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懂,贺瑞——懂一点。你跟下面其他人不同——
我有段时间就已经知道了。而且有时候当我跟你一起在这里时,我可以感觉到你所感觉到的——不过只是隐隐约约——
不太清晰。但是我知道你的意思。当我在这里时下面那里的一切”——她指着山下——“似乎都无所谓了——争吵、怨恨以及永无休止的扰攘喧哗。在这里可以逃避那一切。”
她停顿下来,她的眉宇皱起,有点结结巴巴地继续下去:
“有时候我——我庆幸我逃开了。然而——我不知道——有什么——在底下那里——喊我回去。”
贺瑞放下她的手,退后一步。
他柔声说道:“是的——我明白——卡梅尼在院子里歌唱。”
“你这是什么意思,贺瑞?我想的并不是卡梅尼。”
“也许你并不是想他。可是,雷妮生,我还是认为是他唱的那些歌,你不知不觉地在听着。”
雷妮生凝视着他,她的眉头皱起。
“你怎么说这么奇怪的话,贺瑞。在这上面不可能听得到他的歌声。太远了。”
贺瑞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他眼中发笑的神色令她不解。
她感到有点气愤、不知所措,因为她无法了解。
第13章 夏季第一个月第二十三天
一.
“我能跟你谈一下吗,伊莎?”
伊莎猛然凝视着站在门口,脸上挂着逢迎微笑的喜妮。
“什么事?”老妇人厉声问道。
“没什么,真的——至少我不认为——可是我想我要问”
伊莎截断她的话。
“那么,进来吧;进来。你”——她用拐杖敲敲正在串着珠子的小黑奴女孩的肩膀——“到厨房去。帮我拿些橄榄来——还有榨一杯石榴汁。”
小女孩跑了出去,伊莎不耐烦地向喜妮抬抬手。
“只是这个,伊莎。”
伊莎凝视着喜妮拿给她的东西。是个有着滑动盖的小珠宝盒,上头有两个按扣。
“这个怎么样?”
“这是‘她的’。我发现——在她房里。”
“你讲的是谁?莎蒂彼吗?”
“不,不,伊莎。另外一个。”
“你是说,诺芙瑞?里面是什么?”
“所有她的珠宝,她的梳妆用品和她的香水瓶——一切——都已经跟她一起埋葬掉了。”
伊莎捻开按扣上的线,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串玛瑙小珠子和断裂成一半的绿釉护身符。
“呸,”伊莎说:“没多少东西。一定是疏忽了。”
“葬仪社的人把她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
“那些人并不就可靠,他们忘了这个。”
“我告诉你,伊莎——上次我去她房间查看时,里面并没有这个珠宝盒。”
伊莎猛然抬头看着喜妮。
“你想说些什么?说诺芙瑞从阴府回来了现在人在这屋子里?你并不真的是个傻子,喜妮,尽管你有时候喜欢装傻。
你散布这些可笑的鬼故事有什么乐趣?”
喜妮一本正经地摇摇头。
“我们全都知道莎蒂彼出了什么事——还有为什么!”
“也许我们是知道,”伊莎说:“也许我们有人事前就已经知道!是吧,喜妮?我一直认为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更知道诺芙瑞怎么会死的。”
“噢,伊莎,你当然不会认为——”
伊莎打断她的话。
“我不会认为什么?我可不怕用脑筋想,喜妮。我看到莎蒂彼过去两个月当中提心吊胆的吓得要死——昨天开始我就想到有人可能知道她把诺芙瑞怎么啦,而且这个人可能把她所知道的藏在她脑子里——或许威胁说要告诉亚莫士——
或是应贺特本人——”
喜妮突然爆发一连串抗议尖叫声。伊莎闭上眼睛,靠回椅背上。
“我一点也不认为你会承认你做了这种事。我不指望你自己承认。”
“为什么我要承认?我问你——为什么?”
“我可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伊莎说:“你做了很多我从来没有办法找出满意的理由的事,喜妮。”
“我想你大概认为我企图要她贿赂我让我闭嘴不说。我对九柱之神发誓——”
“不要麻烦神明。你够诚实的了,喜妮——就诚实的意义来说。或许你对诺芙瑞怎么会死的一无所知。不过这屋子里大部分的事情你都知道。而且如果我要发誓的话,我会发誓这个盒子是你自己放到诺芙瑞房里会的——尽管我想象不出是为什么。但是这其中一定有某个原因在……你骗得过应贺特骗不了我。不要装出可怜兮兮的无辜样子!我是个老太婆受不了人家这样。去跟应贺特哭诉去。他好像喜欢你这样,天晓得是为什么!”
“我会把这个盒子拿去给应贺特同时告诉他——”
“我自己会交给他。你走吧,喜妮,不要再散布这种可笑的迷信故事。这屋子里少了莎蒂彼清静多了。诺芙瑞死了比活着还对我们有贡献。现在已经血债血还,大家都回到日常工作上去。”
二.
“这是怎么一回事?”应贺特几分钟之后大惊小怪地走进伊莎的房里问道:“喜妮伤心极了。她泪流满面的跑去找我。为什么这屋子里就没有一个人能对那忠实的女人表示一点点善意——”
伊莎不为所动,发出格格笑声。
应贺特继续说:“据我的了解,你指控她偷了一个盒子——一个珠宝盒。”
“她这样告诉你的?我可没做这种事。盒子在这里。看来好像是在诺芙瑞的房里发现的。”
应贺特接过盒子。
“啊,是的,是我给她的。”他把盒子打开:“嗯,里面没多少东西。那些葬仪社的家伙真是非常粗心大意,没把这跟她的其他私人用品一起带走。想想他们的收费,至少不该这么粗心大意。好了,这件事在我看来实在是无事自扰——”
“的确是。”
“我把这盒子送给凯伊特——不,送给雷妮生。她一直对诺芙瑞遵规守矩。”
他叹了一声。
“一个男人家要得到宁静好像是多么不可能。这些女人——流不完的泪水,要不然就是吵不完的架。”
“啊,好了,应贺特,如今至少少了一个女人!”
“是的,的确。我可怜的亚莫士!不过,伊莎——我感到——呃——这可能是塞翁失马。不错,莎蒂彼是生下了健健康康的孩子,但是她就很多方面来说都是个最最叫人不满意的妻子。当然,亚莫士对她是太过于让步了。好了,好了,如今一切已经过去了。我得说我对亚莫士最近的表现很高兴。
他似乎自立多了——不再那么胆怯——一些判断都很好——
相当好……”
“他一向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是的,是的——不过有动作缓慢的倾向而且有点怕担负责任。”
伊莎冷淡地说:“是你从不让他担负责任!”
“哦,如今一切都会改变了。我正在安排合伙的文件。
几天之内就可以弄好签上名。我要跟我所有三个儿子合伙经营事业。”
“当然不包括伊比吧?”
“要是不包括他在内他会受到伤害。这么一个可亲、热情的少年。”
“他可当然一点也不迟缓,”伊莎说。
“你说的是。还有索贝克——我过去对他不高兴,可是他最近真的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散漫浪费时间,而且他比以前服从我和亚莫士的判断。”
“这真是有如一篇赞美诗,”伊莎说:“应贺特,我必须说你说得对。让你的儿子不满是不好的政策。不过我还是认为伊比太年轻了,就你的计划来说。让那个年纪的男孩有个确定的地位是可笑的事。你有什么可以控制住他?”
“你说的有道理,当然。”应贺特一付深思的样子。
然后他站了起来。
“我得走了。有上千的事情需要我去留意。葬仪社的人在这里——莎蒂彼安葬的事需要安排处理。这些死亡的事真花钱——非常花钱。而且一个紧跟着一个这么快!”
“噢,”伊莎安慰地说:“我们希望这是最后一个——
直到我的死期来到之前!
“你还会活好几年哩,我希望,我亲爱的母亲。”
“我相信你这样希望,”伊莎露齿一笑说:“我的葬礼可不能节俭,拜托!那样不太好!我在另外一个世界里需要很多自娱的设备。充足的食物饮料和很多很多的奴隶刍相——
一套装饰美丽的棋盘,一套香水和化妆用品,还有我坚持要有最昂贵的天篷瓮——雪花石膏做的那种。”
“是的,是的,当然。”应贺特紧张地交换双脚的站姿:
“当然这悲伤的一天来到时,一切会安排对你致最高的敬意。我得坦白说,我对莎蒂彼的感觉有点不同。没有人想惹出丑闻,可是,真的,在这种情况之下——”
应贺特没有说完便匆匆离去。
伊莎露出嘲讽式的微笑,她了解到他所说的那句“在这种情况之下”,是应贺特所说的话中最接近承认他所珍惜的情妇之死不是单单一句“意外事件”就可以打发的。
第14章 夏季第一个月第二十五天
一.
随着家人从县法庭那里回来,合伙的文件公证过后,一家人都感到一股欢乐的气息。唯一的例外,无疑的是伊比,他在最后关头,被以太过于年轻的理由,排除在合伙人名单之外。结果他闷闷不乐,一脸乖戾,故意不在家里。
精神勃勃的应贺特吩咐下去,端一壶酒到门廊上的大酒架上去。
“你要喝一杯,我的孩子,”他拍拍亚莫士的肩膀说:
“暂时忘掉你的丧妻之痛。让我们为美好的未来喝一杯。”
应贺特、亚莫士、索贝克和贺瑞一起举杯一仰而尽。然后有人传话过来说有头牛被偷走了,四个男人全都匆匆赶去查看。
一个小时之后,当亚莫士再走进院子里时,他又热又累。
他走向仍然摆在酒架上的酒壶,舀了一铜杯酒,坐在门廊上,慢慢地啜饮着。稍后,索贝克大跨步过来,高兴地大叫着。
“哈,”他说:“现在再喝它几杯!让我们为终于确定下来的未来日子喝一杯。无疑的,这是我们充满了欢乐的一天,亚莫士!”
亚莫士表示同意。
“是的,的确是。这样生活就好过多了。”
“你的感情总是这么含蓄,亚莫士。”
索贝克说着大笑起来,舀了一杯酒,一仰而尽,舔舔嘴唇把杯子放下。
“现在我们倒要看看父亲是不是会像以前一样死脑筋,或是究竟我能不能改变他让他接受现代的方法。”
“如果我是你,我会慢慢来,”亚莫士提供意见说:“你总是这么性急。”
索贝克热情地对他哥哥一笑。他心情好得很。
“我的老‘慢慢来’先生,”他嘲弄地说。
亚墓士微微一笑,一点也不生气。
“到头来这才是最好的方法。再说,父亲对我们非常好。
我们不能做出令他担忧的事。”
索贝克以奇特的眼光看着他。
“你真的喜欢我们的父亲?你是个温情的动物,亚莫士!
现在我——我谁都不关心——也就是说,除了索贝克,索贝克万岁!”
他又干了一杯酒。
“小心一点,”亚莫士警告他说:“你今天没吃什么东西。有时候,一个人喝酒时——”
他突然嘴唇扭曲,中断下来。
“怎么啦,亚莫士?”
“没什么——突然一阵痛——我,没什么事……”
然而他举起一手往额头一擦,满掌湿淋淋的。
“你的脸色不好。”
“我刚刚还好好的。”
“可不要是有人在酒里下了毒。”索贝克笑自己竟然会这样说,一手伸向酒壶。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臂发僵,他的身体突然一阵抽搐,往前倾倒……
“亚莫士,”他喘息着:“亚莫士……我——也……”
亚莫士身子往前一倾,双双倒了下去。他发出僵硬的半声喊叫。
索贝克痛苦地扭曲着。他扬起声音。
“救命,找个医师——医师……”
喜妮从屋子里冲出来。
“是你在叫?你说什么?什么事?”
她的叫声惊动了其他人,一起跑过来。
兄弟俩正痛苦呻吟着。
亚莫士声音微弱地说:“酒——毒——找医师来……”
喜妮尖声大叫:“又是不幸。这个屋子真的是被赌了咒。
快!快!快到庙里去找大司祭莫朱来,他是个经验丰富的优秀医师。”
二.
应贺特在屋子里的中厅来回走动。他穿着的上好亚麻布袍沾着泥土,凌乱不堪,他既未沐浴也未换衣服。他的脸布满担扰恐惧的神色。
内院里传来低沉的悲泣声——女人家们对这屋子里的大灾祸的“贡献”——喜妮的恸哭声盖过其他的人。
一旁的一个房间,传来医师和祭司莫朱对亚莫士施救的上扬声音。雷妮生偷偷从妇女活动区溜到中厅里,被他们的声音吸引过去。她信步来到敞开的房门口,停顿在那里,感到祭司正在引述的咒文有种抚慰作用。
“噢,伊西斯,伟大的魔术之神,请你放了我,请你让我脱离一切邪恶、血腥,免除神的打击,免除死去的男人或女人,免除男仇人或女仇人可能加诸于我的伤害……”
亚莫士的唇间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雷妮生在内心中加入祈祷。
“噢伊西斯——噢伟大的伊西斯——救救他——救救我的哥哥亚莫士——伟大的魔术之神……”
祭司的咒文引发了她一些想法,闪过她的脑海。
“一切邪恶、血腥……这屋子毛病就出在这里——是的,血腥的想法,愤怒的想法——一个死去的女人的愤怒。”
她的话语随着她的思绪而出,在心里直接向那个“人”
说着。
“伤害你的人不是亚莫士,诺芙瑞——虽然莎蒂彼是他太太,你也不能要他为她的行为负责——他从来就控制不了她——没有人奈何得了她。伤害你的莎蒂彼已经死了。这还不够吗?索贝克也死了——只是在口头上跟你敌对,实际上却从没伤害过你的索贝克,噢,伊西斯,不要让亚莫士也死掉——救救他,让他免除诺芙瑞充满报复性的恨。”
发狂似地来回走动的应贺特抬起头,看到他女儿,脸色充满温情地松懈下来。
“过来,雷妮生,亲爱的孩子。”
她奔向他,他一手环抱着她。
“噢,父亲,他们怎么说?”
应贺特沉重地说:“他们说亚莫士有希望。索贝克——
你知道?”
“是的,是的。你没听见我们在哭号吗?”
“他黎明时死了,”应贺特说:“索贝克,我强壮、英俊的儿子。”他的声音颤动、破裂。
“噢,这真邪恶、残忍——难道都没有办法吗?”
“一切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各种逼他呕吐的药剂。药草汁配成的药。护身符也用上了。还有咒文也念过了。都没有效。莫朱是个优秀的医师。如果他救不了我儿子——那么是神的意愿不让他得救。”
祭司医师的声音上扬,念完最后一句咒文,走出房间,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怎么样?”应贺特急切地问他。
医师沉重地说:“由于伊西斯开恩,你儿子将会活下来。
他身体还很虚弱,但是危险期已经过去了。邪恶的力量正在衰退中。”
他继续说下去,语调有点改变,变得比较日常化。
“幸好亚莫士喝的毒酒少多了,他慢慢啜饮,而你儿子索贝克好像是一口干掉。”
应贺特低吼了一声。
“你从这里可以看出他们的不同。亚莫士胆小、谨慎,凡事都慢慢来,即使吃东西、喝酒也一样。索贝克,总是操之过急、大而化之,不受拘束——啊呀!鲁莽冒失。”
然后他猛然加上一句说:“那么那壶酒确实是被下了毒?”
“这是毫无疑问的,应贺特。我的年轻助手试验过剩下来的酒——喝过的动物都很快的死掉。”
“而在他们不到一小时之前也喝过同样那壶酒的我却没有感到任何异样。”
“无疑的,那时酒还没有被下毒——是后来才下的毒。”
应贺特一手握拳猛击另一手的手掌。
“没有人,”他说:“没有任何一个活人敢在我的屋顶下毒害我的儿子!这种事是不可能的。没有任何一个活人敢,我说的!”
莫朱微微一低头。他的表情变得莫测高深:“这,应贺特,你该是最清楚的了。”
应贺特站在那里,紧张地搔搔耳后根。
“有件事我想让你听听,”他唐突地说。
他拍拍手掌,一个仆人应声跑了进来,他喊道:“把那个牧童带进来。”
他转身向莫朱说:“这是个头脑不太好的小男孩。人家对他说什么他都听不太懂,各项官能都不太好。然而他的眼力很好,他对我儿子亚莫士忠心耿耿,因为亚莫士对他很好,很同情他的缺陷。”
仆人回来,手里拉着一个瘦得几乎只剩下皮包骨的小男孩,穿着一件束带装,有着一对有点偏斜的眼睛,一张惊吓、痴呆的脸。
“说,”应贺特厉声说:“把你刚刚告诉我的再说一遍。”
小男孩低下头,手指揉搓着腰间的衣服。
“说!”应贺特大吼。
伊莎拄着拐杖,蹒跚地走进来,睁起一双朦胧的老眼。
“你把小孩子吓坏了。来,雷妮生,把这颗枣子拿给他。
来,孩子,告诉我们你所看到的。”
小男孩一个一个地盯着他们看。
伊莎催促他。
“昨天,当你经过院子的那道门时——你看到——你看到什么?”
小男孩摇摇头,眼睛看向一旁。他喃喃说道:“我的主人亚莫士在那里?”
祭司半威严半和蔼地说:“是你主人亚莫士的意愿要你把你所看到的告诉我们的。没有人会伤害到你,不要怕。”
小男孩的脸上掠过一线光采。
“我主人亚莫士待我很好。我会照他的心愿做。”
他停顿下来。应贺特好像忍不住要大发脾气,但是医师的眼神止住了他。
突然之间,小男孩开口了,讲起话来紧张兮兮,急促不清,左顾右盼,仿佛他是在怕某个看不见的人会偷听到。
“是那只小毛驴——谢特看管的那只,总是捣蛋的那只。
我拿我的棒子追它。它从院子的大门跑过去,我从铁门往屋子看。没有人在门廊里,但是有一个酒架子在那里。然后一个女人,一个屋子里的女士,从屋子里走出来到门廊上。她走向那个酒壶,她双手伸向它,然后——然后——她走回到屋子里去,我想是。我不知道,因为我听见脚步声,回过头,看到我主人亚莫士远远的从田里回来。所以我继续去找那只小毛驴,而我主人亚莫士走进院子里。”
“而你没有警告他,”应贺特气愤地大叫:“你什么都没说。”
小男孩叫喊出来:“我不知道有什么不对。我只不过是看到那位女士手往酒壶里一撒,站在那里对着它笑……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说的那位女士是谁,孩子?”祭司问道。
小男孩摇摇头,表情空洞。
“我不知道。她一定是屋子里的女士之一。我不认识她们。我在好远的那边田里放牛。她穿着一件染色亚麻布衣服。”
雷妮生吓了一跳。
“或许是个仆人吧?”祭司看着小男孩提示说。
小男孩确定地摇摇头。
“她不是个仆人……她头上有假发,而且戴着珠宝——
仆人不会戴珠室。”
“珠宝?”应贺特问道:“什么样的珠宝?”
小男孩急切而自信地回答,仿佛他终于克服了他的恐惧,相当确定他所说的。
“三串珠子,前面都吊着一只金狮子……”
伊莎的拐杖迎地一响,应贺特发出一声僵硬的叫喊。
莫朱威胁地说:“要是你说谎,孩子——”
“是真的,我发誓是真的。”小男孩的声音清晰刺耳。
亚莫士从一旁的房里软弱无力地喊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男孩一个箭步飞奔进去,绻缩在亚莫士躺着的长椅旁。
“主人,他们会拷问我。”
“不,不。”亚莫士困难地从弯曲的木制头枕转过头来:
“不要让这孩子受到伤害。他不聪明但是人老实。答应我。”
“当然,当然,”应贺特说:“没有必要。显然这孩子把他所知道的都已经说出来了——而且我不认为他是捏造出来的。你走吧,孩子,但是不要回到远远的那边田里去。留在这屋子附近,如果我们需要好再找你来。”
小男孩站了起来。他勉为其难地低头看了亚莫士一眼。
“您病了,主人?”
亚莫士微弱地一笑:“不要怕。我不会死掉。走吧——
同时照他们的吩咐做。”
小男孩高兴地笑了起来,转身离去。祭司检查亚莫士的眼睛,量量他的脉搏。然后要他睡一下,跟其他的人一起回到中厅去。
他对应贺特说:“你认出了那小男孩所描述的人?”
应贺特点点头。他古铜色深陷的双颊出现病态的李子色。
雷妮生说:“只有诺芙瑞才穿过染色的亚麻布衣服。这是她从北方的城市带过来的新款式。可是那些衣服都已经跟她一起埋葬掉了。”
应贺特说:“而且那三串带着金狮头的珠子是我给她的。
这屋子里再没有人有那种饰物。那很贵而且不常见。所有她的珠宝,除了一串便宜的玛瑙珠子之外,都已经跟她一起埋葬在她的坟墓里。”
他双手一摊。
“这是什么样的迫害——什么样的报复!我待她那么好的情妇,我给她一切恩宠,按照礼俗把她安葬,毫不吝惜花费。我跟她在一起吃喝过——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她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我真的对她非常好。我还打算把我亲生骨肉的继承权转给她。那么,为什么她要这样从死人王国里回来迫害我和我的家人?”
莫朱严肃地说:“看来那死去的女人好像不是冲着你个人而来的。那壶酒在你喝的时候是无害的。在你家人当中有谁伤害过你死去的情妇?”
“一个已经死掉的女人,”应贺特简短地回答。
“我明白。你指的是你儿子亚莫士的妻子?”
“是的。”应贺特停顿一下,然后突然大声说:“可是,能怎么办,可敬的祭司?我们能怎么样对抗这种邪恶?噢,我带那个女人进入我家的那天真是邪恶的一天!”
“的确是邪恶的一天,”凯伊特从通往内院的门口走向前来,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她的两眼充满泪水,她平庸的脸上显现出力量与决心,使得她的脸格外引人注目。她的声音低沉、粗嘎,因愤怒而颤抖。
“你带诺芙瑞来的那天是邪恶的日子,应贺特,毁掉了你最聪明、最英俊的儿子!她把死亡带给莎蒂彼,把死亡带给我的索贝克,而且亚莫士只不过侥幸免于一死。再来会是谁?她会放过孩子们吗——把我的小安可打伤过的她?一定要采取行动,应贺特!”
“一定要采取行动,”应贺特回应她的话,以央求的眼光看着祭司。
祭司冷静地点点头。
“有的是方法和手段,应贺特。一旦我们确定了事实,我们就可以进行。我想到你去世的妻子亚莎伊特。她来自具有影响力的家庭。她可以恳求死人王国里一些有势力的人出面替你干涉,诺芙瑞对这些人莫可奈何。我们必须一起磋商一下。”
凯伊特短笑几声。
“可不要等太久,男人总是一样的——是的,甚至祭司!
一切都得依照法规先例行事。可是我说,快点行动——否则这屋子里还会有人死掉。”
她转身离去。
“一个优秀的女人,”应贺特喃喃说道:“对孩子牺牲奉献的母亲,尽责的妻子——不过她的态度,有时候,实在不应该对一家之主那样。当然在这种时刻我原谅她。我们全都痛心疾首。我们几乎都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他双手抱头。
“我们之中的确有某些人不知道是在干什么,”伊莎评论道。
应贺特突然困惑地看了她一眼。医师准备离去,应贺特跟他一起出去到门廊上,接受指示如何照顾病人。
留在中厅里的雷妮生,以探询的眼光看着她祖母。
伊莎正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她皱着眉头,脸上表情非常古怪,雷妮生怯生生地问道:“您在想什么,祖母?”
“你说‘想’就说对了,雷妮生。这屋子里发生这些古古怪怪的事,非常需要有人动脑筋想一想。”
“这些事真可怕,”雷妮生颤抖着说:“它们把我吓坏了。”
“它们也吓到了我,”伊莎说:“不过或许原因有所不同。”
她的老习惯又来了,顺手一推,把头上戴的假发推得歪斜。
“不过亚莫士现在不会死了,”雷妮生说:“他会活下去”伊莎点点头。
“是的,大医师及时赶到救了他。显然换成另一个时机,他可能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你认为——还会有像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想亚莫士和你和伊比——或许凯伊特也一样,最好特别小心注意你们吃喝的东西。记得每次都要奴隶先尝过了再吃。”
“那你呢,祖母?”
伊莎露出她嘲讽的微笑。
“我,雷妮生,是个老太婆,而且我只能如同其他老人一般地眷恋生命,细心品味着剩下来的每一小时,每一分钟。
我活下去的机会比你们大家都高——因为我会比你们任何一个都更加小心。”
“那我父亲呢?当然诺芙瑞不会希望我父亲有什么灾厄吧?”
“你父亲?我不知道……不,我不知道。我还没清楚看出来。明天,在我全都仔细想过之后,我得再找那个牧童来谈谈。他所说的有什么——”
她中断下来,皱起眉头。然后,她叹了一声,站起来,拄着拐杖,一跛一跛地慢慢走回她房里去。
雷妮生进入他哥哥的房里。他正在睡觉,她悄悄地再度走出来。一阵犹豫之后,她走向凯伊特的房间。她不声不响地站在门口,看着凯伊特哼着歌哄她一个孩子入睡。凯伊特脸色恢复平静、沉着——她看来跟平常没有两样,一时之间,雷妮生感到过去二十四小时所发生的悲剧就像一场梦一般不真实。
她慢慢地转身,回到她自己的房里去。在一张桌子上,在她的化妆盒和瓶瓶罐罐之中,有一个属于诺芙瑞的小珠宝盒。
雷妮生把它拿起来,站在那里看着掌中的小珠宝盒。诺芙瑞碰过它,拿过它——它是她的东西。
雷妮生心中再度掠过一阵怜惜感,伴随着一种奇怪的了解感。诺芙瑞一直不快乐。当她手中捧着这小珠宝盒时,或许她蓄意把那种不快乐逼迫成了怨恨……甚至现在那种恨还没消退……仍然在寻求报复……噢,不,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雷妮生几近于机械式地扭开按扣,把盒盖掀开。里面有那一串玛瑙珠子,那破裂的护身符和其他一样东西……
她的心脏激烈跳动,雷妮生把一串前头都系有一个金狮子的金珠项链拉出来……
第15章 夏季第一个月第三十天
一.
发现到这条项链令雷妮生吓得要死。
她立即快速把它放回珠宝盒里,合上盖子,再度把扣子上的线系好。她的直觉是掩藏她的发现。她甚至心惧地回头一望,确定没有人在看她。
她度过了无眠的一夜,不安地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断地调整头部睡在枕头上的姿势。
到了早上,她决定必须找个人谈谈。她无法独自承担这令人困惑不安的发现。一夜之间,她曾两度惊坐起来,怀疑她是不是可能看到诺芙瑞充满恶意地站在她床边。然而她什么都没见到。
雷妮生把那条狮子项链从珠宝盒里拿出来,藏在衣襟里。
她正藏着时,喜妮匆匆地走了进来。她的两眼发光,带着一种有新的消息要通告的兴奋神色。
“想想看,雷妮生,这不是很可怕吗?那个小男孩——
那个牧童,你知道——今天早上在谷仓旁边熟睡,大家摇他,对着他的耳朵大叫——而现在看来他好像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好像是他喝下了罂粟汁——也许他是真的喝下去了——
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么是谁给他喝的?没有人,我发誓。而且不可能是他自己喝下去的。噢,我们也许昨天就该知道会怎么样了。”喜妮伸手摸摸她身上戴着的众多护身符之一。
“亚曼神保佑我们对抗阴府的恶魔!那个小男孩说出了他所看见的。他说出了他是怎么看到‘她’的。因此她回来给他喝罂粟汁,让他永远闭上眼睛。噢,她非常有法力,那个诺芙瑞!她出过国,你知道,离开过埃及。我敢发誓她一定懂得所有的外地的原始魔法。我们待在这屋子里不安全——
我们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你父亲应该杀几头牛献给亚曼神——
必要时杀上一整群——这可不是节省的时候。我们得保护我们自己。我们必须向你母亲祈求——应贺特正计划这样做。莫朱祭司这样说的。给死人的一封庄严的信。贺瑞现在正在忙着起草信的内容。你父亲主张写给诺芙瑞——向她恳求。你知道:‘诺芙瑞在上,我曾经对你做过什么坏事——’等等。
但是如同莫朱祭司指出来的。这需要比那更强的手段。你母亲亚莎伊特,是个伟大的女士。她舅舅是县太爷,而她哥哥是底比斯大臣的主仆。如果她一旦知道了,她会想办法处理,决不让一个小小的情妇毁掉她亲生的子女!噢,是的,我们会使得正义伸张的。如同我所说的,贺瑞现在正在起草写给她的请愿书。”
雷妮生本来打算去找贺瑞,告诉他有关她发现那条狮子项链的事。但是如果贺瑞正在伊西斯神庙里跟祭司们忙着,那么是没有希望跟他独处了。
她该去找她父亲吗?雷妮生对这个念头不满意,摇了摇头。她儿时的信念,相信她父亲是全能的信念已经差不多全消失了。现在她了解了,在危机来临时,他是多么容易崩溃——没有任何真实力量的空摆架子的人。如果亚莫士没有生病,她可能会告诉他,尽管她怀疑他是否能提供任何实际可行的意见。他或许会坚持要她把这件事告诉应贺特。
而这,雷妮生感到升高的紧急性,是不惜任何代价必须加以避免的。应贺特第一件会做的事,是把这件事宣扬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而雷妮生有很强的直觉,感到要保守这个秘密——尽管确实是为了什么理由,她很难说得出来。
不,她需要的是贺瑞的忠告。贺瑞,如同往常一般,会知道该怎么办才是对的。他会从她手中把那条项链拿去,同时把她的担扰、困惑一起接过去。他会用他那仁慈、庄严的眼睛看着她,让她立即感到一切都没事了……
有一阵子,雷妮生感到想跟凯伊特谈——可是跟凯伊特谈这个主意令她不满意;她从来就不专心听别人讲话。或许,如果把她引离她的子女——不,这行不通。凯伊特人不错,但是愚蠢。
雷妮生心想:“还有卡梅尼……还有我祖母。”
卡梅尼……?想到跟卡梅尼谈令她有种愉悦感。她可以在她脑海里相当清晰地看到他的脸——他的脸上的表情从挑逗变成感兴趣——变成为她感到忧虑……或者,不是为了她?
为什么会有这种隐伏的疑心,怀疑卡梅尼和诺芙瑞是比表面上看来更为亲近的朋友?是因为卡梅尼帮过诺芙瑞煽动应贺特跟他的家人分离?他辩解过他是迫不得已的——但是他说的是实话吗?那样说是件容易的事。卡梅尼所说的任何一句话听来都是轻易、自然而正确。他的笑声是那么地欢乐,令你也想跟着他笑。他走起路来那么优雅——他的头从古铜色平滑的肩头上转过来——他的两眼看着你——看着你——
雷妮生的思绪困惑地中断下来。卡梅尼的眼睛不像贺瑞的眼睛令人感到安全、仁慈。它们是强求的;它们是挑衅的。
雷妮生想到这里,双颊泛红,两眼生出火花。但是她决定不告诉卡梅尼她发现诺芙瑞的项链的事。不,她要告诉伊莎。伊莎昨天的表现令她印象深刻。尽管她是老了,那个老人却具有领悟力,具有精明实际的感知力。这是其他任何家人所没有的。
二.
一提到那条项链,伊莎就快速地看了四周一眼,一根手指伸向唇间,同时伸出一手。雷妮生在衣襟里摸索着,拉出那条项链,放在伊莎手上。伊莎拿到视线模糊的眼前,看了一会儿,然后塞进衣服里。她以低沉、威严的声音说:“现在不要再说下去了。在这屋子里谈话,有几百只耳朵在听。
我昨晚大部分时间都躺着没睡,一直在想着,有很多事必须采取行动。”
“我父亲和贺瑞已经到伊西斯神庙里去跟莫朱祭司商讨写信给我母亲,恳求她出面干涉的事。”
“我知道。好吧,就让你父亲去关心死人灵魂的事吧。
我的想法则是处理这个世界上的事。贺瑞回来时,把他找来我这里。有些事情必须说明讨论一下——而我可以信得过贺瑞。”
“贺瑞会知道该怎么办,”雷妮生愉快地说。
伊莎以奇特的眼光看着她。
“你常上山到墓地去找他吧?你们谈些什么,你和贺瑞?”
雷妮生暧昧地摇摇头。
“噢,尼罗河——和埃及——光线的变化还有底下的沙滩和岩石的颜色……但是我们经常根本什么都没谈。我只是坐在那里,一片宁静,没有责骂声,没有小孩啼哭声,没有来来去去的吵杂声。我可以想我自己的事情,贺瑞不会干扰我。然后,有时候,我抬起头,发现他在看着我,我们两个都微微一笑……我在那里能够快乐。”
伊莎缓缓说道:“你真幸运,雷妮生。你已经找到了内心的快乐。对大部分的女人来说,所谓快乐指的是来来去去的,为着一些小事忙碌。是对孩子的关爱和跟其他的女人说笑争吵,还有对男人的时爱时恨。就像一串珠子一样,她们所谓的快乐是由一些小事情小东西串连起来的。”
“你的生活是不是就像那样,祖母?”
“大部分是。但是如今我老了,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坐在这里,我的眼力不好,行动也不方便——我这才了解到有一种内在的生活和一种外在的生活。可是我太老了。无法再去学习真正的生活之道——因此我骂骂我的小女仆,享受刚从厨房里端出来的热腾腾的食物,品尝各式各样的面包,享用成熟的葡萄和石榴汁。其他的一切都走了,这些还留下来。
我最喜欢的孩子如今都已经死了。你父亲,太阳神帮助他,一直是个傻瓜。当他还是个学步的小男孩时,我爱他,但是如今他那付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叫我生气。在我的孙子女当中我爱的是你,雷妮生——谈到孙子女,伊比呢?我昨天今天都没见过他。”
“他在忙着监督贮存谷物。我父亲要他负责督导。”
伊莎露齿一笑。
“那会让我们的小公鸡洋洋得意。他会摆出一付了不得的样子。他进来吃饭时叫他来找我。”
“好的,伊莎。”
“其余的,雷妮生,保持沉默……”
三.
“你要见我,祖母?”
伊比傲慢地站在那里,面露微笑,他的头稍稍偏向一边,洁白的牙齿咬着一朵花。他看来非常自得,对自己对生活都感到满意。
“如果你能拨出一点你宝贵的时间的话,”伊莎说着眯起双眼仔细地上下打量着他。
她语气中尖酸的味道并没有引起伊比的注意。
“我今天是真的非常忙。由于我父亲到庙里去了,我得督导每一件事情。”
“小豺狼叫的可真大声,”伊莎说。
然而伊比相当不受困扰。
“得了吧,祖母,你一定不只是要跟我说这些吧。”
“当然我还有话要说。首先告诉你,这是幢丧宅。你哥哥索贝克的尸体已经交给葬仪社的人去处理。然而你脸上的表情看来就好像这是个什么节庆的日子一样。”
伊比咧嘴一笑。
“你不是伪君子,伊莎。你以为我是吗?你非常清楚在我和索贝克之间并没有爱。他尽他一切可能的阻碍我,困扰我。他把我当小孩看待。他在田里分配给我一切最最羞辱我的小孩子工作。他常常嘲笑我。而且当我父亲要我跟哥哥一样做他的事业合伙人时,是索贝克说服他不要那样做的。”
“你怎么会认为是索贝克说服他的?”伊莎厉声问道。
“卡梅尼告诉我的。”
“卡梅尼?”伊莎扬起眉头,把假发往旁边一推,搔着头皮:“是卡梅尼。我倒觉得这有意思。”
“卡梅尼说他是从喜妮那里知道的——我们都有同感,喜妮总是无所不知。”
“但是,”伊莎冷漠地说:“喜妮也有错的时候。无疑的,索贝克和亚莫士两人都认为你太年轻了——可是,是我——是的,我——我说服你父亲不要把你包括在内。”
“你,祖母?”小男孩一脸平白的惊讶,盯着他祖母。
然后一阵阴霾改变了他脸上的表情,花朵从他唇上掉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那干你什么事?”
“我家人的事就是我的事。”
“而我父亲听你的?”
“并不是当时,”伊莎说:“不过我给你个教训,我漂亮的孙子。女人家采取的是迂回战术——如果她们不是生来具有,就是学到了——如何利用男人的弱点。你或许记得我在傍晚阴凉时候叫喜妮把棋盘拿到门廊去的事。”
“我记得。我父亲和我一起下棋。这有什么?”
“有这个。你们下了三盘。而每一次,比较聪明的你,都赢了你父亲。”
“是的。”
“就这佯,”伊莎闭上眼睛说:“你父亲,就像所有差劲的棋手一样,不喜欢被打败——尤其是被一个小毛头打败。
所以他记住了我的话——而他下定决心认为你确实还太年轻了,不能让你当合伙人。”
伊比凝视了她一会儿。然后他大笑起来——令人不太舒服的笑声。
“你真聪明,伊莎,”他说:“是的,你可能是老了,但是你真聪明。你和我绝对是这家里具有头脑的两个人。你在我们下的这盘棋上占了先机。但是你看着好了,下一回合我会赢。你自己当心,祖母。”
“我倒是有意看一看,”伊莎说:“同时我把你的话送还给你,让我给你个忠告,你自己当心。你的一个哥哥死了,另一个差点死掉。你也是你父亲的儿子——你可能也会走上同一条路。”
伊比不屑地大笑。
“我可不怕。”
“为什么?你也威胁、侮辱过诺芙瑞。”
“诺芙瑞!”伊比千真万确感到不屑。
“你在想什么?”伊莎厉声问道。
“我有我的想法,祖母。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诺芙瑞和她的鬼魂把戏吓不倒我。她尽管把她最大的本事使出来好了。”
他的身后一阵刺耳的悲叹声,喜妮叫喊着跑进来:“傻孩子——鲁莽的孩子。冒渎死人!在我们都尝到了她的厉害之后!这样你再戴护身符也保护不了你!”
“保护?我会保护自己。不要挡住我的路,喜妮。我还有工作要做。这些懒惰的农夫就要知道有个真正的主人监督他们是什么滋味。”
伊比把喜妮往旁边一推,大跨步走出门去。
伊莎打断喜妮的悲叹话语。
“听我说,喜妮,不要再为伊比大喊大叫。他也许知道他在干什么,也许不知道。他的态度非常古怪。不过你回答我这个问题:你有没有告诉卡梅尼说怂恿应贺特不要把伊比列入合伙人的人是索贝克?”
喜妮的声调降回往常哭诉的基调。
“我确信我在这屋子里太忙了,没有时间浪费跑去告诉别人什么——更不用说是去告诉卡梅尼了。我确信如果他没有跑来跟我说话,我是不会去跟他说上一句话的。他有怡人的风度,这你一定也承认,伊莎——不只是我一个人这样认为——噢,天啊,不!要是一个年轻的寡妇想再找对象,那么,她通常都会迷上个英俊的年轻小伙子——尽管应贺特会怎么说我就不知道了。不管怎么样,卡梅尼只不过是个初级书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