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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里斯蒂·65

_8 阿加莎(英)
第21章
  没有什么能告诉菲利普·杜兰特这一天跟任何其他的一天有什么不同。
  他不知道这一天会完全决定他的未来。
  他健康、精神饱满的醒来。太阳,苍白的秋阳,在窗口上放射光芒。克斯蒂带给他的电话留言更提高了他的精神。
  “蒂娜要过来喝午茶。”当玛丽端他的早餐进来时他告诉她。
  “是吗?噢,是的,当然,今天下午她休假,不是吗?”
  玛丽显得心事重重。
  “怎么啦,波丽?”
  “没什么。”
  她帮他把他的蛋顶层刮掉。他马上感到气愤起来。
  “我的手还能用,波丽。”
  “噢,我想这样省得你麻烦。”
  “你以为我几岁?六岁?”
  她微微感到惊讶。然后她唐突地说:
  “海斯特今天要回家来。”
  “真的?”他含含糊糊地说,因为他脑子里充满了对付蒂娜的计划。然后他看见了他太太的表情。
  “看在老天的份上,波丽,你认为我对那女孩有份罪恶的感情吗?”
  她头转向一边去。
  “你一向说她很可爱。”
  “她是很可爱。如果你喜欢美丽的身材和不凡的气质。”
  他冷淡地补充说:“但是我不是个玩弄女人的人,我是吗?”
  “你可能希望你是。”
  “不要荒唐了,波丽。我从不知道你有这种吃醋的倾向。”
  “你对我一无了解。”
  他开始加以辩驳,但是又停顿下来。他震惊地想到,也许他对玛丽是不太了解。
  她继续:
  “我要你属于我自己——完全属于我自己。我要这世界上除了你和我之外别无他人。”
  “我们没话可说了,波丽。”
  他说来轻快,但是心里感到不舒服。明亮的早晨好像突然之间阴暗下来。
  她说:“我们回家去,菲利普,求求你我们回家去。”
  “我们很快就会回去,但是时候未到。事情正要来到。如同我告诉你的,蒂娜今天下午要来。”他继续下去,希望她的心思转到新的频道上去:“我对蒂娜抱很大的希望。”
  “在什么方面?”
  “蒂娜知道什么。”           、“你的意思是——关于谋杀案?”
  “是的,”
  “但是她怎么可能?她那天晚上甚至不在这里。”
  “我倒是怀疑。我想,你知道,她在这里。奇怪一些小事竟然帮上了忙。那个帮佣,纳瑞可太太——高高的那个,她告诉我一件事。”
  “她告诉你什么?”
  “村子里的闲话。某太太或是艾妮——不——希瑞尔。他不得不跟他母亲一起到警察局去。可怜的阿吉尔太太被人干掉的那天晚上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了什么?”
  “哦,这个纳瑞可太太就说得相当含糊了。她还没从某某太太那里问出来。但是可以猜一猜,不是吗,波丽?希瑞尔不在屋子里,因此他一定是在外面看见了什么。这给了我们两种猜想。他看见了麦可或是他看见了蒂娜。我猜是蒂娜那天晚上来到这里。”
  “她大概已经这样说出来了。”
  “不一定。蒂娜很可能知道什么不说出来。假设她那天晚上开车出去。也许她进屋子里来而发现你母亲死了。”                                 各“然后什么话都不说就又走了?胡扯。”
  “可能有原因……她可能看见或听见了什么令她认为她知道是谁干的。”   。”
  “她一向不太喜欢杰克。我相信她不会想要袒护他。”
  “那么也许她怀疑的不是杰克……但是从来,当杰克被捕时,她认为她所怀疑的完全错了。她说过她当时不在这里,就坚持到底。但是现在,当然,情况不同了。”
  玛丽不耐烦地说:
  “你只是在凭空想象,菲利普。你想象出很多不可能是真的事情。”
  “十分可能是真的。我要试试看让蒂娜告诉我她知道什么。”
  “我不相信她知道什么。你真的认为她知道是谁干的吗?”
  “我不会想到那个地步,我想她要不是看见——就是听见——什么。我要查明是什么。”
  “蒂娜不会告诉你的如果她不想的话。”
  “是的,我同意。而且她很会守口如瓶。而且一张扑克小脸,从不表露任何感情。但是她并不真的是个好说谎者——
  不像你那么会说谎,比方说……我的方法是猜。用我的猜想来问她。让她回答是或不是,然后你知道会怎么样吗?会是三种情况之一。她会答说是——那就是了。或者她会说不是——那么由于她不是一个好说谎者,我会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实。或者她会拒绝回答摆出她的扑克脸——那,波丽,就会等于说是一样管用。说吧,你必须承认我这种技巧有可能成功。”
  “噢,不要插手,菲!真的不要插手!一切会平息下来而且忘掉的。”
  “不。这件事得弄个明白。要不然海斯特会从窗口跳下去而克斯蒂会精神崩溃。里奥已经僵冻成钟乳石一样了。至于可怜的关妲,她正在决定要接受罗德西亚的一份工作了。”
  “他们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
  “除了我们别人都不重要——这是你的意思?”
  他的脸色严肃、气愤。玛丽吓了一跳。她以前从没见过她丈夫这种表情。
  她挑衅地面对他。
  “我为什么要在乎别人?”她问道。
  “你从来就没在乎过。有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
  菲利普突然气愤地叹了一声。他把他的一盘早餐推到一边去。
  “把这个拿走。我不吃了。”
  “可是菲利普——”
  他作了个不耐烦的手势。玛丽端起盘子走出门去。菲利普转动轮椅到写字桌前。执笔在手,他凝视着窗外。他感到一种奇特的精神压抑。不久之前他是那么的兴奋。现在他感到焦躁不安。
  然而他随即又振作起来。他快速地写了两张纸。然后他靠回轮椅背上,思考着。
  这合理。这有可能,但是他并不完全满意。他真的找对了路线吗?他无法确定。动机,动机是这么缺乏得可恨。他忽略了某个因素。
  他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他迫不及待的等着蒂娜到来。要是这件事能弄明白那就好了。只是他们自己明白,只需要这样。一旦他们知道——那么他们就全都自由了。从这怀疑、无助,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气氛中脱身。他们,除了一个人之外,全都可以继续过他们自己的生活。他和玛丽会回家去然后——
  他的思绪停了下来。兴奋之情再度消失。他面临他自己的问题。他不想回家……他想到家里的十全十美,闪亮的铜器,一尘不染的印花棉布。一个干净、明亮、保养良好的笼子!而他就在笼子里,被绑死在轮椅上,团绕着他太太的关怀。
  他太太……当他想到他太太时,他好像看见了两个人。一个是他所娶的女人,金发蓝眼、温柔含蓄。这是他所爱的女人,他挪揄她而她迷惑地皱起眉头瞪着他的女人。这才是他的波丽。但是还有另外一个玛丽———个像铜铁一般坚硬、有情欲但却没有正常情爱的玛丽——一个除了她自己别人都不重要的玛丽。甚至他也是因为他是她的所以才重要。
  一句法国诗文闪过他的脑际——是怎么写的?
  “一切全都是她的附属战利品……”
  而这个玛丽他并不爱。在那对冰冷的蓝眼睛背后玛丽是个陌生人——一个他不了解的陌生人……
  然后他自我嘲笑起来。他就像屋子里其他每一个人一样开始提心吊胆、过度紧张起来了。他记得他丈母娘跟他谈过他的太太。关于纽约那个甜美的金发小女孩。关于小女孩搂着她的脖子叫说:“我想留下来跟你在一起。我不想离开你!”
  那是真情爱,不是吗?可是——多么的不像是玛丽,小时候跟长大以后会改变这么多吗?要玛丽说出她的真情,表露出她的真感情有多么的困难,近乎不可能?
  可是当然那个时候——他的思绪停止下来。或者,真的十分单纯?不是真情爱——只是算计,达到目的的手段,特意表露出来的感情。玛丽为了得到她所想要的能做出什么事来?
  几乎任何事情都做得出来,他想——而且为他自己想到这一点而感到震惊。
  他愤怒地抛下笔,转动轮椅离开起居室进入隔壁的卧室。
  他转动轮椅到梳桩台前。他拿起梳子把掉落额尖的头发梳回去。他自己的脸让他自己看起来觉得陌生。
  我是谁,他想,我要去什么地方?他以前从没想过的一些思绪……他来到窗前,看着外面。下面,一个白天来帮佣的女人站在厨房窗外跟某个在厨房里面的人交谈。她们的话声,带着温柔的当地土腔,朝他飘浮上来……
  他的两眼大睁,仿佛进入梦幻之境。
  隔房的一个声音让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转动轮椅来到连接门前。
  关妲·弗恩正站在写字桌旁。她转过身来面对他,他被她晨曦下憔悴的脸色吓了一跳。
  “晦,关妲。”
  “嗨,菲利普。里奥认为你可能想看伦敦书报。”
  “噢,谢谢。”
  “这是个好房间,”关妲四下看看说。“我不相信我以前来过。”
  “十足的皇家套房,不是吗?”菲利普说。“远离任何人。
  对病人和度蜜月的夫妇来说都很理想。”
  他真希望他没说最后几个字,但是太迟了。关姐脸上的肌肉颤动。
  “我得办事去了。”她含糊地说。
  “完美的秘书。”
  “现在连那个也不是,我犯错。”
  “我们不全都犯错吗?”他故意加上一句说:“你和里奥什么时候结婚?”
  “我们也许永远不会。”
  “那才真的是错。”菲利普说。
  “里奥认为可能引起不好的风评——警方的!”
  她的声音怨恨。
  “去它的,关妲,总得冒一些风险!”
  “我是愿意冒险,”关妲说。“我从来就不在乎冒险。我情愿为幸福赌一下。但是里奥——”
  “怎么样?里奥?”
  “里奥,”关妲说,“也许死掉也会像生前一样,是瑞琪儿·阿吉尔的丈夫。”
  她愤恨的眼神令他吓了一跳。
  “她可能就跟还活着一样,”关妲说。“她在这里——在这屋子里———直……”
第22章
  蒂娜把车子停在教堂后园墙边的草地上。她小心取掉她带来的花外面的包装纸,然后走进墓园的铁门里,沿着主要的小路走过去。她不喜欢这座新墓园。她真希望阿吉尔太太能葬在围绕教堂的旧墓园里。那里似乎有种旧世界的安详,紫杉树和长苔的石头。这座墓园,这么新,整理得这么好,主要的小路加上放射状的小径,一切都好像超级市场里面一样整整齐齐、大量制造出来的通俗东西。
  阿吉尔太太的坟墓保持得很好。一块方正的大理石四周填满了花岗石片,一座花岗石十字架竖立在背后。
  蒂娜捧着康乃馨,俯身看着碑文。“永怀瑞琪儿·露意丝·阿吉尔,一九五七年十一月九日离开人间”,底下是:
  “她的子女将挺身称她有福。”
  她的背后传来脚步声,蒂娜转过头去,吓了一跳。
  “麦可!”
  “我看见你的车子。我就跟着你。至少——反正我也正要来这里。”
  “你正要来这里?为什么?”
  “我不知道。只是来道别,也许。”
  “向——她告别?”
  他点点头。
  “是的。我已经接受了我告诉你的石油公司的工作。我大约三个星期以后就要走了。”
  “而你先来这里向母亲告别?”
  “是的。也许是来谢谢她同时向她说抱歉。”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麦可?”
  “我不是抱歉我杀了她,如果你是想作这个暗示的话。你一直都在认为是我杀了她吗,蒂娜?”
  “我不确定。”
  “你现在也不能确定,能吗?我的意思是说,我告诉你我并没有杀她也是没有用的。”
  “你有什么抱歉?”
  “她为我做了很多,”麦可缓缓说道。“我从来一点都不感激。我痛恨她做的每一件事,我从来就没对她说过一句好话,或是给她好脸色看。现在我真希望我曾经说过,如此而已。”
  “你什么时候开始不恨她的?在她死后?”
  “是的。是的,我想大概是吧。”
  “你恨的并不是她,是吗?”
  “不——不是。你说的对,是我自己的母亲。因为我爱她,因为我爱她而她根本一点都不爱我。”
  “而现在你甚至连这个也不感到气愤?”
  “是的。我想她大概也是无能为力,毕竟,你天生是什么就是什么。她是个活泼、快活的那种女人,太喜欢男人、太喜欢喝酒了,她高兴的时候对她的孩子好,她不会让任何其他人伤害他们。好吧,她是不爱我!这些年来我一直拒绝这个想法,现在我接受了。”他伸出一手。“给我一朵康乃馨,好吗,蒂娜?”他从她手上接过来,俯身把它放在碑石下的坟墓乒。“给你,妈,“他说。“我是你的坏儿子,而不认为你是我非常明智的母亲。但是你是一番好意。”他看着蒂娜。“这样的道歉可以吗?”
  “我想是可以了。”蒂娜说。
  她俯身把整束康乃馨放下。
  “你经常来这里献花吗?”
  “我一年来一次。”蒂娜说。
  “小蒂娜。”麦可说。
  他们转身一起沿着墓园走道走回去。
  “我没有杀她,蒂娜,”麦可说。“我发誓我没有。我要你相信我。”
  “我那天晚上在那里。”蒂娜说。
  他猛一转身。
  “你在那里?你是说在阳岬?”
  “是的。我当时正想换工作。我想去跟父亲、母亲商量。”
  “哦,”麦可说,“继续。”
  她没有开口,他抓住她的手臂摇动她。“继续,蒂娜,”他说。“你得告诉我。”
  “我到目前为止还没告诉过任何人。”蒂娜说。
  “继续。”麦可再度说。
  “我开车去那里。我并没有把车子直开到铁门前。你知道半路那个比较好回车的地方吧?”
  麦可点点头。
  “我在那里下车,走路过去。我感到对自己没把握,你知道就某一方面来说母亲有多么难讲话。我是说,她一向有她自己的主意。我想尽可能把话说清楚。因此我走向屋子去,然后又回头走向车子,然后又回去。把事情想清楚。”
  “那是什么时间的事?”麦可问道。
  “我不知道,”蒂娜说。“我现在记不得了。我——时间对我来说不太有意义。”
  “是的,亲爱的,”麦可说。“你一向一副无限悠闲的样子。”
  “我当时在那些树下,”蒂娜说,“非常轻柔地走着——”
  “就像一只小猫。”麦可深情地说。
  “——就在那个时候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两个人在说悄悄话。”
  “什么?”麦可全身紧张起来。“他们说些什么?”
  “他们说——其中一个说,‘七点到七点三十分之间。就这个时间。记住不要搞砸了。七点到七点三十分之间。’另外一个低声说:‘你可以信任我,’然后第一个声音说,‘事后,亲爱的,一切都会美妙极了。’”
  一阵沉默,然后麦可说:
  “哦——为什么这件事你不说出来?”
  “因为我不知道,”蒂娜说。“我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当然!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不知道,”蒂娜说。“难道你不明白,当两个人在说悄悄话时,你是听不出声音的。只是——哦,只是在耳语。我想,当然我想是一男一女,因为——”
  “因为他们所说的话?”
  “是的。但是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你以为,”麦可说,“可能是父亲和关妲?”
  “有可能,不是吗?”蒂娜说。“可能是说要关妲离开屋子然后在那段时间内回去,或者可能是关妲告诉父亲在七点到七点半之间下楼。”
  “如果是父亲和关妲,你不会想去告诉警方。是这个原因吗?”
  “如果我确定,”蒂娜说。“但是我不确定。可能是其他人。可能是——海斯特和某个人?可能是玛丽,但是不可能是菲利普。不,不是菲利普,当然。”
  “你说海斯特和某个人,你指的是谁?”
  “我不知道。”
  “你没看见他——我是说,那个男人?”
  “没有,”蒂娜说。“我没看见他。”
  “蒂娜,我想你是在说谎。是个男人,不是吗?”
  “我转回去,”蒂娜说,“走向车子,那时有个人从路的另外一边走过,走得非常快。在黑暗中只是个人影。然后我想一我想我听见路的尽头有车子发动的声音。”
  “你以为是我……”麦可说。
  “我不知道,”蒂娜说,“有可能是你。身材跟你差不多。”
  他们来到蒂娜的小车子旁。
  “来吧,蒂娜,”麦可说、“上车。我跟你一道。我们到阳岬去。”
  “可是麦可——”
  “我告诉你不是我,是没有用的,是吧?我还能说什么?
  来吧,把车子开到阳岬去。”
  “你要干什么,麦可?”
  “你为什么认为我是要干什么?你不是要去阳岬吗?”
  “是的,”蒂娜说,“我是要去。我收到菲利普一封信。”
  她发动小车子。麦可坐在她一旁,非常紧张、僵硬。
  “收到菲利普的信?他说了些什么?”
  “他要我过去。他想见我。他知道我今天休半天假。”
  “噢。他有没有说他要见你干什么?”
  “他说他想要问我一个问题,希望我会回答他。他说我不需要告诉他任何事情——他会告诉我。我只需要说是或不是。他说不管我告诉他什么,他都会保密。”
  “这么说他是在进行某件事,是吧?”麦可说。“有意思。”
  到阳岬的路程不远。当他们抵达时,麦可说:
  “你进去,蒂娜。我去花园里走走,想一些事情。去吧。
  去跟菲利普面谈吧。”
  蒂娜说:
  “你不是要去——你不会是要——”
  麦可短笑一声。
  “从情人崖跳下去自杀?好啦,蒂娜,你不至于不了解我吧。”
  “有时候,”蒂娜说,“我认为没有人了解别人。”
  她转身离开他,慢慢走进屋子里。麦可看着她进门,他的头猛向前一垂,双手插在口袋里。他在皱眉头。然后他绕着屋角走动,满腹心思地抬头看着屋子。所有童年的记忆都回来了。那棵老木兰树,他爬过很多次,从楼梯口的窗户进屋子。曾经是属于他自己的花园的一小方土地,并不是他很喜欢花园。他一向喜欢把任何他所有的玩具搞得支离破碎。
  “有破坏狂的小鬼”他微微感到好笑地想着。
  唉,人其实并不会改变。
  在屋子里,蒂娜在大厅见到玛丽。玛丽见到她时吓了一跳。
  “蒂娜!你是从红明过来的?”
  “是的,”蒂娜说。“你不知道我要来?”
  “我忘了,”玛丽说。“我相信菲利普的确提到过。”
  她转身离去。
  “我要去厨房,”她说,“去看看阿华田来了没有。菲利普睡前喜欢喝一杯。克斯蒂刚刚送咖啡上去给他。他比较喜欢咖啡而不是茶。他说茶让他消化不良。”
  “你为什么把他当病人看待,玛丽?”蒂娜说。“他其实不是病人。”
  玛丽两眼露出冰冷、气愤的眼光。
  “当你自己有个丈夫时,蒂娜,”她说,“你就会比较知道做丈夫的人喜欢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蒂娜温柔地说:
  “对不起。”
  “要是我们能离开这屋子就好了。”玛丽说。“在这里对菲利普很不好。而且海斯特今天要回来。”她又说。
  “海斯特?”蒂娜显得惊讶。“是吗?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她昨天晚上打电话回来这样说的。我不知道她搭哪一班火车。我想大概是快车,像往常一样。得有个人到乾口去接她。”
  玛丽沿着走道消失进厨房里。蒂娜犹豫了一下,然后她登上楼梯。楼梯口右边第一扇门打开,海斯特走出来。她见到蒂娜吓了一跳。
  “海斯特!我听说你要回来,但是我不知道你已经到了。”
  “卡尔格瑞博士开车送我回来的,”海斯特说。“我直接上楼到我的房间——我不认为有任何人知道我已经到了。”
  “卡尔格瑞博士现在人在这里吗?”
  “不。他让我下车就继续开到乾口去了。他想要去那边见一个人。”
  “玛丽不知道你已经到了。”
  “玛丽一向什么都不知道,”海斯特说。“她和菲利普跟一切隔绝。我想父亲和关妲大概在书房里吧。一切好像就跟往常一样。”
  “为什么不会?”
  “我真的不知道,”海斯特含糊地说。“我只是怀疑一切都会有些不同。”
  她从蒂娜身边经过下楼。蒂娜继续前进经过书房沿着走遭到尽头杜兰特夫妇占用的套房。手上端着托盘正站在菲利普门外的克斯蒂·林斯楚,猛然转过头来。
  “哎,蒂娜,你让我吓了一跳,”她说。“我正要送咖啡和饼干给菲利普。”她抬起一手敲门。蒂娜走近她。
  敲过门后,克斯蒂把门打开进去。她走在蒂娜前头一点,她高瘦的身子挡住了蒂娜的视线,但是蒂娜听见了克斯蒂的喘息声。她的双臂张开,托盘掉落地上,杯碟碎落在炭围边。
  “噢,不,”克斯蒂叫道,“噢不!”
  蒂娜说:
  “菲利普?”
  她越过另外一个女人,来到坐在写字桌前轮椅上的菲利普身旁。他本来大概是在写东西,她想。他的右手旁躺着一支原子笔,但是他的头以一种奇特、扭曲的态势向前垂落。在他头颅的基部,她看见像是亮闪闪的红菱宝石一样的东西染红了他的衣领。
  “他被人杀死了,”克斯蒂说。“他被人杀死——刺杀了。
  那边,从脑袋的底部刺进去。刺一下就要命了。”
  她接着又说,声音提高:
  “我警告过他。我尽了我的一切所能。但是他就像一个小孩子——喜欢玩危险的工具——不明白他是在于什么。”
  就像一场噩梦,蒂娜心想。她温柔地站在菲利普的手肘旁,低头看着他。而克斯蒂则抬起他虚软的手摸他已经不存在的脉搏。他想要问她什么?不管是什么,现在他永远都不能问了。并没真正客观地思考,蒂娜的心里正在了解、纪录一些细节。他本来是在写东西,没错。笔在那里,但是他面前却没有纸。没有任何写下的东西。不管是谁杀他,已经把他所写下的东西拿走了。她平静而机械式地说道:
  “我们必须告诉其他人。”
  “是的,是的,我们必须下去找他们。我们必须告诉你父亲。”
  俩个女人肩并肩地走向门口,克斯蒂一手搂着蒂娜。蒂娜的眼睛看向掉落在地的托盘和破碎的杯碟。
  “那没关系,”克斯蒂说。“等一下再清扫。”
  蒂娜半跌半走,克斯蒂一手稳住她。
  “小心。你会跌倒。”
  她们沿着走道过去。书房的门打开。里奥和关妲出来。蒂娜以她清晰、低柔的声音说:
  “菲利普死了。被刺杀死了。”
  就像是场梦,蒂娜心想。她父亲和关妲震惊的叫声传向她,传向菲利普……已经死掉的菲利普。克斯蒂离开,她匆匆下楼去。
  “我必须告诉玛丽,一定要好好告诉她。可怜的玛丽,这将是一大震惊。”
  蒂娜慢慢随她之后下楼。她越来越感到昏眩好像作梦一般,她的心脏部位疼得奇怪。她去什么地方?她不知道。没有什么是真实的。她来到敞开的前门,穿越过去。这时她看见麦可从屋子外面转角处过来。仿佛她的脚步一直在自动引导她,她直走向他去。
  “麦可,”她说。“噢,麦可!”
  他的双臂张开。她投向他的怀里。
  “没事了,”麦可说。“我抱住你了。”
  蒂娜在他怀里微微蜷缩。她跌到地上,小小一堆,这时海斯特正从屋子里冲过来。
  “她晕倒了,”麦可无助地说。“我以前从没见过蒂娜晕倒。”
  “是吓坏了。”海斯特说。
  “你是什么意思——吓坏了?”
  “菲利普被杀了,”海斯特说。“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怎么被杀的?”
  “刚刚。”
  他睁大眼睛看她,然后他抱起蒂娜。海斯特陪伴着他,他把她抱进阿吉尔太太的起居室,放在沙发上。
  “打电话找克瑞格医生。”他说。
  “他的车子来了,”海斯特望出窗外说。“父亲刚刚在打电话告诉他关于菲利普的事。我——”她四处观望。“我不想见他。”
  她冲出门上楼去。
  唐纳德·克瑞格下车从敞开的前门进来。克斯蒂从厨房出来迎接他。
  “午安,林斯楚小姐。我听说的是怎么一回事?阿吉尔先生告诉我说菲利普·杜兰特被杀了,被杀了?”
  “完全正确。”克斯蒂说。
  “阿吉尔先生有没有打电话给警方?”
  “我不知道。”
  “有没有可能他只是受伤?”小唐说。他转身回去取出车子里的医药包。
  “不,”克斯蒂说。她的声音平板、疲倦。“他死了,我十分确定。他被刺——这里。”
  她一手搁在她自己的后脑部上。
  麦可从房里出来到大厅。
  “嗨,小唐,你最好去看看蒂娜,”他说。“她晕倒了。”
  “蒂娜?噢,是的,是——从红明来的那个,不是吗?她在那里?”’
  “她在那里面。”
  “我先看一下她再上楼去。当他走进那个房间时回过头对克斯蒂说话。“让她保暖,”他说。“她一醒过来就给她喝点茶或咖啡。但是你受过训练——”
  克斯蒂点点头。
  “克斯蒂!”玛丽·杜兰特慢慢从厨房那边向大厅过来——克斯蒂迎向她——玛丽无助地睁大眼睛看她。
  “这不是真的。”玛丽嘶哑地大声说。“这不是真的!是你编出来的谎话。我刚才离开他时他还好好的。他完全好好的。他在写东西。我告诉他不要写。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那样固执?为什么我要他离开这屋子时他就是不听?”
  克斯蒂哄她、安慰她、尽她最大的能力让她松懈下来。
  唐纳德·克瑞格大步跨出那间起居室。
  “谁说那女孩是晕倒的?”他问道。
  麦可睁大眼睛看他。
  “可是她是晕倒的没惜啊。”他说。
  “她在那里晕倒的?”
  “她跟我在一起……她走出屋外迎向我。然后——她就倒下去了。”
  “倒下去,是吗?是的,她是倒下去了没错,”唐纳德。
  克瑞格绷着脸说。他迅速走向电话机。“我必须叫部救护车来,”他说,“马上。”
  “救护车?”克斯蒂和麦可都睁大眼睛看她。玛丽好像没听见的样子。
  “是的。”唐纳德气愤地拨电话。“那个女孩不是晕倒,”
  他说,“她是被人刺杀了。你们听见没有?从背部刺杀。我们得马上送她去医院。”
第23章
  亚瑟·卡尔格瑞在他饭店的房间里,一再看他记下的笔记。
  他不时点点头。
  是的……现在他是找对了线索。一开始,他集中心思在阿吉尔太太身上是错了,那个程序十次有九次是正确的,但是这是不正确的第十次。
  他一直觉得有个不明的因素存在。如果他一旦能把那个因素抽离认清出来,这个案子就解决了。为了寻找这个因素,他一直专注在那死去的女人身上。但是现在他知道了,那死去的女人其实并不重要。就一方面来说,死者是谁都一样。
  他改变了他的观点——转回到这一切开始的时候。转回到杰克身上。
  不只是无辜被判刑的年轻人杰克——而且是实际身为人类一分子的杰克。杰克,用教派的旧教条来说,是不是“一个注定毁灭的人”,上天给了他生活中的每一种机会,不是吗?
  无论如何,马克马斯特医生的看法是,他是一个生下来就注定要出乱子的人。任何环境因素都无法帮助他或挽救他。这是真的吗?里奥·阿吉尔谈到他时带着放纵、怜惜之情。他怎么说的?“天生不适应的人之一。”他接受了现代心理学的说法,一个病人,不是凶手。海斯特说过什么?粗率地说,杰克一向很可怕!
  平白、孩子气的说词。还有克斯蒂·林斯楚说过什么?说杰克邪恶!是的,她是说得那样强烈。邪恶!蒂娜说过:“我从不喜欢或信任他。”这么说他们全都同意,不是吗,大致上来说?只是到了他的遗孀嘴里,才由“大致”变为具体。莫琳·克烈格完全从她自己的观点来看杰克。她在杰克身上糟蹋了她自己。她曾经被他的魅力迷住了而她感到愤慨。如今,安安稳稳的再婚,她附和她丈夫的观点。她直率的向卡尔格瑞说明了杰克一些可疑的行为,他取得金钱的一些方法。金钱……
  在亚瑟·卡尔格瑞疲累的脑子里,这两个字好像在墙上跳动的大字。金钱!金钱!金钱!像歌剧的主题,他想。阿吉尔太太的金钱!存入信托的金钱!买退休养老保险的钱!留给她丈夫的剩余财产!从银行提出来的钱!放在抽屉里的钱!
  海斯特急着出门皮包里没有钱!从克斯蒂·林斯楚那里拿到两英镑。在杰克身上发现的钱,他发誓是他母亲给他的。
  整个事情形成了一个图案——由一些跟金钱有关的不相干的细节编织而成的图案。
  而当然,在这图案中,那不明的因素变得明显起来了。
  他看看他的手表。他答应海斯特在约定的时间打电话给她。他拿过电话机要求接通对方号码。
  随即她的声音传过来,清晰、有点孩子气。
  “海斯特。你好吗?”
  “噢,是的,我没事。”
  他花了一两分钟才抓住她语气中隐藏的含义。然后他猛然说:
  “出什么事了?”
  “菲利普被杀了。”
  “菲利普!菲利普·杜兰特?”
  卡尔格瑞显得难以置信。
  “是的。还有蒂娜——至少她还没死。她在医院里。”
  “告诉我!”他命令。
  她告诉他。他一再问她直到他了解一切。
  然后他绷着脸说:
  “镇定下来,海斯特,我过去。我”——他看看表——
  “一小时之内到,我得先去见胡许督察长。”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卡尔格瑞博士?”胡许督察长问道,但是在卡尔格瑞能说话之前胡许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他抓起话筒。“是的,是的,我就是。等一下。”他拿过一张纸、一支笔,准备书写。“什么?最后一个字怎么拼?嗅,我明白。是的,好像还不太有道理是吗?对。其他没什么了?对,谢谢。”他放回话筒。“医院打来的。”他说。
  “蒂娜?”卡尔格瑞问道。
  督察长点点头。
  “她醒过来几分钟。”
  “她有没有说话?”卡尔格瑞问道。
  “我不真的知道为什么我该告诉你,卡尔格瑞博士。”
  “我要你告诉我,”卡尔格瑞说,“因为我想这能帮助你。”
  胡许看着他,考虑了一下。
  “你很在意这一切,不是吗?,卡尔格瑞博士?”他说。
  “是的,你知道,我觉得对这个案子重新展开调查有责任。我甚至觉得对这两个悲剧有责任。那女孩会活下去吧?”
  “他们认为会,”胡许说,“刀刃没刺中心脏,但是可能一刀就没命。”他摇摇头。“麻烦总是出在这里,”他说。“一般人不相信凶手是不安全的。说来奇怪,但是事实上就是这样。他们全都知道他们之中有个杀人凶手,他们应该说出他们所知道。如果有个凶手在你附近,唯一安全的是马上告诉警方任何你所知道的事,他们并没这样做,他们坚持不让我知道。菲利普·杜兰特是个好人——一个聪明人;但是他把这看作是种游戏。他到处刺探,设下陷饼,而他找到了眉目,或是他以为他找到了眉目,而且某人以为他找到了眉目。结果:
  我接到电话说他死了,从后颈刺进去。那就是不了解谋杀案的危险性而胡乱牵扯进去的后果。”他停下来,清清喉咙。
  “那么那个女孩呢?”卡尔格瑞问道。
  “那个女孩知道什么,”胡许说。“她不想说出来的什么。
  依我看,”他说,“她是爱上了那小子。”
  “你说的是——麦可?”
  胡许点点头。“是的。也许,麦可也喜欢她,但是光喜欢是不够的,如果你害怕得快发疯的话。不管她知道的是什么,也许比她自己所了解的更要命。所以,在她发现杜兰特死掉后,她匆匆出去直接投进他怀里,他抓住这个机会给她一刀。”
  “这只是你自己的猜测,不是吗,胡许督察长?”
  “不完全是猜测,卡尔格瑞博士。那把刀在他口袋里。”
  “实际的那把刀?”
  “是的。上面有血。我们会加以检验,不过会是她的血没错。她的血和菲利普。杜兰特的血!”
  “但是——不可能。”
  “谁说不可能?”
  “海斯特。我打电话给她,她全都告诉我了。”
  “真的?哦,事实非常简单。玛丽·杜兰特下楼到厨房去,离开她还活着的丈夫,在四点差十分时——当时在屋子里的有里奥·阿吉尔和关妲·弗恩在书房里,海斯特·阿吉尔在二楼她的卧房里,而克斯蒂·林斯楚在厨房里。四点刚过,麦可和蒂挪开车抵达。麦可进花园里去而蒂娜上楼,紧跟在克斯蒂之后,她刚送咖啡和饼干上去给菲利普·蒂娜停下来跟海斯特讲话,然后赶上林斯楚小姐,她们一起发现菲利普死了。”
  “而这段时间内麦可一直都在花园里。当然这是个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吧?”
  “你不知道的是,卡尔格瑞博士,屋子旁边有一棵高大的木兰树。孩子们经常在爬,尤其是麦可,那是他进出屋子的方法之上。他可能从那棵树爬上去,进入杜兰特的房间,刺杀他,然后又爬下去。噢,时间上是要拿捏得很紧,不过有时候胆大可以包天,令人惊异。而且他身处绝境,他得不顾一切的防止蒂娜和杜兰特碰面。”为了安全,他得把他们两个都杀掉。”
  卡尔格瑞想了一两分钟。
  “你刚刚说,督察长,蒂娜已经恢复神智。她不能说出是谁刺杀她吗?”
  “她说的话不太连贯,”胡许缓缓说道。“事实上我怀疑她是不是适当的恢复了神智。”
  他疲倦地微微一笑。
  “好吧,卡尔格瑞博士,我来告诉你她到底说了什么,她先说出一个人名。麦可……”
  “那么,她指控了他。”卡尔格瑞说。
  “看起来是这样,”胡许点点头说。“其他的话就没道理了。有点不着边际。”
  “她说什么?”
  胡许看着他面前的拍纸簿。
  “‘麦克,’然后停顿下来。然后,‘咖啡杯是空的……’然后又停顿下来,然后,‘桅竿上的鸽子。’”他看着卡尔格瑞。“这些话你能想出任何道理来吗?”
  “不,”卡尔格瑞说。他摇摇头疑惑地说:“桅竿上的鸽子……说这句话好像非常奇怪。”
  “据我们所知没有桅竿也没有鸽子。”胡许说。
  “但是对她来说有某种意义,她自己心里明白。但是,你知道,可能跟命案无关。天晓得她正在什么幻境里飘浮。”
  卡尔格瑞沉默了一阵子。他坐着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他说:“你们已经逮捕了麦可?“
  “我们拘留了他。他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会被起诉。”
  胡许好奇地看着卡尔格瑞。
  “我想麦可这小伙子一定不是你的答案吧?”
  “不,”卡尔格瑞说。“不是,麦可不是我的答案。甚至现在——我不知道。”他站起来。“我仍然认为我是对的,”他说。“不过我十分明白我没有足够的凭据好让你相信我。我必须再到那里去。我必须见他们大家。”
  “哦,”胡许说,“自己小心一点,卡尔格瑞博士。对了,你想的是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我相信这是个情恋的罪案,”卡尔格瑞说,“对你来说有没有任何意义?”
  胡许双眉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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