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的,半夜里来的,进了我们的屋……”
“是那间屋吗?”瓦尔戴斯指着茅屋问。
“是的,这儿没有别的屋了。”
“那人是从哪儿来的?”
“不知道。”
“是印第安人吗?”
“不,是个西班牙人。”
“西班牙人!”雅克·艾洛赫大叫一声。
“是的,他说话我们能听得懂,”高莫又说。
“他想干什么?”
“他想知道基瓦人是不是已经到了帕里玛森林里。”
“什么基瓦人?……”瓦尔戴斯此刻的心情和同伴一样急切。
“阿尔法尼兹率领的基瓦人。”高莫答道。
“在逃苦役犯的团伙!”
雅克·艾洛赫马上接着问:“这帮人在这里出现过了?”
“我不知道,”孩子说。
“你有没有听说他们到这个地区来了?”
“没有。”
“那么,你以前有没有见过他们?”
“有,见过!”
印第安少年又显出惊恐的神色,泪水再度模糊了他的眼睛。
在瓦尔戴斯的详细询问下,少年告诉他们,基瓦匪帮由其首领带着袭击了帕里玛高地北部的圣萨尔瓦多村,把全村的人都差不多杀光了,少年的母亲被杀了,少年和父亲死里逃生,来到了这座林子里,搭起下一间草房,住了已有10个月的光景。
至于基瓦人现在是否在这一带,高莫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和父亲都不晓得他们有没有在奥里诺科河一带出现过。
“昨天晚上闯进你家的那个西班牙人,就是问你们这方面的事情吧?”瓦尔戴斯又问。
“是的,因为我们回答不上来,他就发了火。”
“他没有马上走吗?”
“一直待到早上。”
“然后呢?”
“他想让我爸爸给他带路,领他到高地那边去。”
“你父亲同意了?”
“没同意,他觉得这个人信不过。”
“那这个人怎么办的呢?”
“他见我们不愿给他带路,就自己一个人走了。”
“但后来又返回来了?”
“是的,大约4个小时以后。”
“4个小时以后?为什么呢?”
“他在森林里迷了路,辨不清高地应在什么方向了,这次他拿出手枪威胁我们,说我们要再拒绝带路他就杀了我们。”
“你父亲就只好同意。”
“是的,我爸爸……我可怜的爸爸!”印第安少年说,“西班牙人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出了屋子,强迫他在前面走,我跟在他们后面。我们就这么走了一个时辰,我爸爸不愿意给这个人带路,于是就在附近这块地方绕圈子,我看出了爸爸的意思,因为我对林子很熟悉,但西班牙人不久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气急败坏,破口大骂我爸爸,又开始威胁,我爸爸气不过,朝西班牙人扑了上去,他们只打了一会儿,我爸爸没有武器,我又帮不了他,一声枪响,爸爸倒下了,那个人逃跑了。我把爸爸扶起来,他的胸口呼呼地流血,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他想再回到屋里去,但只踉踉跄跄地走到这里,就死了!”
奥里诺科河上游各部落的印第安人家庭成员之间的感情是极深的,少年大哭着扑到父亲的尸身上。
雅克·艾洛赫和瓦尔戴斯赶紧劝慰他,安抚他,保证一定为他父亲报仇,凶手会找到的,要让他偿还血债。
听了这话,高莫的眼睛又睁开了,透过泪水,复仇之火燃烧起来。
雅克·艾洛赫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那个人你看清楚了吗?”
“是的,看清楚了。他的模样我永远也忘不了。”
“你能不能说说他穿什么衣服,个子有多高,头发什么样,五官有何特征?”
“他穿着一件背心,一条船员穿的那种裤子。”
“好。”
“他比您稍高一点。”高莫看着瓦尔戴斯说。
“好。”
“他的头发很黑,胡子……也是黑的。”
“荷莱斯!”雅克·艾洛赫说。
“就是他!”瓦尔戴斯表示赞同。
两人提出高莫跟他们走。
“去哪儿?”孩子问。
“去河上,托里达河口,我们的船停在那儿呢。”
“船?”孩子问。
“你和你父亲不知道昨天晚上开来两条船吗?”
“不知道,不过今天上午如果我们没被西班牙人拉到林子里去的话,也许会在捕鱼的时候碰见你们。”
“好了,我的孩子,”雅克·艾洛赫说,“我再问一遍,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你们得答应我去找杀了我爸爸的那个人。”
“我向你保证替你父亲报仇雪恨。”
“我跟你们走。”
“来吧!”
两个领着孩子,朝奥里诺科河方向返回。
死去的印第安人不会暴尸荒野,成为虎豹口中食的。他是圣萨尔瓦多村的巴尼瓦族印第安人,这一族很多都皈依了基督教。但村民都被基瓦匪帮杀害了。
雅克·艾洛赫提出,下午再多带几名船员到这儿来,为死者举行基督教葬礼。
高莫带他们抄最近的路走,没有从屋前经过,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回到营地。
雅克·艾洛赫和瓦尔戴斯商量好了,不提荷莱斯的事。他和阿尔法尼兹的关系已经确定无疑了,但目前还是暂时保密为好。旅伴们的忧虑已经够多的了,别再让他们怕上加怕了。
实际上,由于荷莱斯知道了让与凯尔默上校的关系,情况已经变得十分严重了,阿尔法尼兹将从荷莱斯口中获悉这一点,对凯尔默上校恨之入骨的阿尔法尼兹会想方设法去捉他的孩子的。
事实上——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叫人宽心的——基瓦人并未到奥里诺科河附近来。要是他们在帕里玛高地出现过的话,高莫父子肯定会听说的。雅克·艾洛赫决定,就只说荷莱斯逃跑之后,要求高莫的父亲给他带路去圣塔胡安娜传教地,结果两人争吵起来,并在争执中打死了高莫的父亲。
雅克·艾洛赫把这番话教给了高莫,孩子的眼中闪着聪慧的光,很快就明白了,他不会向任何人提起基瓦人或阿尔法尼兹的。
当雅克·艾洛赫回到营地,把高莫介绍给众人,并讲述了他的故事时,马夏尔、让和热尔曼·帕泰尔纳感到万分惊奇!
大家友好地欢迎印第安少年的到来,当听说少年已成了孤儿,让把他揽过去亲切地抚摸着。大家不会舍下他的,不!永远不会。
让问他知不知道圣塔胡安娜传教团,他的回答对众人来说简直是个福音:“我知道,我和爸爸去过那儿好几次。”
“你能带我们去吗?”
“能!能!你们和那个坏蛋不一样,他也曾要求我们带路。”
瓦尔戴斯使了个眼色,高莫赶紧闭嘴。
自从听了高莫对凶手相貌的描述之后,雅克·艾洛赫和瓦尔戴斯对此人的身份都已深信不疑。本来还不太敢最终确定,等到发现“加里内塔”上丢了一只手枪,就再也没什么疑问了。
丢的枪是马夏尔中士的。
“我的手枪被偷了,”他大声叫道,“这个混蛋偷了我的枪,用我的枪杀了可怜的印第安人!这手枪可是我的上校送给我的!”
是的,老兵的悲伤与愤怒同样强烈。哪天荷莱斯落到他手里。
大家的关心使高莫十分感激,午饭后,进行了莫努瓦峰营地的收尾工作。船员们将在这里住下。旅客们则继续做着出发的准备,这一越要去……不知多长时间。
就这么一会儿,高莫已经从让的口中得知了他们前往圣塔胡安娜传教团所在地的目的。
高莫的脸色一变。
“您要去找父亲。”他说。
“是的,我的孩子!”
“您会找到父亲的,而我……再也见不到爸爸了,再也见不到了!”
下午,雅克·艾洛赫、热尔曼·帕泰尔纳、和“莫里切”上的船员们一起离开营地,朝那片林中空地而去。
高莫陪着他们,让得到许可,也跟去了。
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原地,印第安人的尸体还仰卧在棕榈树下。人们用镐头挖了一座坟墓,挖得很深,以免被野兽发现刨开。
哭得泪人儿一样的高莫最后亲吻了父亲一次,尸体便被放入了墓穴中。
坑填平了,让和高莫一起跪在边上,共同祈祷了一番。
大家返回营地。
让不觉得很累。他保证说自己旅途上会体力充沛的,对雅克·艾洛赫和马夏尔他都是这么说的。
“我的心里充满了希望!”他不停地说。
天黑以后,旅客们回到船上,船员们则在营地守着。
在“加里内塔”上为高莫腾出了一块地方,但可怜的孩子睡得很不安稳,梦中不时发出长长的叹气声。
第九章 穿行在高地第二天早上6点,雅克·艾洛赫和同伴们就出发了,莫努瓦峰营地交给他们无比信任的帕夏尔去看守。
帕夏尔手下有“加里内塔”和“莫里切”上的15名船员——另外两名背着东西跟旅客们一同走了。在遇到土著人或阿尔法尼兹匪帮攻击的时候,如果实在抵挡不住,那就放弃营地,尽量赶到圣塔胡安娜传教地去。
因为毫无疑问——起码雅克·艾洛赫坚信——为害委内瑞拉这一地区的基瓦人如果敢进犯传教地的话,将遇到顽强的抗击。
他跟瓦尔戴斯谈过这个问题。看来前景还是比较乐观的。在穿越帕里玛高地的路途中,如果与阿尔法尼兹的匪帮遭遇,那当然是最坏的一种情况,不过从高莫的话,以及他父亲对荷莱斯的回答来看,这伙人并未往高地附近来,荷莱斯往北边跑,显然是想跟阿尔法尼兹会合,他们两人或许曾是狱友——这点极有可能。再说,就算基瓦人可能在附近,传教地不也不远了嘛——就50公里之遥,按每24小时走25公里算,旅客们徒步大约两天半能到达。他们出发时是10月30日清早,预计11月1日下午到达圣塔胡安娜还是比较合理的……是的,只要不被恶劣天气耽搁行程。
所以只要运气好,小分队就能一路无阻地抵达目的地。
成员共有8位,走在最前头的是雅克·艾洛赫和瓦尔戴斯,后面跟着让和高莫,当然,方向是由高莫来指定。再后头是热尔曼·帕泰尔纳和马夏尔,最后面是“加里内塔”上的两名船员,背着包裹,装的东西已经精减到最低限度,晚上过夜用的被子,足够吃的罐头肉和木薯粉,每人还挎着一壶烧酒或塔菲亚酒。
本来,森林里猎物那么多,靠打猎足够旅客们吃的,不过他们决定还是不要因为火枪声而暴露行迹,引起注意。
如果不用放枪也能捉住野猪或水豚的话,他们当然也不会放过机会。总之要争取高地上不传出一声枪响。
不用说,雅克·艾洛赫、马夏尔和瓦尔戴斯都扛着卡宾枪,弹盒装得满满的,腰间还别着手枪和匕首。热尔曼·帕泰尔纳也带上了猎枪,并背着他那从不离身的标本箱。
天气正适合赶路,没有任何下雨的迹象。云彩很高,使阳光变得柔和,微风在树梢吹拂,钻进枝叉间,把枯叶吹了下来。往东北方走,地势逐渐抬升。平原上常常碰上的潮湿泥泞的沼泽地,在这一带都不见了,只是偶尔看到一块地方低洼下去。
不过旅客们仍然会遇到河流,据高莫说,奥里诺科河的支流托里达河就是流向圣塔胡安娜去的。这条河水湍急,无法行船,河中阻塞着花岗岩,别说船,连独木舟也走不了。托里达河在林中七扭八扭地流淌着,小分队沿着它的右岸行进。
在印第安少年的带领下,他们从茅屋的右侧向东北方走,从高地上斜插过去。
遍地荆棘和灌木,有的地方枯叶层极厚,有的地方成百上干的枝条被“秋巴斯科”吹倒了,缠在一起挡住道路,走起来不容易。而且,出于节省少女体力的考虑,雅克·艾洛赫也并不急着走快。让娜便对他说了几句,他答道:“快点儿走是很要紧,但更重要的是不能为了求快而累得走不动了。”
“我现在已经完全恢复健康了,艾洛赫先生,我不会耽误大家的。”
“我请求您,我亲爱的让。”他答道,“请接受我为您采取的必要的防护措施,我和高莫谈过,我已经知道了圣塔胡安娜的确切位置,我仔细进行了计算,把我们的行程分成了几站,除非路上发生别的事,当然我希望什么意外也别发生,我们只要顺着这几站走就行了。若万一有什么事,需要多走些路的话,我们现在节省着力气也是有好处的,尤其是您,我唯一感到遗憾的,就是不能替您找到一个坐骑,使您兔于行走。”
“谢谢,艾洛赫先生,”让娜说,“只有这个字才能回报您为我所做的一切!真的,静下心来一想,当初我硬是对路上可能存在的种种困难视而不见,要不是上帝把您派到我的身边,我真不知道中士和他的‘侄子’两个人怎么才能到达目的地!可是,您本来不需要到圣费尔南多以远。”
“凯尔默小姐到哪儿,我也就应该到哪儿,再说,既然我也来到了奥里诺科河,那就表明我们应该相遇!是的!这是命中注定的,还有要预先讲好的一点,那就是从这儿直到传教地,一路上您要绝对听我的话。”
“我会的,艾洛赫先生,除了您,难道还有更值得我信赖的朋友吗?”少女答道。
中午,旅客们停在托里达河畔休息。水流得很急。根本趟不过去。河宽不到50尺,水面上不时掠过野鸭和帕瓦鸡,印第安少年用弓箭射下几只,猎物留着晚饭时再吃,大家就只吃了些冷肉和木薯饼。
休息了一个小时之后,小分队又上路了。坡度越来越大了,林子却毫不见变稀,依然是一棵接一棵的树,一丛挨一丛的荆棘和灌木。幸亏是沿着托里达河走的,如果从林子里走的话,路全被矮矮的棕榈树堵死了,走起来比现在可是多费好些力气。只要不出意外,到晚上一定能走完雅克·艾洛赫预定的路程。
林下灌木丛热闹得很,成千上万只鸟儿在枝间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叫成一片。猴子在树下又蹦又跳,大多是吼猴,不过它们白天是不吼的,只在晚上或清晨放开嗓子聒噪一番。热尔曼·帕泰尔纳高兴地在飞禽中发现了成群的“瓜尔哈罗鸟”,它们的出现表明此处已接近东海岸了,它们只在夜间出来,平时大都藏在岩石的缝隙里。现在它们受到了惊动,便逃到了马塔卡树的树顶上,此树的浆果和红木的皮一样有退烧的功效,是它们的食物。
树间飞舞的还有很多其他种类的鸟,都称得上舞蹈和旋转的行家,雄鸟神气活现地向雌鸟献殷勤。越往东北走,水生动物的种类减少了。因为它们一般都生活在邻近奥里诺科河两岸的沼泽地中。
热尔曼·帕泰尔纳还注意到一些鸟巢,由一根轻藤从树枝上吊下,像秋千一样摆晃着。这些鸟巢蛇是够不到的,听着里面传出的叫声,简直让人以为是满满一窝在学视唱的夜莺,等到它们从窝里飞出来,才看出是鸟类中的另一族歌唱家。当初马夏尔和让下了西蒙-玻利瓦尔号,在凯卡腊附近散步的时候,见过这种鸟。
热尔曼·帕泰尔纳按捺不住,想把手伸到鸟巢里去摸摸。他正要这么做,就听高莫叫道:“小心,小心!”
果然,六七只特鲁皮亚鸟朝大胆的博物学家扑过来,对着他的眼睛啄下去,瓦尔戴斯和印第安少年赶紧冲上去替他解了围。
“小心着点儿,”雅克·艾洛赫提醒同伴,“可别以独眼龙或盲人的形象回到欧洲去!”
热尔曼·帕泰尔纳接受了告诫。
没有到河左岸的灌木丛中去走也是十分明智的。那里的草地中游盘曲的蛇用“不可胜数”来形容一点儿都不过分。还有要提防的是凯门鳄。它们在奥里诺科河水中及近岸出没。在夏天,它们一般是躺进潮湿的淤泥层中,一直待到雨季来临。而蛇就不同了,它们可不会老老实实地在枯叶层底下待着,总是在伺机行动。旅客们已经发现了好几条——瓦尔戴斯指给大家看一条长达2米的洞蛇,然后抱它打跑了。
至于虎、熊、豹猫和其他猛兽,则一只也没有看到。不过等到天黑以后,很可能就会听到它们的吼叫,宿营时还是小心为好。
直到现在,雅克·艾洛赫和同伴们还没有遇到任何意外,既无猛兽的惊扰,也无匪徒的袭击——要知道后者比前者更可怕。虽然言语中没有对大家提过荷莱斯和阿尔法尼兹,但雅克·艾洛赫和瓦尔戴斯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觉。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加里内塔”的船老大经常跑到左前方去探路,以免遇到攻击时措手不及。有时他一直探到前方500米远的地方,没发现什么可疑情况,才又回到雅克·艾洛赫的一旁。两人交换一个眼色就什么都明白了。
与托里达河平行的小径十分狭窄,但旅客们尽量走得紧凑,避免把队伍拉得过长,不过有时遇到大石或深坑,就只好离开小径到树下去绕行。河水一直在朝东北方流,沿着帕里玛高地的底部,河对岸,林子一层层地往上升,几棵巨大的棕榈树醒目地矗立着。最上面是山顶,沿着山脊线往南延伸,就与罗赖马山系连成一片了。
让和高莫紧挨着,他们脚下的河岸刚好也只够两个人并肩行走。
他们谈论的是圣塔胡安娜传教地。对这个组织,以及它的创建者埃斯佩朗特神父本人,印第安少年都知道很详尽的情况。有关这名传教士的一切都不能不让人感兴趣。
“你和他熟吗?”让问。
“是的,我认识他,我经常见他,我爸爸和我在圣塔胡安娜住过一年。”
“是很久以前的事吗?”
“不,就是去年雨季之前的那一段。不幸发生之后,我们在圣萨尔瓦多的村子被基瓦人给毁了,我们和其他一些村里人一直逃到了传教地。”
“你们在圣塔胡安娜受到了埃斯佩朗特神父的接见?”
“是的,他可真是个好人!他让我们留下,有几个留下了。”
“为什么你们后来又离开了?”
“我爸爸想走的,我们是巴尼瓦人,爸爸想回家乡去。他以前是河上的船员,我也已经会划船了,我划的是一支小桨。我才4岁的时候,就和爸爸一块儿划船。”
少年的话并未让雅克·艾洛赫等人感到惊讶。从夏方荣的游记中他们已经知道,巴尼瓦人是奥里诺科河上最出色的船员,他们聪明而又善良,很多年前就皈依了基督教。出于特殊情况——高莫的母亲是东部某部落的人——高莫的父亲才定居在了河源以外的圣萨尔瓦多村。他决定离开圣塔胡安娜,是想返回圣费尔南多和凯卡腊之间的草原上去,那里才是他的根,他和儿子暂时住在帕里玛高地的那间小破房里,打算等待时机,有船来的话就向人家要求当船员,借以返回故里。
若不是雅克·艾洛赫他们的船不得不在莫努瓦峰营地停留的话,父亲被人害死的高莫会怎么样呢?
让娜·德·凯尔默边听少年讲边思索着这些问题。然后她又把话题转向圣塔胡安娜,问起传教团目前的情况,尤其是埃斯佩朗特神父,高莫对所有的问题都回答得清楚明白。据他描述,这位西班牙传教士尽管已年过六旬,依然是身材高大,体力强健——“长得很好看,好看……,”少年不断重复着,雪白的胡须,一双眼睛闪闪发光,仿佛有火焰在跳动,马纽艾尔·阿桑松先生,还有那可恶的荷莱斯不都是这么形容的嘛。让娜禁不住幻想起来,仿佛已经置身于圣塔胡安娜……埃斯佩朗特神父张开双臂迎接她……神父正告诉她一切必要的信息……他知道凯尔默上校离开圣费尔南多以后去了什么地方……让娜终于知道了父亲从圣塔胡安娜走后的行踪。
傍晚6点,雅克·艾洛赫示意大家止步,第二段行程结束。
印第安人开始做露营的准备。这地方看起来不错。从河岸向里伸进去一片漏斗形的凹地,凹地最里面立着一道岩石,高大的树木把茂密的枝叶从岩石上垂下,就像给石头挂上了一道帘子。下面有一处小窝一样的地方,可容少女平躺下。用于草褥和枯叶给她铺个床,她可以睡得和在“加里内塔”的船篷中一样舒服。
当然,让不愿大家为他费这么多心。但雅克·艾洛赫可不管,甚至搬出了马夏尔中士,让他作主,侄子怎么能不听叔叔的呢。
热尔曼·帕泰尔纳和瓦尔戴斯负责做饭。河里有鱼,高莫采用印第安人的方式,拿箭射着了几条。靠着岩石升了一堆火,用小火把鱼烤熟。从背在随从身上的袋子中取出罐头和木薯饼。大家已经连续走了5个小时的路,胃口大开,一致公认这顿饭是最可口的,至于这个“最”字的比较范围……
“自从吃过上顿以来!”热尔曼·帕泰尔纳叫道。在他看来,只要能填饱肚子的饭都是好饭。
天黑了,大家先安置让睡下,然后各自找个角落过认,印第安少年躺在凹地的入口处,晚上不能没人守夜,大家商定好,前半夜由瓦尔戴斯和一名手下看着,后半夜雅克·艾洛赫和另一名船员接替。
岸上的森林里或河流两边都有可能发生情况,如果有可疑的人走近,必须得及时发现才行。
马夏尔中士也坚决要求守夜,但大家不同意,让他今晚先歇着,明天晚上让他值班,热尔曼·帕泰尔纳也一样。今晚由雅克·艾洛赫和瓦尔戴斯替换着就够了,老兵于是走到里头,尽量离少女近一些睡下。
天一完全黑下来,猛兽们就开始叫唤起来了,其中还夹杂着吼猴的叫声。这一片大合唱一直得到天边透射出亮光才能结束。为了保险起见,最好是点上一堆火,整夜都不停地添加木柴使其不灭,这样野兽就不敢进前,大家都知道这一点,但还是决定不升火。因为火虽然能够驱逐猛兽,另一方面又会招引坏人——如果基瓦人在这一带的话,说不定就会来的,而对旅客们来说,最重要的是不能被不怀好意的人看到。
不多时,整个露营地就沉入了梦乡,只有瓦尔戴斯和一名船员坐在河岸上守着。
将近午夜时,雅克·艾洛赫和另一名船员替换下了他们。
瓦尔戴斯没有看到或听到任何可疑迹象。要想听到什么是很困难的,河水冲击着岩石的声音在整个高地上回响。
雅克·艾洛赫让瓦尔戴斯去睡,自己登上河岸。
在那儿,他不仅能看到森林的边缘地带,还能把托里达河左岸一览无余……
他坐在一棵高高的“莫里切”树下,禁不住心潮澎湃,浮想连翩,同时又并未放松警惕。
他是不是眼花了……凌晨4点,东方刚开始泛白,雅克·艾洛赫的注意力就被一阵动静给吸引住了,那是从地势比这边稍平缓些的对岸发出的。他似乎看见树丛后有影子晃动,是动物还是人?他站起身,爬到堤岸上,朝河岸走近了几米,停在那里观望。
什么也看不清,可他又相当肯定,在对岸森林的边缘肯定有什么在动。
他是否该发出警报呢?起码也要叫醒瓦尔戴斯,此刻他正在几步远的地方睡着。
他拿定主意,走上去拍瓦尔戴斯的肩膀把他叫醒了。
“别动,瓦尔戴斯,”他小声说,“往河对岸看。”
瓦尔戴斯此时还躺着,他扭过头去就能看到对岸,他睁大眼睛,朝黑乎乎的树丛下看了足足一分钟。
“我看清了,”瓦尔戴斯说,“岸边有三四个人在走动。”
“怎么办?”
“别叫醒其他人,这个地方渡河是不可能的,除非上游有可以涉水而过的地方。”
“可是那边呢?”雅克·艾洛赫指着往东北方伸展的森林说。
“我什么也没看见,现在也看不到什么。”瓦尔戴斯说着翻过身来,“或许不过是两三个布拉沃印第安人。”
“黑着天,他们到岸边来干什么?不,我觉得不对头,肯定是咱们的露营地被发现了。嘿,瞧,瓦尔戴斯,有一个人要下到河里去。”
“是啊!”瓦尔戴斯小声说,“根本不是印第安人,一看走路的架式就不像。”
首先照亮了天边遥远峰顶的阳光此刻洒到了托里达河上。瓦尔戴斯可以把对岸这个人看得更清楚了。
“是阿尔法尼兹手下的基瓦人。”雅克·艾洛赫说,“只有他们有兴趣知道咱们是不是带上了所有的船员。”
“咱们当初真该这么做。”“加里内塔”的船老大说。
“也许吧,瓦尔戴斯。除非到奥里诺科河上去找帮手,不……我们一旦被认出来的话,肯定来不及派人去营地通知船员们了,我们会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遭到围攻。”
瓦尔戴斯突然抓住了雅克·艾洛赫的胳膊,后者马上不说话了。
托里达河的两岸被照得更亮了,而他们这边的凹地仍笼罩在黑暗之中,让、高莫、马夏尔、热尔曼·帕泰尔纳还有另一名船员都还睡着。
“我想……”瓦尔戴斯说,“我想我认出了一个人,是的!我眼力好得很,我的眼睛不会骗我的!我认出了这个人……这个西班牙人。”
“荷莱斯!”
“正是。”
“我不会让他跑掉的,这个畜牲!”
雅克·艾洛赫一把抓过靠在一边岩石上的卡宾枪,飞快地装上子弹,就要瞄准。
“不,不行!”瓦尔戴斯说,“一枪不过打死它一个,树底下说不定藏着成百上千,再说他们过不了河的。”
“这儿是过不来,可是往上游走走呢?谁知道?”
但雅克·艾洛赫对瓦尔戴斯的话还是很信的,“加里内塔”的船老大是精明而谨慎的巴尼瓦人,他的意见是不大会错的。
再说,荷莱斯——如果是他的话——为了离露营地更近些以看清楚,也有把他自己暴露的危险。所以,当和雅克·艾洛赫一起值班的船员觉得发现了什么,从他所在的托里达河岸站起来往前走时,瓦尔戴斯忙躲回树下。
有一刻钟,雅克·艾洛赫和瓦尔戴斯都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荷莱斯及其同伙没有再在对岸露出形迹,那里的树丛渐渐被日光照到了,再也看不出一丝动静。
可是随着天越来越亮,荷莱斯——假定瓦尔戴斯没有看错——也将观察出旅客们仅有两名船员陪同,在人数上处于绝对的劣势。
在如此缺乏安全保障的情形下,前头的路怎么走呢?小分队已经被发现,处于敌人的监视之下,荷莱斯刚刚发现雅克·艾洛赫等人徒步赶往圣塔胡安娜传教地,小分队再也甩不掉尾随者了。
事态极为严重,更可怕的是,荷莱斯无疑已经与基瓦匪帮接上了头,在越狱苦役犯阿尔法尼兹的带领下,匪帮正在这一带流窜。
第十章 弗拉斯凯斯涉水处5点钟,露营的人们开始醒来。
第一个起来的是让,他在河边走了几个来回,马夏尔、热尔曼·帕泰尔纳和印第安少年都还睡着,裹着被子,用帽子遮着眼睛。
在河畔值班的船员走到雅克·艾洛赫和瓦尔戴斯眼前,向他们讲述自己的所见。他看到的情况与瓦尔戴斯一致,他也认出了在托里达堤岸上逡巡的荷莱斯。
开始,雅克·艾洛赫让两个人对刚才的事只字不提。情况是更加严重了,但说了又有什么用?他们3个知道就够了,由他们来考虑采取必要措施保卫同伴们的安全。
他在心里权衡推理了半天,决定小分队还是继续向圣塔胡安娜传教地进发。
的确,如果阿尔法尼兹一伙真的已经控制了附近地区,那么雅克·艾洛赫他们无论前进还是后退都有可能遭到攻击。不过往奥里诺科河回返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受到托里达河这一天然屏障的保护。当然,这是在上游无过河处的前提下,万一有供过河的地方,那么基瓦人就将一直沿河下到莫努瓦峰营地,到时候即使把所有的船员都算上,也抵挡不住他们的进犯。
而往圣塔胡安娜走则有好几点好处。首先同样可以受到托里达河的庇护,只要没有供渡河的地方——关于这一点可以问问高莫。再者,这样走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说不定在与匪帮遭遇之前就能到达,而一旦到了圣塔胡安娜,就再没什么可怕的了。那儿有好几百瓜哈里布印第安人,在一位传教士忘我的努力之下,他们都已成为文明人。阿尔法尼兹绝对奈何不了圣塔胡安娜。
所以,要不惜一切代价,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传教地,加快速度,争取在天黑之前赶到,还剩25到30公里的路,20个小时应该能走完。
雅克·艾洛赫回到露营地,准备立即出发。
“他们都还没醒呢,艾洛赫先生,”少女迎上来说。
“您是头一个起来的,让娜小姐!”雅克·艾洛赫说,“我们把他们叫起来,咱们马上走。”
“您没发现什么可疑情况吗?”
“没有,没什么,没什么。不过我们得走了,我算过了,如果路上下再停的话,今天夜里,甚至今天傍晚就能到圣塔胡安娜了。”
“啊!艾洛赫先生,我多想快点儿到传教地呀!”
“高莫呢?”雅克·艾洛赫问。
“那儿,在角落里!睡得真香啊,可怜的孩子!”
“我有话问他,出发之前我必须了解一些情况。”
“让我来叫醒他吧,”让娜·德·凯尔默说。
然后也又加了一句:“今天早上您看上去有心事,艾洛赫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坏消息?”
“不,我向您保证,让娜小姐,没事!”
少女本来还想问下去,但她意识到这会让雅克为难,她便走到高莫的身边,轻轻摇醒了他。
马夏尔中士伸个懒腰,大声哼哈了几下,转眼就起来了。
热尔曼·帕泰尔纳起得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他紧裹着被子,头下枕着标本箱,睡得“活像一只睡鼠”——号称自然界中最能睡的动物。
瓦尔戴斯则忙着收拾口袋,他先把头天晚饭吃剩下,预备着今天作早餐的食物拿出来,然后把袋口扎上。印第安少年醒了,和让一起走到雅克·艾洛赫身边,后者已把一张地图铺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地图上描绘的是帕里玛高地和罗赖马高地之间的地域,奥里诺科河便从其间弯弯曲曲地流过。
高莫会读书识字,他可以提供关于此地区的准确信息。
“你以前有没有见过地图,上面画着一个地区的海洋、陆地、山脉和河流?”雅克·艾洛赫问他。
“见过,先生。在圣塔胡安娜的学校里给我们看过,”印第安少年答道。
“那好,看看这张地图,别着急,好好想一想,这儿画的这个半圆形的河就是你熟悉的奥里诺科河。”
“我熟悉它,我热爱它!”
“是的!你是个好孩子,你热爱这条美丽的河流!看到它最头上这座大山了吗?它的源头就在这里。”
“帕里玛高地,我知道,先生,这儿就是我常和爸爸一块渡过的急流区。”
“是的,萨尔瓦由急流。”
“再往前,有一座山峰。”
“莱塞普斯峰。”
“不过别搞错了,我们的船还没走到这么远的地方去。”
“不,没走这么远。”
“为什么要问高莫这些,艾洛赫先生?”让娜不明白。
“我想对托里达河有更多的了解,高莫大概可以向我提供一些必要的信息。”
少女向雅克·艾洛赫投去疑问重重的目光,接着低下了头。
“现在,高莫,”他说,“你看,我们把船留在了这里,这是你家茅屋所在的林子,这里是托里达河的河口。”
“这儿,这儿。”印第安少年拿手指着这些地方,口中随着轻念着。
“这个地方,高莫,你好好看着,我要顺着托里达河流往圣塔胡安娜的方向把它指出来,如果我指的不对你就说话。”
雅克·艾洛赫的手指先沿帕里玛高地的底部绕了大约50公里,然后朝东北方斜去。他用铅笔在图上打了个叉,问道:“传教地是不是应该在这个位置?”
“是的,在这儿。”
“托里达河就是从这儿流下来的?”
“是的,就像地图上画的一样。”
“它难道不是从更高的地方流下来的吗?”
“当然,是从更高的地方,我们沿着河到过更远的地方。”
“那么圣塔胡安娜位于它的左岸?”
“是左岸。”
“那么必须渡过去,因为我们目前处在河右岸。”
“是得渡河,先生。而且很容易。”
“怎么?”
“往上走,有一处地方,水位低的时候,可以踩着河里的石头过去,一个涉水处,名叫弗拉斯凯斯。”
“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知道先生,中午之前咱们就能到。”
印第安少年的口气十分肯定,因为他自己从那个地方涉过好几次河了。
这一涉水处的存在引起了雅克·艾洛赫的忧虑。小分队自然可以藉此涉到托里达河的左岸去,但基瓦人同样可以从这儿赶到右岸来。从此处直到传教地,托里达河对雅克·艾洛赫及其同伴来说已经不具有保护作用了。
因此形势可以说更糟了。糟到袭击的可能性空前地增加,走回头路也于事无补。只有到了圣塔胡安娜才有安全可言,因此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在24小时之内赶到圣塔胡安娜。
“你说,”雅克·艾洛赫最后问了一句,“你说咱们中午大概就能到达弗拉斯凯斯?”
“是的,如果现在就走的话。”
从露营地到涉水处大约十一二公里。大家都想快点走,好在中午到达涉水处,所以中间就不停下来休息了。
出发的口令下达了,一切准备都已就绪,两名船员扛着口袋,旅客们背上卷着各自的被子,热尔曼·帕泰尔纳把标本箱拴在皮带上斜挎着。武器也都上好了弹药,随时可以开火。
“依您看艾洛赫先生,我们有没有可能用十几个小时赶到圣塔胡安娜?”马夏尔问。
“我希望能,你的两条腿得稍微受点儿累,不过接下来有的是时间歇着。”
“我可不会拖你的后腿儿,艾洛赫先生,可是他,让……”
“您侄子,马夏尔中士,”热尔曼·帕泰尔纳说,“别瞎操心了!他比我们谁跑得都快!看得出他受过极好的锻炼!您遗传给他一双士兵的腿,走起路来跟做体操似的!”
直到此前,高莫还不知道在凯尔默上校的儿子和马夏尔中士之间存在什么亲属关系——当然是谎称的亲属关系。所以孩子看着马夏尔问:“您是他叔叔?”
“可以这么说,孩子!”
“您是他爸爸的弟弟?”
“亲弟弟,因为这个所以让是我的侄子,懂了吗?”
孩子点了一下头,表示明白了。
天气阴沉。东南风吹卷着极低的云层,看样子一场雨是免不了的。灰蒙蒙的云一遮,帕里玛高地的顶峰就不见了踪影,南面,莫努瓦峰的峰顶也是透过树枝的缝隙才隐约可见。
雅克·艾洛赫焦急地往东南方天际看了一眼。太阳才升起没多高,越来越浓厚的雾气就把天空渲染得阴暗起来。这儿的暴雨时常会大得把南部草原都淹没,万一来这么一场的话,肯定要耽误行程,恐怕就难以在原定时间内赶到圣塔胡安娜了。
小分队走的小径位于托里达河和浓密异常的森林之间。排列次序和前一天一样——瓦尔戴斯和雅克·艾洛赫走在前头。出发前两人最后观察了一番对岸,没有人影。向左延伸的密林里也毫无声息,不见一个人,那是鸟儿的世界,它们在用歌声迎接初升的太阳,它们的大合唱简直震耳欲聋,吼猴也混在其中叫着凑热闹。
每个人心中都企盼着能在半夜赶到传教地。只要以急行军的速度往前赶,除了中午小休片刻以外再不停歇,就能办到。最好是迈大步,大家都毫无怨言地照办。空中雾气飘浮,气温还不算太高,真够幸运的,因为小径上得不到一点树荫。
雅克·艾洛赫老是放心不下,不时地转过身问:“您是不是觉得我们走得太快了,我亲爱的让?”
“不,艾洛赫先生,不快,”让答道,“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担心我的朋友高莫,他的腿简直像小鹿一般矫健。”
“让先生,”高莫说,“如果需要的话,我今天傍晚就能赶到圣塔胡安娜。”
“小鬼,你跑得可真快!”热尔曼·帕泰尔纳叫道,他可没这么强的运动能力。常常落在后面。
雅克·艾洛赫对他毫不心软,不停地呼他,叫他,冲他喊:“嘿,我说热尔曼,你越走越慢了。”
对方则回答:“早到一个小时跟晚到一个小时没什么区别!”
“那可难说,你怎么知道?”
因为热尔曼·帕泰尔纳不知道,所以他只能服从,紧紧跟上队伍。
高莫刚刚说的那句话,“我今天傍晚就能到圣塔胡安娜”闪进了雅克·艾洛赫的脑海,使他产生了一个想法。
高莫说自己曾用六七个小时就走到了圣塔胡安娜,如果他真能做的话,岂不是很有用吗?
雅克·艾洛赫边走边把孩子的话告诉了瓦尔戴斯。
“是的,再过六七个小时,”他说,“埃斯佩朗特神父就可以知道我们小队正向圣塔胡安娜进发,他肯定马上派人来援助我们,也许他会亲自前来。”
“不错,”瓦尔戴斯说,“可是让孩子先走的话我们就没人带路了,我想咱们还是需要他的,他对这一带这么熟。”
“您说有的理,瓦尔戴斯,我们少不了高莫,尤其是得先去找弗拉斯凯斯涉水处。”
“我们中午到那儿,等过了河我们看情况再说吧。”
“对,到时候再看,瓦尔戴斯!过河的时候说不定会出什么事。”
谁知道危险会不会在雅克·艾洛赫他们到达涉水处之前就发生呢?荷莱斯看到托里达河右岸的露营地之后,会不会和阿尔法尼兹的匪帮一起沿左岸向上游赶去?基瓦人比他们早几个小时出发,说不定已经涉过了弗拉斯凯斯呢!现在他们也许正沿右岸往回返,这样的话岂不要与小分队撞个正着。这一番推理是完全有可能成立的。
不过9点钟的时候,瓦尔戴斯往前跑出几百步远去侦察情况,回来报告说路上似乎没什么异常,对岸也看不到任何基瓦人的踪迹。
雅克·艾洛赫使想就地休息一下,他先问高莫:“我们离涉水处还有多远?”
“大概再走两个小时,”印第安少年答道,他没有距离单位的概念,说到距离便用所需时间来表明。
“大家歇一歇吧,”雅克·艾洛赫说,“我们还剩了些食物,凑合着吃点儿吧,火就不要点了。”
的确,烟火会暴露自己的——雅克·艾洛赫暗自想到。
“快点儿,朋友们。行动迅速些,”他不停地说,“就给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少女十分理解雅克·艾洛赫的心情!虽然她不清楚是出于什么原因,但她明白他现在着急得很,担心得很。少女知道基瓦人在这一带出没,也知道荷莱斯的失踪,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荷莱斯搭乘“加里内塔”逆奥里诺科河而上是为了去投奔阿尔法尼兹,他与这个从卡宴逃出的苦役犯早有瓜葛。好几次少女都忍不住要喊出来:“到底怎么了,艾洛赫先生?”
但她忍住了,她相信雅克·艾洛赫的智慧、勇气和忘我的精神,她明白雅克·艾洛赫也急切希望尽快到达目的地,午饭很快打发了。热尔曼·帕泰尔纳本来很想吃得慢一点,但他竭力使自己与大家步调一致,他开玩笑地说是“让自己的胃与大家的胃步调一致”。
9点15分,口袋系好,重新背上,小分队仍按原来的序列出发了。
托里达河的右岸是连成一片的森林,左岸的景象则不同,小山丘一座连一座,其上的树都一丛一丛的散布着,厚厚的草皮不仅覆盖着山丘,还将高地的一侧也铺满了,几乎一直长到峰顶。
左岸堤很矮,差不多与河水平齐,朝那边望去,平坦广阔的草原上没有树木的遮挡,可以说一览无余。经过一段时间的行程,从头天起,高地就从队伍的东北方“转移”到了队伍的南方。
雅克·艾洛赫和瓦尔戴斯一边小心地沿右岸往上走,一边不停地朝对岸投去探寻的目光。
目前尚无可疑情况。
基瓦人会不会正在弗拉斯凯斯涉水处等着旅客们呢?
将近一点钟时,高莫指给大家看前方几百步远处,河流在那儿向东转了一个弯,消失在一大堆光秃秃的乱石后。
“就是那儿,”高莫说。
“那儿?”雅克·艾洛赫说着,示意同伴们停下来。
他向前走了几步,看到托里达河的河床被石块和泥沙堵塞了,河水小得如涓涓细流一般,很容易就能涉过去。
“要不要我先在前头探一探四周的情况?”瓦尔戴斯问雅克·艾洛赫。
“去吧,瓦尔戴斯,不过千万小心,别跑到对岸去,看看没别人就赶紧回来。”
瓦尔戴斯说去就去,几分钟之后转过河弯就不见了。
雅克·艾洛赫、让、马夏尔、高莫和两名船员紧紧挨在一起在河岸上等着,热尔曼·帕泰尔纳则已坐在地上。
尽管雅克·艾洛赫竭力显得镇定自若,还是不免流露出忧惧之色。
高莫问:“我们为什么不往前走了?”
“是啊,为什么?”让也问,“为什么让瓦尔戴斯先去?”
雅克·艾洛赫闭口不答。他从队伍里走出去,来到河边,心急火燎地往左岸张望。
5分钟过去了——简直像5个小时一样漫长。
让娜走到雅克·艾洛赫身边。
“瓦尔戴斯怎么还不回来?”少女看着他的眼睛,仿佛想从中读出点儿什么来。
“快回来了。”雅克·艾洛赫简短地答道。
5分钟,然后又过了5分钟。场上一片沉默无语。
这段时间够瓦尔戴斯走一个来回了,但他却还不见影儿。
但也没有传来任何叫喊声,以引起人们的警觉。
雅克·艾洛赫极力克制自己,耐着性子又等了5分钟。
毫无疑问,趟过弗拉斯凯斯去并不比待在这儿甚或往回走更危险。如果注定要遭受攻击的话,无论在上游还是下游都妥不了。
“我们走,”雅克·艾洛赫终于下了决心。
他走在最前面,其他人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跟着,他们往前走了300步,来到托里达河转弯处,要从这儿下到弗拉斯凯斯涉水处去。
印第安少年跳到前头5步,往下一滑,就下到了浸在河水中的石头上。
突然,左岸响起一阵喧嚣,一直传到雅克·艾洛赫等人的耳中。
一百来个基瓦人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扑向涉水处,手中挥动着武器,嘴里高声叫骂着。
雅克·艾洛赫没来得及开枪自卫。再说,这一百多人已经把弗拉斯凯斯团团围住,就凭他、热尔曼·帕泰尔纳、马夏尔的3支卡宾枪和船员的两支手枪,又能把这么多人怎么样呢?
雅克·艾洛赫和同伴被困在中间,根本不可能击退来者了。
就在这里,瓦尔戴斯被一群大呼小叫的基瓦人带了出来。“瓦尔戴斯!”雅克·艾洛赫大叫。
“这帮混蛋用陷阱把我抓住了!”“加里内塔”的船老大说。
“他们是什么人?”热尔曼·帕泰尔纳问。
“基瓦匪帮。”瓦尔戴斯回答。
“以及他们的首领!”一个充满威吓的声音响起。
说话者站在河岸上,身旁还站着另外3个人,也不是印第安人。
“荷莱斯!”雅克·艾洛赫大叫一声。
“把我的名字叫准了,我叫阿尔法尼兹!”
“阿尔法尼兹!”马夏尔中士也禁不住惊呼。
他与雅克·艾洛赫都吓坏了,不约而同地朝凯尔默上校的女儿望去。
原来所谓的荷莱斯就是与3位同伙从卡宴苦役犯监狱中逃出的阿尔法尼兹!
基瓦匪帮的前任首领门塔·塞拉皮亚在与委内瑞拉民兵的一次冲突中丧命,阿尔法尼兹接替他带领手下在草原上游窜了已经一年有余。
5个月前——读者都还记得吧——基瓦人计划重返奥里诺科河西部地区,他们就是从那里被哥伦比亚军部驱赶出来的。但在离开罗赖马山区之前,他们的新首领想对奥里诺科河的东部地区进行一番考察。他暂离匪帮,一直往下游走到阿塔巴布的圣费尔南多,途经卡里达种植园,所以,马纽艾尔·阿桑松先生说曾见他从那儿经过是不错的。阿尔法尼兹正在圣费尔南多等待机会返回奥里诺科河源,恰好碰上准备赶往圣塔胡安娜传教地的“加里内塔”和“莫里切”。
阿尔法尼兹——当时别人只知道他叫荷莱斯——谎称自己要去传教地,向急需人手的“加里内塔”船老大提出加入船队。他被接纳了,而往上游去探险的人们的不幸也就开始了。
阿尔法尼兹则既可以回到自己的匪帮,又可以借此机会发泄对凯尔默上校的仇恨。
正是由于凯尔默上校当年在下卢瓦尔重罪法庭上的那番证词,阿尔法尼兹才被判处终身苦役,并被投入了卡宴监狱。而他却得知“加里内塔”上和马夏尔中士在一起的这个男孩正是出来寻父的凯尔默上校之子。
这可真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绝佳机会,不仅能抓住男孩,如果在圣塔胡安娜打听到他父亲的下落的话,说不定能将凯尔默上校一并抓获。就算抓不到老的,在他儿子身上把仇报了也一样痛快。
后来的事读者都知道了。在亚马那村休息的那一夜,阿尔法尼兹遇到了自己的一个同伙。于是船一到莫努瓦峰营地他就偷跑了。他杀死了拒绝为他带路的印第安人,沿托里达河而上,从弗拉斯凯斯涉过去,与基瓦匪帮会合。
现在雅克·艾洛赫他们已落入了他的掌心,这作恶多端的家伙的打算到莫努瓦峰营地去把那两条船抢到手。
凯尔默上校的儿子或者说女儿也已在他的控制之中了。
第十一章 圣塔胡安娜传教地在本故事发生的13年前,托里达河流经的地区没有一座村庄,一个农场,一个居民点。印第安人很少到这里来,除非是为了给畜群找草吃。延伸在这一地区的是广阔的平原,肥沃但无人耕耘,还有浓密得进不去人的森林和冬天被淹没的沼泽地。这是一片几乎无人涉足的土地,活跃在这里的是猛兽、蛇类、猴子、飞禽——当然不能忘了昆虫,尤其是蚊子。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是委内瑞拉共和国境内的一块荒原,商人和探险者的足迹都没有到达过这里。
沿着逐渐上升的地势往北或东北方走上几百公里,便置身于一个非同寻常的地区。这里的地势大概应算附属于安第斯山系,内陆各大湖泊的水经过错综杂乱的河流网倾注到深深的大西洋中。这里的地形起伏不定,山梁绕着山梁,地势奇形怪状他命题都是无意义的伪命题。由此出发,断定传统哲学所争,不知自然为何造化出这样的河流与山脉。无垠的土地孕育出了北流的奥里诺科河和南流的布兰科河。罗赖马高原傲视群山,几年之后,伊姆·瑟恩与珀金将首次登上罗赖马峰顶。
委内瑞拉这块僻远之地就是如此的荒凉死寂。直到一个外国人,一个传教士到来之后,它的面貌才开始改观。
散居在附近地区的印第安人大部分属瓜哈里布族。通常,他们在奥里诺科河右岸北面的平原或森林中过着迁徙生活。他们都是从未接触过现代文明的十足的野蛮人,住的是简陋的茅草棚,披的是树皮树叶,吃的是草根、棕榈芽、蚂蚁和木虱,连中美洲土人为主食的木薯都没有。他们似乎是人类大家庭中最不幸的一支,个头矮小,身体虚弱,体型纤瘦,胃部却像食土人那般突出,因为人们在冬天有时没的可吃了便不得不啃泥巴。他们的红头发披散在肩上,从他们的相貌上,敏锐的观察者会感觉到一种尚未得到开发的智慧。和其他部族如基瓦、皮阿罗、巴垒、马里基塔雷、巴尼瓦等比较起来,他们的皮肤颜色要浅些。总之不管从哪方面来看,爪哈里布人都是一个等而下之的部族。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在传言中这些瓜哈里布人却可怕得很,以至于其他部族的印第安人都吓得不敢到这块地方来了。他们被说成抢劫杀人成性之徒,圣费尔南多的商人因此而从不敢越过奥卡莫河和玛瓦卡河。
瓜哈里布人的恶名就这么扎下了根,直到五六年前夏方荣来此的时候仍然是这样。夏方荣不理会船夫们的惊恐和退缩,坚持要航行到奥里诺科河源去。他终于在莫努瓦峰下亲眼见到了外表柔弱、性格温良的瓜哈里布人,这才知道那些传言纯属无稽之谈。
夏方荣到来的时候,已经有相当多的瓜哈里布人聚集在了西班牙传教士的身边,构成了圣塔胡安娜传教地的第一批核心力量。传教士忘我地工作着,把全副的精力都投入了进去。他生存的全部乐趣就在于让宗教之光照进野蛮人的心灵。
埃斯佩朗特神父决定走入到不幸的瓜哈里布人中间去,与他们进行面对面的——更确切地说,心对心的——交流。正是怀着这样的目的,他来到帕里玛高地草原的最深处落户。他决心在这里建起一座村庄,随着时间的推移,村庄将发展壮大成市镇,他的资财所剩不多了,他认为最好的利用方式就是这桩善举,他要把这件事办稳妥,使它成为自己身后长存的事业。
埃斯佩朗特神父到达这片荒野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随从,一个名叫安赫鲁斯的年轻人。他是海外传教团的初学修士,与埃斯佩朗特神父一样具有极高的传教热情,这种热情曾产生了多少看似不可能的奇迹。两个人经历了千难万险,从不畏惧,从不退缩,白手起家建立了圣塔胡安娜,他们将整整一个部族的人从思想到身体进行了彻底的改造,使他们获得了新生。目前,圣塔胡安娜的人口,若把邻近平原也算在内的话,已有1000多了。
埃斯佩朗特神父把未来市镇的地点选在距奥里诺科河源与托里达河口东北方大约50公里处。这一选择十分恰当——格外肥沃的土地上生长着最有用的树种和灌木,比如树皮像天然毛毡一样的“马里马”,香蕉、梧桐,开满大红花朵的高树遮蔽下的咖啡树、布卡雷、橡胶树、可可树、甘蔗田、菝葜田、烟草田,用烟草制成的“黑烟卷”供当地人抽,混入硝石后加工成的“干烟卷”则运到外面去卖。稀有走俏的顿加豆,荚果可作香料的顿加豆等等等等。不需费多大的力气,只要把地犁一犁,撒上种,它就能产出大量的木薯、甘蔗和玉米。这里的玉米一年四熟,播下一粒去,经过发芽,插穗,结实,收获的时候就变成了400粒。
这块土地之所以如此肥沃,因为它还是一块处女地。丰富的养分尚未得到过利用。只要耕作方法得当,土地的肥沃就能得到保持。地表小溪纵横,夏季也不断流,都汇入托里达河,冬季,托里达河向奥里诺科河注入大量的河水。
托里达河源于罗赖马山的一侧,传教地最初的几间房屋就建在了河的左岸。这可不是些简陋的茅屋,而是可与巴尼瓦人或马里基塔雷人的住处相媲美的既坚固又舒适的房舍,就是乌尔巴纳、凯卡腊或者阿塔巴布的圣费尔南多的居民看了也会羡慕不已。
村子紧靠着帕里玛高地上一个独立的小山丘,就建在略微倾斜的山坡脚下,环境清洁而怡人。
一面斜坡下,圣塔胡安娜教堂被一棵大树所掩映。教堂用高地上采来的石块建成,风格简朴,埃斯佩朗特神父每次布道都吸引着众多的信徒,小教堂里快站不下了。天主教的各种仪式也都在教堂中举行,西班牙语已渐渐取代瓜哈里布土语。大约50来名委内瑞拉白人也在传教地住了下来,受到了埃斯佩朗特神父的热烈欢迎。
兴建村庄所必需的物资常年不断地通过奥里诺科河运送过来,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圣塔胡安娜的名声传得这么远,不仅圣费尔南多,连玻利瓦尔城和加拉加斯的人都知道它的存在。本来,这一地区的土著部族处于退化和困顿之中,眼见行将消亡,传教的义举则挽救了他们,使他们的心智受到了文明的启迪,一直处于沉寂之中的土地也因此得到了开发利用。对于这么一件利国利民的善行,国会怎么可能不给予积极的鼓励呢?
当从树梢间冒出的小钟楼上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钟声时,穿戴得体、气色健康的土著马上往教堂赶去,此情此景谁见了不赞叹?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全都聚集到埃斯佩朗特神父的身边。神父的小屋在一座小山包下一丛茂密的棕榈树中间,印第安人怀着满心的感激之情在小屋前跪下,他们怎能不对神父感恩戴德呢,他们现今如此幸福,人丁兴旺,生活安适,用田里的出产交换奥里诺科河下游的工业品,他们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其他的部族也前来投奔,房屋不断增加,村镇的规模越来越大,往周围葱郁的森林推进,奥里诺科河两岸的草原可以说是无边无垠的,永远不用担心缺少种庄稼的土地。
若以为建造圣塔胡安娜传教地没有遇到过太大的困难那就大错特错了。哦!为了它的发展,需要多大的献身精神和持续不懈的努力!建立初期危机四伏,邻近部族看着眼红,在野蛮本能的驱使下蠢蠢欲动,频频来搞破坏,村民们击退了一次又一次的进犯,才使得传教地没有被扼杀在摇篮里。其他部族也须防范,有的在奥里诺科河大转弯处游荡,有的从东海岸山地而来,埃斯佩朗特神父显示出了过人的胆量和高超的组织才能,指挥大家采取了一切必要的防御措施。
所有年富力强的瓜哈里布人都集结到一起,操练队伍,学习使用武器。目前一支拥有百名士兵的连队,配备着先进的步枪,储存着充足的弹药,战士个个都是好射手——因为印第安人生来目力就极佳——保卫着传教地的安全,不给来犯之敌以任何得逞的希望。
比如一年前,阿尔法尼兹带着他的苦役犯同伙和基瓦匪徒对村子发动袭击,两方的人数大致相等,战斗中,埃斯佩朗特神父冲在队伍最前面,使敌人受到重创,而村民这边只有很小一点损失。
就是在这次失败之后,基瓦人才考虑离开此地,迁回奥里诺科河西部地域去。
圣塔胡安娜在军事上组织得既能进攻又能防御。埃斯佩朗特神父当然不是想去征服谁,传教地目前的领地已经足以满足需要了;但他不愿村子受到外人的侵扰,更不愿受到十恶不赦的匪徒的进攻。正是为了免除一切危险,他才像一名军人那样行事。再说,传教士不正像一名战士吗,他不仅需要奉献自己的一生,还有义务保护与他共同聚集到基督教旗帜之下的信徒们!
如前文所言,庄稼的种植对圣塔胡安娜的繁荣起了很大作用,但这并非它唯一的财富来源。整挨着谷物田的,是大片大片的平原,成群的黄牛和奶牛在那里吃草,草原和矮林中的草都十分肥美。畜牧业是贸易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委内瑞拉全国各省都是如此。瓜哈里布人还有不少马匹,以前在各农场周围有成千上万匹,瓜哈里布人用它们驮东西,走远路,很快成了出色的骑手,常常纵马在圣塔胡安娜周围侦察放哨。
埃斯佩朗特神父的形象与米拉巴尔先生、高莫以及所谓的荷莱斯的描述是完全相符的。他的相貌、态度和举止无一不显示出他是一个行动果断的人,随时要表露自己的意愿,习惯于发号施令。他的精力似乎总使不完,头脑更是机智过人。他的目光坚毅而平静,看上去充满了善意,他的胡须已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白,唇边始终挂着微笑。他既勇敢又慷慨——在很多时候,这两种美德是相伴随的。虽然他已60有余,但那高大的身躯,宽阔的肩膀,饱满的胸膛,粗壮的阳肢,都显示出他的躯体依然健硕,正如他的头脑依然灵活,精神依然矍铄。
在来此地进行艰苦的传教活动之前神父有些什么经历?谁也不知道,神父对此亦是守口如瓶。但从他刚强的面庞上偶尔流露出的悲伤神情中,可以猜想出他曾经历过难以忘却的伤痛。
埃斯佩朗特神父的助手安赫鲁斯修士给了他极大的帮助,安赫鲁斯全身心地投入到神父的事业中,圣塔胡安娜的成功无疑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从印第安人中挑选出的最优秀的人才,共同管理村镇的事务。埃斯佩朗特神父一人身兼村长与神父二职,给新生儿洗礼,主持结婚仪式,为垂死的人做最后祈祷,几乎所有的传教工作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当他看到自己为之付出心血的事业如此欣欣向荣的时候,他怎能不感到欣慰?他已经开辟出了一条光明的道路,只要他的后继者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传教地就会永远生机勃勃,兴旺发达。
自从基瓦匪帮的那次进攻被击溃之后,圣塔胡安娜的居民一直过着太平的日子,没有任何再遭袭击的征兆。
然而,11月1日,也就是雅克·艾洛赫及其同伴落入阿尔法尼兹手中的第二天,下午5点钟左右,村镇上却开始有几分恐慌起来。
从西南方的草原上跑来一名印第安少年,他一路撒足狂奔,仿佛身后有人追赶一般。
几个瓜哈里布人走出屋子,少年一见他们就喊:“埃斯佩朗特神父,埃斯佩朗特神父!”
片刻之后,安吉洛斯修士就把少年领到到神父面前。
神父一眼就认出了少年,这孩子曾和他父亲在圣塔胡安娜住过,还上过传教团的小学,学习很用功。
“是你,高奠?”神父说。
少年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从哪儿来?”
“我逃出来的,今天早上……我一路跑着……来到这儿。”
印第安少年大口喘着粗气。
“歇一歇,我的孩子,”神父说,“瞧你累成什么样儿了,想吃东西吗?”
“我先告诉您我为什么来这儿,有人需要帮助!”
“帮助?”
“基瓦人在那儿……离这儿3个小时的路……在高地上……河那边……”
“基瓦人!”安赫鲁斯修士叫道。
“还有他们的头儿。”高莫说。
“他们的首领?”埃斯佩朗特神父说,“那个在逃苦役犯阿尔法尼兹?”
“几天前他回到了那伙人里头,然后……前天下午……我带着一队旅客往圣塔胡安娜来,被那帮人给劫了。”
“往传教地来旅客?”
“是的,神父……法国人……”
“法国人!”
传教士的脸霎时白了,两眼闭上了一会儿。
他抓住少年的手,把他拉到身边,定睛注视着他:“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一股抑制不住的激动使神父的声音颤抖了。
高莫开口说道。
“4天前,一个男的走进我和爸爸在奥里诺科河附近住的小屋,他问我们基瓦人在哪儿,还想让我们给他带路,我们原先在圣萨尔瓦多的村子就是让基瓦人给毁的,我妈妈也是被他们杀的!爸爸不愿带路,那人开了一枪,爸爸也被杀死了。”
“杀死了!”安赫鲁斯修士喃喃地说。
“嗯……被那个男的……阿尔法尼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