰花和金链花就是她种的,还有那些小胞子树。她很喜欢灌木。”
  福斯特继续道:
  “那时,沿小山一带的那些新房子还没有建起一间,还是乡村的样子,没有电影院,商店没有一个是新的,前面的公共散步场地也还没有。”听语气,他是不同意变革旧事物的。“改变”,他哼着鼻子,只有“改变”。
  “我想事物总是要改变的,”格温达说。“现在毕竟有了许多的改进,是不是?”
  “人们总是这样说的。我没有注意到。改变!”他向左边那巨大的树篱指了指,透过它看到了一座建筑物。“经常作诊疗所,”他说,“地方又好又近便。于是他们就在靠近城镇约一哩的地方建造了一个大广场、街道。会客日你想去那里,走二十分钟便到——坐公共汽车去只要三便士。”他又指了指树篱,“这是一所女子学校。十年前迁来的。变化无穷!人们今天起个房子,住进去十年、二十年,然后就走。无休无止,没完没了。那有什么好处呢?使人无法进行适合的种植,除非你有先见之明。”
  格温达充满深情地看着这些木兰花。
  “象芬代逊夫人,”她说。
  “啊,她是那类正统的人。是作为一个新娘到这儿来的,是的。她养大了她的孩子们并使他们结了婚,埋葬了她的丈夫,在兴旺的时候,她的孙子们就给毁了。年近八旬时,终于走了。”
  福斯特的语气温和而同情。
  格温达微笑着回到了屋里。
  她会见了一下男工们后,返回到客厅,在一张桌子旁坐下来写信。她要给住在伦敦的吉尔斯的老表们写一封回信。他们叫她不论什么时候来伦敦,都要到地尔西家里来和他们住在一起。
  雷蒙德·韦斯特是一位著名的小说家,格温达还知道他的妻子琼是一位画家。能够去他们那里同他们住在一起太有趣了,即使他们可能认为她是一个最可怕的腓力斯人。“吉尔斯和我都没有高度的文化修养,”格温达这样想。
  大厅里传来了象教堂里的洪亮的钟声。四周有大量的雕刻和弯曲黑檀的皿形钟,曾经是吉尔斯的姑妈的珍贵财产。科克尔夫人一听到它,好象就特别地愉快,并且几乎是每次都跟钟声数到停了为止。格温达把双手盖住耳朵,赶紧往上走。
  她取道窗户,很快地穿过客厅,走到墙边,然后烦恼地短叹了一声。她那样走法已经是第三次了。看来好象是她总想希望能通过硬墙进入隔壁的餐厅里去一样。
  她又穿过房子折回,出了屋子,进入前厅,然后绕过客厅墙角,朝餐厅走去。这样走法路远,冬天就很使人伤脑筋,因为前厅是通风的,供暖的唯一集中点又是在客厅和餐厅里,以及往两个卧室去的楼梯处。
  “我不明白,”当格温达坐在漂亮的雪里顿式餐桌旁时,她这样想道,这个餐桌是她刚花了巨款买来的。她用它取代了拉温德姑妈那张巨大的方形桃花心木桌。“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不从客厅开一道门通往餐厅去呢。下午西姆斯先生来时,我要跟他谈谈。”。
  西姆斯先生是建筑师和装饰家,一位有诱惑力的中年男子。他声音嘶哑,老是带着一个笔记本,以便随时准备记下任何对他的主顾们可能发生的花钱的想法。
  当有人向他请教时,西姆斯先生总是表现出强烈的高兴。
  “世界上最简单不过的事,里德夫人——是一个伟大的,了不起的改进,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
  “花费大吗?”现在格温达对西姆斯先生的赞同和热情有点怀疑起来。对各种额外的东西有点不高兴,这些额外的东西是没有包括在西姆斯先生的原来估计中的。
  “只不过一点钱.”西姆斯先生说道,他的嘶哑的声音宽容而使人放心。格温达看来更怀疑了。她已领教过西姆斯先生的‘一点钱’。她已不再相信了。他的坦率的估计纯粹是在故作公道。
  “我得告诉你,里德夫人,”西姆斯先生骗她道,“等泰勒今天下午搞完化妆室后,我带他来看看,以后再给你一个准确的意见。要看墙的情况而定。”
  格温达表示同意。她给琼·韦斯特写信,谢谢她的邀请,说她现时不打算离开迪尔茅斯,因为她要照管工人。做完这一切,她就沿海滨人行道散步,享受微拂的海风。当她返回客厅时,西姆斯先生的工头泰勒从厅角里站了起来,咧着嘴向她致意。
  “不会有什么困难的,里德夫人,”他说,“以前这里就是一道门。因为有人不需要,刚把它堵起来的。”
  格温达惊奇地表示同意。“多奇怪,”她想,“我好象总觉得那里有一道门!”她确信记得这条道,午饭时,她曾向它走去过。忆起了它,她突然感到有一种不安的微微的战栗。当你想起了它,真的相当奇怪…她为什么那么相信她曾感到那里有一道门呢?墙的外表并没有门的痕迹啊。她是如何猜到——知道——就在那里有一道门呢?当然,能有一道门从这里通到餐厅去,那是很方便的。但她为什么曾经老是如此无误地朝那个特定的地点走去?在隔墙上任何地方开个门也同样好,但她竟然老是自动地走去,想着别的事,真的走到一个有门的地方来了。
  “我但愿,”格温达不安地想道,“不是一个有先见之人或任何别的什么……。”
  她的最小的神经从未出现过什么问题。她不是那种人。或许是?当她坚持从小园地通过灌木丛到草坪的外面有那条道路而朝那特定的地点走去的时候,她曾事先知道它就存在了吗?
  “也许我有点精神病,”格温达不安地想。“或者与房子有什么瓜葛?”
  如果房子闹鬼的话,那天她为什么要问亨格雷佛夫人呢?
  不会闹鬼!一间多漂亮的房子!不可能有什么不正常的东西。嗯,亨格雷佛夫人对这个想法好象有点吃惊。
  或者,在她的态度中曾有过保留的、警惕的痕迹?
  “天哪,我开始想事了。”格温达想。
  她极力把注意力转到与泰勒的讨论上。
  “还有一件事,”她又说道,“我楼上屋里的一个橱柜的门给粘住了,我想打开它。”
  他和她上了楼,检查了橱柜的门。
  “已漆了不止一遍了,”他说“明天叫人给你把它打开吧,如果可以的话。”
  格温达默然同意,泰勒走了。
  那天晚上格温达感到心惊肉跳,精神紧张。试图坐在客厅里看书,她非常注意家具的每个响声。她有一两次从肩头望过去,感到寒栗。她一再告诫自己:门和道不会有什么枝节的,只不过是巧合罢了。无论如何,只不过是一般见识的结果罢了。
  上楼去睡觉,她不承认感到害怕,但当她终于站起来去关灯,开门进大厅时,发现了自己害怕上楼。她几乎是急速地往楼上跑去,慌忙地穿过通道,打开她的房门。一进屋,她立即平静了下来。她深情地环视了屋的四周。在这儿,她感到安全——安全和幸福。是的,她现在在屋里了,她安全了。“从什么地方得到安全呢;你这个傻瓜?”她自己问自己。她看了一眼散在床上的睡衣和在它们下面的拖鞋。
  “格温达,也许你真的是六岁:你应该穿小兔子鞋。”
  她带着宽慰的感觉上了床,不久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上午,她在城里观看了各种各样的事物。回家时,已是吃中饭的时刻。
  “那个人已打开你卧室里的橱柜了,夫人,”科克尔夫人给她送来精美的油煎箬鳎鱼、土豆泥和奶油胡萝卜时说道。
  “哦,好的,”格温达说。
  她肚饿得很,午餐吃得很香。在客厅喝完咖啡后,她便上楼到卧室里去。来到屋里时,她拉开了屋角里橱柜的门。
  接着,她突然发出一小声惊恐的叫喊,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
  橱柜里面出现了和所有臻成淡黄色的墙上相同的糊墙纸。在设计上,这间房子曾一度糊着设计成相互交替的华丽的一束束小罂栗花和一束束矢车菊的花卉图案纸。……
  格温达站在那里看了半天,然后踉踉跄跄地走向床铺,坐了下来。
  现在她住进了她从未住过的房子里,而且是在一个她从未到过的国家里——两天前,她还躺在床上想象过糊这间屋要用的纸——她所想象的这种纸竟与曾经贴在这些墙上的完全一模一样!
  她的头脑里回响着威尔德解释时的片语:夫人,由时间来检验吧——要向前看,不要朝后看。……
  她可以把花园道路和通门解释是巧合——但不可能有什么巧合——你简直难以想象得到这种设计上与众不同的糊墙纸,再想象得出一种与之完全相同的来。……不,是有某种她弄不懂的解释,而且是——恫吓着她的解释。她不时地看到——不是往前看到,而是往后看到——这间房子原来的一些状况。她随时都可能看到更多的东西——她不愿看到的东西……。这间房子在恫吓着她……。但,是房子,或者是她自己?她但愿不是那些看到什么东西的人中的一个……。
  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戴上帽子,穿上外衣,迅速地溜出房子。在邮局里,她发了一份电报:
  伦敦,切尔西爱德威广场19号,韦斯特。
  我改变了主意,明天到你这儿来。格温达
  她交了电报,付了回电费。
第03章 “盖上她的脸;我的眼发花:她死得好年轻”
  雷蒙德·韦斯特和他的妻子做了他们所能做的一切来使年轻的吉尔斯的妻子感到:他们是欢迎她的到来的。格温达暗地里发现他们相当惊慌,这不是他们的过失。雷蒙德,他外表古怪。活象一只凶猛的渡鸦,他的后掠式的头发以及在谈话中令人莫明其妙的突然的高声喊叫,使格温达感到吃惊和紧张不安。他和琼两人好象都是用他们自己的语言来交谈。格温达以前从未置身于这种有高度文化修养的气氛中。实际上,所有的词汇都很陌生。
  “我们已计划好带你去看一两次演出,”正当格温达在喝杜松子酒和非常希望在旅行之后能喝上一杯茶的时候,雷蒙德这样说道。
  格温达即刻容光焕发起来。
  “今晚在赛德勒的韦尔斯看芭蕾舞,明天我们为我那十分不可思议的姨妈简——麦尔菲女公爵和吉尔古德举行一个生日宴会,星期五你只能看《他们不用脚走路》了。是从俄文翻译过来的——是近二十年来最有意义的戏剧作品。在小威特莫尔剧场演出。”
  格温达对为招待她而做的计划表示感谢。毕竟,吉尔斯回家时,他们终究会一起去听听音乐会之类的演出的。她看到《他们不用脚走路》的景象有点畏缩,但估计她可能喜欢它——仅就“有意义的”戏这一点,一般说来,你是不会喜欢的。
  “你会喜欢我的姨妈简的,”雷蒙德说。“我可以把她描绘成是一个完美的时代的标志。一个彻头彻尾的维多利亚式人物。她的所有的梳妆台脚都用擦光印花布包着。她住在乡下,是那种从不会发生什么事的乡村,完全象一个死塘一样的乡村。
  “的确,那里曾一度发生过某件事。”他的妻子冷冰冰地说道。
  雷蒙德挥了挥手。
  “纯粹是一出色情剧----赤裸裸的——没有什么难以捉摸的。”
  “此时你非常喜欢它,”琼向他轻轻地眨了眨眼,提醒道。
  “我有时喜欢斗蟋蟀来玩,”雷蒙德庄严地说道。
  “不管怎样,简姨妈在那件谋杀案中显得非常出色。”
  “哦,她并不傻。她很喜欢问题。”
  “问题?”格温达说道,她的思想很快地就想到了算术。
  “任何一种问题。在晴朗的晚上,杂货商的妻子为什么要带着雨伞到教堂联欢会上去。为什么在那里发现了一个顽皮的矮小少女。教区牧师的白色法衣出了什么事。一切问题到了我那简姨妈那里就迎刃而解了。所以你要是在生活中有什么问题,尽管对她讲好了,格温达。她会把答案告诉你的。”
  他笑了起来,格温达也跟着笑了起来,但并不是衷心的笑。她被介绍给简姨妈,第二天又被介绍给马普尔小姐。马普尔小姐是一位有吸引力的老处女,高个子,身材单薄,粉红色的脸蛋,蓝色的眼睛,举止文雅,有点过于注意细节。她那蓝色的眼睛经常闪耀着一点光芒。
  为简姨妈健康祝酒的中午正餐后,他们一起到陛下剧院去。在他们一行中,多了两位男子,一位是上了年纪的艺术家,一位是年青的律师。上了年纪的艺术家在专心于格温达,而年青的律师则一会注意琼,一会注意马普尔小姐。他好象非常欣赏她们俩的谈话。然而,在剧院里,这样的安排却颠倒了过来。格温达坐在排中,在雷蒙德和律师之间。
  灯光暗了下来,演出开始了。
  戏演得好极了,格温达非常感兴趣。她还没有看过多少个第一流的剧院的演出。
  戏就要结束了,演到了那可怕的重要时刻。演员的声音从脚光处传来,充满了一种反态心理的悲惨:
  “盖上她的脸;我的眼发花:她死得好年轻。”
  格温达尖叫了起来。
  她从座位上跳起来,盲目地从别人身旁穿过去,进入了走廊,通过出口处,上了阶梯,来到了街上。带着盲目的恐惧,还是一步不停,半走半跑地朝草市而去。
  到了皮卡迪利大街后,她看到一辆空着的出租汽车在沿街行驶,才停下来.向它打招呼上车,把切尔西家的地址给了司机。她笨手笨脚地取钱付了车租,便上了阶梯。仆人让她进屋,惊奇地望着她。
  “你回来得这么早,小姐。是否感到不舒服?”
  “我——不,是的——我——我觉得很虚弱。”
  “你需要什么吗,小姐?一些白兰地?”
  “不,什么也不要。我要直接到楼上去睡觉。”
  她跑上了楼梯,以回避进一步的问话。
  她脱下了衣服,堆放在地板上,就上了床。她颤抖地躺在那里,心在剧跳,双眼注视着天花板。
  她没有听到楼下有人到来的声音,但过了约五分钟之后,门开了,马普尔小姐走了进来。她臂下挟着两个热水袋,手里拿着一只杯子。
  格温达在床上坐了起来,极力制止她的颤抖。
  “哦,马普尔小姐,非常抱歉。我不知道,怎么——我很害怕。他们生我的气了吧?”
  “现在别急,我亲爱的孩子,”马普尔小姐说。“用这些热水袋暖和暖和吧。”
  “我真的不需要热水袋。”
  “哦,你需要的。这就对啦。现在把这杯茶喝了。”
  茶是热的,糖太多了,味很浓,但格温达还是顺从地把它喝了。现在颤抖不怎么厉害了。
  “现在躺下睡吧,”马普尔小姐说。“你受到了打击,你知道。明早再说吧。别为任何事情焦急。睡吧。”
  她给她把被子拉了上去,微笑着轻轻拍了一下格温达,就出去了。
  楼下,雷蒙德正在激动地对琼说话:
  “这个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病了,或出了什么差子?”
  “我亲爱的雷蒙德,我不知道,她只是尖叫了一声!我想可能是剧有点使她害怕吧。”
  “嗯,当然,韦伯斯特是有点吓人。但我不认为——”他把话打住了,因为马普尔小姐走了进来。“她好吗?”
  “是的,我想是好的,她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你知道。”
  “打击?仅仅是看了一出伊丽莎白时代的戏剧吗?”
  “我想必定还有比那更甚的原因,”马普尔小姐沉思道。
  格温达的早餐送上来了。她喝了一些咖啡,吃了一小片烤面包。当她起床下楼时,琼已经到她的工作室去了,雷蒙德则把自己关在工场房里,只有马普尔小姐正坐在能看得见这条河的窗口旁边,忙着打毛衣。
  当格温达进来的时候,她带着温和的微笑看着她。
  “早上好,我亲爱的。我想,你感觉好些了吧。”
  “哦,是的,我相当好。昨天晚上,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做出那样一种十足的蠢事来。他们——他们都为我而发疯了吧?”
  “哦不,我亲爱的。他们很理解。”
  “理解什么?”
  马普尔小姐看了一眼她编的毛衣。
  “昨晚你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她有礼貌地补充道:“你不能把一切都告诉我吗?”
  格温达不停地来回走动。
  “我想我最好去看看精神病医生或者别的什么医生。”
  “当然,伦敦有杰出的精神病专家,但。你确实认为有必要吗?”
  “啊——我想我就要疯啦……,我肯定要疯啦。”
  一位上了年纪的客厅女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有一封电报,递给了格温达。
  “投递员想要知道是否有回话,夫人?”
  格温达打开了电报。这已是从迪尔茅斯重新拍来的了。她不理解地凝视了一会电报,然后把它揉成一团。
  “没有回话,”她机械地答道。
  仆人走了。
  “希望不是坏消息吧,亲爱的?”
  “是吉尔斯——我的丈夫打来的。他在乘飞机回家。一星期内他就会到这儿来。”
  她的声音迷惑而痛苦。马普尔小姐轻声地咳了一下。
  “啊——真的——太好了,不是吗?”
  “是吗?在我不能确定我是不是疯了的时候?如果我疯了,我决不该和吉尔斯结婚的,也不会有这房子和这一切了。我不能回到那里去。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马普尔小姐拍了拍沙发,邀她坐下。
  “亲爱的,你现在是否可以坐在这儿,把一切都告诉我?”
  格温达怀着宽慰的心情接受了她的邀请。她把她从第一次看到希尔赛德起直到第一次使她开始困惑进而焦急的事全都倒了出来。
  “就这样,我被吓坏了,”她结束道。“于是,我想还是上伦敦去——摆脱掉所有这一切。你知道,只因我摆脱不了它,它老跟着我。昨晚上——”她闭上了眼睛,回忆往事地咽了一口。
  “昨晚?”马普尔小姐怂恿地说。
  “恐怕你不会相信我说的话,”格温达说道,讲的非常快。“你会认为我是歇斯底里或是神经失常或是别的什么。结尾时,事情发生得十分突然。我喜欢这出戏。我一点也没有想到这房子。然而它却出现了——是突然地——当他说那些话的时候——”
  她用低沉、颤抖的声音重复道:
  “盖上她的脸;我的眼发花:他死得好年轻。”
  “我回到了那里——在楼梯处,通过栏杆小柱子之间往下面的大厅看去,我看见她躺在那里。四肢伸开——死了。她的头发全是金黄色的,她的脸全是——全是蓝的!
  她已死了,是被扼死的,有人在说那些同样恐怖的话,洋洋得意——我还看见了他的双手——是灰色的,尽是皱纹——不是手——是猴子的爪子……。可怕极啦,我告诉你,她死了…”
  马普尔小姐从容地问道:
  “谁死了?” 她马上得到了一个快捷而机械的回答:
  “海伦……”
第04章 海伦
  格温达注视了一会马普尔小姐,然后,往后拢了拢前额上的头发。
  “我为什么要说呢?”她说。“为什么要说海伦?我并不知道任何海伦啊!”
  她带着一种绝望的表情把手放了下来。
  “你知道,”她说,“我疯啦!我在妄想!我在设法了解不存在的事情。开始只是糊墙纸——可是现在是死尸。所以我变得越来越糟了。”
  “现在别忙下结论,我亲爱的——”
  “要不就是这间房子。这间房子闹鬼——或有妖术或者别的什么名堂……。我看见在那里已出了事——要不我看见在那里就要出什么事——将会是更坏的事情。也许有某个叫海伦的女人将要被人杀死在那里……不过我不明白,如果是房子闹鬼,那么,为什么在我离开了它之后,还会看见这些可怕的事情呢。所以我真的认为一定是我的精神要失常了。
  我最好立即去看精神病医生——今天早上就去。”
  “嗯,当然,格温达,亲爱的,当你没有别的办法时,是可以那样做的。但我自己总认为最好还是先找出最简单和最普通的解释。让我把事件实情清理一下。有三种确实使你心烦意乱的事:花园中的一条小径,被种上了树,但你感到那是一条小径;一道被用砖块填补了的门以及不用看你就能准确地想象得出其详细样子的糊墙纸。我说的对吗?”
  “对的。”
  “好,最容易、最自然的解释应该是:你以前曾经看见过它们。”
  “你的意思是,在我的前生?”
  “哦,不,亲爱的。我是指这一世。我的意思是,它们也许是现实的记忆。”
  “但,一个月之前,我从未到过英格兰啊,马普尔小姐。”
  “你能肯定吗,亲爱的?”
  “当然能肯定。我一直是住在新西兰城基督堂市附近。”
  “你是在那里出生的吗?”
  “不是的,我出生在印度。我的父亲是一个英国陆军军官。我的母亲在我出世后一年或二年就去世了。我父亲把我送回新西兰城给她的家人抚养。几年后,他自己也死了。”
  “从印度到新西兰的情况你不记得了吧?”
  “没全忘.我所记得的已非常模糊了,那是在一艘小船上。是一个有圆形窗口的——我想是个舱口。有一个穿白军服、红脸、蓝眼睛的男人。他的下巴上有一个疤痕——我想是一块伤疤。他常常突然把我举到空中。我记得我当时是一半害怕一半高兴。但这全已是支离破碎的片断了。”
  “你记得一个保育员——或者一个奶妈吗?”
  “不是奶妈——南妮。我记得南妮,因为她和我们住了一段时间——直到我五岁。她用纸剪成鸭子。是的,她在船上。当我哭的时候,她还申斥我,因为船长亲我,我不喜欢他的胡子。”
  “那就非常有趣了,亲爱的,你知道,因为你把两次不同的航行搞混了。一次的船长有胡子,另一次的船长有—张红脸,下巴上有一块伤疤。”
  “是的,”格温达沉思着,“我想,我一定搞混了。”
  “依我看,好象是,”马普尔小姐说,“你母亲死时,你父亲首先就是把你带到英格兰,实际上,你就是住在这间房子——希尔赛德里,你记得,你曾告诉过我,你一进到屋里时,就觉得这房子好象就是你的家一样。你选做你的卧室的那间屋子,可能就是你的保育室——”
  “是一间保育屋,窗户上有栏杆。” “你看见没有?里边就有这种十分华丽的上面有矢车菊和罂粟花相互交替的墙纸。孩子们对他们保育室的墙的记忆是非常强的。我就没有忘记在我的保育室的墙上的紫红色蝴蝶花,现在我还相信:在我只三岁的时候,它曾重新裱过。”
  “那就是为什么我一看见这些玩具,娃娃屋子和玩具橱立即就想起来的理由吗?”
  “是的。还有洗澡间。周围有桃花心木的澡盆。你曾告诉过我,你一见它时,就想起了在里边游水的鸭子。”
  格温达沉思道:
  “真的,我好象立刻就能认得出在每个地方的东西——厨房和亚麻橱柜,以及我一直认为有一个从客厅通往餐厅去的门。但,我真的不可能是来到英格兰而实际上买了一间同我很久之前住过的一样的房子吗?”
  “那是不可能的,我亲爱的。仅仅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巧合——奇怪的巧合是会发生的。你的丈夫需要一间位于南岸的房子。你在寻找一间这样的房子,而你选中了一间激起你记忆的房子,它把你吸引住了。它大小适宜且价钱合理,所以你把它买下来了。不,并不是绝对不可能的。这房子是否完全象你所说的(也许是对的)那样,是间闹鬼的房子,我想,你会得到不同的反应的。你曾这样告诉过我,除了你开始下楼时往大厅里看的那一次外,你可没有过强烈的或厌恶的感觉。”
  格温达的眼里又出现了某种吓人的表情。
  她说:“你的意思是——那——海伦——也是真的?”
  马普尔小姐很温和地说道:
  “嗯,我是这样想的,我亲爱的……。我想我们必须面对这样的情况:如果别的事是记忆的话,那也是一种记忆……”
  “那我真的看见有人被杀——被扼死——躺在那里死了?”
  “我不认为你清楚地知道她是被扼死的。那只是昨晚的戏所做的安排正好符合了你幼年时对一副蓝色抽搐的面孔必定是那种样子的认为罢了。我想,一个很年轻的孩子,下楼时,会了解暴力、死亡和不幸并把它们和一连串的话联系起来的——因为我想,毫无疑问,实际上凶手会说那些话的。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强烈的冲击。孩子们是奇怪的小家伙。如果他们受惊不浅。特别是被那些他们不理解的事物所惊吓时,他们是不会谈论它的。他们将守口如瓶。表面上,也许他们把它忘了;但记忆仍然是根深蒂固的。”
  格温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么,你认为这就是我发生事情的所在了?可是为什么现在我一点也记不得了呢?”
  “一个人是不可能记得那么清楚的。事物常常是,当你想追忆它时,记忆就偏偏离得更远。但我认为总有一两个迹象表明肯定发生过什么。比如,在你现在告诉我你昨晚在剧院的经历时,你用了一句很明显的转词。你说你好象是‘通过栏杆小柱之间’往下看——但你知道,人们通常只会从栏杆的上面往下看,是不会通过栏杆小柱之间往下看的。只有小孩才通过小柱之间往下看。”
  “你真聪明,”格温达非常赏识地说道。
  “这些小事是非常重要的。”
  “但海伦是谁呢?”格温达迷惑不解地问道。
  “告诉我,亲爱的,”你仍然十分肯定是海伦吗?”
  “是的……。非常奇怪,因为我只知道谁是‘海伦’——但同时,我真的知道——我是说我知道是‘海伦’躺在那里……
  。我该如何去查清更多的情况呢?”
  “哦,我想,最明显的就是要肯定地查清你小时是否曾在伦敦住过,也许你可能住过。你的亲戚——”格温达打断她的话,“艾里逊姨妈。她会知道的,我相信。”
  “那么,我写封信,用航空寄去给她。或寄封夜邮信去,告诉她出了一些事,这些事迫切需要知道你是否曾在英格兰住过。在你丈夫到这儿时,你就可能接到用航空邮来的回答。”
  “哦,谢谢你啦,马普尔小姐。你太好了。我真希望你的想法是对的。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啦!我的意思是,就不会有不可思议的事了”。
  马普尔小姐微笑道:
  “但愿如此。后天我想到英格兰北部去,同我的一些老朋友暂住些时候。十天之内我会经伦敦返回这里的。如果那时你和你丈夫在这儿的话,或者如果你接到了回信的话,我很想知道一下结果。”
  “当然,亲爱的马普尔小姐:无论如何,我要你见见吉尔斯。他是一个完美的宝贝儿。而且我们将好好地商议这整个的事情。”
  格温达现在完全恢复了精神。
  然而,马普尔小姐看来却象在考虑着什么。
第05章 回顾中的凶杀
  I
  约十天以后,马普尔小姐走进了梅费尔的一间小旅馆,受到了年轻的里德先生和里德太太的热情接待。
  “这是我丈夫,马普尔小姐。吉尔斯,我无法告诉你马普尔小姐对我多么好。”
  “很高兴见到你,马普尔小姐。听说格温达最近精神很混乱。”
  马普尔小姐那温和的蓝眼睛称赞地打量了一下吉尔斯·里德。他是一个可爱的漂亮的高个子青年男子,态度友好,不时流露出自然的腼腆。她注意到了他那坚定的下巴和那副颚骨。
  “我们在小书房里用茶,是暗的那间,”格温达说。
  “从未有人到那里去过。然后----我们再把艾利逊姨妈的信给马普尔小姐看。” “是的,”当马普尔小姐往上看时,她补充道。“来信了,几乎完全和你想的一样。”
  用过茶之后,航空信被打开了。信上写道:
  亲爱的格温达:
  得知你遇到了一些使你焦急不安的事,甚为不安。把实情告诉你吧,你小时候曾短时间地在英格兰住过一事,真的已完全从我的记忆中消失了。
  你的母亲,我的妹妹梅根,是在拜访当时住在印度的我们的一些朋友的时候认识你父亲哈利戴少校的。他们在那里结了婚,你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大约在你两岁的时候,你的母亲便去世了。她的死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我们写信告诉了你父亲,我们取得了一致的意见,但实际上我们从未见过他,请他相信,我们会照顾好你的,因为有你在我们身边,我们将是多么地高兴。再说,一个军人带着一个小孩在身边是很困难的。然而,你的父亲拒绝了。他告诉我们他将辞去军人职务,把你带回英格兰来。他说他希望我们抽空到那里去拜访他。我知道,在回家的航途中,你父亲遇见了一位年轻的妇女,与她订了婚,一回到英格兰,他就和她结婚了。我想,这次的结婚并不幸福,因为,我知道他们婚后约一年便分道扬镳了。那时你父亲写信问我们是否还愿意让你来和我们住在一起。我无需告诉你,亲爱的,能这样的话,我们就太幸福了。
  于是,你就由一个英格兰保育员负责送来我们这里。同时你父亲把他的庞大的财产传给了你,并提出你可以合法地使用我们的姓名。我可以说,我们都感到好象有点古怪。但我们又感到这是一种好意——因为打算把你当作我们家中的一员——然而,我们没有接受这个提议。大约一年之后,你父亲便在一间保育室里死了。我猜,在他把你送来给我们的时候,可能他已听到了关于他的健康的一些坏消息。
  恐怕我不能告诉你,你和你父亲在英格兰时住的地方了。他的信上自然有那时的地址,但这已是十八年前的事,恐怕已无人记得这么详细了。那是在英格兰的南部,我记得——我想正确的地点是迪尔茅斯。我模糊的印象是达特茅斯,但两者的名字是不相同的。我相信,你的继母又重新结婚了。但我。记不起她的姓名了,就连她的未婚姓名也不知道。你父亲只在他原来的信中提到了她的再婚姓名。我想,我们对她这么快就再婚都有些不满。但,当然,人们可以理解:在船上雷同思想的影响是非常之大的——而且他也许曾想过这对你也是一件好事吧。
  我好象很固执,纵使你记不得曾在英格兰住过,我也没有向你提到。但,如我所说的,整个事件已从我的脑子里消失,只有你母亲在印度的死和你后来和我们住在一起的事好象才是重要的了。我希望现在问题已说清楚了?
  我坚信,不久吉尔斯就能同你在一起了。你们眼下这么早就分开是很难过的。
  关于我的情况,下封信再告诉你。写这封信的目的主要是急于回答你的电报。
  你喜欢的姨妈
  艾利逊.丹比
  又及
  你没有说到焦急的经历是什么?
  “你知道,“格温达说。“几乎完全和你说的一样。”
  马普尔小姐把薄薄的信纸弄平。
  “是的——是的,是真的。这是普通常识的解释。你知道,我发现。那常常是对的。”
  “嗯,我很感谢你,马普尔小姐,”吉尔斯说。“可怜的格温达完全心烦意乱了。我得承认,我自己也曾很焦急,以为格温达有超人的洞察力或有什么敏感或别的什么呢。”
  “可能是做妻子的一种忧动特性吧,”格温达说。“除非你一生中完全没有可责难的地方。”
  “这个我有,”吉尔斯说道。
  “房子呢?你感到这间房子怎么样?”马普尔小姐问道。
  “哦,很好。明天我们就去。吉尔斯想看这间房子想得要死了。”
  “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马普尔小姐,”吉尔斯说,“总共多少起我们不知道。但在我们手中,我们已知道发生过一起第一流的神秘凶杀案。实际上就发生在我们门前的石阶处——或更准确点说,就在我们的前厅。”
  “那我知道,是的,”马普尔小姐慢慢说道。
  “吉尔斯很喜欢探案故事,”格温达说。
  “嗯,我是说,它是一个侦探故事。一具被扼死的漂亮女尸,在大厅里。除了她的教名外。其它一无所知。当然,我知道,这已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现在,毕竟无法再找到任何线索了。但至少人们可以搜索并设法找出一些线索来。哦!我敢说,要解开这个谜是不会成功的——”
  “我想你会的,”马普尔小姐说。“即使过了十八年。是的,我想你是会成功的。”
  “但无论如何,真的好好试一试,不会有什么害处吧?”
  吉尔斯停了一下,喜气洋洋。
  马普尔小姐不安地移动着身子,脸色阴沉——几乎布满了愁容。
  “可是,也许会出现很大的害处”,她说道。“我想劝告你们俩——哦,真的是非常强烈的劝告——别去管这件事。”
  “别管?我们自己的神秘凶杀案——如果是凶杀的话?”
  “是凶杀,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别去管它的理由。凶杀不是——真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瞎搞得了的案子。”
  吉尔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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