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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海伦凯勒

海伦·凯勒(美)
<我的生活——海伦·凯勒自传>
《我的生活》 总 序 内容简介
内容简介
感人至深的真实故事、传颂久远的励志经典。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作者海伦?凯勒中国大陆唯一授权作品。
海伦?凯勒,一个度过了生命的88个春秋,却熬过87年不见光明、了无声息的孤独岁月的弱女子,一个生活在黑暗中却又给人类带来光明的伟大女性。她以一颗不屈不挠的心灵倘然接受生命的挑战,以惊人的毅力面对生活的困难,在黑暗中找寻着人生的光明,然后又以生命的全部奉献给残疾人慈善事业。
本书以翔实的笔触描写了一个盲聋人的奋斗历程,这种不畏艰难、自强不息的精神使得海伦·凯勒成为历史上最鼓舞人心的人物之一。从早年的懵懂无知,到与安妮·苏立文的师生情谊,再到难以忘怀的学院生活,海伦那朴实无华的文字使我们得以领略到她惊人的智慧和伟大的人格。整整一个多世纪过去了,今天我们重读这部著作时,依然会为其间闪耀的人性光辉和人生华彩深深震撼,依然能从这样一首遒劲的生命之歌中汲取前行的勇气。
本书由美国兰登书屋独家授权出版,是目前海伦?凯勒在中国大陆的唯一正式授权作品。本书是海伦·凯勒自传1903年原始版本的“一百周年纪念版”,它的出版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全书除了海伦·凯勒的自传,还收录了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收录了108封海伦的书信,海伦从八岁开始写信,通过这些珍贵的原态的书信,我们可以更加清楚地了解她奋斗的经历,可以看到她一年年、甚至是一周周的成长历程,在她那令人诧异的语言发展过程中,我们能感知到教育与学习赋予她的潜移默化的成长,包括她的性情的改变、伦理道德的建立、以及审美趣味的形成等等。二是收录了安妮?苏立文老师的教学笔记,这些写于1887年到1894年的书信记述了她最初七年的教学生涯,通过这些笔记(书信)你可以感受到她在海伦身上所付出的心血,还可以看到她在对海伦教育上的胜利与挫折,以及她们之间感人至深的师生情谊。
通过海伦的自传以及这些书信、笔记,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海伦?凯勒的形象,一个教育领域的奇迹的创造历程,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伟大女性背后的痛苦与不屈、缺憾与奋斗、泪水与执着,当然,更重要的,还有爱与勇气。
此外,本书还摘录了海伦·凯勒的两篇鲜为人知的作品《我所生存的世界》和《走出黑暗》。
马克?吐温曾说,“19世纪有两个奇人,一个是拿破仑,一个是海伦?凯勒。”了解这位伟大的女性,就从她的《我的生活》开始吧。
《我的生活》 总 序 编辑推荐
编辑推荐
1.唯一授权《我的生活――海伦?凯勒自传》是海伦?凯勒女士所有著作中,目
前在中国大陆唯一获得出版授权的作品。
2.影响广泛海伦?凯勒的著名散文《假如给我三天光明》被收入初中语文教材,
随着这篇充满着对光明的渴望、对生命的热爱的散文越来越广泛的传播,中国的读者也牢牢
记住了这个名字――海伦?凯勒。她在中国享有的极高知名度,自然会使她的自传受到广泛的
关注。
3.权威版本本书由美国兰登书屋独家授权出版,是对海伦·凯勒自传1903年原始版本的“一百周年纪念版”,全书除了海伦·凯勒的自传外,还收录了108封海伦的书信,以及沙立文老师1887年到1894年的教学笔记(书信),通过海伦的自传以及这些珍贵的原态的书信,展现了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海伦?凯勒的形象,一个创造奇迹的伟大女性背后的痛苦与不屈、缺憾与奋斗、泪水与执着、失败与胜利,当然,还有爱与勇气。
3.励志经典《我的生活》是海伦?凯勒的处女作,作者以真实、自然的笔触描写
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时期——人生之初21年的生活,本书是了解海伦?凯勒人生奇迹
的必读作品,也是一本传颂久远的励志经典,书中人物所展现出的品质、意志、爱和勇气强
烈的震撼着我们,对于生活在充满着激烈的竞争与挑战的当今中国的读者来说,海伦?凯勒的
故事能够给予我们更多直面生活困难的勇气与力量。
4.爱与勇气的教育一个幽闭在聋哑世界里的人,一个本该被他人救助的弱者,
不仅战胜了生命的厄运,还取得了正常人都难以企及的伟大成就。在海伦?凯勒的故事里,我
们除了能收获身残志坚、不屈不挠的精神激励,更重要或许是她成长的秘密:爱与勇气。父
母对孩子无所保留的人性之爱、沙立文老师对学生循循善诱的师生之爱,海伦珍视生命热爱
生活的自我之爱,宛如三股清澈的泉水,给予海伦战胜厄运的勇气与力量。在我们这个重视
物质、强调技术的时代,在我们这个经常出现高分低能、高智商低情商的时代,海伦?凯勒的
故事告诉我们,爱与勇气才是人类生存的基础,给孩子以爱和勇气、培养他拥有一颗纯洁的、
有爱的心灵,才是教育的本质与基本目的。如果,每个孩子都能遇到象沙立文一样的老师,
都能拥有象海伦?凯勒一样的父母之爱,那样该多好。
《我的生活》 总 序 作者的生平与介绍
作者的生平与介绍
海伦?凯勒,美国著名的盲聋女作家、教育家。她幼时患病,两耳失聪,双目失明。七岁时,安妮·沙立文担任她的家庭教师,从此成了她的良师益友,相处达50年。在沙立文老师帮助之下,海伦?凯勒以惊人的毅力坚持学习,后考入哈佛大学拉德克利夫女子学院,并以优异成绩毕业。在大学期间,写了《我的生活》一书,讲述她如何战胜病残的故事,给成千上万的残疾人和正常人带来鼓舞。这本书被译成50种文字,在世界各国流传。以后又写了许多文字和几部自传性小说,表明黑暗与寂静并不存在。后来海伦?凯勒成了卓越的社会改革家,到美国各地,到欧洲、亚洲发表演说,为盲人、聋哑人筹集资金,建立了一家家慈善机构。二战期间,又访问多所医院,慰问失明士兵,她的精神受人们崇敬。1964年被授于美国公民最高荣誉--总统自由勋章,次年又被推选为世界十名杰出妇女之一。
海伦?凯勒生平:
1880年6月27出生在美国亚拉巴马州塔斯喀姆比亚。
1882年1月因患猩红热致盲致聋。1887年3月安妮·沙立文成为她的老师。
1899年6月考入哈佛大学拉德克利夫女子学院。
1902–1903撰写出版《我的生活》(有的译作《我生活的故事》)。
1904年6月以优等成绩大学毕业。
1908–1913;著《我的天地》(又译作《我生活中的世界》)、《石墙之歌》、《冲出黑暗》。
1916年遭受婚姻不幸。
1919年应邀去好莱坞主演电影。
1924年成为美国盲人基金会的主要领导人。
1929年著《我的后半生》(也译作《中流––––我以后的生活》)。
1930年旅游英国。
1931–1933年荣获坦普尔大学荣誉学位。访问法国、南斯拉夫、英国。
1936年10月20日老师安妮·沙利文去世。
1942–1952年出访欧、亚、非、澳各大洲十三国。
1953年美国上映凯勒生活和工作的记录片《不可征服的人》。
1955年著《老师:安妮·沙利文·梅西》荣获哈佛大学荣誉学位
1959年联合国发起“海伦·凯勒”世界运动。
1960年美国海外盲人基金会颁布“海伦·凯勒”奖金。
1964年荣获总统自由勋章。
1968年6月1日与世长辞。
《我的生活》 总 序 书评一:用爱与勇气拼写“我的生活”
书评一:用爱与勇气拼写“我的生活”
用爱与勇气拼写“我的生活”
“19世纪有两个奇人,一个是拿破仑,一个是海伦·凯勒。”著名作家马克·吐温对海伦·凯勒的高度评价仅仅是因为她身残志坚,战胜了厄运,取得了常人难以企及的成就吗?一个多世纪后重读“凯勒小姐”看起来与我们距离遥远的生活,对于当代人,又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呢?
拿到浙江文艺出版社新近出版的《我的生活——海伦·凯勒自传》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凯勒小姐”的侧面照,忽然很想让“她”转过身来,希望看见她那虽看不见世界,却能照亮世界的双眼。一个世纪的奇人身上想必具有某些值得全人类回味的东西吧?我需要答案!而答案就在开启扉页的那一刻缓缓展开。
《我的生活》是对几近绝迹的海伦·凯勒作品(1903年原始版本)的发掘重印版,除了她的自传、书信,以及约翰·麦西和安妮·苏立文老师的补充注释外,还摘录了海伦·凯勒的两篇鲜为人知的作品《我所生存的世界》和《走出黑暗》。透过这些质朴的文字,不难发现她成长的秘密:爱与勇气——这两个人类亘古不变却时常为人所忽视的母题。父母毫无保留的人性之爱、老师循循善诱的师生之爱,加上自我对生命、对生活的珍爱,正像三股清澈的泉水,给予了海伦源源不断的战胜厄运的勇气与力量。
年幼的凯勒曾困惑地询问苏立文老师:“爱是什么?”可爱的花朵不是爱,暖暖的太阳不是爱,那么什么是爱呢?对于抽象的爱,就连这位似乎具有点石成金之手的老师也无法直接展示。但是她告诉海伦,爱像天上的云彩,虽然无法触摸,却能感知雨水的降落,感觉到雨水滋养万物的美好。这种滋养,就像她对海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耐心教导一样;而海伦也在这滋养中,学会了“爱”,拼出了属于自己的云彩,继而为别人降下甘霖。她终于能够毫不犹豫地回答爱的定义:“哦,这还用问吗,很简单,爱就是一个人为另一个人付出呀。”
简单的定义却让人震撼:脉脉的人情,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可贵?在这物质技术不断得到重视强化,而人文精神却日渐缺失的时代,越来越多高分低能、高智商低情商的孩子令我们忧虑;越来越多享受着父母的付出,却不知感恩的“啃老族”令我们心焦。难道“爱”已经缺失了吗?
客观的说,童年的凯勒也曾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小霸王,生活在“没有世界的世界上”。但是,她通过不断学习,成长为“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女性”(温斯顿·丘吉尔语),因为海伦·凯勒很幸运,遇到了把世界拼写在她手上的人,遇到了信任她、关爱她的人。当她在《我的生活》中写下:“任何一个老师都能把一个小孩领进课堂,但并不是每一个老师都能让他学到东西的。”想必是满怀着对自己的老师的感激之情的。同样出于关心、出于爱,为何很多父母、老师无法像凯勒的父母与苏立文老师一样,给予孩子爱和勇气,培养出纯洁的、有爱的心灵呢?
《我的生活——海伦·凯勒自传》或许能给你一些答案,因为它本身就是一座殿堂,一座充满了让人汲取的爱与勇气的殿堂;它也是一把钥匙,一把为老师和家长度身打造的能够正确开启课堂大门的钥匙;它更是一面镜子,一面能够让人透过凯勒的生活反思自我,从而拼写自己人生的镜子。
《我的生活》 总 序 书评二:一本关于教育的“纪录片”
书评二:一本关于教育的“纪录片”
一本关于教育的“文献纪录片”
提到海伦·凯勒,大多数人首先会想到那篇被选入初中课本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没有人会不钦佩她的身残志坚,不感慨她拼搏奋斗的一生,然而,过去我们对她的介绍往往只停留于此,关注的焦点也往往只是她一人。在众人的心目中,海伦·凯勒俨然就是一位战胜厄运,冲破黑暗,寻找光明的女战神。又有多少人了解她背后究竟有着哪些人的支撑,他们又共同编织了什么样的故事呢?《冰雪之王》事件中,年仅11岁的凯勒被指责剽窃,这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活在恐惧之中,几乎放弃了写作。但这般重大的事件对于很多读者来说,却是完全陌生的,更不用提在这非常时期用信任与关爱将她从低谷拉上来的众人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海伦·凯勒既是“最知名”的,又是“最少被人了解”的,而缺少被了解的部分,正是她接受教育的成长过程,这个过程使得她摆脱了命运的牢笼,结束了在“没有世界的世界上”茫然的生活。《我的生活——海伦·凯勒自传》弥补了“最少被人了解”的缺憾,全方位地还原了海伦·凯勒的人生:如果第一卷自传部分是凯勒对自己的人生,尤其是学习过程的提炼,那么第二卷中呈现出的凯勒八岁起书写的书信就是这一过程的最佳见证。卷三则是约翰·麦西对凯勒的全面评价,其中摘录的大量苏立文小姐的书信和教学报告,更是从旁观者的角度对凯勒的真实生活进行了记录,起到了拾遗补阙的作用。这种结构似乎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如今学校中常见的考核方式:个人总结、作业与考试以及教师评价。事实上,《我的生活》的确可以视为一本关于教育的“文献纪录片”,书中最有价值的一个部分也正是与之相关的海伦接受教育的相关记录。
那么这本记录着一百年前的一段特殊教育经历的“文献”传承着什么价值呢?相隔一个世纪的我们重读海伦·凯勒的人生究竟能学些什么,该学些什么呢?
《我的生活》用最真实的文字,记录了海伦·凯勒的人生,更记录了这段使她成长,使她成功的,可贵的教育历史。海伦·凯勒曾说:“鹦鹉螺身上的罩子是神奇工作的结果,它把从海水中吸收的物质转化成了它身体的一部分。同样,人类汲取知识也要经过类似的转化过程,直至知识变成‘思想的珍珠’。”《我的生活》一书就像海洋,一片能让我们从中汲取到一些精华,萃取转化成一颗颗“珍珠”的海洋。我们需要像海伦·凯勒一样有进取精神,能够不屈不挠地面对肉体和精神上各种挫折的学生;我们也需要机敏睿智,对学生充满信任与关爱,同样不屈不挠的教师;我们需要科学合理的教学原则和方法——苏立文对海伦·凯勒进行的早期教育即使过了一个多世纪依然具有指导意义;我们更需要一个宽容友好的学习环境,一个能让人类的自由意志以及理性思维得到发挥,能够让孩童在人性的光辉下健康成长的环境。
《我的生活》 卷一:我的生活 《我的生活》、第一章
第一章
我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书写我生活的历史的。在我整个的童年时代,生活犹如笼罩在我身边的一团金色雾霭。冥冥之中,我是懵懂而迟疑地揭开生活的迷帐的。每当我试图分辨孩童时期记忆的时候,我就会发现,往昔的时光美好而真实,它如同一条纽带,同此时此刻的我紧紧相连。女人们通常会以富于想象力的方式来描述自己的童年经历。虽然,那些鲜活而生动的记忆来自我生命的最初时光,但是,“牢房一般的阴暗将伴随着我的余生”。此外,童年时代的欢乐和悲伤大都成为往事前尘,它们已然失去了当时的锋芒;在我接受早期教育过程中的那些重大事件,已经随着更加激动人心的伟大发现而被淡忘。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将我生活中那些至关重要的章节做一个全盘性的勾勒,于我倒并不是一件枯燥乏味的工作。
我于1880年6月27日出生在亚拉巴马州北部的一个叫做图斯康比亚的小镇。
我父亲家的先人是来自瑞士的卡斯帕·凯勒家族,他们最初定居在马里兰州。在我的瑞士祖先中,有一个人曾是苏黎世聋哑学校的首位教师,他曾写过一本有关教学生涯的书——这似乎具有某种一脉相承的偶然性;尽管在他的祖先中没有王者,也不曾豢养过一个奴隶,而且,在早期先民之中,也没有奴隶曾隶属于一位王者。
我的祖父,卡斯帕·凯勒家族之子,“进入”了亚拉巴马州这片广袤的土地并最终在此定居。我后来得知,曾经有那么一年,祖父骑马从图斯康比亚前往费城,为的是给种植园添置一些耕作用具。在我姑妈寄来的许多家信中,曾对祖父的这些旅行有过生动而清晰的记述。
我的祖母凯勒是一个侍从武官的女儿,那名军官叫亚历山大·穆尔;祖母也是亚历山大·斯鲍茨伍德的孙女,这位斯鲍茨伍德先生曾是弗吉尼亚州最早的殖民总督。此外,祖母也是罗伯特·E.李将军的二表妹。
我的父亲,亚瑟·H.凯勒是联邦军队中的一个上尉,而我的母亲凯特·亚当斯是他的第二个妻子,两人年龄相差悬殊。母亲的祖父是本杰明·亚当斯,他娶了苏姗娜·E.古德休为妻,他们在马萨诸塞州的纽伯里住了很多年。他们的儿子查尔斯·亚当斯就出生在马萨诸塞州的纽伯里波特,后来他搬到了阿肯色州的海伦娜。当时正值南北战争爆发,他代表南军参战,后来官至准将军衔。他娶了露西·海伦·埃弗里特为妻,露西同爱德华·埃弗里特和爱德华·埃弗里特·黑尔博士同宗同门。战争结束后,夫妻俩搬到了田纳西州的孟菲斯。
我一直住在一个狭小的房子里面,直到疾病令我丧失了视觉和听觉。当时的家园是由一个巨大的四方形房间和一个小房间构成的,仆人们都睡在那个小房间里。这源自南方人的习俗,挨着宅第建一座附属的小房子,以备不时之需。宅第是我父亲在内战结束后建造的,在娶了我母亲后,他们就在此定居了。房子完全被葡萄藤、攀爬的蔷薇和金银花覆盖了,从花园望去,那里就像一个巨大的凉亭。而那个小门廊则被满眼的黄玫瑰和南方天冬草所遮蔽。因此这里就变成了蜂雀和蜜蜂最常出没的地方。
凯勒家的宅第距我们家的玫瑰小凉亭只有几步之遥。这里也被叫做“常春藤绿地”,因为房子和周围的树丛及篱笆被美丽的英格兰常春藤所缠绕覆盖。这个老式的花园正是我童年时代的天堂。
直到我的老师出现之前,我一直习惯于沿着正方形的黄杨木树篱摸索前行。嗅觉是我的向导,通过它,我发现了生命中的第一株紫罗兰花和百合花。正是在这个小花园里,在经历了暴躁情绪的发作之后,我继续寻找令我舒适的感觉,我把自己温热的脸埋进凉飕飕的树叶和草丛之中。将自己迷失在花丛中是如此地令人愉悦,从一个地方寻觅到又一个地方也带给我其乐无穷的快感。就在探寻的过程中,我会突然碰到一枝美丽的藤蔓,我会通过它的叶子和花蕾来辨别其形状,而且我知道,这就是那株覆盖着摇摇欲坠的凉亭,远在花园尽头的葡萄藤!在我身边,还有触手可及的铁线莲,垂落于枝叶间的茉莉花,以及一些叫做蝴蝶百合的稀有花卉,这种花的花瓣因其形似蝴蝶那对脆弱易折的翅膀而得名。而玫瑰,则是花园中最傲人的花魁。我从来没有在北方的温室里见过长势如此繁茂的玫瑰,花朵沿着门廊形成了一道长长的花径,空气中弥漫着沁人的芳香,那种清醇的味道丝毫不沾染泥土的浊气。每天早晨,在露水的沐浴中,玫瑰娇柔淳美,这时我就会禁不住展开神思遐想,这些花儿是不是很像上帝花园中的常春花呢?
就像诸多弱小的生命一样,我生命的伊始朴素而单纯;我来了,我观察,我奋争,如同很多百姓家中第一个孩子所做的一样。为了给我起名字,家人还煞费了一番周章。一个家庭里第一个孩子的名字当然马虎不得,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参与其中。我的父亲建议给我取名米尔德莱德·坎贝尔,此人是父亲极为崇敬的一位祖先,对于这个名字,父亲拒绝做进一步的商榷。而我的母亲则按照她自己的意愿解决这个问题,她认为我应该随她母亲的姓氏。她母亲少女时代的名字是海伦·埃弗里特。没想到的是,就在一家人兴高采烈地带我去教堂洗礼的路上,父亲把起好的名字给弄丢了,这再自然不过了,因为这是一个父亲本不喜欢的名字。所以,当牧师问他的时候,他才记起来,我的名字还是应该随我外祖母的姓氏,这是早就定好了的,于是他给婴儿取名叫海伦·亚当斯。
我从家人口中得知,当我尚在襁褓中的时候,我就显示出了急躁而固执的个性。我会执意模仿别人做的每一件事情。在六个月大时,我就能咿呀说出“你——好”之类的词句。有一天,我十分清晰地说出了“茶,茶,茶”,这引起了家里每一个人的注意。即便是在我生病之后,我仍然记得在我生命最初几个月里所学到的一个词,这个词就是“水”。此后,在我所有的语言功能丧失殆尽后,我就一直模糊地发出“水”这个词的声音,只有在学习拼读的时候,我才会停止说“水——水”。
家人还对我讲了我一岁时学走路的情景。那天,母亲把我从澡盆里抱出来,把我放在她的膝盖上。当时,林木婆娑,光影摇曳,我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于是,我从母亲的腿上挣脱出来,试图追逐地上的阴影。这种冲动付出了代价,我跌倒在地,哭叫着扑进母亲的怀里。
快乐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个短暂的春天,知更鸟和嘲鸫的啁啾余音缭绕;一个花果繁盛的夏天;一个金黄色的秋天——时光倏忽即逝,在一个如饥似渴、欣喜异常的幼儿脚下,季节留下了自己最后的礼物。随后,在一个阴沉萧索的二月,疾病封闭了我的眼睛和耳朵,重新将我抛进一个新生婴儿般的无意识状态。家人们管这种病叫做胃和脑的急性阻塞症。医生认为我活不了了,然而造化弄人,就在某天早晨,我身上的烧突然退了,就像它到来时那样神秘莫测。那天早晨,家中充满了喜悦祥和的气氛,但是没有一个人,连同医生在内,全都不知道我再也看不见,再也听不见了。
如今,对疾病的回忆仍然会令我感到困惑。我特别记得母亲的悉心呵护,她在我一连数小时的焦躁和疼痛之中尽量抚慰我。我会在睡觉过程中惊悸着醒来,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痛楚和迷惑,我试图转动眼睛,然而它是如此地干涩灼热;我把头扭向墙壁,因为那里曾有迷人的亮光,但是我只能看到暗淡模糊的一片,而且每天都在变暗。除了这些短暂的记忆,也就不曾剩下别样的东西了。事实上,这些回忆如梦似幻,恰如一场噩梦。渐渐地,我变得习惯于被寂静和黑暗所围裹,我也没有意识到这种生活有什么与众不同,直到她——我的老师到来的那一天——她引导我进入了精神自由的境界。总之,在我生命的最初十九个月中,我曾对这个世界匆匆一瞥,广袤的绿色田野,明亮的天空,树木和花丛的印记是随后而来的黑暗所无法抹煞掉的。假如我们曾经看见,“那一天就属于我们,那一天所展示的一切就属于我们”。
《我的生活》 卷一:我的生活 《我的生活》、第二章
第二章
在我生病之后的头一个月里发生了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我只知道我曾坐在母亲的腿上,或者在她做家务的时候紧紧地依附在她的衣服上。我的双手可以感知每一种物体的形状,也可以“观察”每一个移动的物体,正是通过这种方式,我了解了许多事情。后来,我觉得我需要同他人进行交流,于是我开始做出一些简单的举动。比如用摇头表示“不”,用点头表示“行”;往回拉的动作表示“回来”,向外推则表示“去”。如果我想吃面包怎么办?我会模仿切面包片,然后往上涂抹黄油的动作。假如我想让母亲在晚餐时做点冰激凌吃,我就会做出搅动和浑身颤抖的动作,这表示“冰凉”。此外,我的母亲也成功地让我领会了很多事情。当她想让我为她拿东西的时候,我马上就能理解,我会跑到楼上或者她告诉我的其他任何地方。事实上,在夤夜漫漫的生活中,我要感谢母亲用她富于智慧的无私之爱驱除掉我身边的黑暗,让我体会到生命的美好。
我明白我的未来所面临的巨大考验。在我五岁的时候,我学会了把干净的衣服叠好并且收起来,而且,在洗衣房送来的衣物中,我会辨别出哪些是自己的衣服。通过这种方式,我也顺便知道了母亲和姨妈会在什么时候外出。我总是央求她们带我一起去。家里有客人来的时候,我会主动打招呼;当他们走的时候,我会朝他们挥手道别。当然,关于那些手势的记忆是含混不清的。有一天,一些绅士邀请我母亲外出,我感觉到了大门关闭的震动和他们离去的声音。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令我跑上了楼,我穿上了外出的礼服,站在镜子前。就像其他人做的那样,我往自己的头上抹油,还往自己的脸上涂满厚厚的香粉。随后,我在头上别了一块面纱,于是我的脸和肩膀全都埋进了面纱的褶皱里。我还在腰间系了一个硕大的绳结,绳结悬垂在身后,几乎碰到了裙角。带着这身打扮,我会下楼逗众人开心。
至于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同别人不同时的感受,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在我的老师到来之前,我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我注意到我的母亲和我的朋友们都不像我这样,她们在做事时不会使用手势,而是用嘴交谈就行了。有时候,我会站在两个谈话的大人之间,用手去摸他们的嘴唇。我无法理解,而且懊恼异常。于是,我试着移动自己的嘴唇,并且疯狂而徒劳地进行模仿。无奈的举动令我如此愤怒,我又踢又叫,直至筋疲力尽。
我想,那时候我知道自己的乖戾顽皮,因为我记得我伤害过我的保姆埃拉,我曾踢过她。狂暴过后,我就会生出几分懊悔,但是我不记得这种歉疚感有没有令我的胡闹收敛一些。
在早年的岁月,我有两个忠实的伙伴,那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叫玛莎·华盛顿,她是我家厨师的孩子;还有贝拉,她是一只非常出色的老猎犬。玛莎·华盛顿明白我的手势,所以同她交流我很少遇到困难,她总是能够听命于我。在她面前发号施令让我感到高兴。在通常情况下,她总是迁就于我的蛮横和专制,而且不会冒险同我作正面冲突。我感受着自己的强大,进取,而并不在意后果如何。我十分清楚自己的念头,但总是一意孤行,我甚至会用牙齿和指甲相胁,以此来满足自己的要求。我们花了大量的时间在厨房里帮工,揉面团儿,做冰激凌,研磨咖啡豆,为烤制蛋糕争吵不休,给聚集在厨房台阶上的母鸡和火鸡喂食。这些家禽都很温顺,它们会从我手里取食,从而让我感受到它们的存在。有一天,一只硕大的雄火鸡从我手里叼走了一个番茄,然后迅速跑掉了。当时,或许是受到了“高博勒先生”成功经验的鼓舞,我们赢得了一个蛋糕,厨子刚刚在上面撒了一层糖霜,蛋糕被我们一点一点地吃掉了。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追赶火鸡而遭受的报应。
珍珠鸡喜欢把巢藏匿在偏僻角落里,我最大的快乐之一就是搜寻草窝里的鸡蛋。我找鸡蛋的时候无法直接对玛莎·华盛顿说,我会攥起拳头,再把它们放在草地上,这表示有什么东西在草地上滚动,而玛莎总能领会我的意图。运气好的话,我们就会找到一个鸡窝,可是我从来不会让玛莎把鸡蛋带回家,我会做出强烈的手势让她明白,她应该把鸡蛋扔在地上打碎。
像谷仓,马厩,还有每天早晚给奶牛挤奶的庭院都是我和玛莎最感兴趣的地方。挤奶工给牛挤奶的时候会让我把两手放在牛身上。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经常对牛又拧又掐。
为圣诞节做准备总会令我欢欣鼓舞。当然,我并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节日,但是弥漫在房子里的香味令我陶醉其中,而花样繁多的美食也会让我和玛莎·华盛顿安静下来。我们俩也会有不顺心的时候,但是这丝毫也不妨碍我们享受节日的快乐。大人们会允许我们俩帮他们研磨香料,挑拣葡萄干,或者用勺子搅拌馅料。我也像其他人那样把自己的长袜挂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可是这种仪式令我兴味盎然。这倒不是为了好奇,而是因为一觉醒来,我就可以在袜子里找到礼物。
玛莎·华盛顿同我一样喜欢搞恶作剧。记得那年7月一个炎热的午后,有两个小孩儿坐在走廊的台阶上,一个是黑人小姑娘,梳着一束束俏皮的像螺丝锥一样的头发;另一个是白人小姑娘,有着一头长长的金色鬈发。其中一个孩子六岁,另一个只有两岁或三岁大。那个年幼的小孩是个盲童——这个孩子就是我——另一个孩子是玛莎·华盛顿。当时我们俩正埋头剪纸娃娃玩儿,可是没多久我们就厌倦了这个游戏,于是,我们俩又开始剪树叶,我们把能够到的金银花叶子都剪了下来。接着,我开始把注意力转到玛莎那像螺丝锥的头发上,起初她反对我打她头发的主意,但最终还是屈服了。就这样,我们俩轮流玩起了公平的游戏,她抓过剪刀剪掉我的一束鬈发。我想,要不是妈妈及时制止,她一定会把我的头发都剪光的。
贝拉是我们家的狗,也是我的另一个伙伴,她又老又懒,喜欢在壁炉旁睡觉,而不太愿意同我玩耍。于是我努力教她我的“手势语言”,但是她总是反应迟钝,心不在焉。有时候,她会兴奋得浑身颤抖,变得跃跃欲试,就像狗儿们将目标锁定在一只鸟时所做的那样。我并不知道贝拉为什么会有如此表现,但是我知道她肯定没有按照我的要求去做。这令我十分懊恼,所以,我的训练课总是以对贝拉一通乱捶作为结束。而贝拉则会爬起来伸伸懒腰,然后轻蔑地打一两个响鼻儿,再跑到壁炉的另一边就地一躺。为此,我感到既无奈又失望,最后我只有丢下贝拉去找玛莎玩。
早年的很多事情都被我牢牢地记在心里,虽然互不相干,但是它们是如此清晰,宛如历历在目,它们加剧了我对沉寂、无助而迷惘的生活的思考。
记得有一天,我不小心把围裙弄湿了,于是,我把围裙铺在客厅的壁炉边烘烤。湿围裙不会那么快就被烤干的,所以我就让它离火源更近一些,结果正好碰到了余烬。围裙一下子烧着了,火苗围绕在我身边,甚至连我的衣服都被引燃了。我惊慌失措的吵闹惊动了我的老保姆维妮,她急忙跑过来救我。维妮把一条毯子盖在我身上,我给憋得几近窒息,不过她还是把火给扑灭了。所以除了双手和头发被烧了一下外,我并无大碍。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自己会使用钥匙了。一天早晨,我把母亲锁在了储藏室里,她被迫在里面待了三个小时,因为那时仆人们都出去干活了。母亲不停地敲打房门,我能感觉到敲击房门的震动声,可我却坐在走廊的台阶上咯咯地笑。这类令人头疼的恶作剧使我的父母意识到,我必须尽快接受教育。记得在我的老师苏立文小姐到来后,我还找了一个机会把她锁在了自己房间里。当时母亲领我上楼去见苏立文小姐,她想让我明白她要把我交给老师。可是没多久我就砰地一下把门关上,而且还上了锁。然后,我又把钥匙藏在了走廊里的衣橱里。家人并没有哄我交出钥匙。结果,我的父亲只得搬了一把梯子,把苏立文小姐从窗口接了出来。这出小把戏让我高兴了好一阵儿。几个月之后我才交出了钥匙。
在我五岁大的时候,我们从藤萝覆盖的小房子搬到了一个新建的大房子里。这个家庭由我的父母,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还有后来出生的小妹妹米尔德莱德组成。我最早而且印象最深的有关父亲的记忆,就是我摇摇晃晃地穿过一堆堆的报纸来到他身边,这时我就会发现他总是独自拿着一沓报纸摆在面前。我会感到极其迷惑,很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我也会模仿他的动作,甚至戴上了他的眼镜,因为我想眼镜或许能帮我解开未知的秘密。但是若干年过去了,我没有发现什么秘密。后来我才了解到那些报纸的来历——我的父亲是在对文章进行编辑校对。
我的父亲是那种极其眷顾家庭的人,除了狩猎季节,他很少离开我们。他是一个出色的猎人,有着一手好枪法。在家庭之外,他最爱他的狗和猎枪。另外,他还是一个极其好客的人,这几乎成了他的一个性格弱点,他很少有不带客人回家的时候。他最引以为豪的地方就是我们家的大花园,据说,他培育的西瓜和草莓是全县最好的,我还记得他把最先成熟的葡萄和精选的浆果摘给我吃。他充满慈爱地领着我在果树和藤萝之间穿行,他积极乐观的情绪时刻感染着我。
父亲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在我掌握了语言以后,他常常会笨拙地在我手上拼写字词,并以此来讲述他的那些奇闻逸事。在“讲完”故事后,他会让我马上“复述”出来,再也没有什么比重复故事更令他高兴的事了。
1896年,当时我住在北方,正惬意地享受着夏日最后的时光,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听到了父亲的死讯。他死于一次突发疾病,经历了短暂的痛苦后,人就这么离去了。父亲的死亡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的巨大悲恸——也使我第一次对死亡有了自己的认识。
我又如何描述我的母亲呢?她离我是那么近,对我而言,用语言来描述她是近乎失礼的举动。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把我的小妹妹视做一个入侵者。当时,我知道我已经不再是母亲唯一的宝贝,我的心里充满了嫉妒。妹妹总是坐在母亲的膝盖上,那里本是我坐的位置,而现在却被她完全占领了,她受到了所有的呵护与关爱。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那件事使我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那时我有一个成天抱在手里,既宠又恨的洋娃娃,后来我给她起名叫南希。唉,实际上,这个娃娃只是供我发脾气的牺牲品,所以,她总是一副破衣烂衫的样子。我有会说话的洋娃娃,也有会哭和会眨眼睛的洋娃娃,但是我从来都不会像爱我的破南希那样爱她们。南希有一个摇篮,我经常花一个小时甚至更多的时间把她放在摇篮里摇动。我无比关切地守护着娃娃和她的摇篮。但是有一次,我发现我的小妹妹安静地躺在摇篮里熟睡。现在只能做出这样的推测,那时根本就没有爱和亲情的纽带能束缚住我的愤怒。于是,我冲过去把摇篮翻了个个儿,要不是母亲上前抓住了她,妹妹也许会被我杀死。所以说,当我们行走在备感孤独的幽谷之中,我们才会逐渐了解到充满关爱的言行以及友情所带给我们的感动。后来,当我重新恢复了人类友爱的本性后,我和米尔德莱德已经成长为彼此交心的姊妹。无论世事如何变化,我们俩都愿意手拉手地面对眼前的一切,虽然她不懂我的手语,而我也不明白她那些孩子气的语言。
《我的生活》 卷一:我的生活 《我的生活》、第三章
第三章
在成长的过程中,我越来越渴望表达自己的意愿,但是我使用的几个简单的手势已经远远不够用了;而且,当我无法表明自己的意图时,我就会气急败坏。我感到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正在抓着我,而我则拼命地想挣脱束缚。我努力抗争——当然并不是希求解决问题,而是想为我内心深处强烈的反抗精神寻找出路。我通常会哭闹不止,直至筋疲力尽。如果母亲碰巧在身边,我会悄悄地钻进她的怀里。我伤心至极,乃至于忘记了愤怒的原因。后来,这种情绪的爆发在每天,或者每小时都会发生,因此,对于交流的需求于我是如此地迫切。
我的父母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困惑之中。当时,我们家离任何一所盲人或聋哑学校都很远,而且,似乎也不会有任何人能跑到像图斯康比亚这种偏僻的地方,就为了教一个又聋又瞎的小孩子。事实上,我的朋友和亲属们一度怀疑我真的能否接受教育。我母亲唯一的希望来自狄更斯的《美国札记》,她曾读过他写的劳拉·布里吉曼的故事,而且她隐约记得那个女孩子也是又聋又瞎,然而却接受了正规教育。不过她也感到希望渺茫,因为豪博士,也就是探索传授盲聋人知识的先驱,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而豪博士的教育方法也许会随着他的去世而消亡,果真如此,那么一个住在亚拉巴马偏远小镇的小姑娘又如何从中受益呢?
我六岁大的时候,我的父亲听说在巴尔的摩有一个著名的眼科医生,他曾成功地医治过许多看似无望的病人。于是,我的父母决定带我去巴尔的摩,看看是不是能治好我的眼睛。
那是一次愉快的旅行,我依然有着十分清晰的记忆。在火车上,我同许多人成了朋友。有位女士送给我一盒贝壳。我父亲在上面钻出孔洞,这样我就可以把贝壳串在一起,很长时间我都沉醉其中,乐此不疲。列车长也是个友善的人,当他在车厢里四处走动,为乘客检票打孔的时候,我常会靠在他的衣摆上。他还让我玩他的打孔器,那实在是一种很有趣的玩具。我蜷缩在座位的角落里自得其乐,一连好几个小时在一片片纸板上打洞玩。
我的姑妈用毛巾给我做了一个大布娃娃。这是一个滑稽而怪异的玩偶,大概是准备得过于仓促,娃娃没有鼻子、嘴、耳朵和眼睛——甚至凭借一个小孩子的想象力都无法拼凑出娃娃的脸孔。可十分奇怪的是,我并不在乎娃娃头上的其他器官,唯独眼睛的缺失深深触动了我。我固执地向大家指出我的发现,可是似乎没有一个人能够为娃娃添加一双眼睛。然而,由于我的灵机一动,难题终于得到了解决。我翻下座位开始摸索,直到发现了姑妈的披肩,而披肩上面装饰着不少大珠子。我揪下来两颗珠子,并且示意姑妈帮我把它缝到娃娃身上。于是姑妈把我的手放在了她的眼睛上面,而我则使劲地点头。结果,珠子被缝到了恰当的位置,我简直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兴奋。可是很快我就失去了对布娃娃的所有兴趣。在旅途中,我没有发过一次脾气,因为有太多的事情让我的头脑和手指忙于应付。
我们来到巴尔的摩,切斯霍尔姆医生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但是他并没有对我做任何治疗。他对父亲说,我应该接受教育,并且建议父亲向华盛顿的亚历山大·格雷厄姆·贝尔博士进行咨询,他可以告诉我们关于聋哑和盲童学校的师资情况。按照医生的建议,我们立刻前往华盛顿去见贝尔博士。我的父亲疑虑重重,感到前途未卜。而我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痛苦,只是觉得在路途间往来其乐无穷。虽然是个小孩子,可我马上就感到了贝尔博士的善良和强烈的同情心,当时他功成名就,深受世人敬仰。他把我抱在他的膝盖上,我对他的怀表产生了兴趣,为了让我明白,他不停地敲打怀表。他理解我的手势,我知道这一点,立刻就喜欢上了他。但是我并不抱什么幻想,把这次会晤当成是一扇引领我从黑暗走向光明,从孤独走向友谊、关怀、知识和爱的大门。
贝尔博士建议我父亲给阿纳戈诺斯先生写封信,他是波士顿帕金斯学院的院长,也是豪博士伟大事业的继承人。贝尔博士的意思是,看看阿纳戈诺斯先生那里有没有一位能够教我的老师。我的父亲立即写了信。几个星期后,阿纳戈诺斯先生便回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他让我们放心,说已经为我们找到了一位老师。这件事发生在1886年夏天,那时苏立文小姐还没有来,她是来年三月才到的。
就这样,我走出埃及,站在了西奈山前。一股神圣的力量触摸着我的灵魂,它不但带给了我光明,还让我“看”到了许多奇迹。我似乎听到了那个来自圣山的声音:“知识是爱,是光,是佳地。”
《我的生活》 卷一:我的生活 《我的生活》、第四章
第四章
在我的一生中,最令我刻骨铭心的一天就是我的老师,安妮·曼斯菲尔德·苏立文的到来。我心里充满了惊奇,我认为在两个将命运联系在一起的人之间一定存在着无限的差异。那天是1887年3月3日,三个月后我就满七岁了。
那天下午,我站在门廊里,似乎在默默地期待着什么。我从房间里人们忙前忙后的动静,以及母亲的手势里隐约地猜到,家里要有什么事发生。所以,我就走出房门坐在台阶上等着。午后的阳光穿透门廊上茂密的金银花藤,暖暖地洒落在我仰起的脸上。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游移在那些熟悉的叶片和花蕾之间,初生的枝蔓似乎也忙不迭地向南方的春日致意。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奇迹,一连好几个星期,懊恼和苦闷折磨着我,深深的无助感令我抗争不得。
你是否曾到过浓雾笼罩的海面?一团白色的雾霭将你彻底封闭,而你脚下的那条大船,则焦虑不安地摸索前行,它边走边用铅锤和探深绳寻找着靠岸的航道。那么你呢?就带着怦怦的心跳等待着未知事物的发生?在接受正式教育之前,我就像那艘漂荡在迷雾中的船,只是我没有指南针和探深绳,也无从知晓港口的远近。“光!给我光明!”这是发自我灵魂深处无言的呐喊,每分每秒,我都想把自己沐浴在爱的光明之中。
我感觉到了走近的脚步声,我伸出手,就像迎接母亲那样。有个人抓住了我的手,我被她紧紧地抱在怀中,她就是来向我揭示万事万物的人。事实上,比揭示万事万物更为重要的是,她爱我。
我记得在老师到来之后的次日早晨,她领我来到了她的房间,还给了我一个布娃娃。这个娃娃是帕金斯学院的一个小盲童送给苏立文小姐的。劳拉·布里吉曼还给娃娃做了衣服穿,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娃娃的来历的。当时,我玩了一会儿手上的娃娃,苏立文小姐则慢慢地在我手上拼写“doll”这个词。我立刻对这种手指游戏产生了兴趣,并且努力模仿。最终,我正确地拼写出了单词,我难以抑制我的快乐和自豪。后来,我跑到楼下母亲身旁,我举起手,然后在上面拼写出“娃娃”的单词。当时,我并不知道我拼写的是一个单词,我甚至不知道那些字词是否存在,我只是调皮地用手指加以模仿而已。在随后的几天里,我用这种懵懂的方式学会了拼写很多词,其中有像“pin,bat,cup”这样的名词,还有一些像“sit,stand,walk”之类的动词。事实上,我是在和老师待了好几星期后,才知道每件东西都有一个名字。
有一天,我正在和我的新布娃娃玩的时候,苏立文小姐就把我的那个大破娃娃放在了我的膝盖上,她教我拼写“doll”,而且试图使我明白,这两个娃娃都叫“doll”。还有一次,我们在单词“mug”和“water”之间争得不可开交。苏立文小姐极力向我强调“水杯是水杯,水是水”,可是我固执地把两样东西混为一谈。无奈之下,她不再同我争辩,而是从头开始教我。我对她翻来覆去的重复不胜厌烦,于是我一把抓过新娃娃,把它猛地摔在地上。我感觉到了娃娃在我脚下四分五裂,只觉得心里十分痛快。既不悲伤,也不愧疚,我的情绪就那样爆发了,我不再爱那个娃娃。显然,在我生活的寂静、黑暗的世界里,是没有强烈的柔情和关爱的。我感觉到我的老师把娃娃的残肢扫到了壁炉旁边。我的懊恼也随之被移走了,我感到心满意足。后来,老师拿来了我的帽子,我知道我要去外面晒太阳了。这样的念头——如果这种无声的感觉能够被称作一个念头的话,那么它会令我感到欢欣鼓舞。
我们走在通往大房子的路上,金银花的芬芳令人心旷神怡。有人开始压水,我的老师则把我的手放在了水管边上。当一股清冽的水流喷涌到我的一只手上时,她就在我的另一只手上拼写“water”这个词,起初是慢慢地,后来变得飞快。蓦然间,我感觉到一种被遗忘了的朦胧意识——或者说,一种沉睡意识的回归和觉醒;神秘的语言世界展现在我面前。于是我知道了“water”的意思是奇妙而凉爽的东西从我的手上流过。这个具有生命力的词语唤醒了我的灵魂,它带给了我光明、希望、欢乐,将我置于一个无限自由的空间!虽然感官的藩篱依然存在,但是藩篱必将会被及时地清理干净。我离开了大房子,极其渴望了解更广阔的世界。对我而言,每一样东西都有一个名字,每一个名字都是一种新思想的诞生。当我们回到家里,我碰到的每一件物体似乎都对我的生命产生了触动。这是因为我以一种陌生而新奇的眼光来看待这些东西。进门的时候,我想起了那个被我摔坏的洋娃娃。我摸索着走到壁炉前,蹲在地上捡起了娃娃的碎片。我徒劳地想把它们拼凑在一起,我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因为我意识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有生以来第一次,我感到既懊悔又伤心。
那天,我学习了大量的新词汇。虽然已经记不全了,但是有几个词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母亲,父亲,姐妹,老师”——这些词语把我带进了一个缤纷的世界,“就像亚伦的魔杖,一挥之下,遍生花丛”。不妨说,你很难找到一个像我这般快乐的小孩。在具有意义的那一天结束之时,我躺在自己的儿童床里。它把我带进了喜悦的生活之中,我第一次迫不及待地期盼着新的一天的来临。
《我的生活》 卷一:我的生活 《我的生活》、第五章
第五章
我想起了许多1887年夏天发生的事,正是这些事激发了我灵魂的觉醒。那时我做不了什么,可是我会用自己的双手去探索,去认知我触摸到的每一件物体。我摸到的东西越多,了解这些东西的名称和用途越广,我对自己同世界血脉相连的感受就越强烈,我的喜悦之情和信心也随之增长。
当雏菊和毛茛争芳吐艳的时候,苏立文小姐牵着我的手穿过田野。沿着田纳西河的两岸,农人们正在做着播种的准备。坐在温暖的草地上,我首次感受到了大自然对人类的馈赠。我了解到了阳光和雨水如何滋润土地上的每一棵树木,令它们长势繁茂,开花结果。我还知道了鸟儿们如何搭建巢穴,如何迁徙生存;松鼠、鹿、狮子和各种动物如何觅食逃生。随着知识的增长,我对我所生存的这个世界越来越感兴趣。很早以前我就学会了做算术题,或者描述大地的轮廓。苏立文小姐教我学会了发现之美——在芬芳林木的拥抱中,在每一片草叶上,在我小妹妹蜷曲柔弱、像长了酒窝的小手上,我的确找到了美。她将我人生最初的思想同大自然连接在一起,她让我感受到了“鸟儿、花朵和我都是快乐的同伴”。
正是在那个时候,我也有了一种个人体验,那就是大自然并不总是温情脉脉的。一天,我和老师正从一次长距离散步中返回。那天一早的天气还是好好的,但是当我们往家走的时候就变得燠热难耐起来。有那么两三次,我们停在路边的大树下歇息。最后,我们来到了离家不远的一棵野生樱桃树下。树荫下凉爽宜人,那棵树也很容易攀爬,在老师的帮助下,我还能爬到树上骑在枝桠间。坐在树枝间的感觉妙不可言,苏立文小姐打算在这里进行我们的午餐。我答应她坐在树杈上不动,于是老师去家里拿午饭。
突然,有一种变化从树丛之间扫过。周围所有的光和热都散去了,我知道天色变黑了,因为所有的热度,对我而言也意味着光,已经消失在了空气之中。接着,地上也泛起一股奇怪的味道,在一场雷雨到来之前,我总会闻到这种味道。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攫住了我的心,我感到了彻底的孤立无助,某种力量切断了我同朋友和坚实大地的联系。浩瀚、未知的气氛将我紧紧围裹,我伫立不动,翘首企盼,一阵惊骇感袭遍了我的全身。我急切地盼着老师快些返回,一心想从树上爬下来。
接着,是片刻的宁静,令人产生不祥的预感。随后,周围的树叶大肆抖动起来,我身下的樱桃树发出一阵震颤,如果不是我用尽力气紧紧抱住树干,迎面而来的一股狂风就会把我掀到地上。树摇晃得很厉害,在风雨的裹挟下,我身边的小树枝噼啪作响,似乎在嘲笑我的渺小。一阵狂暴的悸动攫住了我,恐惧感令我难以自抑。我蜷缩在树杈之间,任凭枝叶的鞭打。我断断续续地感到了身边强烈的震动,仿佛有某种重物坠落。震颤在头顶上划过,一直传到了我身下的树杈上。我的不安已经达到了极限,因为我觉得我和大树会一起倒下。幸好我的老师及时抓住了我的手,把我从树上弄下来。我紧紧地依附在老师身边,高兴得浑身颤抖,我又一次感受到了脚下坚实的土地。我想我已经学会了新的一课——大自然时常会“向她的子民公然发起战争,在其最温柔的触摸之下,隐藏着一双险恶的利爪”。
在经历了这件事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爬树。我留下来的唯一记忆就是恐惧。但是,金合欢树盛开的花朵和迷人的芬芳终于使我战胜了恐惧。那是一个春天的早晨,我正独自在凉亭里阅读。渐渐地,我觉察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于是,我一下子站起来,本能地伸出双手,仿佛在探寻着穿过凉亭的春天的气息。“这是什么东西?”我在心里发出疑问。紧接着,我就认出了这是金合欢花的气味。我摸索着来到花园尽头,我知道那棵金合欢树就在篱笆附近小路的拐角处。不错,它就在那里,在和煦的阳光下,金合欢树轻轻摇曳,它那缀满花朵的枝桠几乎垂到了长长的草丛上。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精巧美丽的花朵!即使是最轻微的触动,它那精致的花瓣也会立刻回缩并拢,就像是一棵天堂之树被移植到了人间。拨开繁茂的花枝,我走到了巨大的树干下面。我先是犹豫地站了一小会,然后,我把双脚放在了树杈之间的宽阔地带,并且开始向上攀。保持攀登姿态相当吃力,因为树干非常粗大,树皮还磨破了我的双手。可是我依然斗志昂扬,沉浸在征服困难的喜悦之中。我继续往高处爬,一直爬到了一个凳子上。这个小凳子是很早以前的什么人绑在这里的,如今,它已经长成了大树的一部分。在高高的树杈之间,我坐了很长时间,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坐在玫瑰祥云上的仙女。一连好几个小时,我在这棵天堂之树上展开神思遐想,做了一个又一个有关光明的梦。
《我的生活》 卷一:我的生活 《我的生活》、第六章
第六章
如今,我已经掌握了学习所有语言的关键,而且我渴望学以致用。对那些正常的孩子而言,他们学习语言并不需要特别的努力,就能够领会从别人唇间吐出的词汇,这是一个令人欣喜的过程。而对于一个聋哑小孩而言,掌握语言必须要经过一番缓慢而痛苦的学习过程。但无论是哪一种过程,其结果都会令人无比愉悦。渐渐地,我们从说出一种物体的名字,一步步发展到在更广阔的疆域里自由驰骋——从第一次发出结结巴巴的音节,到在莎士比亚的诗行间沉思,我们穿越了遥远的征途。
起初,当我的老师讲解一件新事物时,我几乎问不出什么问题。我的意识是模糊的,我的词汇也是贫乏的,但是随着接触事物的增加,我学会的词汇也越来越多。我问询的范围变宽广了,我一次又一次地周旋于同一个主题,我渴望深入了解事物的方方面面。有时候,一个新词会勾起我对早期经历的一些记忆。
我记得有一天早上,我第一次询问“爱”这个词的含义,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一个词。当时,我在花园里发现了几株刚刚开放的紫罗兰,于是我把花朵带给了我的老师。老师试图吻我,但是在那个时候,除了母亲,我不喜欢被任何人亲吻。苏立文小姐轻轻地用胳膊揽着我,并且在我手上拼写“我爱海伦”。
“爱是什么?”我“问”道。
她把我拉到她身边,对我“说”:“爱就在这里”,然后就指着我的心。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了它的跳动。老师的话令我迷惑不解,因为那时候我还不能理解无形的东西,除非我能用手摸到它。
我闻着老师手里的紫罗兰,一边拼写单词,一边用手势比画,我想问的问题是:“爱是这些可爱的花朵吗?”
“不。”我的老师对我说。
于是我再次揣摩这个词。暖洋洋的阳光照在我和老师身上。
“这个是爱吗?”我指着发出热量的方向“问”老师,“这个不是爱吗?”
在我看来,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太阳更美丽的东西了,它发出的光和热令万物生生不息。可是苏立文小姐仍然摇着头,我陷入了深深的困惑和失望之中。真是奇怪,为什么老师不能把“爱”展示给我看呢?
记得大约在一两天之后,我正把不同大小的珠子均匀地串在一起——先串两个大的,再串三个小的,以次类推。可我总是搞错,苏立文小姐十分耐心地把串错的珠子一一指出来。终于,我注意到了一个很明显的次序错误,就在那一瞬间,我把自己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手工课上,我该如何解决珠子的顺序问题呢?苏立文小姐摸着我的额头,很有力地拼写出“think”这个词。
刹那间,我明白了这个词语就是我头脑运行过程的产物,这是我对一个抽象概念的初次认识。
有很长时间,我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腿上的珠子上。随着新念头的迸发,我试图找到“爱”的含义。当时,太阳已经被云层遮盖,随后还下了一阵雨,可是顷刻之间,南方的太阳便喷薄出它那特有的光芒。
我又一次问我的老师:“这个是爱吗?”
“在太阳出来之前,爱有点像天上的云彩。”老师回答道。显然,如此简单的回答还是使我无法理解。老师继续解释道:“要知道,你无法摸到云彩,可是你能感知雨水的降落;你也知道,在经历了整天的酷热后,那些花儿和干旱的土地是多么渴望雨露的滋润。虽然你不能触摸到爱,但是你能感觉到雨水滋养万物的美好。所以说,如果没有爱,你一定不会快乐,也没有心思玩耍了。”
真理之美蓦然出现在我的头脑里——在我的灵魂和其他人的灵魂之间,延伸出一条条看不见的连线。
从我接受教育的第一天开始,苏立文小姐就像对待那些具有听力的孩子那样跟我讲话,唯一的不同是,她在我手上拼写句子,而不是直接说出来。假如我理解不了她给我的那些词汇和成语,乃至于无法进行对话的时候,我甚至想同老师直接交谈。
这种过程持续了好几年之久。对于那些失聪儿童来说,在日常交流中使用的最简单的成语和表达方式真是难以计数,你根本无法在短短一个月,乃至两三年的时间里掌握它们。那些有听力的孩子可以从不断的重复和模仿中学习这些语言。他们在家里听到大人们的交谈,这些谈话无形中刺激了他们思维的发展,而交谈的话题也是他们感兴趣的,因此无须刻意学习,他们自然而然地就会表达出自己的思想。这种天生的交流思想的方式在失聪儿童那里是行不通的。我的老师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她决心弥补我身上缺失的这部分本能。她逐字逐句,反反复复地教我,告诉我怎样参与同人们的对话。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后来我终于能主动同人交谈了;又过了很长时间,我才掌握了在恰当的时间说出恰当的话。
对于一个盲人或者聋人而言,掌握对话的技艺确实很难。而对于那些既盲又聋的人而言,其遭遇的阻碍可谓难上加难!他们不能辨别语气的快慢、声调的高低,也无法观察讲话者的面部表情,而一个眼神通常能展示出讲话者的内心世界。
《我的生活》 卷一:我的生活 《我的生活》、第七章
第七章
在我接受教育的过程之中,下一步的学习重点是“阅读”。
每当我拼写单词的时候,我的老师就会拿给我一些卡片,这些卡片上面印着凸起的字母。我学得很快,我知道每一个词语都代表着一种物体,一种行为,或者是一种特质。我有一个拼写板,最初,我能在上面拼凑出一些短句。我发现了那些卡片所代表的含义,比如“doll”,“is”,“on”,“bed”这几个词,每一个词都有其自身对应的物体和形式。于是,我就用“isonbed”表示把洋娃娃放在床上。在造句的同时,我也掌握了句子本身的意义和结构。
有一天,苏立文小姐对我说,如果我把“girl”的卡片别在我的围裙上,然后站在衣橱里,这句话该怎么说?于是,我就在拼写板上用“isinwardrobe”表示出来。再没有什么比这种游戏更让我开心的了。我和老师每次都一连玩好几个小时,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被我们当做练习造句用的道具。
逐渐地,我从认字卡片上的字过渡到了看书,我把自己看做一个“初级读者”。在书中,我如饥似渴地搜寻着那些我认识的字。一旦发现了这些字,我高兴得就像玩了一场捉迷藏游戏。就这样,我开始了阅读生涯。那时候,我开始读一些系列故事,后来,我还能把这些故事讲出来。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并没有系统地学习某些课程。所以,当我满怀热忱地认真学习时,更像是在玩耍娱乐。苏立文小姐会把教给我的每一样东西用一个故事或者一首诗表达出来。无论何时,只要碰到令人高兴或者是有趣的事,她都会事无巨细地讲给我听,她仿佛把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小姑娘。在求知的过程中,发生在许多小孩子身上的畏惧心理并没有对我造成影响,比如像枯燥乏味的文法,艰涩的算术题和更难的名词解释,正相反,这些都成了我最珍视的回忆。
对于苏立文小姐所给予我的特殊的关爱之心,我无法做出解释,我想,这也许是长期失明造成的后果。除了爱心,老师还具有极其出色的描述才能,她能迅速地掠过那些乏味的细节,而且从来不唠唠叨叨地问我前天都学了哪些东西之类的问题。她总是一点一点地给我讲解枯燥的科学原理,她讲得无比生动,以至于我常常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教给我的东西。
我们通常都会到户外阅读和学习,沐浴在阳光摇曳的树林里要比待在房子里好得多。我最初学习的所有课程都是在林木成荫的室外进行的,空气中弥漫着松针的清香,还夹杂着野葡萄的果香。惬意地坐在野生鹅掌楸的树荫下,我学会了思考。对于一个学生而言,我认为每一件事物都是一堂课,都有一种裨益。可以说,“万事万物让我领悟到了它们的魅力和功用”。事实上,所有能嗡嗡鸣叫,或者默默开花的东西都是我学习的对象——我把聒噪的青蛙、蝈蝈儿和蟋蟀抓在手里,直到忽略了它们的存在。昆虫振翅鸣叫,毛茸茸的小鸡和野花在手指间划过,山茱萸竞相绽放,草地上的紫罗兰和发芽的果树散发着芳香,我已经同自然融为一体。我感觉到了绽开的棉荚,我用手指触摸着它那柔软的纤维和覆有绒毛的种子;我感觉到了微风吹过玉米秆的沙沙低鸣,还有我的小马烦躁地打响鼻的气息——我们在牧场里抓住它,而且给它戴上了马嚼子——哈,看我有多棒!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小马驹呼出的那种浓烈的三叶草味道。
有时候,我会在黎明时分就爬起来,然后偷偷地溜到花园里。草丛和花朵上缀满露水,很少有人能体会到把玫瑰花轻轻捧在手里的快感,也很少有人能见到百合花在清晨的微风中摇曳的倩影。我偶尔会在采花的时候抓到一只昆虫,我能感受到它因惊恐而摩擦翅膀的微弱震颤。我想,即便是如此微小的生物,也会有自己的意识,也会对突如其来的压力做出反应。
果园是另一个我经常光顾的去处,那里的果实在7月初就成熟了。硕大饱满,覆盖着绒毛的桃子触手可得,和煦的微风穿过树丛,苹果在我的脚下滚来滚去。哦,把果实收集到围裙里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我把脸贴在光滑温热的苹果上,感受着阳光照射的余温。然后,我蹦蹦跳跳地满载而归。
散步时,我们最喜欢去的地方是“老凯勒码头”,这是田纳西河边一个破败不堪的木制码头。南北战争期间,这里被当做运输军队的专用码头。我们在这里学习地理知识,度过了一段令人回味的美好时光。我用小石子搭建水坝,建造岛屿和湖泊,还挖掘河床,这一切都是为了好玩儿,我从来没有意识到我正在上课学习。我满怀好奇地“听”苏立文小姐描述世界的博大精深——燃烧的山脉,被埋葬的城市,移动的冰河,以及众多奇妙的自然现象。老师会用黏土制作立体地图,这样我就能感觉到山脊和峡谷的形态,我的手指也会触摸到河流曲折的流向。我喜欢这种生动的讲解,但是把地球划分成地带和极点还是让我有些糊涂。用来说明的细线和代表极点的橘树枝似乎是最形象的比喻了,即使在今天,人们讲解地球气候带时,仍会用一串串的绳圈来说明。我想,假如有谁采用了这种方法,那么他一定会让我相信,白熊实际上是在攀登北极。
算术似乎是我唯一不喜欢学习的课程。从一开始我就对有关数字的科学不感兴趣。苏立文小姐试图用串珠子的方式教我计算,她还通过排列麦秆教我学习加减法。我很没有耐心,每次最多排列五六组而已。完成了课业,我的心思马上就转移到了别处,我会立刻跑出去寻找我的玩伴。
以同样轻松悠闲的方式,我还学习了有关动物学和植物学的知识。
以前我遇到过一位绅士,他的名字我已经忘记了,他曾送给我一套化石收藏标本——微小的软体壳类动物形成精美的印痕,一块块砂岩上凸显出飞鸟的爪子,可爱的蕨类植物也在石头上呈现出浅浅的浮雕。对我而言,这些知识犹如开启上古世界宝藏的一把把钥匙。伴随着颤抖的手指,我“听”苏立文小姐讲述猛兽的故事。这些凶残、叫不出名字的野兽,曾经穿梭在广袤的原始森林里,它们折断巨树的枝桠用来果腹。最终,在一个古老的未知年代,这些猛兽消亡在昏暗的沼泽之中。当时,这些古怪的生物常常萦绕在我的梦境里。如今,我的世界充满了阳光和盛开的玫瑰,小马驹的蹄子发出轻柔的节拍声,同快乐的生活相比,这段阴郁的记忆变成了留在心底的前尘往事。
还有一次,有人给了我一个美丽的螺壳,伴随着一个小孩子的惊喜和好奇,我了解到了一个微小的软体动物是如何在它们的栖息地建造环形洞穴的。我还知道了它们在晚上活动的情形,夜间,不会有风卷起波浪,在“珍珠船”的搭载下,鹦鹉螺会航行在印度洋的蓝色海面上。我学习了很多关于海洋生物习性的知识,这些知识趣味无穷。比如,在涌动的波浪之中,微小的珊瑚虫是如何在太平洋上建造美丽的珊瑚岛的;有孔虫类又是如何形成陆地上的石灰岩山体的。我的老师为我读《背着房间的鹦鹉螺》,并且告诉我,可以把软体动物外壳的形成过程,视做一种心智发展的象征。就是说,鹦鹉螺身上的罩子是神奇工作的结果,它把从海水中吸收的物质转化成了它身体的一部分。同样,人类汲取知识也要经过类似的转化过程,直至知识变成“思想的珍珠”。
这样的例子还有不少,比如,植物的生长过程就是我学习的“课本”。我们买来了一盆百合花,然后把它放在阳光通透的窗台上。没过多久,嫩绿挺拔的花蕾便显露出了开放的征兆。最初,纤巧得如同手指一样粗细的叶子慢慢向外张开。我想,它可能不太情愿向人展示其内在的魅力。接着,它再一次启动了开放进程,这个过程显得迅速而有条不紊;而且,总是有一个花蕾鹤立鸡群,同其余的花苞相比更大更美丽。于是,群芳就将这个最出众的花蕾推到了舞台上,而这个披着纤巧柔美外衣的蓓蕾似乎也知晓自己就是神圣的“百合花女王”;与此同时,她的那些羞怯的姊妹也纷纷摘下了绿色的头巾,直到整盆百合变成了一个争奇斗艳、芬芳四溢的花中翘楚。
有一次,在种满了各类花草的窗户边,不知是谁放了一个球形玻璃鱼缸,里面还游动着十一只蝌蚪。至今,我仍然记得对这些蝌蚪进行探索时的强烈好奇心。我把手伸进鱼缸里,让蝌蚪在手指间穿梭游动,这带给了我巨大的快乐。一天,蝌蚪里有一只雄心勃勃的家伙蹦出了鱼缸落到地上。待我摸到时,我发现它已经半死不活了,唯一的生命迹象就是它轻轻蠕动的尾巴。但是我很快把它放回了鱼缸,于是,这只蝌蚪一头扎进水底,欢快地在鱼缸里游来游去。不管怎么说,它的奋力一跃使它看到了更加广阔的世界。如今,它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它那美丽的玻璃房子里,在那棵灯笼海棠树的庇护下,它最终会长成一只威风凛凛的青蛙。那时,它就会生活在花园尽头草木茂盛的池塘里,为夏夜吟唱出它奇特的爱之赞歌。
我就是这样了解生命的意义的。起初,我只是一知半解,但是老师为我揭示了生命的奥秘。正是老师的到来,我的生命才充满了爱和欢乐的气息,才变得不同凡响。她从来不放过任何一次向我展示万物之美的机会,她也从不放弃努力,以她的思想和言行引导我成为一个生活充实,于社会有益的人。
正是由于老师的聪明才智,她强烈的同情心,以及她的亲手传授,我所接受的早期教育才变得如此地丰富多彩。她总是能抓住恰当的时机,使我能够愉快地接纳她所传授的知识。她知道,在接受教育的过程中,一个小孩子的思想就像一条浅浅的小溪,这条浪花涌动的小溪欢快地流过卵石密布的河道,水面上通常会反射出一枝花,一株小树,或者是一朵浮云的倒影。她试图引导我走的正是这样一条路——一条小溪应当被山川的溪流和地下的泉水所哺育,直到它成长为一条宽广深远的大河,这条大河平静的水面能够反射出连绵的山脉,明亮的树影和蓝天,以及一朵小花的甜蜜笑脸。
任何一个老师都能把一个小孩领进课堂,但并不是每一个老师都能让他学到东西的。他不会愉快地去学习,除非他觉得自己是自由身。无论他是忙是闲,他必须要感受到胜利的曙光和小小的缺憾,然后才能勇敢地面对那些枯燥单调的书本,并且愿意去解决眼前的问题。
我的老师离我是那么近,以至于我想象不出离开她会是什么样子。我是天生就具有沉醉于美好事物的本能,还是源于老师的引导?我从来都无法说清。我只是觉得她同我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我的生命足迹也是她的生活轨迹。我生命中最精彩的乐章都归功于她——我的才能,我的志向,或者我内心的快乐,无一不是被她那充满慈爱的一触所唤醒。
《我的生活》 卷一:我的生活 《我的生活》、第八章
第八章
对于我们家来说,苏立文小姐在图斯康比亚过第一个圣诞节可是件大事。家里每一个人都筹划着让我大吃一惊,但是最令我兴奋的是,我和苏立文小姐也筹划着让别人大吃一惊。对于那些神秘的礼物,我心里充满了巨大的喜悦感和好奇心。我的朋友们极尽所能,通过种种暗示和故意拼写了一半的句子来吊我的胃口。而我和苏立文小姐则继续玩猜谜游戏,同课堂所学的知识相比,这种寓教于乐的方式让我掌握了更多的语言技巧。每天晚上,我们坐在燃烧的炉火旁玩猜谜游戏。随着圣诞节的日益临近,我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兴奋。
圣诞前夜,图斯康比亚的学童们也有自己的圣诞树,他们邀请我去参加庆祝活动。在教室中间,矗立着一棵美丽的圣诞树,在柔和的光线下,它闪烁着晶莹的微光,它的枝桠上缀满了奇特的果实。这的确是一个普天同庆的欢乐时刻,我忘乎所以地绕着圣诞树又蹦又跳。当我得知每一个孩子都会得到一件礼物时,我更高兴了。那些装饰圣诞树的热心人允许我把礼物分发给别的孩子。在派发礼物的同时,我也忍不住在想着自己的那一份儿。其实我早就做好准备了,我激动得难以自抑,一心盼着尽快见到自己的礼物。我知道我的礼物不会是像朋友们暗示的那些东西,我的老师告诉我,我得到的礼物要比传言中的东西好得多。终于,到快天亮的时候,我心满意足地得到了圣诞树上的礼物。
圣诞夜,我把自己的长袜挂好后,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于是,我一边装作睡着的样子,一边又保持着警觉,我想看看圣诞老人会在什么时候来。最后,我还是搂着我的新娃娃和小白熊睡着了。第二天一早,我第一个起来唤醒全家人,并且祝他们“圣诞快乐”。令我惊奇不已的是,礼物不仅仅藏在袜子里,连桌子上、椅子上、门边,还有窗台上都堆满了礼物。事实上,在薄纱纸包装的圣诞礼物堆中,我几乎难以迈步了。当老师把一只金丝雀当做礼物送给我时,我简直从心里乐开了花。
小蒂姆是如此地温顺,它在我的手指上跳来跳去,还从我手里叼樱桃蜜饯吃。苏立文小姐教会了我怎样照顾新宠物。每天早餐后,我就会为小鸟洗澡,还要把它的笼子打扫干净,再给它的小杯子里添上新鲜的种子和清水,最后还要在它的秋千上悬挂一朵绽开的繁缕。
一天早晨,我把鸟笼放在了窗边的椅子上,然后去为它打洗澡水。就在我返回来开门时,我感觉到有一只大猫从身边溜了过去。起初我并没有意识到会出事,但是当我把手伸进笼子里时,才发现已经摸不到蒂姆漂亮的翅膀了,它尖细的小爪子也没有握住我的手指。那一刻,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我可爱的小歌唱家了。
《我的生活》 卷一:我的生活 《我的生活》、第九章
第九章
1888年5月的波士顿之旅是我生命中的又一件大事。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总之,在苏立文小姐和妈妈的陪伴下,我最终到了波士顿。同我两年前的巴尔的摩之行相比,这次旅行迥然不同。我不再是那个兴奋好动,到处找乐,引得一车人注意的小丫头了。这一次,我安静地坐在苏立文小姐身边,聚精会神地“听”她讲述车窗外的风景:秀美的田纳西河,广袤的棉花地,群山和森林,站台上,一群有说有笑的黑人朝乘客们挥手示意,从车窗送进来美味的糖果和爆米花。我把我的大布娃娃南希放在了对面的座位上,她穿着新的花格子衣服,头戴花边遮阳软帽,用两只玻璃眼珠看着我。偶尔,当我听不大懂苏立文小姐描述的时候,我就想起了南希,我还把她抱在怀里;但是在通常情况下,我会让自己相信南希正在睡觉,所以我会变得很安静。
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提到南希了,在此,我愿意讲述她随我到波士顿后的不幸经历。她满身污渍——大多是被我强迫喂食的“泥巴馅饼”的剩余物,尽管她从未显露出喜欢吃这种食品的丝毫热情。帕金斯盲人学院的洗衣女工瞒着我给她洗了一个澡,这对可怜的南希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当我再见到她时,她已经变成了一个走了形的棉花团。除了那两只怒目而视的玻璃眼珠,我一点儿都认不出她了。
当火车终于停靠在波士顿的站台时,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仿佛就要变成现实了。此时变成了“在很久以前”,此地变成了“遥远的国度”。
我们刚到帕金斯盲人学院,我就开始和这里的盲童交朋友了。我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因为我发现同伴们都懂得用手语字母交流。能用我自己的语言同其他孩子讲话真是令人开心!在这之前,我一直像个外国人一样,需要翻译才能讲话。劳拉·布里吉曼在这所学校学习的时候,我还待在自己的家乡。我花了一些时间才意识到我的新朋友们都是盲人。虽然我自己也看不见,但是当我被一群热情好客,同样看不见的伙伴们围在身边,尽情嬉戏玩耍的时候,我觉得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对伙伴们说话的时候,他们就会把他们的手放在我的手上,而且,他们还会用手指读书。当我发现这一点后,我感到既惊奇又苦恼。尽管家人在来这里之前就对我讲过,尽管我知道自己的感官缺陷,可我还是隐约地想到,因为同伴们具有听力,所以他们肯定有一种“第二视觉”功能。当然,我也没有指望要找到一个和我一样既盲又聋的孩子,我想,听觉和视觉一样,都是人类弥足珍贵的礼物。但不管怎么说,他们是如此地快乐和满足,置身在伙伴们的友谊之中,我完全忘却了忧愁烦恼。
同我的盲童朋友们待上一天后,我完全适应了新环境,感觉就像在家一样。一天过去,我就盼着又一天的到来,我渴望在每天都获得愉悦的经历。我并不想弄清楚周围是不是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我把波士顿当做万物的起始点和终结地。
在波士顿的时候,我们参观了邦克山,我在那里学到了我的第一堂历史课。我们的脚下就是勇士曾经战斗过的阵地,他们的无畏气概令我激动不已。在去山顶纪念碑凭吊的途中,我一边数着台阶,一边想象着当年的士兵爬到高坡,居高临下向敌人射击时的情景。
第二天,我们经由水路前往普利茅斯,这是我第一次乘坐汽船在海上航行。真想不到汽船能装那么多人!不过这个隆隆作响的机器让我想起了雷电,我开始哭了起来,我担心一旦下雨,我们就不能去野餐了。在普利茅斯,我对清教徒登陆的巨大礁石最感兴趣。我能够触摸到这些岩石,也许这让我更真切地体会到了先民们的艰辛和伟大功绩。我经常会把一小块“普利茅斯岩”模型拿在手里,这是清教徒纪念堂中的一位友善的绅士送给我的;我能用手指摸到它弯曲的形状,中间的裂纹,以及“1620”字样的浮雕数字。当时,我满脑子里装的都是清教徒先民们开疆拓土的神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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