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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里斯蒂·65

_6 阿加莎(英)
  “好,那么,他们有没有问你们话?”
  “有,”海斯特说,“他们问了。”
  “什么样的问题?”
  “没什么特别的,”海斯特说。“真的就跟以前完全一样。
  我们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的,还有我们最后见到母亲还活着是在什么时候。真的,小唐,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现在已经过去了。”
  “但是并没有过去,我最亲爱的。问题就在这里。”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需要大惊小怪的,”海斯特说。“你又没扯进来。”
  “亲爱的,我想帮助你。难道你不明白吗?”
  “哦,谈这件事情对我并没有帮助。我只是想忘掉。如果你愿意帮助我忘掉,那就不同了。”
  “海斯特,我最亲爱的,逃避是没有好处的。你必须面对它们。”
  “我是在面对它们,如同你所说的,整个早上都是。”
  “海斯特,我爱你。这你是知道的,不是吗?”
  “我想大概是吧。”海斯特说。
  “你是什么意思,你想大概是吧?”
  “一直在问这件事情。”
  “可是我不得不。”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又不是警察。”
  “最后一个见到你母亲还活着的人是谁?”
  “我。”海斯特说。
  “我知道,那是快到七点时,是吧,就在你出来跟我见面以前。”
  “就在我出发到乾口去以前——到剧院去。”海斯特说。
  “哦,我当时在那家剧院里,不是吗?”
  “是的,当然你是在那里。”
  “你那时确实知道我爱你,不是吗,海斯特?”
  “我那时不确定,”海斯特说。“我甚至不确定我已经开始爱上了你。”
  “你没有理由,没有任何理由要除掉你母亲吧?”
  “没有,不真的有。”海斯特说。
  “你说不真的有是什么意思?”
  “我经常想到要杀死她,”海斯特一本正经地说。“我常常说‘我真希望她死掉,我真希望她死掉’,”她接着又说,“我常常梦见我杀了她。”
  “你在梦中是用什么方法杀死她的?”
  一时唐纳德·克瑞格不再是她的爱人而是对这件事感兴趣的年轻医生。
  “有时候我开枪打她,”海斯特愉快地说,“有时候我用力打她的头。”
  克瑞格医生咕嚷了一声。
  “那只是作梦,”海斯特说。“我在梦中经常非常凶暴。”
  “听着,海斯特。”年轻人握住她的手。“你得告诉我实话。你得信任我。”
  “我不懂你的意思。”海斯特说。
  “实话,海斯特。我要听实话。我爱你——我会站在你这边。如果——如果你杀了她——我想我能找出原因来。我不认为完全是你的错。你明白吗?当然我决不会去告诉警方。
  只有你我知道。没有任何其他人会受苦。整个事情会因为缺乏证据而平息下来。但是我非知道不可。”他用力强调最后一句。
  海斯特注视着他。她的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几乎没有焦点。
  “你要我跟你说什么?”她说。
  “我要你告诉我实话。”
  “你以为你已经知道了真相,不是吗?你以为——我杀了她。”
  “海斯特,亲爱的,不要那样看我。”他搂住她的肩膀轻柔地摇动。“我是个医生。我知道背后的原因。我知道人无法总是为他们的行为负责。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甜美可爱基本上一切都没问题。我会帮助你,我会照顾你,我们会结婚,然后我们会幸福。你永远不需要感到失落、没有人要、受人压制。我们经常有理由突然做出来的一些事情大部分人都不了解。”
  “我们对杰克的事就全都是这样说的,不是吗?”海斯特说。
  “不要管杰克。我想的是你。我这么深爱着你,海斯特,但是我不得不知道真相。”
  “真相?”海斯特说。
  一抹嘲讽的笑意逐渐浮现在她向上弯曲的嘴角。
  “拜托,亲爱的。”
  海斯特转过头去,头抬得高高的。
  “海斯特!”
  “如果我告诉你并没有杀她你会相信我吗?”
  “当然——我会相信你。”
  “我不认为你会。”海斯特说。
  她猛然转身离开他,开始朝小径跑上去。他作势追上去,然后放弃。
  “噢,他妈的,”唐纳德·克瑞格说。“噢,他妈的!”
第15章
  “可是我不想回家。”菲利普·杜兰特说。他说来哀愁、急躁。
  “可是,菲利普,真的,没什么好再留在这里的了。我是说,我们已经来见过马歇尔先生讨论过事情,而且也等警方来谈过了。但是现在没什么可以阻止我们马上回家的了。”
  “我想我们再留下来几天,你父亲会十分高兴,”菲利普说。“他喜欢晚上有人陪他下棋。啊呀,他的西洋棋下得真高。
  我以为我下得不差,但是我从来就赢不了他。”
  “父亲可以找别人陪他下棋。”玛丽简短地说。
  “什么——从妇女会叫个人来?”
  “反正,我们应该回家去就是了,”玛丽说。“明天是卡登太太来擦铜器的日子。”
  “波丽,十全十美的家庭主妇!”菲利普大笑说。“反正,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的太太没有你也能擦铜器,不能吗?或者如果她不能,那就打封电报给她,告诉她让它们再长一星期铜苔吧。”
  “你不懂家务事,菲利普,而且不了解有多难。”
  “我不明白有什么难的,除非是你自己让它变难。反正不管怎么说,我要留下来。”
  “噢,菲利普,”玛丽激昂地说,“我恨透了这个地方。”
  “为什么?”
  “这么阴暗,这么不幸——还有这里发生的一切。谋杀案等等一切。”
  “好了,”波丽,可别告诉我说你会对那种事紧张兮兮的。
  我相信你听到谋杀案会面不改色。不,你想回家因为你想清理那些铜器,还有扫扫灰尘,还有确定一下没有蠹虫跑进你的毛皮大衣里——”
  “蠹虫冬天不会跑进毛皮大衣里去。”玛丽说。
  “哦,你知道我的意思,波丽。大致错不了。但是你知道,从我的观点来看,这里有趣多了。”
  “比在我们自己的家有趣?”玛丽说来似乎既震惊又受到伤害。
  菲利普迅速看着她。
  “对不起,亲爱的,我说得不太好。没有什么能比我们自己的家好,你把家里理得真是可爱、舒适、整洁、迷人。你知道,如果——如果我像以前一样,那就完全不同了。我是说,我整天会有很多事可以做。我会忙着一大堆的计划。然后回到我们自己的家跟你在一起,谈谈一天发生的事情,那真是太好了。但是你知道,现在不同了。”
  “噢,我知道那方面是不同了,”玛丽说。“不要以为我忘了,菲。我确实在意。我十分在意。”
  “是的。”菲利普几乎是从齿缝里迸出来地说。“是的,你太在意了,玛丽。你那么在意有时候让我更在意。我要的只是消遣一下而且——不”他举起一手——“不要告诉我说我可以拼拼图还有玩玩那些职业治疗法的玩意儿,还有找人来帮我复健还有看不完的书。我有时候非常想要真正的亲身做一些事情!而这里,在这屋子里,就有我可以真正亲身体验一下的事。”
  “菲利普,”玛丽倒抽一口凉气,“你不会是还在玩弄——
  你的那个主意吧?”
  “玩找凶手的游戏?”菲利普说。“谋杀,谋杀,谁干下的谋杀案?是的,波丽,你说的差不远。我非常想知道是谁干的。”
  “可是为什么?而且你怎么能知道?如果某个人闯进来或发现门开着——”
  “仍然认为是外来的人?”菲利普问道。“靠不住的,你知道。老马歇尔说得好听。但是实际上他只是在帮我们留点面子。没有人相信那个美丽的故事。根本不是真的。”
  “那么你必须明白,如果不是真的,”玛丽打断他的话,“如果不是真的——如果,如同你所说的,是我们之中一个——那么我可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知道?我们——我们不知道不是好一百倍吗?”
  菲利普·杜兰特抬起头以询问的眼光看着她。
  “把你的头埋进沙子里,是吧,波丽?难道你就没有任何自然的好奇心?”
  “我告诉你我不想知道!我认为这一切太可怕了。我想忘掉,不去想它。”
  “难道你对你母亲的关心不够好想知道是谁杀了她?”
  “那又有什么好处,知道是谁杀了她?两年来我们都一直十分满意是杰克杀了她。”
  “是的,”菲利普说,“我们一直全都满意是很可爱。”
  他太太疑惑地看着他。
  “我不——我不真懂你的意思,菲利普。”
  “难道你不明白,波丽,就一方面来说这对我是个挑战?
  对我的智慧的挑战?我并不是说我对你母亲的死感受特别深刻或是我特别喜欢她。并不是。她尽她一切所能阻止你嫁给我,但是这我并不恨她,因为我还是成功的把你娶走了。不是吗,亲爱的?不,不是想报复,甚至也不是对公理正义的热爱。我想是——是的,主要是好奇心,尽管或许有比这好一点的一面。”
  “这不是你该牵扯进去的事,”玛丽说。“你扯进去是不可能有好处的。噢,菲利普,拜托,拜托不要,让我们回家去把这一切都忘掉。”
  “哦,”菲利普说,“你大可以把我推到任何你喜欢的地方去,不是吗?但是我想要留在这里。难道你不想有时候让我做我想做的事吗?”
  “我要你得到世界上你想要的一切。”玛丽说。
  “你并不真的想,亲爱的。你只想把我当婴儿一样照顾,知道什么是对我最好的,每一天都想尽一切办法这样。”他笑出声来。
  玛丽疑惑地看着他说:
  “我从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认真的,什么时候说着玩的。”
  “除了好奇,”菲利普·杜兰特说,“应该有人查明真相,你知道。”
  “为什么?能有什么好处?再让某个人去坐牢。我认为这是个可怕的主意。”
  “你不十分了解,”菲利普说。“我并不是说我会把那个人——如果我查出是谁的话,送交警方。我不认为我会。当然,要看情况而定。或许我把他送交警方也没有用,因为我仍然认为不可能有任何真正的证据。”
  “那么如果没有任何真正的证据,”玛丽说,“你又怎么去查出任何事情来?”
  “因为,”菲利普说,“要查明出来,十分确定的知道,有很多方法。而且我认为,你知道,这变得相当必要了。这屋子里的情况不怎么妙,很快就会变得更糟。”
  “你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什么都没注意到吗,波丽?你父亲和关妲·弗恩怎么样?”
  “他们怎么样?为什么我父亲在他那种年纪还要再结婚——”
  “这我能了解,”菲利普说。“毕竟,他的婚姻相当不公平。他现在有个真正幸福的机会,临老的幸福,你可以这么说,但是他是有这个机会。或者,我们姑且说,他过去是有。
  现在他们之间情况不太妙。”
  “我认为,这一切——”玛丽含糊地说。
  “正是,”菲利普说。“这一切。让他们一天天地更加疏离。而这可能有两个原因。怀疑或是有罪。”
  “怀疑谁?”
  “呃,姑且说是彼此怀疑。或是一方怀疑而另一方自知有罪,反之亦然,你高兴怎么想都可以。”
  “不要这样,菲利普,你把我搞胡涂了。”突然玛丽态度有点活泼起来。“原来你认为是关妲?”她说。“或许你对。噢,如果是关妲那真是太好了。”
  “可怜的关妲。你的意思是,因为她不是家里面的一员?”
  “是的,”玛丽说。“我的意思是这么一来就不会是我们之一了。”
  “你的感受就只是这样,是吧?”菲利普说。“这件事对‘我们’的影响。”
  “当然。”玛丽说。
  “当然,当然,”菲利普急躁地说。“你的毛病是,波丽,你没有任何想象力。你无法站在其他任何人的立场想一想。”
  “为什么要?”玛丽问道。
  “是的,为什么要?”菲利普说,“我想如果我诚实的话,我大概会说为了消磨时间。但是我能设身处地的替你父亲想,或是替关姐想,如果他们是无辜的,那么他们的处境是多么的痛苦难堪。关妲突然之间让人不敢接近。敬鬼神而远之。她内心自己知道她终究还是无法跟她所爱的人结婚。再来设身处地的为你父亲想一想。他知道,他禁不住知道,他爱上的女人有机会行凶而且有行凶的动机。他希望不是她干的,他认为不是她干的,但是他并不确定。而更糟糕的是,他永远无法确定。”
  “在他那种年纪——”玛丽开口说。
  “噢,在他那种年纪,在他那种年纪,”菲利普不耐烦地说,“难道你不了解对那种年纪的男人来说更糟?那是他生命中最后的爱情。他不可能再有了。这种爱情很深。再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他继续,“假设里奥从他设法生活了那么久的沉默孤独世界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假设是他击倒了他太太?几乎可以让人为他这可怜的人儿感到难过,不是吗?并不是说,”他沉思地接着又说,“我真的认为他做出这种事来。
  但是我毫无疑问的认为警方可能这么想。现在,波丽,我们来听听你的看法。你认为是谁干的?”
  “我怎么可能知道?”玛丽说。
  “哦,或许你不可能知道,”菲利普说,“但是你可能有很好的想法——如果你想过的活。”
  “我告诉你我根本拒绝去想这件事情。”
  “我怀疑是为了什么……纯粹只是因为讨厌?或者是——
  或许——因为你确实知道?或许在你冷静的头脑里你十分确定……确定得不想去想,不想告诉我?你想的是不是海斯特?”
  “海斯特到底有什么理由想杀死母亲?”
  “没有真正的理由,有吗?”菲利普沉思地说。“但是你知道,你确实看过这种事情。一个受到相当好照顾的儿女或女儿,受宠爱,然后有一天某件愚蠢的小事件发生了。溺爱子女的父亲或母亲拒绝付钱买电影票,或是买双新鞋子,或是说如果你跟男朋友出去十点以前非回来不可。可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却可能成为导火线,突然之间这青春期的少女精神惜乱抓起一把铁锤或斧头,或者可能是一把火钳,就这样。总是难以解释,但是却发生了。这是一长串压抑住的反叛性达到最高点。这是适合海斯特的模式。你知道,海斯特的毛病是让人不知道她那颗相当可爱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她是软弱,当然,而她为她自己的软弱感到愤慨,而你母亲是那种会让她感觉到她自己的软弱的人。是的,”菲利普有点生气蓬勃地倾身向前,“我想海斯特是个很好的例子。”
  “噢,你不要再说了。”玛丽叫道。
  “噢,我不再说了,”菲利普说。“光说是不会让我得到任何成果的。或是会?毕竟,得先在心里决定一下这可能是什么模式的谋杀,然后将这个模式套用在有关的不同人身上。
  然后当你推敲出一定是怎么样时,就开始设下小小陷饼,看看他们是否会掉进去。”
  “当时这屋子里只有四个人,”玛丽说。“你说得好像有半打或者不只。我同意你的说法不可能是父亲干的,而认为海斯特可能有任何真正的理由做那种事也是荒谬的,剩下来的是克斯蒂和关妲。”
  “你比较认为是她们之中哪一个?”菲利普微带嘲讽地问道。
  “我无法真的认为克斯蒂会做出这种事,”玛丽说。“她一向那么有耐心,脾气那么好。真的十分钟爱母亲。我想她大概可能突然变得怪异。是听说过这种事没错,但是她看起来根本从来就没怪过。”
  “是的,”菲利普若有所思地说,“克斯蒂是个非常正常的女人,那种喜欢过正常女人生活的女人。就一方面来说,她跟关妲是属于同一类型的女人,只是关妲长得好看,有吸引力,而可怜的克斯蒂平庸得像葡萄干面包一样。我不认为任何男人会看她第二眼。但是她喜欢男人多看她一眼。她喜欢谈恋爱然后结婚。生为一个女人却平庸而不吸引人一定相当可悲,尤其是如果没有任何特殊的才能或智力来弥补的话。事实上是她待在这里太久了。她应该战争过后就离开,继续去当她的职业女按摩师。她可能钓上某个有钱的老病人。”
  “你就像所有的男人一样,”玛丽说。“你以为女人除了想结婚以外其他什么都不想。”
  菲利普咧嘴一笑。
  “我仍然认为这是所有女人的第一选择,”他说。“对了,蒂娜没有任何男朋友吗?”
  “我知道的是没有。”玛丽说。“不过她不怎么谈她自己。”
  “是的,她是一只安安静静的小老鼠,不是吗?不十分漂亮,但是非常优雅。我怀疑她对这件事知道些什么。”
  “我不认为她知道什么。”玛丽说。
  “你不认为?”菲利普说,“我倒认为。”
  “噢,你只是想象而已。”玛丽说。
  “我这可不是在凭空想象。你知道那女孩说什么吗?她说她希望她什么都不知道。那样说有点奇怪。我想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知道什么?”
  “或许有什么关联的事。但是她自己并不十分了解有什么关联。我希望从她那里知道一下。”
  “菲利普!”
  “没有用的,波丽。我有了一项生命中的使命。我已经说服了我自己,为了大家的利益我应该着手去做。现在我该从什么地方着手?我倒认为我该先从克斯蒂开始。就多方面来说,她是个单纯的人。”
  “我真希望——噢,我多么希望,”玛丽说,“你会放弃这一切疯狂的念头回家去。我们这么幸福。一切都这么顺利——”她中断下来转身离去。
  “波丽!”菲利普在担心。“你真的这么介意吗?我不知道你这么不安。”
  玛丽猛一转身过来,眼中充满希望。
  “这么说你愿意回家去把这一切忘掉?”
  “我无法忘掉这一切。”菲利普说。“我只会一再担心、迷惑、思考。无论如何,让我们待到这个星期过去吧,玛丽,然后,呃,我们再说好了。”
第16章
  “如果我再待几天你介意吗,爸爸?”麦可问道。
  “不,当然不。我很高兴。公司方面没问题吧?”
  “是的,”麦可说。“我打过电话给他们了。我这个礼拜之前不用回去。他们很明理。蒂娜也要待到下礼拜才走。”他说。
  他走到窗前,看看外面,双手插在口袋里,抬头凝视着书架。然后紧张、尴尬地开口。
  “你知道,爸,我真的很感激你们为我所做的一切。就在最近我明白了——呃,我一直是多么的忘恩负义。”
  “绝对没有什么感激不感激的问题/里奥·阿吉尔说。
  “你是我的儿子,麦可。我一直这样看待你。”
  “奇怪的待子之道,”麦可说。“你从来没对我摆过一家之主的架子。”
  里奥·阿吉尔微微一笑,他那种遥远的微笑。
  “你真的认为那是父亲的唯一功用吗?”他说。“指挥控制他的子女?”
  “不,”麦可说。“不。我想大概不是。”他急促地继续说。
  “我是个该死的傻瓜,”他说。“是的。一个该死的傻爪。就一方面来说真是好笑。你知道我想做什么,我正想去做什么吗?
  接受波斯湾一家石油公司的一份工作。那是母亲想要安排给我起步的工作——石油公司。但是我当时不想!冲出去自己闯天下。”
  “你当时正在那种年龄上,”里奥说,“想要自己选择,痛恨别人为你选。你一向就是那个样子,麦可。如果我们要买件红色的毛衣给你,你就坚持说你要蓝色的,但是或许你一直想要的就是红色的。”
  “够真实的了,”麦可短笑一声说。“我一向是个不满足的家伙。”
  “只是年轻而已,”里奥说。“只是喜欢自由。担心别人会把你像马一样系上僵绳,按上马鞍,控制住你。我们每个人一辈子当中都有一段时间像那样,但是我们最后总得明白过来的。”
  “是的,我想大概是吧。”麦可说。
  “我很高兴,”里奥说,“你对将来有这个打算,我不认为,你知道,只当一个汽车展示销售员对你来说是够好的了。
  是没什么不好,但是并没什么大出息。”
  “我喜欢汽车,”麦可说。“我喜欢彻底了解它们。必要时我可以发表长篇大论。僻里啪啦的说一大堆拍客户马屁的话,但是我不喜欢那种生活,去它的。无论如何,这是份跟汽车运输有关的工作。调配车辆的使用。十分重姜的工作。”
  “你知道,”里奥说,“任何时候你想自己买下任何你认为值得的公司,钱随时都准备好在那里等你。你知道自由裁决信托金的事,只要计划书通过,我十分愿意授权拨出任何必要的资金给你。我们会听听专家的意见。但是钱在那里,为称准备好了——如果你想要的话。”
  “谢谢爸,但是我不想靠你吃闲饭。”
  “不是什么吃闲饭的问题,麦可,是你的钱。确确实实安排好留给你和其他孩子的钱。我只是有指定权,决定什么财候给还有怎么给。但是并不是我的钱,也不是我在给你钱。
  是你的钱。”
  “其实是母亲的钱。”麦可说。
  “信托金几年前就设立了。”里奥说。
  “我一毛钱都不想要!”麦可说。“我不想碰!我不能!就目前的情况。我不能。”当他目光跟他父亲相触时他突然脸红起来。他不安地说“我——我并不真的有意这样说。”
  “为什么你不能碰?”里奥说。“我们收养了你。这也就是说,我们为你负全责,金钱上还有其他方面。把你当做我们的儿子好好教养长大,而且适当地提供你的生活所需是我们的责任。”
  “我想要自力更生。”麦可说。
  “是的。我知道你想……那么,好吧,麦可,但是如果你转变主意,记住钱在那里等着你。”
  “谢谢,爸。你能了解真好。或者至少是,不去了解,让我照我自己的意思去做。我真希望我能解释得好一点。你知道,我不想得到好处因为——我不能因为——噢,去他的,这太难开口了——”
  门上传来几近于撞击的敲门声。
  “那是菲利普,我想,”里奥·阿吉尔说。“你帮他开一下门好吗,麦可。”
  麦可走过去开门,菲利普转动轮椅进来。他愉快地对他们两人咧嘴一笑。
  “您很忙吗?”他问里奥。“如果很忙就说一声。我会保持安静不干扰你,只浏览一下书架上的书。”
  “不,”里奥说,“我今天上午没什么事做。”
  “关妲不在?”菲利普问道。
  “她打电话来说她头痛今天不能来。”里奥说。声音平淡毫无表示。
  “我明白。”菲利普说。
  麦克说:
  “呃,我去把蒂娜挖出来。让她去散散步。那女孩讨厌新鲜的空气。”
  他出门而去,脚步轻快活跃。
  “是我看错了,”菲利普问道,“或是麦可最近改变了,不再像以往一样对全世界的人皱眉头了,是吗?”
  “他长大了,”里奥说。“倒是花了他相当长的时间。”
  “呃,他可挑上了个奇怪的时间变得愉快起来,”菲利普说。“昨天跟警方之间的遭遇可不怎么令人鼓舞,你认为是吧?”
  里奥平静地说:
  “当然,案子重新展开调查是叫人感到痛苦。”
  “像现在的麦可这样一个人,”菲利普沿着书架推动轮椅,散漫地抽出一两本书,“你认为他很有良心吗?”
  “这是个奇怪的问题,菲利普。”
  “不,并不真的是。我刚刚正想到他。就像白痴一样。有些人无法真正感到犯罪行为的苦痛或是良心的呵责,或甚至为他们的行为感到懊悔。杰克就是。”
  “是的,”里奥说,“杰克确实是。”
  “而我对麦可也感到怀疑,”菲利普说。他停顿一下,然后以冷漠的声音继续。“如果我问您一个问题您介意吗?您对您收养来的这些孩子的背景真正的了解有多少?”
  “你为什么想知道,菲利普?”
  “只是好奇,我想。您知道,总是会想到遗传的因素到底占了多少份量。”
  里奥没有回答。菲利普两眼发亮。极感兴趣地观察着他。
  “或许,”他说,“我问这个问题让您感到心烦。”
  “哦,”里奥说着站起身来,“毕竟,为什么你要问这些问题?你是家人之一。目前这些是非常适切的问题,这是无法伪装的。不过我们这些孩子,如同你所说的,并不是依照一般正常的方式收养来的。玛丽,你太太,是正式而且合法收养来的,但是其他的就比较不正式了。杰克是个孤儿,由他一位老祖母交给我们。她在一次空袭中丧生而他就留下来跟我们。就这么简单。麦可是个私生子。他母亲只对男人有兴趣。她要一百英镑我们给了她。我们从不知道蒂娜的母亲怎么啦。她从没写过信给孩子,战后也从没要求她回去过,而且要找到她完全不可能。”
  “那么海斯特呢?”
  “海斯特也是私生子。她母亲是个年轻的爱尔兰护士。海斯特来我们这里之后不久她就嫁给了一个美国大兵。她请求我们留下孩子。她并不打算告诉她丈夫有关生过孩子的任何事情。她在战争末期跟她丈夫回美国去,我们就再没听到她的消息。”
  “就一方面来说全都是悲剧性的身世。”菲利普说。“全都是没有人要的可怜的小家伙。”
  “是的,”里奥说。“所以才使得瑞琪儿对他们投注那么多温情。她决心要让他们感到有人要,给他们一个真正的家,做他们真正的母亲。”
  “好事一桩。”菲利普说。
  “只是——只是实际上并不如她所希望的那样,”里奥说。
  “她认为血统并不重要。但是血统确实是有关系,你知道。自己亲生的孩子通常有某种东西,某种气质、某种感觉,你不用说出来就认得就能了解的。收养来的孩子跟你没有这种血统上的联系。对他们你没有直觉上的了解。当然你靠你自己,‘靠你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去判断他们,但是要知道你这些想法和感受可能跟他们的想法和感受大相径庭,这才是明智的。”
  “我想,这一点您大概一直都了解吧。”菲利普说。
  “我警告过瑞琪儿,”里奥说,“但是当然她不相信,不想相信,她想要他们成为她亲生的孩子一样。”
  “在我心中,蒂娜一向是匹黑马,”菲利普说。“或许因为她一半不是人。父亲是谁,您知道吗?”
  “他是个水手之类的,我相信。可能是个东印度水手。母亲,”里奥冷淡地补充说,“就说不上来了。”
  “不知道她有什么反应,或者她想些什么,她话这么少。”
  菲利普停顿一下,然后突然问了个问题:“关于这件事她知道些什么而没说出来?”
  他看见里奥·阿吉尔翻动文件的手停了下来。一阵沉默,然后里奥说:
  “为什么你认为她知道些什么而没说出来?”
  ”得了吧,这相当明显,不是吗?”
  “对我来说并不明显。”里奥说。
  “她知道些什么,”菲利普说。“对某个特定的人有害的什么,您认为?”
  “我认为,菲利普,要是你原谅我这么说,花心思去思考这些事情是相当不明智的。很容易凭空想象出很多事情来。”
  “您是在警告我不要插手吗?”
  “这真的是你的事吗,菲利普?”
  “意思是说我又不是警察?”
  “是的,那正是我的意思。警方不得不尽他们的职责。他们得进行调查。”
  “而您并不想调查,或许您知道是谁干的。您知道吗?”
  “不。”
  里奥唐突有力的回答令菲利普吓了一跳。
  “不,”里奥一手敲击桌面说。他突然不再是菲利普那么了解的脆弱、单薄、退缩的人。“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你听见没有?我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我不——我不想知道。”
第17章
  “你在做什么呀,海斯特,我亲爱的?”菲利普问道。
  他正转动轮椅沿着走道前进。海斯特半个身子探出窗外。
  她闻声吓了一跳,身子缩进来。
  “噢,是你。”她说。
  “你是在观察宇宙,或是考虑自杀?”菲利普问道。
  她以挑衅的眼光看着他。
  “你怎么会这么说?”
  “显然你心里是在想,”菲利普说。“不过,坦白地说,海斯特,如果你是在考虑这种行动,那扇窗子是没有用的。高度不够。想想你摔断了一条手臂一条腿会是多么的不愉快,而不是,比方说,你所渴望的解脱?”
  “麦可以前经常从这扇窗户沿着那棵木兰树爬下去。这是他进出的秘道。母亲从来不知道。”
  “父母亲从来不知道的事!可以写上一本书。但是如果你是在考虑自杀,海斯特,凉亭旁边是个比较好跳下去的地方。”
  “就在河边上面那里?是的,跳下去会在岩石上撞得粉身碎骨!”
  “你的毛病是,海斯特,你的想象力太戏剧化了。大部分的人安排自己一头埋进瓦斯炉里或是吞下大量的安眠药就十分满意了。”
  “我真高兴你在这里,”海斯特出其不意地说。“你不介意把事情谈开,不是吗?”
  “哦,实际上,我如今没多少其他的事情可做,”菲利普说。“到我房间来,我们再谈一谈。”当她犹豫时,他继续:
  “玛丽在楼下,去亲手为我调理一些可口的乱七八糟的早餐。”
  “玛丽不会了解的。”海斯特说。
  “是的,”菲利普同意,“玛丽是一点都不会了解。”
  菲利普推动轮椅前进,而海斯特走在他一旁。她打开起居室的门而他转动轮椅进去。海斯特随后进去。
  “但是你了解,”海斯特说。“为什么?”
  “呃,你知道,总是有想到这种事的时候……比方说,当我出事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可能一辈子成了跛子……”
  “是的,”海斯特说,“那一定很可怕,很可怕。而你当时又是个飞行员,不是吗?你飞行。”
  “高高的在天空中,就像空中的一个茶盘一样。”菲利普同意说。
  “我很抱歉,”海斯特说。“真的抱歉。我应该多想想,多同情一点!”
  “谢天谢地你并没有,”菲利普说。“但是无论如何,那个时期现在已经过去了。什么都会习惯的,你知道,有些事你当时不了解,海斯特。但是总是会了解的。除非你一开始就做了非常急躁非常愚蠢的事。现在,全都告诉我吧。有什么麻烦?我想你大概跟你的男朋友吵了一架,那个严肃的年轻医生。是这个烦恼吗?”
  “不是吵架,”海斯特说。“比吵架更糟糕多了。”
  “会没事的,”菲利普说。
  “不,不会,”海斯特说。“不可能——永远。”
  “你太夸大了。一切对你来说不是黑就是白,不是吗,海斯特?没有半黑半白的。”
  “我就是无法不那样,”海斯特说。“我一向就像那样。一切我想我能做或是想去做的事总是出错。我想要过我自己的生活,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做点事情。一切都没有用,我一无是处。我经常想到结束掉自己的生命。自从我十四岁开始。”
  菲利普感兴趣地望着她。他以平静、一本正经的声音说:
  “当然确实是有很多人自杀掉了,在十四岁到十九岁之间。这段年龄的人非常不均衡。男学生自杀因为他们不认为他们能通过考试,而女学生自杀因为她们的母亲不让她们跟不适合的男朋友去看电影。这种时期一切就像五光十色的电影一样,欢乐或是绝望,忧郁或是无比的快乐,总会脱离这个阶段的。你的毛病是,海斯特,你比大部分的人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逃脱。”
  “母亲一向都总是对,”海斯特说。“一切她不想让我做而我想要做的事,她都对而我都错了,我无法忍受,我就是无法忍受!所以我认为我得勇敢起来。我得离开,自谋生路。
  我得考验我自己。而一切全都不对劲。我根本毫无上舞台表演的本事。”
  “当然你是没有,”菲利普说。“你又没受过任何训练。就像他们演艺圈子里所说的,你无法‘入戏’。你太忙着把自己戏剧化了,我亲爱的。你现在就是。”
  “而且当时我以为我有了一份妥善的爱情,”海斯特说。
  “不是愚蠢的少女的恋情。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男人,他结过婚,而他生活过得非常不快乐。”
  “老套,”菲利普说,“而他利用上了,无疑的。”
  “我以为会是——噢,轰轰烈烈的爱情。你不是在嘲笑我吧?”她停下来,怀疑地看着菲利普。
  “不,我不是在嘲笑你,海斯特,”菲利普温柔地说。
  “我可以想象你一定非常痛苦。”
  “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海斯特愤恨地说。“只不过是愚蠢、廉价的小小恋情。他告诉我的什么他的生活,他的妻子的事,全都不是真的。我——我只不过是自己投怀送抱。我是个傻瓜,一个可笑、廉价的小傻瓜。”
  “有时候,你得通过经验来学习,”菲利普说。“那一切对你并没造成任何伤害,你知道,海斯特。或许帮助了你长大,或者会帮助你长大如果你让它的话。”
  “母亲是那么——那么能干,”海斯特以愤慨的语气说。
  “她过去把一切解决掉,同时告诉我如果我真的想从事演艺工作,最好是去戏剧学校然后表演得像样一点。但是我并不真的想表演,而且到那时候我已经知道我自己不行了。所以我就回家来了。我还能怎么做?”
  “也许能做的很多,”菲利普说。“不过那是最容易的。”
  “噢,是的,”海斯特激动地说。“你真是了解。我非常软弱,你知道。我确实老是想做容易做的事。而且如果我反叛起来,也总是可笑得并不真的能达到效果。”
  “你对你自己非常没有信心,不是吗?”菲利普温柔地说。
  “也许那是因为我只是收养来的,”海斯特说。“我并没发现到,你知道,直到我将近十六岁。我知道其他的都是,后来有一天我问了,而——我发现我也是收养来的。让我感到非常可怕,仿佛我并不属于任何地方。”
  “你真是戏剧化得可怕。”菲利普说。
  “她并不是我母亲,”海斯特说。“她从来就没真正了解过我的感觉。只是纵情的好心照顾我,为我作安排。噢!我恨她,我是可怕,我知道我这样是很可怕,但是我恨她!”
  “实际上,你知道,”菲利普说,“大部分的女孩都经历过恨她们母亲的短暂阶段。那其实并不是多不寻常的事。”
  “我恨她因为她是对的,”海斯特说。“老是对的人是那么的可怕。让你感到越来越不成熟。噢,菲利普,一切都这么可怕。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什么?”
  “嫁给你那位好青年,”菲利普说,“安定下来。好好做个医生太太。或是这对你来说不够壮丽?”
  “他现在并不想娶我。”海斯特悲伤地说。
  “你确定?是他这样告诉你的?或者只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
  “他认为我杀了母亲。”
  “噢,”菲利普说,然后停顿了一分钟。“你有吗?”他问道。
  她猛一转身看着他。
  “你为什么这样问我?为什么?”
  “我想知道一下会有意思,”菲利普说。“只是自家人知道一下,换句话说。不告诉当局。”
  “如果我真的杀她,你想我会告诉你吗?”海斯特说。
  “不告诉我要明智多了。”菲利普同意。
  “他告诉我他知道我杀了她,”海斯特说。“他告诉我,只要我承认,只要我对他坦白,那就没事了,我们会结婚,他会照顾我。他——他会保守秘密。”
  菲利普吹了声口哨。
  “啧,啧,啧。”他说。
  “有什么用?”海斯特问道。“告诉他我并没有杀她有什么用?他不会相信的,会吗?”
  “他应该相信,”菲利普说,“如果你告诉他的话。”
  “我并没有杀她,”海斯特说。“你了解吧?我并没有杀她。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她中断下来。“听起来不叫人信服。”她说。
  “事实经常听起来都不叫人信服的。”菲利普鼓舞她说。
  “我们不知道,”海斯特说。“没有人知道。我们全都面面相觑。玛丽看着我。还有克斯蒂。她对我那么好,那么保护我。她也认为是我。我有什么机会?就这样,难道你不明白?我有什么机会?到岬角去,自己跳下去,会好得太多太多了……”
  “看在老天的分上,不要傻了,海斯特还有其他的事可做。”
  “什么其他的事?怎么可能有?我已经失掉一切了。我怎么能一天天的这样下去?”她看着菲利普。“你认为我是狂人,身心不平衡。好吧,或许我真的杀了她。或许我受到良心的诃责,或许我忘不了——这里。”她一手戏剧化地指向她的心脏。
  “不要像个小白痴一样。”菲利普说。他突然伸出一手把她拉向他。
  海斯特身子横跌在他椅子上。他吻她。
  “你需要的是个丈夫,我亲爱的,”他说。“不是那个严肃的小傻蛋,唐纳德·克瑞格,满脑子心理治疗的废物。你愚蠢、无知但却——十分可爱,海斯特。”
  门打开。玛丽·杜兰特猛然静静的站在门口。海斯特挣扎着站起来,菲利普不好意思地向他太太咧嘴一笑。
  “我只是在帮海斯特打气,波丽。”他说。
  “噢。”玛丽说。
  她小心翼翼地进来,把托盘放在小桌子上。然后她把桌子推到他身旁。她没有看海斯特。海斯特不知所措地看看先生又看看太太。
  “噢,”她说,“也许我还是去——去——”她话没说完。
  她走出门去,随手把门关上。
  “海斯特心情很坏,”菲利普说。“想要自杀。我在尽力劝阻她。”他接着又说。
  玛丽没有答话。
  他一手伸向她。她转身离开他。
  “波丽,我让你生气了?非常生气?”
  她没有回答。
  “大概是因为我吻了她吧,我想?好了,波丽,不要因为小小可笑的一吻就怨恨我。她那么可爱、那么愚蠢——我突然感到——呃,我感到偶而再调调情,快活一下会是好玩的事。来吧,波丽,亲我一下。亲一下我们和好。”
  玛丽·杜兰特说:
  “你再不喝汤都要凉了。”
  她穿越卧室的门进去,随后把门关上。
第18章
  “楼下有一位小姐想要见你,先生。”
  “一位小姐?”卡尔格瑞显得惊讶。他想不出有谁可能来找他。他看看他书桌上的工作,皱起眉头。门房的声音再度响起,谨慎压低的声音。
  “一位真正的小姐,非常好的小姐。”
  “噢,好吧。那么请她上来。”
  卡尔格瑞情不自禁地兀自微微一笑。那谨慎压低的保证活语触及了他的幽默感。他不知道可能是谁会想要见他。当他的门铃响起而他过去开门发现他眼前站着的是海斯特·阿吉尔时,他完全感到惊讶。
  “你!”十足惊讶的惊叹声。然后,“进来,进来。”他说。
  他把她拉进屋,关上门。
  够奇怪了,他对她的印象几乎跟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她穿着不顾伦敦传统的衣服。她没戴帽子,黑色的头发像精灵一般散落在脸的四周。厚重的斜纹软呢大衣下露出深绿色的裙子和毛衣。她看起来仿佛刚刚从荒野中跑进来一样气都喘不过来。
  “拜托,”海斯特说,“拜托你一定得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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