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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里斯蒂·66

_6 阿加莎(英)
  在他们看来,我算什么?只不过是个家庭教师,只不过是个可怜的有良心的反战者。我的反战是本诸良知的,真的是本诸良知的!”
  我什么都没说。
  “好吧,”他突然大声说。“万一我——怕了呢?怕我会弄得一团糟。怕我不得不扣扳机时——我可能没有办法扣下去。你怎么能确定你要射击的是个纳粹党徒?那可能是某个高尚的少年--某个乡村孩子--毫无政治认识,只是应征入伍。我深信战争是错误的,你了解吗?我深信它是错误的。”
  我仍然默不作声。我相信我的沉默胜过一切言语所能达到的成果。罗仑斯·布朗在跟他自己争辩,这样一来,他自己就暴露了很多。
  “每个人都总是在嘲笑我。”他的声音颤抖。“我好象有让自已显得可笑的窍门。并不是我真的缺乏勇气--但是我总是做错事。我冲进一幢起火的房子去救一个他们说被困在里头的女人。但是我一进去就迷路了,浓烟把我熏得昏迷不醒,救火员费了很多工夫才找到我。我听见他们说,‘为什么这个笨蛋不会留给我们来做?’我再怎么尽力都没有用的,每个人都跟我作对。不管是谁杀害了里奥奈兹先生,他是故意安排让我受到怀疑。某人杀害了他,好毁了我。”
  “里奥奈兹太太呢?”我问道。
  他脸红,他变得比较不象是只老鼠,比较象是个男人。
  “里奥奈兹太太是天使,”他说,“天使。她的可爱,她对她老丈夫的仁慈,都是了不起的。把她跟毒杀案想在一起是可笑的--可笑的!而那个笨督察竟然看不出来!”
  “他有偏见,”我说,“受到他那些老夫被少妻毒死的档案影响。”
  “叫人无法忍受的大笨蛋。”罗仑斯·布朗气愤地说。
  他走向角落的书架,开始随意翻动书本。我不认为我还能再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我慢慢走出去。
  当我沿着走道前进时,我左方的一道门打开,乔瑟芬几乎跌到我头上。她的出现有如一个圣诞节童话剧里的魔鬼那样突然。
  她的脸上、手上都脏兮兮的,一只耳朵上粘着一面飘动的大蜘蛛网。
  “你到哪里去了,乔瑟芬?”
  我窥视那道半开着的门。几道台阶通往一个阁楼般的长方形空间,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些大水槽。
  “在水槽室里。”
  “为什么跑到水槽室里?”
  乔瑟芬有点一本正经地回答:
  “侦查。”
  “那些水槽到底有什么好侦查的?”
  对于这个问题,乔瑟芬仅仅回答。
  “我得洗一洗。”
  “说的也是。”
  乔瑟芬消失在最靠近的浴室门里。她回过头说:
  “我想是发生第二件谋杀案的时候了,你不认为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第二件谋杀案?”
  “书本上在这时候总是有第二件谋杀案发生,某个知道什么的人在他能告诉你他知道些什么之前被干掉了。
  “你看太多侦探故事了,乔瑟芬,真正的生活并不象那样。再说如果这屋子里有任何人知道什么,看来他们是不会去谈论他们所知道的。”
  乔瑟芬的回答被水声冲得有点模糊不清。
  “有时候是一些他们不知道他们知道的事。”
  我眨眨眼,试着想通这句话。然后,留下乔瑟芬在那里冲洗,我下楼去。
  就在我走向楼梯口时,布兰达快步从客厅出来。
  她走近我,一手搁在我手臂上。抬头看着我的脸。
  “怎么样?”她问道。
  跟罗仑斯一样地探询消息,只是问的方式不一样,而她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有效多了。
  我摇摇头。
  “没什么。”我说。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很害怕,”她说。“查理,我很害怕……”
  她的恐惧是真实的,就在那狭窄的空间里传达到我身上,我想让她安心,想帮助她。我再次有那种强烈的感觉,觉得她非常孤单地处在充满敌意的险境里。
  她或许会大叫出来:“谁是站在我这一边的?”而答案会是什么?罗仑斯·布朗?而罗仑斯·布朗终究又是什么?缺乏那种在困难中可以依赖的力量。一艘无力的船。我想起了他们两人前一天晚上在花园里飘浮的景象。
  我想帮助她,我非常想要帮助她,但是我没多少可说可做的。而且在我心底深处有种难堪的愧疚感,好象苏菲亚正在以她轻蔑的眼光看着我一样。我想起了苏菲亚的话:“原来她钩住了你。”
  而苏菲亚不明白,不想要明白,布兰达的立场。孤单一个人,被怀疑谋杀,没有一个人站在她一边。
  “调查庭明天开,”布兰达说。“会--会发生什么?”
  这我倒可以让她安心。
  “不会有什么,”我说。“你不用担心。会延期让警方去侦查。虽然,这或许会引起新闻界大作文章。到目前为止,各报都没有这不是自然死亡的指示。里奥奈兹家族很有影响力。但是调查庭一延期--哦,好戏就开锣了。”
  (多么奇怪的说法!好戏!为什么我一定要选用这种字眼!)
  “他们--他们会很可怕吗?”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接受任何访问。你知道,布兰达,你应该请个律师--”
  她非常恐慌地喘了一口气。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不过是找个人保护你的权益,提供你一些意见。什么是该说该做的,什么是不该说不该做的。”
  “你知道,”我加上一句说,“你非常孤单。”
  她握住我臂膀的手力加重。
  “是的,”她说。“我确实是了解。你已经帮了忙,查理,你已经帮了忙……”
  我走下楼去,带着一种温暖、满足的感觉……然后我看到苏菲亚站在楼下大门边。她的声音冰冷,有点干涩。
  “你可去得真久,”她说。“他们从伦敦打电话来找你。你父亲要你去。”
  “到苏格兰警场?”
  “是的。”
  “不知道他们找我干什么,他们没说?”
  苏菲亚摇摇头。她的眼神焦虑。我一把搂过她来。
  “不要担心,亲爱的,”我说,“我会很快回来的。”
第17章
  我父亲的房间里有种紧张的气氛。老爹坐在他办公桌后头,泰文勒督察长依在窗缘上。客人的座椅上坐着盖斯奇尔先生,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特别的保密需要。”他尖酸地说。
  “--当然,当然。”我父亲安慰他说。“啊,查理。你来得正好。有点令人吃惊的事发生了。”
  “史无前例。”盖斯奇尔先生说。
  显然有什么令小律师不高兴到骨子里去,泰文勒督察长在他身后对我露齿一笑。
  “我可以重述一下要点吧?”我父亲说。“盖斯奇尔先生今天上午接到了一封有点意外的信,来自亚格罗多波若斯先生,狄尔弗斯餐厅的老板。他是一个很老的老人,希腊人,他年轻时受到亚瑞士泰德·里奥奈兹先生的帮忙,以友相待。他一直深深感激他的朋友和恩人,而且好象里奥奈兹先生非常信赖他。”
  “我从没想到里奥奈兹先生会是这样多疑、神秘的人,”
  盖斯奇尔先生说。“当然啦,他年纪大了--可以说实际上是老迷糊了。”
  “这跟民族性有关,”我父亲温和地说。“你知道,盖斯奇尔,当你年纪很大时,你的心里会非常留恋年轻的日子和你年轻时候的朋友。”
  “可是四十多年来,里奥奈兹的事务一直都是我在经手的,”盖斯奇尔先生说。“说得精确的话,是四十三年又六个月。”
  泰文勒再度露齿一笑。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道。
  盖斯奇尔先生张开嘴巴,不过我父亲抢在他先头开口。
  “亚格罗多波若斯先生在他的信件上说,他身负了他朋友亚瑞土泰德·里奥奈兹的一些指示。简单来说,大约一年前,里奥奈兹先生托给他一个密闭的信封,要他在里奥奈兹先生一去世马上寄给盖斯奇尔先生。由于亚格罗多波若斯先生去世了,他的儿子,里奥奈兹先生的教子,继续负责执行这项指示。亚格罗多波若斯先生为他的拖延通知道歉,解释说他得了肺炎病在床上,昨天下午才知道他教父去世的消息。”
  “这整个事情真是最最外行不过的了。”盖斯奇尔先生说。
  “当盖斯奇尔先生打开信片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时。他觉得他有责任——”
  “在这种情况之下。”盖斯奇尔先生说。
  “让我们看看。信封里面有一份签好名共有证人副署的遗嘱,还有一封信说明。”
  “这么说,遗嘱终于露面了?”我说
  盖斯奇尔先生脸色发紫。
  “不是同样的那份遗嘱,”他吼着。“这不是我应里奥奈兹先生要求拟成的那份遗嘱。这一份是他亲手写成的,外行人干的最最危险的事。看来好象是里奥奈兹先生有意让我出丑。”
  泰文勒督察长努力想安抚一下他的苦涩。
  “他是个非常老的绅士,盖斯奇尔先生,”他说。“他们上了年纪都会怪怪的,你知道——当然,不是怪里怪气的,就是有一点点反常而已。”
  盖斯奇尔先生鼻子哼了一声。
  “盖斯奇尔先生打电话给我们,”我父亲说,“告诉我们遗嘱的主要内容,我要他到这里来,把那两份文件也一起带来。同时我也打电话找你,查理。”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打电话找我。在我看来,这项举动就我父亲及泰文勒来说都特别不合正统。我到时候自然会知道遗嘱的内容,而且老里奥奈兹怎么分配他的遗产跟我一点关显然有什么令小律师不高兴到骨子里去,泰文勒督察长在他身后对我露齿一笑。
  “我可以重述一下要点吧?”我父亲说。“盖斯奇尔先生今天上午接到了一封有点意外的信,来自亚格罗多波若斯先生,狄尔弗斯餐厅的老板。他是一个很老的老人,希腊人,他年轻时受到亚瑞士泰德·里奥奈兹先生的帮忙,以友相待。他一直深深感激他的朋友和恩人,而且好象里奥奈兹先生非常信赖他。”
  “我从没想到里奥奈兹先生会是这样多疑、神秘的人,”
  盖斯奇尔先生说。“当然啦,他年纪大了--可以说实际上是老迷糊了。”
  “这跟民族性有关,”我父亲温和地说。“你知道,盖斯奇尔,当你年纪很大时,你的心里会非常留恋年轻的日子和你年轻时候的朋友。”
  “可是四十多年来,里奥奈兹的事务一直都是我在经手的,”盖斯奇尔先生说。“说得精确的话,是四十三年又六个月。”
  泰文勒再度露齿一笑。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道。
  盖斯奇尔先生张开嘴巴,不过我父亲抢在他先头开口。
  “亚格罗多波若斯先生在他的信件上说,他身负了他朋友亚瑞土泰德·里奥奈兹的一些指示。简单来说,大约一年前,里奥奈兹先生托给他一个密闭的信封,要他在里奥奈兹先生一去世马上寄给盖斯奇尔先生。由于亚格罗多波若斯先生去世了,他的儿子,里奥奈兹先生的教子,继续负责执行这项指示。亚格罗多波若斯先生为他的拖延通知道歉,解释说他得了肺炎病在床上,昨天下午才知道他教父去世的消息。”
  “这整个事情真是最最外行不过的了。”盖斯奇尔先生说。
  “当盖斯奇尔先生打开信片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时。他觉得他有责任——”
  “在这种情况之下。”盖斯奇尔先生说。
  “让我们看看。信封里面有一份签好名共有证人副署的遗嘱,还有一封信说明。”
  “这么说,遗嘱终于露面了?”我说
  盖斯奇尔先生脸色发紫。
  “不是同样的那份遗嘱,”他吼着。“这不是我应里奥奈兹先生要求拟成的那份遗嘱。这一份是他亲手写成的,外行人干的最最危险的事。看来好象是里奥奈兹先生有意让我出丑。”
  泰文勒督察长努力想安抚一下他的苦涩。
  “他是个非常老的绅士,盖斯奇尔先生,”他说。“他们上了年纪都会怪怪的,你知道——当然,不是怪里怪气的,就是有一点点反常而已。”
  盖斯奇尔先生鼻子哼了一声。
  “盖斯奇尔先生打电话给我们,”我父亲说,“告诉我们遗嘱的主要内容,我要他到这里来,把那两份文件也一起带来。同时我也打电话找你,查理。”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打电话找我。在我看来,这项举动就我父亲及泰文勒来说都特别不合正统。我到时候自然会知道遗嘱的内容,而且老里奥奈兹怎么分配他的遗产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不同的一份遗嘱吗?”我问道。“我的意思是说,这份遗嘱对他遗产的分配有不同吗?”
  “的确是有不同。”盖斯奇尔先生说。
  我父亲抬起头来。泰文勒督察长非常谨慎地看着我,我有点感到莫名的不安……
  他们两人的脑子里都在想着什么--而我一点线索都没有。
  我以探询的眼光看着盖斯奇尔。
  “这没有我的事,”我说。“不过——”
  他有了反应。
  “里奥奈兹先生的遗产分配当然不是什么秘密,”他说。
  “我想我有责任让警方先知道一下,然后由他们指引我接下去的行动。我知道,”他停顿一下,“你和苏菲亚·里奥奈兹小姐之间有--我们姑且说是你们之间彼此有一份了解吧?”
  “我希望跟她结婚,”我说,“但是目前她不会同意。”
  “她这是非常恰当的想法。”盖斯奇尔说。
  我不同意,不过这不是争论的时候。
  “根据这份遗嘱,”盖斯奇尔先生说,“立于去年十一月甘九日,里奥奈兹先生除了留给他太太十五万英镑外,其余的财产,全部遗留给他孙女儿苏菲亚·凯莎琳·里奥奈兹。”
  我喘了一大口气,我没料到会是这样。
  “他全部都留给苏菲亚,”我说。“多么不寻常的事,有任何理由吗?”
  “他在信上把理由说明得非常清楚,”我父亲说。他从面前的桌上拿起一张信纸。“你不反对让查理看这封信吧,盖斯奇尔先生?”
  “随你,”盖斯奇尔先生冷淡地说。“至少这封信的确提供了说明--而且或许(尽管这一点我感到怀疑),为里奥奈兹先生不寻常的行为提供了一个借口。”
  老爹把信递给我。是用很浓的黑墨水、别扭难认的小字体写成的,字体表现出笔者的独特个性,一点也不象是个老人写的字--除了信折叠的谨慎样子,这种折信的方式是过时的,在识字人口不多,信件被视为珍宝时期人们所采用的方式,这或许还有点表示是老人写的信。
  亲爱的盖斯奇尔:(信这样写着)
  你接到这封信会感到惊愕;或许还会感到受冒犯。在你看来好象我没有必要这样神秘兮兮的,但是我有我的理由这样做。我长久以来便深信人有个别独特性。在一个家庭里(我从小便观察到这一点,而且永记心头),总是有一个坚强的人,而且通常照顾其余家人的重任都会落到这个人身上。
  在我的家里,我就是这个人。我来到伦敦,在这里建立起自己的事业,奉养我在斯麦那的母亲和年老的祖父母,使我的一个兄弟免受牢狱之灾,帮助我姐姐解决不幸福的婚姻,安度自由的日子等等。上帝因此高兴,给了我长寿,我得以照顾我的子女和他们的子女。他们有很多都被死神夺去;其余的,我很高兴地说,都生活在我的屋顶之下。当我死时,我所担当的责任必须移交到某人身上。我跟自己辩论过,究竟要不要把我的财富尽可能公平分配给我所心爱的后代--但是这样一做,到头来不会达到恰当的结果。人不是生来平等的——为了弥补天生的不平等,人必须加以匡正,以求平衡。换句话说,有一个人必须是我的接棒人,必须把照顾其他家人的重任挑在他或者是她的肩上。在仔细的观察之后,我不认为我的两个儿子当中有任何一个适合挑起这个重任。
  我心爱的儿手罗杰没有生意头脑,尽管话是没错,天性善良的人太容易受感情驱使,不可能有好的判断力,但是我还是觉得惋惜。我的另一个儿子菲力蒲太没有自信心了,以至于除了自现实生活中退缩之外,一无所为。我的孙子,尤斯达士,还太年轻了,而且我不认为他具有必要的常识和判断能力。他懒惰,而且非常容易受他人影响。只有我的孙女苏菲亚,在我看来,具有必要的性格。她有头脑、判断力、勇气、和一副公平、不偏不倚的心肠,而且我认为,还有慷慨大方的精神。我把我一家人的福祉都托付给她--还有我仁慈的小姨子艾迪丝·哈薇兰的福祉,对于她一生对这一家人的奉献,我深深感激。
  这说明了这封信所附上的文件。比较难以解释的——或者该说是比较难以向你解释的,我的老友--是我所采用的欺瞒手法。我认为不要引起对我财产分配的猜测是明智的,而且我无意让家人知道苏菲亚是我的财产继承人。由于我的两个儿子已经得到了我相当数目的财产赠与,我不觉得我的遗嘱财产分配会让他们处于羞辱的地位。
  为了冻结好奇和猜测,我要你为我拟一份遗嘱。我当着家人的面把你拟的遗嘱大声念给他们听。我把它放在我的书桌上,用一张吸墨纸盖在上面,同时要两个仆人来。当仆人来到时,我把吸墨纸往上移一点,露出遗嘱的底部,签上我的名字,也叫他们各自签上名。我不用多说,我和他们签的是我现在附上的这份遗嘱,而不是你所拟的,我大声念给他们听的那一份。
  我不敢希望你会了解我耍这一招的原因。我只能请你原谅我把你蒙在鼓里。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人喜欢保有自己的小秘密。
  谢谢你,我亲爱的朋友,谢谢你一向对我的事务的勤勉照料。请代向苏菲亚致上我的深深爱意。要她好好照顾一家人,不要让他们受到伤害。
  亚瑞士泰德·里奥奈范道上
  我极有兴趣地看完这封令人惊叹的文件。
  “古怪。”我说。
  “非常古怪,”盖斯奇尔先生提高嗓门说。“我重复说一遍,我想我的老朋友里奥奈兹先生应该信得过我才是。”
  “不,盖斯奇尔,”我父亲说。“他是个天生旁门左道的人。他喜欢,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不按牌理出牌。”
  “不错,长官,”泰文勒督察长说。“他真是个天生旁门左道的人!”
  他颇有感触地说。
  盖斯奇尔先生怒气未消地悄悄离去,他的职业心深深受到了伤害。
  “这对他打击很深,”泰文勒说。“非常有名望的公司,盖斯奇尔·卡尔蓝姆公司。从不诈欺。老里奥奈兹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事,从不透过盖斯奇尔·卡尔蓝姆公司办理。他有半打以上的律师事务公司帮他办事。噢,他是个旁门左道的人没错!”
  “再没有比立下这份遗嘱这件事更可以看出来的了。”我父亲说。
  “我们都是傻瓜,”泰文勒说。“当你想到,唯一能玩那份遗嘱把戏的人就是那老小子自己,我们竟然都没想到过他可能想这样!”
  我想起了乔瑟芬高傲地说:
  “警方不是很笨吗?”
  但是宣读遗嘱时乔瑟芬并没有在场。而且即使她在门外偷听(这我倒十分相信!)她也几乎不可能猜出她爷爷在干什么。那么,为什么她会摆出那副高人一等的样子?她到底知道了什么,让她说警方笨?或者,这又只是一种炫耀而已?
  我警觉到室内的沉静,猛然抬起头来--我父亲和泰文勒两人都正在望着我。我不知道他们的态度有什么令我突然抗议地大声说:
  “这件事苏菲亚不知道!全然不知道。”
  “不知道?”我父亲说。
  我不太清楚他这句话到底是表示同意或是一个问题。
  “她会吓一大跳!”
  “是吗?”
  “吓一大跳!”
  一阵停顿。然后,我父亲桌上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喂?”他拿起听筒--听着,然后说,“把她接过来。”
  他看着我。
  “你的女人打来的,”他说。“她要跟我们说话,紧急的事。”
  我接过听筒。
  “苏菲亚?”
  “查理?是你吗?是--乔瑟芬!”她的声音有点破裂。
  “乔瑟芬怎么啦?”
  “她头部受伤,脑震荡。她--她相当严重……他们说她可能不会复原……”
  我转向其他两人。
  “乔瑟芬被打昏了。”我说。
  我父亲抢过听筒,他厉声对我说:
  “我告诉过你好好注意那孩子……”
第18章
  我和泰文勒飞快驱动警车前往斯文里。
  我想起了乔瑟芬从水槽室里冒出来,装腔作势地说是“差不多发生第二件谋杀案的时候了”。那可怜的孩子不知道她自己可能就是“第二件谋杀案”的被害人。
  我完全接受我父亲对我含蓄的指责。当然我应该早就注意一下乔瑟芬。尽管泰文勒和我都对谁毒害了老里奥奈兹毫无线索,但是很可能乔瑟芬有。我所认为的小孩子的胡言乱语和“炫耀”很可能不是那么一回事。乔瑟芬,由于她最喜欢的窥探游戏,可能知道一些她自己并不知道其价值的消息。
  我想起了花园里树枝折断的声音。
  我当时就微微感到危机的存在,便立即采取了行动,后来看来好象我的疑心是戏剧化的,是不真实的。相反的,我该早就了解,这是谋杀案,不管凶手是谁,他是冒着上绞台之险,因此如果能保证他的安全的话,这个凶手会毫不考虑地故技重施。
  也许玛格达出自某种朦胧的母性本能,知道乔瑟芬身处险境,而这可能触发了她突然急着要把那孩子送去瑞士的想法。
  我们抵达时,苏菲亚出来迎接我们,她说,乔瑟芬已经被救护车送往市区综合医院。葛瑞医生一有了X光的结果就会马上通知她们。
  “怎么发生的?”泰文勒问道。
  苏菲亚带路绕到屋子后头,穿过一道门,进入一座废弃的院子里。院子的一个角落里,有一扇门半掩着。
  “那是当做洗衣间的房间,”苏菲亚说明。“门的底部打了个猫洞,乔瑟芬经常脚站在猫洞上荡来荡去。”
  我想起了我小时候攀住门荡来荡去的景象。
  洗衣间小而有点阴暗,里头有一些木箱子,一些旧橡皮水管,几件遗弃的园艺工具和一些破旧的家具。一具大理石狮形门挡就在门口。
  “那是从大门拿来的门挡,”苏菲亚说明。“一定是把它平摆在门的上缘。”
  泰文勒伸手到门的上缘。这是一道矮门,上缘离他头部只有大约一英尺距离。
  “一个笨把戏。”他说。
  他实验性地把门荡来荡去,然后他俯身向那大理石门挡,不过并没动手摸它。
  “有没有任何人动过它?”
  “没有,”苏菲亚说。“我不让任何人动它。”
  “对,谁发现她的?”
  “我。她一点钟时没进去吃午饭,兰妮在喊她,她大约在那十五分钟之前穿过厨房进人马厩。兰妮说,‘她一定又是在拍球或是在那扇门上荡来荡去。’我说我去找她。”
  苏菲亚停顿下来。
  “你说,她有这样玩的习惯?这一点有谁知道?”
  苏菲亚耸耸肩头。
  “差不多屋子里每个人都知道,我想。”
  “还有谁使用这洗衣间?园丁?”
  苏菲亚摇摇头。
  “几乎没有人进去过。”
  “而且从屋子里看不到这个院子。”泰文勒思量着。“任何人都可以从屋子里溜过来,或是从前门出去,绕到这里来投下这个陷讲。不过这个陷讲不太牢靠……”
  他中断下来,看着那扇门,轻轻地摇晃着。
  “不牢靠。打中或错过,机会各半,而且还比较可能打不中。不过她运气不好,对她来说,是打中了。”
  苏菲亚颤抖起来。
  他仔细看着那扇门。上面有各种凹痕。
  “看来好象有人先实验过……看看门挡会怎么落下来…
  …声音不会传到屋子里去。”
  “我们没听到声音。我们不知道出了事,直到我过来发现她脸朝下躺着——四肢瘫开。”苏菲亚的声音有点破裂。“她的头发上有血。”
  “那是她的围巾?”泰文勤指着地上一条格子条纹毛织围巾说。
  “是的。”
  他用那条围巾小心翼翼地把那大理石门挡包起来。
  “可能有指纹,”他说,不过听他说来希望不大。“不过我倒认为下手的人--小心谨慎。”他对我说:“你在看什么?”
  我正在看着一大堆废弃物中的一张椅背已经破掉的厨房用的木头椅,座垫上有些泥土屑。
  “奇怪,”泰文勒说。“有人用沾着泥土的脚站在那张椅子上,这可为什么?”
  他摇摇头。
  “你发现她时是几点,里奥奈兹小姐?”
  “那时一定是一点过五分。”
  “而兰妮在那大约二十分钟前看过她走出来。知不知道在那之前谁是最后一个在洗衣间里的人?”
  “我不知道。或许是乔瑟芬她自己。乔瑟芬今天早上吃过早饭之后在荡那扇门,我知道。”
  泰文勒点点头。
  “这么说,是有人在那之后到差十五分一点之间布下了陷阱。你说那块大理石是你们用来当做大门门挡的?知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
  苏菲亚摇摇头。
  “大门一整天都没开着,今天太冷了。”
  “知不知道今天上午每个人的行踪?”
  “我出去散步。尤斯达士和乔瑟芬上课上到十二点半,这中间十点半时休息一次。爸爸,我想,整个上午都在书房里。”
  “令堂呢?”
  “我散步回来时她刚走出她卧房--那时大约十二点过一刻,她睡得晚。
  我们回到屋子里,我跟随苏菲亚到书房去。菲力浦坐在他惯常坐的椅子上,一脸苍白憔悴。玛格达绻缩在他膝头上饮泣着。苏菲亚问道:
  “他们还没从医院打电话过来?”
  菲力浦摇摇头。
  玛格达呜咽着说:
  “为什么他们不让我跟她去?我的孩子--我可笑、难看的孩子。我经常说她是被妖精换来的丑小鸭,让她那么气愤。我怎么能那么残酷?而现在她就要死了。我知道她会死掉。”
  “静一静,我亲爱的,”菲力浦说。“静一静。”
  我感到我在这种家人之间的焦虑、悲恸场面里没有立身的余地。我悄悄地退出去,找到兰妮,她正坐在厨房里饮泣。
  “这是对我的报应,查理先生,对我一直所想的那些刻薄的事情的报应。报应,真是报应。”
  我没试着去探寻她的意思。
  “这屋子里有邪气。就是这样,我不愿意去想它或相信它,但是眼见为信。有人杀害了主人,而同样的这个人一定又想杀害乔瑟芬。”
  “为什么他们想要杀害乔瑟芬?”
  兰妮把蒙在眼上的手帕移开一角。用精明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她是什么样子的,你知道得够清楚的了,查理先生。
  她喜欢知道一些事情,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那样。经常躲在餐桌下面,偷听女仆谈话,然后要胁她们,表示她自己很重要。你知道,她不受女主人的注意。她不象其他两个那样好看,她一直都是个平庸无奇的小家伙,女主人说她是被妖精偷换来的丑八怪,我怪女主人这样说她,因为我相信这会让小孩子不高兴。不过可笑的是,她用查出他人的一些事情同时让他们知道她知道那些事情来扳回她自己的地位。但是当屋子里出现了一个下毒者时,这样做是不安全的事!”
  是不安全。这令我想起了什么来,我问兰妮:“你知不知道她把一本黑色小笔记本藏在什么地方--她经常用来记东西的小本子?”
  “我知道你的意思,查理先生。她那样看来非常阴险。
  我一直看到她舔舔铅笔,然后记下来,然后再舔舔铅笔。我说,‘不要那样’,‘你会铅中毒’。而她说,‘噢,不,我不会,’‘因为铅笔里面并不真的是铅,而是碳。’我不明白怎么会是这样,因为如果你把一样东西叫做铅笔,想当然是因为里面有铅。”
  “你会这样认为,”我同意。“不过事实上她说的对。”(乔瑟芬总是对!)“那本笔记本呢?你知不知道她放在什么地方?”
  “我完全不知道,先生。她总是神秘兮兮的。”
  “她被人发现时没有带着那本笔记本?”
  “噢,没有,查理先生,没有笔记本。”
  被人拿走了?或是她把它藏在她自己房间里?我想到去找找看。我不太确定哪一个房间是乔瑟芬的,我正站在走道上犹豫着,泰文勒叫我:
  “进来这里,”他说。“我在那孩子的房间里。你有没有见过这种景象?”
  我跨过门槛,呆立住。
  这小小房间看来有如被暴风刮过,所有的抽屉都被拉出来,东西散落一地,床垫床单被褥全被拉掉,地毯被掀做一堆,椅子都被倒翻过来,墙上的画被取下来,照片被扯得脱了框。
  “老天爷,”我叫了起来。“这是打的什么好主意?”
  “你认为呢?”
  “某人在找某样东西。”
  “正是。”
  我环顾四周,吹了声口哨。
  “可是到底谁——当然没有人能进来这里,这样东翻西找的而不被人听见--看到吧?”
  “有什么不能?里奥奈兹太太一上午都在她房里弄指甲,打电话给她朋友,试穿她的衣服玩。菲力浦坐在他书房里看书。那照顾孩子的女人在厨房里削马铃薯、剥豆子。这在一个相互知道各人生活习惯的家庭里是件够容易的事了。
  而且我告诉你,这屋子里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干下这件事——
  可能为那孩子设下陷阱,同时把她房间整个翻过来,不过,是个匆匆忙忙的人,某个没有时间静静找的人”
  “这屋子里任何一个人,你说?”
  “是的,我查过了,每个人都有段时间靠不住,菲力浦、玛格达、那个看护、你的女孩。楼上的也一样。布兰达整个上午大部分时间都自己一个人。罗仑斯和尤斯达士休息过半小时——十点半到十一点--你那段时间有一阵子跟他们在一起--但是不是整个休息时间。哈薇兰小组独自在花园里。罗杰在他书房里。
  “只有克里梦西在伦敦上班。”
  “不,甚至她也不能除外。她今天头痛待在家里--她单独在她房里休息。他们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都有可能!而我不知道是哪一个!我不知道。要是我知道他们要来这里找什么——
  他的眼光扫射零乱不堪的房内。
  “而且要是我知道他们是否找到了……”
  我的脑子里有什么在骚动——个记忆……
  泰文勒正好问中了我在想的:
  “你上次看到那孩子时她在做什么?”
  “等一等。”我说。
  我冲出门去,爬上楼梯,我穿过左方的一道门,上到顶楼,我推开水槽室的门,爬上两级阶梯,低下头,因为天花板低矮倾斜。我四周看着。
  我当时问乔瑟芬在那里干什么时,她说过她是在“侦查”。
  我不明白在一个满是蜘蛛网和贮水槽的阁楼里有什么好侦查的,但是这样一个阁楼倒是藏东西的好地方。我想或许乔瑟芬把什么东西藏在那里,某样她相当清楚她不该有的东西。如果是这样,应该不难找到。
  我只花了三分钟。我在最大的一个水槽后面,这水槽的内部发出了嘶嘶的怪声,发现塞着一包用撕破的一张牛皮纸包着的信件。
  我看着第一封信。
  噢,罗仑斯--我心爱的,我内心深爱的……昨天晚上你念的那篇诗真美。我知道那指的是我,尽管你没有看着我。亚瑞士泰德说,“你的诗念得很好。”他猜不透你我心中的感受。我亲爱的,我深信不久一切都会好转。我们该庆幸他永远不知道,庆幸他快乐地死去。他一直待我好,我不想让他受苦,但是我真的不认为过了八十岁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我才不想那样活着!不久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那该会有多美妙,当我可以对你说:我亲爱亲爱的丈夫……我最亲爱的,我们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我爱你,爱你,爱你--我们的爱永无休止,我——
  接下去还有很多,但是我无意继续看下去。
  我绷着脸下楼去,把一包信丢进泰文勒手里。
  “这,”我说,“可能是我们那位身分不明的朋友想要找的东西。”
  泰文勒看了几段,吹了声口哨,胡乱地翻动着那一堆信。
  然后他看着我,表情有如一只刚刚饱餐一顿上好奶油的猫一般。
  “好了,”他柔声说。“这下布兰达·里奥奈兹太太可要名节扫地了,还有罗仑斯·布朗先生。原来是他们,一直……
第19章
  突然之间,所有我对布兰达·里奥奈兹的怜惜与同情都在发现她的信,她写给罗仑斯·布朗的信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在现在回想起来,让我觉得怪怪的。是因为我的虚荣心令我无法忍受她深爱罗仑斯·布朗而且故意欺骗我这个事实的揭发?我不知道。我不是个心理学家。我宁可相信是因为想到乔瑟芬那孩子被冷酷地击昏,为了保护自己而对一个小孩子下手,这件事令我的同情心干涸。
  “那笨陷阱倒是跟布朗相符合,如果你问我,”泰文勒说,“而且这说明了令我百思不解的事。”
  “什么令你百思不解?”
  “哦,那样做真是笨。听我说,姑且说那孩子握有这些信件--要命的信件!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设法把它们弄回去(毕竟,要是那孩子谈起了这些信,但是却拿不出信来给人家看,那么就会被视为是纯粹虚构出来的事)--但是你弄不回去因为你找不到它们。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那孩子一了百了。你既然已经干下了一桩谋杀案,再干一次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知道她喜欢在废弃的院子里玩荡门的游戏,最理想的办法就是躲在门后面等着,用一根铁棒、一把火钳,或是一节硬硬的水管,在她过去时狠狠给她一下。这些东西随手可得。何必要那么麻烦,把一块大理石狮形门挡放在门的上缘,这样很可能打不中她,甚至即使打中了她;也可能成不了事(实际结果正是如此)?我问你——为什么?”
  “这,”我说,“答案是什么?”
  “我刚开始认为是为了给某人不在场证明。某人在乔瑟芬被击倒时的不在场有力证明。但是这说不通,因为第一,看来好象没有人有任何不在场证明。第二,午餐时间一到势必有人要去找那孩子,而他们会发现那笨把戏,还有那大理石门挡,整个过程相当容易看出来。当然啦,如果凶手在那孩子被发现之前把门挡移开,那么我们就想不通了。”
  他摊摊双手。
  “那么你目前的解释是什么?”
  “个人的因素,个人的特质,罗仑斯·布朗的特质。他不喜欢暴力--他无法强迫自己做出任何身体暴行。他真的无法躲在门后面,猛击那孩子的头。他却能布好一个笨陷阱,人走开,不要看到事情发生,眼不见为净。”
  “是的,我明白,”我慢吞吞地说。“又是那胰岛素药瓶的怪行?”
  “正是。”
  “你认为他没让布兰达知道就动手?”
  “这说明了为什么她没把那胰岛素药瓶丢掉。当然,他们可能串通好了--或是可能整个下毒的诡计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一个让她疲累的老丈夫死去的简单好办法,而且是最好的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过我敢打赌那笨陷价一定不是她布下的。女人对那种机械原理的东西是否有效没有丝毫信心。而且她们这样是对的。我个人认为怪异的是,主意是她出的,不过她让她那昏愚的爱情奴隶去做。她是那种一般来说会避免自己动手去做任何不确定的事情的人他停顿下来,然后继续:
  “有了这些信件,我想检察官会说我们这个案子成立。
  他们可有得解释的了!然后,要是那孩子设事的话,那么一切就都美极了。”他瞄了我一眼。“就是娶到一个百万新娘,滋味如何?”
  我退缩了一下。在过去几个小时的紧张忙碌中,我已经忘了遗嘱的新发展。
  “苏菲亚还不知道,”我说。“你要我告诉她吗?”
  “据我的了解,盖斯奇尔明天调查庭过后就要宣布那坏(或是好)消息。”泰文勒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怀疑,”他说,“一家人会有什么反应?”
第20章
  调查庭如同我所预言的一样结束了,应警方的要求延期再召开。
  我们都很高兴前一天晚上医院来的好消息,乔瑟芬的伤势比原先担心的轻多了,她很快就会复原。目前,葛瑞先生说,她不许接见任何访客--甚至她母亲也不行。
  “尤其是她的母亲不能见,”苏菲亚喃喃对我说。“我对葛瑞医生特别强调,无论如何,他知道母亲是什么样子的。”
  我一定显得有点怀疑,因为苏菲亚突然问说:
  “怎么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哦--当然做母亲的--”
  “我很高兴你还有一些好的旧观念,查理。不过你还不太知道我母亲能做出什么来,她也是禁不住,不过却势必会有一场大戏,而戏剧化的场面对任何头部受伤正在休息的人来说都是不好的。”
  “你真是面面俱到,可不是吗,我的可人儿。”
  “哦,如今爷爷去世了,总得有人动动头脑,担当思考的工作。”
  我边思索边看着她,我看出了老里奥奈兹并没有看走眼,他的责任已经卸落在苏菲亚肩头。调查庭之后,盖斯奇尔陪我们一起回到山形墙三连屋。他清清喉咙,装模作样地说:
  “有一件事我有责任向你们大家宣告。”
  为了这个目的,一家人都聚集在玛格达的客厅里。这个时候我倒有点幕后人的愉快感觉,我已经事先知道盖斯奇尔要说些什么。
  我作好准备,准备观察一下每一个人的反应。
  盖斯奇尔说来简要、冷淡,屏弃一切个人的感受和困恼不悦。他先宣读一下亚瑞士泰德·里奥奈兹的信,然后是遗嘱本身。
  在一旁观察非常有趣,我只希望我的目光能同时触及每一个人。
  我不太注意布兰达和罗仑斯,这份遗嘱关于布兰达的条款不变,我主要注意观察罗杰和菲力浦,再来是玛格达和克里梦西。
  我的第一印象是他们全都表现得非常好。
  菲力浦的双唇紧抿,他的漂亮的头部往后仰靠在他坐着的高椅背上。他没有说话。
  相反的,玛格达在盖斯奇尔先生宣告完毕之后,马上就滔滔不绝地大声开口讲话,她的声音掩盖过他那细弱的声调,就象潮水一般涌起,淹没了一条小河。
  “苏菲亚亲爱的--多么异常……多么传奇……想不到老甜心竟然这么狡猾,这么诡诈--就像一个亲爱的老顽童一样。他不信任我们吗?他想过我们会生气吗?他好象从没特别喜欢过苏菲亚。不过,真的,这真是最传奇不过的事了。”
  突然,玛格达轻快地跳了起来,舞一般地滑向苏菲亚,飞快地给她行了个非常高雅的宫廷礼。
  “苏菲亚夫人,您一文不名、穷途潦倒的老母亲求您施舍施舍。”她的声音装出一副哭诉的纯正伦敦腔。“施舍我们一个铜板吧,我亲爱的,您的老妈妈想要去看电影。”
  她的手弯曲成钳状,紧急地捏了苏菲亚一把。
  菲力浦动也没动,双唇僵硬地说:
  “拜托,玛格达,没有必要在那里装小丑。”
  “噢,可是,罗杰,”玛格达叫了起来,突然转向罗杰。
  “可怜的罗杰,老甜心正打算要伸出援手,然后,在他能这样做之前,死了,而现在罗杰什么都没分到。苏菲亚,”她紧急地转向苏菲亚,“你非得帮帮罗杰不可。”
  “不,”克里梦西说。她向前移了一步,她的脸上露出抗议的表情,“不要,什么都不要。”
  罗杰象一只友善的大熊,摇摇晃晃地走向苏菲亚。
  他热情地握住她双手。
  “我一毛钱也不想要,我亲爱的女孩。一旦这件事澄清--或是平息之后,看来这比较有可能--那么克里梦西和我就马上要到西印度群岛去,过着简单的生活。如果我走投无路,我会向一家之主请求——”他对她动人地露齿一笑——
  “但是在这之前,我一毛钱也不想要。我是个非常单纯的人,真的,我亲爱的--你问问克里梦西就知道了。”
  一个意外的声音插入。是艾迪丝·哈薇兰的声音。
  “话是这样说没错,”她说。“但是你得注意一下这是件什么样的事情。如果你破产了,罗杰,然后偷偷逃到天涯海角去,不接受苏菲亚伸出的援手,那么会为苏菲亚招来很多不怀好意的闲言闲语。”
  “别人的闲言闲语又有什么关系?”克里梦西不屑地问道。
  “我们知道,对你来说是没有什么关系,克里梦西,”艾迪丝·哈薇兰尖锐地说:“但是苏菲亚可还要在这里做人。她是个头脑好、心地善良的女孩,而且我毫不怀疑亚瑞士泰德选她来执掌家里的财富是选对了人--尽管在我们英国人的观念里,略过了你们两个还在世的儿子,好象怪怪的--但是我认为如果让别人闲言闲语说她贪婪,那是非常不幸的事--眼看着罗杰破产而不帮助他。”
  罗杰走向他姨妈,他伸出双臂环抱着她。
  “艾迪丝姨妈,”他说。“你是个可人儿——而且是个顽固的斗士,但是你不了解。克里梦西和我知道我们想要的是什么--还有我们不想要的是什么!”
  克里梦西瘦削的双颊上突然各自出现一点红晕,站在那里,气冲冲地面对他们。
  “你们,”她说,“没有一个人了解罗杰。你们一向都不了解!我不认为他们会了解!来吧,罗杰。”
  他们离开了客厅,盖斯奇尔开始清清喉咙,整理他的文件。他的脸上是深深不以为然的表情,他非常不喜欢刚才的那一幕,这是显而易见的。
  我的眼光终于落在苏菲亚本人身上。她挺直地站在壁炉旁,姿态美妙,她的下巴突出,她的眼神坚定。她刚刚继承了一大笔财富,但是我最大的感想是,突然之间,她变得多么孤单,在她和她家人之间,兴起了一道障碍。今后,她将与他们隔离开来,我想她已经知道而且面对这个事实。老里奥奈兹把一个重担放在她肩头上--他知道,她自己也知道。他深信她的肩头坚强得足以担起这个重任,但是就在此刻,我为她感到一种不可言喻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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