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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靖乱录-明-冯梦龙

_2 冯梦龙(明)
二较扶先生又行。沈、殷亦从之。
 天色渐黒、至江头一空室中、二较密谓沈、殷二人曰:
「吾等实奉主人刘公之命、来杀王公。汝等没相干人。可速去。不必相随也。」
沈玉曰:
「王公今之大贤。令其死于刃下、不亦惨乎。且遗尸江口、必累地方。此事决不可行。」
二较曰:
「汝言亦是。」
乃于腰间解青索一条长丈余、授先生曰:
「听尔自缢、何如。」
沈玉又曰:
「绳上死与刀 下死同一惨也。」
二较大怒、各拔刀在手厉声曰:
「此事不完、我无以复命。亦必死于主人之手。」
殷计曰:
「足下不必发怒、令王公夜半自投江中而死、既令全尸、又不累地方。足下亦可以了事归报。岂不妙哉。」
二较相对低语。少顷乃收刀入鞘曰:
「如此庶几可耳。」
沈玉曰:
「王公命尽此夜。吾等且沽酒共饮、使其醉而忘。」
二较亦许之。
 乃锁先生于室中。先生呼沈、殷二人曰:
「我今夕固必死。当烦一报家人收吾尸也。」
二人曰:
「欲报尊府、必得官人手笔、方可准信。」
先生曰:
「吾袖中偶有素纸、奈无笔何。」
二人曰:
「吾当于酒家借之。」
沈玉与一较同往市中沽酒、殷计与一较守先生于门外。少顷沽酒者已至、一较启门、身邉各带有椰瓢。沈玉满斟送先生、不觉涙下。先生曰:
「我得罪朝廷、死自吾分、吾不自悲。汝何必为我悲乎。」
引瓢一饮而尽。殷计亦献一瓢。先生复饮之。先生量不甚弘。辞曰:
「吾不能饮矣。既有高情。幸转进于远客。吾尚欲作家信也。」
沈玉以笔授先生。先生出纸于袖中、援笔写诗一首。诗曰:
学道无成歳月虚
天乎至此欲何如
生曾许国惭无补
死不忘亲恨有余
自信孤忠悬日月
岂论遗骨葬江鱼
百年臣子悲何极
日夜潮声泣子胥
先生吟兴未已、再作一。
敢将世道一身担
显被生刑万死甘
满腹文章宁有用
百年臣子独无惭
涓流裨海今眞见
片雪填沟旧齿谈
昔代衣冠谁上品
状元门第好奇男。
 二诗之后尚有絶命辞。甚长、不录。纸后作篆书十字云、
阳明已入水、沈玉、殷计报。
 二较本不通文理。但见先生手不停挥、相顾惊叹以为天才。先生且写且吟、四人互相酬劝、各各酩酊。将及夜半。云月朦胧、二较带着酒兴、逼先生投水。先生先向二较谢其全尸之德、然后径造江岸。回顾沈、殷二人曰:
「必报我家、必报我家。」
言讫从沙泥中歩下江来。二较一来多了几分酒、二来江滩潮湿不便相从。乃立岸上、远而望之。似闻有物堕水之声。谓先生已投江矣。一响之后寂然无声。立了多时、放心不下。遂歩歩挣下滩来。见滩上脱有云履一双。又有纱巾浮于水面曰:
「王主事果死矣。欲取二物以去。」
沈玉曰:
「留一物在、使来早行人人见之、知王公堕水。传说至京都、亦可作汝等证见也。」
二较曰:
「言之有理。」
遂弃履、只捞纱巾带去、各自分别。
 至是夜、苍头回胜果寺、不见先生。问之主僧亦云、
「不知。」
乃连夜提了行灯、各处去(找)寻了一回。不见一些影响。其年丁卯乃是郷试之年、先生之弟守文在省应试。仆人往报守文。守文言于官、命公差押本寺僧四出寻访。恰遇沈、殷二人亦来寻守文报信。守文接了絶命词及二诗、认得果其兄亲笔、痛哭了一场。未几又有人拾得江邉二履报官。官以履付守文。众人轰传以为先生眞溺死矣。守文送信家中。合家惊惨自不必说。
 龙山公遣人到江邉遗履之处、命渔舟捞尸。数日无所得。门人闻者无不悼惜。惟徐爱言:
「先生必不死。」
曰:
「天生阳明、倡千古之絶学。岂如是而已耶。」
 却说先生果然不曾投水。他算定江滩是个絶地没处走脱。二较必然放心。他有酒之人、怎走得这软滩。以此独歩下来、脱下双履、留做证见、又将纱巾抛弃水面、却取石块向江心拗去。黄昏之后、远观不甚分明。但闻扑通声响、不知眞假。便认做了事。不但二较不知、连沈玉、殷计、亦不知其未死也。
 先生却沿江滩而去、度其已远、藏身于岸坎之下。次日趂个小船。船子怜其无履、以草履赠之。七日之后、已达江西广信府。行至铅山县。其夜复搭一船。一日夜到一个去处。登岸问之、乃是福建北界矣。舟行之速、疑亦非人力所及。巡海兵船见先生状貌不似商贾、疑而拘之。先生曰:
「我乃兵部主事王守仁也。因得罪朝廷受廷杖、贬为贵州龙场驿驿丞。自念罪重。欲自引决、投身于钱塘江中、遇一异物。鱼头人身、自称巡江使者、言奉龙王之命前来相迎。我随至龙宫。龙王降阶迎接。言我异日前程尚远、命不当死、以酒食相待。即遣前使者送我出江、仓卒之中附一舟至此。送我登岸、舟亦不见矣。不知此处离钱塘有多少程途。我自江中至此。纔一日夜耳。」
兵士异其言:亦以酒食款之、即驰一人往报有司。
 先生恐事渉官府、不能脱身、捉空潜遁、从山径无人之处、狂奔三十余里、至一古寺。天已昏黒、乃叩寺投宿。寺僧设有禁约、不留夜客歇宿。寺傍有野庙乆癈。虎穴其中。行客不知、误宿此庙、遭虎所啖。次早寺僧取其行囊、自利以为常事。先生既不得入寺。乃就宿野庙之中。饥疲已甚。于神案下熟寝。夜半羣虎遶庙环行、大吼。无敢入者。
 天明寂然。寺僧闻虎声、以为夜来借宿之客、已厌虎腹。相与入庙、欲简其囊。先生梦尚未醒。僧疑为死人、以杖微击其足。先生蹷然而起。僧大惊曰:
「公非常人也。不然岂有入虎穴而不伤者乎。」
先生茫然不知。问、
「虎穴安在。」
僧答曰:
「即此神座下是矣。」
僧心中惊异、反邀先生过寺朝餐。
 餐毕、先生偶至殿后。先有一老道者打坐。见先生来即起相讶曰:
「贵人还识无为道者否。」
先生视之、乃铁柱宫所见之道者、容貌俨然如昨。不差毫髪。道者曰:
「前约二十年后相见于海上。不欺公也。」
先生甚喜。如他郷遇故知矣。
 因与对坐、问曰:
「我今与逆瑾为难、幸脱余生。将隐姓潜名、为避世之计。不知何处可以兼容。望乞指教。」道者曰:
「汝不有亲在乎。万一有人言汝不死、逆瑾怒逮尔父。诬以北走胡、南走越。何以自明。汝进退两无据矣。」
因出一书示先生。乃预写就者。诗曰:
二十年前已识君
今来消息我先闻
君将性命轻毫髪
谁把纲常重一分
寰海已知夸令德
皇天终不丧斯文
英雄自古多磨折
好拂青萍建大勲
 先生服其言:且感其意。乃决意赴谪。索笔题一絶于殿壁。诗曰:
险夷原不滞胸中
何异浮云过太空
夜静海涛三万里
月明飞锡下天风
 先生辞道者欲行。道者曰:
「吾知汝行资困矣。」
乃于囊中出银一锭为赠。先生得此盘纒、乃从间道游武夷山、出铅山、过上饶、复晤娄一斋。
 一斋大惊曰:
「先闻汝溺于江。后又傅有神人相救。正未知虚实。今日得相遇、乃是斯文有幸。」
先生曰:
「某幸而不死。将往谪所。但恨未及一见老父之面。恐彼忧疑成病。以此介介耳。」
娄公曰:
「逆瑾迁怒于尊大人、已改官南京宗伯矣。此去归途便道可一见也。」
先生大喜。娄公留先生一宿、助以路费数金。
 先生径往南京、省觐龙山公。父子相见出自意外。如枯木再花。不胜之喜、居数日不敢乆留。即辞往贵州、赴龙场驿驿丞之任。携有仆从三人。始成行李模样。
 
 龙场地在贵州之西北。宣慰司所属。万山丛棘中、蛇虺成堆、魍魉昼见、瘴疠蛊毒、苦不可言。夷人语言:又皆鴂舌难辩。居无宫室、惟累土为窟、寝息其中而巳。夷俗尊事蛊神、有土中人至、往往杀之以祀神、谓之祈福。
 先生初至。夷人欲谋杀先生、卜之于神不吉。夜梦神人告曰:
「此中土圣贤也。汝辈当小心敬事听其教训。」
一夕而同梦者数人。明旦转相告语。
 于是有中土往年亡命之徒能通夷语者、夷人央之通语于先生、日贡食物。亲近欢爱如骨肉。先生乃教之范木为墼(音激)、架木为梁、刈草为葢、建立屋宇。人皆效之。于是一方有栖息之所。夷人又以先生所居湫隘卑湿、别为之伐木构室、寛大其制。于是有寅宾堂、何陋轩、君子亭、玩易窝。统名曰龙冈书院。翳之以桧竹、莳之以卉药。
 先生日夕吟讽其中、渐与夷语相习。乃教之以礼义孝悌、亦多有他处夷人特来听讲。先生息心开导略无倦怠之色。
 乆之得家信。言逆瑾闻先生不死、且闻父子相会于南都、益大恚忌、矫旨勒龙山公致仕还郷。先生曰:
「瑾怒尚未解也。得失荣辱、皆可付于度外。惟生死一念、自省未能超脱。」
乃于居后凿石为椁、昼夜端坐其中。胷中洒然、若将终身夷狄患难倶忘之矣。
 仆人不堪其忧、毎毎患病。先生辄寛解之、又或歌诗制曲、相与谐笑、以适其意。因思设使古圣人当此、必有进于此者。吾今终未能免排遣二字、吾于格致工夫未到也。
 忽一夕梦谒孟夫子。孟夫子下阶迎之。先生鞠躬请教。孟夫子为讲良知一章。千言万语指证亲切、梦中不觉叫呼。仆从伴睡者倶惊醒。
 自是胷中始豁然大悟。叹曰:
「圣贤左右逢源、只取用此良知二字。所谓格物、格此者也。所谓致知、致此者也。不思而得、得甚么。不勉而中、中甚么。总不出此良知而已。惟其为良知。所以得不繇思、中不繇勉。若舎本性自然之知、而纷逐于闻见、纵然想得着、做得来、亦如取水于支流、终未达于江海。不过一事一物之知、而非原原本本之知。试之变化、终有窒碍。不繇我做主。必如孔子从心不踰矩、方是良知满用。故曰:无入而不自得焉。如是又何有穷通荣辱死生之见、得以参其间哉。」
于是嘿记五经、以自证其旨、无不脗合。因着五经臆说。
 水西安宣慰、闻先生之名、遣使馈米肉。又馈鞍马金帛。先生倶辞不受。
 夷人传说、益加敬礼。时正德三年、先生三十七歳事也。
 
 明年癸巳、贵州提学副使席书号元山、亦究心于理学。素重先生之名、特遣人迎先生入于省城。叩以致知力行、是一层工夫、还是两层工夫。先生曰:
「知行本自合一、不可分为两事。就如称其人知孝知弟、必是已行过孝弟之事、方许能知。又如知痛、必然已自痛了、知寒必然已自寒了。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古人只为世人贸贸然胡乱行去、所以先说个知。不是画知行为二也。若不能行、仍是不知。」
席公大服、乃建立贵阳书院、身率合省诸生以师礼事之、有暇即来听讲。先生乃大畅良知之说。
 
 正德五年、安化王寘鐇反、以诛刘瑾为名。朝廷遣都御史杨一清、太监张永率师讨之。未至而寘鐇已为指挥使仇针用谋擒缚。一清因献俘、阴劝张永以瑾恶密奏。永从之。武宗皇帝听张永之言:族瑾家、并诛其党张文冕等。凡因瑾得官者尽皆罢斥、召复直諌诸臣。
 先生得升庐陵县知县。临行之际、缙绅士民送者数千人倶依依不舎。过常德辰州、一路讲学从游者甚众。有睡起写怀诗为证。
红日熈熈春睡醒
江震飞尽楚山青
闲观物态皆生意
静悟天机入窅冥
道在险夷随地乐
心忘鱼鸟自流形
未须更觅羲皇事
一曲沧浪击壤听
先生时年三十九歳。
 既至庐陵、为政不事刑威。惟以开导人心为本、愼选里正三老坐申明亭、凡来讼者使之委曲劝谕。百姓有盛气而来、涕位而归者。繇是囹圄日清风俗大变。
 城中失火。先生公服下拜。天为之反风。乃令城市各辟火巷。火患永絶。
 是冬入觐馆于大兴隆寺、与湛甘泉、储柴墟(讳巏)等、讲致良知之旨。进士黄宗贤等、闻其说而叹服、遂执贽称门生听讲。
 十二月、升南京刑部主事。湛甘泉恐癈讲聚、言于冢宰杨一清。
 
 明年正月即调北京吏部验封司主事。时有吏部郎中方叔贤讳献夫位在先生之上。闻先生论学有契、遂下拜、事以师礼。先生赠以诗云、
休论寂寂与惺惺
不妄繇来即性情
却笑殷懃诸老子
翻从知见觅虚灵
 是年十月。升文选司员外。
 
 明年三月升考功司郎中。弟子益进。如穆孔晖、冀元亨、顾应祥、郑一初、王道、梁谷、万潮、陈鼎、魏廷霖、萧鸣凤、林达、黄绾、应良。皆一时之表表者、余人不可尽述。徐爱等亦至京师、一同受业。先生尝言:
「格物是诚意的工夫。明善是诚身的功夫。穷理是尽性的功夫。道问学是尊德性的功夫。博文是约礼的功夫。惟精是惟一的功夫。」
诸如此类、乍闻之、亦自骇然。其后思之既乆、转觉亲切不可移动。
 十二月升南京太仆寺少卿。驻札滁州、专督马政。便道归省。未几至滁州。门人从者颇众。地僻官间。日与门人游遨琅琊(山在州城)瀼泉(即六一泉)之间。月夕则环龙潭(在龙蟠山)而坐者数百人。歌声振谷。诸生随地请益。先生就眼前点化。各有所得。于是从游益盛。
 
 正德九年四月、升南京鸿胪寺卿。滁阳诸友送至江浦。不忍言别。遂各赁居、候先生渡江。先生以诗促之使归。诗曰:
滁之水入江流
江潮日复来滁州
相思若潮水
来往何时休
空相思亦何益
欲慰相思情
不如崇令德
掘地见泉水
随处无不得
何必驱驰为
千里道远相即
君不见尧羮与舜墙
又不见孔与跖
对面不相识
逆旅主人多殷懃
出门转盻成路人
 五月至南京。徐爱等相从。又有黄宗明、薛侃、陆澄、季本、萧惠、饶文璧、朱虎等二十余人、一同受业。
 
 正德十年。先生念祖母岑太夫人年九十有六、思一修觐、乃上疏请告、不允。
 时汀漳各郡皆有巨冦。兵部尚书王琼特举先生之才、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漳等处。先生因得归省岑太夫人及龙山公。
 
 正德十二年正月、赴任南赣。道经吉安府万安县。适遇流贼数百、肆刼商舟。舟人惊惧、欲回舟避之、不敢复进。先生不许。乃集数十舟、联络为阵势。扬旗呜鼓、若将进战者。贼见军门旗号、知是抚院、大惊、皆罗拜于岸上、号呼曰:
「某等饥荒流民、求爷赈济活命。」
先生命将船从容泊岸、使中军官传令谕之曰:
「巡抚老爷知汝等迫于饥寒。一到赣后、即差官抚挿。宜散归候赈。若更聚刼郷村、王法不宥。」
贼倶解散。既抵赣。即行牌所属、分别赈济、招抚流民。置二匣于台前、榜曰:
  「求通民情、愿闻己过。」
 
 因漳贼詹师富、温火烧等连年寇盗、其势方炽、移文湖广、福建、广东三省、克期进剿。赣民多受贼贿为之耳目。官府举动、贼已先觉。先生访知军门有一老隶奸狡尤甚、忽召入卧室、谓之曰:
「有人告尔通贼。罪在必死。若能改过、悉列通贼诸奸民告我、我当赦汝之命。」
老隶叩头悉吐其实。备开奸民姓名。先生倶密拿正法。
 又严行十家牌法。其法十家共一牌、开列各戸籍贯姓名年貌行业日轮一家、沿门诘察、遇面生可疑之人、即时报官、如或隐匿、十家连坐。所属地方、一体遵行。
 又以向来远调狼达上军、动经歳年、糜费巨万、骄横难制、有损无益。乃使各省兵备官、令府州县挑选本地眞正骁勇。毎县多者十人、少者七八人。大约江西、福建二省、各以五六百名为率、广东、湖广二省、以四五百名为率、其间有魁杰出羣通晓韬略者署为将领。所募骁勇、随各兵备官屯箚训练、无事拨守城隘。有事应变出奇。到任十余日、调度略毕。即议进兵。
 
 兵次长富村、遇贼大战。斩获颇多。贼奔至象湖山拒守。我兵追至地名莲花石、与贼对垒。会指挥覃桓率广东兵到、与贼战、小胜遂进前合围。贼见势急、溃围而出。覃桓马蹶、为贼所杀。县丞纪用亦同时被害。诸将气沮、谓、
「贼未可平、请调狼兵侯秋再举。」
 先生阳听其说、进屯汀州府上杭县、宣言大犒三军、暂且退师蓄锐、俟狼兵齐集征进。密遣义官曾崇秀觇贼虚实。回言贼还据象湖只等官军一退、复出刼掠。
 先生乃责各军以失律之罪、使尽力自効。分兵为二路。倶于二月廿九日晦日、出其不意、衔枚并进、直捣象湖夺其隘口。众贼失险、复据上层。峻壁四面、滚木礧石、以死拒战。先生亲督兵士奋勇攻之。自辰至午、呼声震地。三省奇兵从间道攀崖附木、四面蚁集。贼惊溃奔走。官军乘胜追剿、贼兵大败。
 先生乃分遣福建佥事胡琏、参政陈策副使唐泽等、率本省兵攻长富村、广东佥事顾应祥、都指挥杨懋等、率本省兵攻水竹大重坑。先生自提江西兵、往来接应。不一月、福建兵攻破长富村巢穴三十余处、广东兵攻破水竹大重坑巢穴十三处。斩首从贼詹师富、温火烧等七千余名、俘获贼属及辎重无算。漳南数十年之寇至是悉平。以二月出师、四月班师。成功未有如此之速者。
 先生驻军上杭。乆旱不雨。师至之日、一雨三日。百姓歌舞于道。先生因名行台之堂曰时雨堂。取王师若时雨之义也。
 先生谓、
「习战之方、莫要于行伍、治众之法、莫先于分数。」
毎毎调集各兵、二十五人编为一伍、伍有小甲。五十人为一队、队有总甲。二百人为一哨、置哨长一人、协哨一人。四百人为一营、置营官一人、参谋二人。一千二百人为一阵、阵有偏将。二千四百人为一军、军有副将。偏将无定员、临事而设。小甲选于各伍中、总甲又选于小甲中、哨长选于千百戸义官中。
 副将得以罚偏将、偏将得以罚营官。营官得以罚哨长、哨长得以罚总甲、总甲得以罚小甲、小甲得以伍兵、务使上下相维、如身臂使指。
 自然举动齐一、治众如寡。编选既定。毎伍给一牌、备列同伍姓名。谓之伍符。毎队各置两牌、编立字号、一付总甲、一藏本院。谓之队符。毎哨各置两牌、编立字号、一付哨长、一藏本院。谓之哨符。毎营各置两牌、编立字号、一付营官、一藏本院。谓之营符。
 凡遇征调发符比号而行、以防奸伪。
 又疏请申明赏罚。兵士临阵退缩者、领兵官即军前斩首。领兵官不用命者、总兵官即军前斩首。其有擒斩功次、不论尊卑、一体升赏。生擒贼徒、勘明决不待时。夫盗贼之日滋、繇招抚之太滥。招抚之太滥、繇兵力之不足。兵力之不足、繇赏罚之不行。乞假臣等、以令旗令牌、使得便宜行事。
 又议割南靖漳浦之地、建立县治于大洋波、又添立巡简司、协同鎭压。
 兵部王琼以先生之言为然、覆奏倶依拟、赐县名曰清平、改巡抚为提督军务、给旗牌假便宜、仍论平漳寇、功加俸一级。先生益得发舒其志。
 
 
 再说南赣西接湖广桂阳、有桶冈横水诸贼巢。东接广东龙川、有浰头诸贼巢。横水贼首谢志珊桶冈贼首蓝天凤、浰头贼首池仲容、倶僭号称王、伪署官职、拥众据险、出入无常。屡调狼兵进讨、不能取胜。谢志珊自号征南王、闻督府方讨漳寇、乃大修战具、并造吕公交车若干、欲乘隙先破南康、乘虚入广。时湖广巡抚都御史陈金、疏请三省之师夹攻桶冈。先生曰:
「桶冈、横水、左溪诸贼荼毒三省、其患虽同、而事势各异。论湖广则桶冈为腹心之疾、论江西则横水为腹心之疾。今不去江西腹心之疾、而欲与湖广夹攻桶冈、失缓急之宜矣。湖广克期以十一月朔日会集。今尚在十月。横水贼闻湖广合剿之信、必谓我先攻桶冈。又见我兵未集。师期尚远、心不准备。若出其不意、进兵疾击、可以得志。已破横水、移兵桶冈、此破竹之势也。」
 
 先生恐征横水时、浰头贼乘机扰乱、乃为告谕一通、具述利害、遣报效生员黄表、义民周祥等、招抚池仲容等、劝之立功自赎、且各赐银布、以安其心。一时贼党见谕词诚恳。莫不感动。酋长黄金巢、刘逊、刘粗眉、温仲秀等、随黄表等各引部下出投、情愿杀贼立功。先生用好言抚慰、选其精壮五百人为兵、随军征进。余老弱散遣之。先生已定出师之期、预先分定哨道密授方略。
 那几处哨道、
一、江西都司都指挥许清、率兵一千、自南康县所溪入、攻白蓝、与本院会于横水。
一、赣州府知府郉珣、率兵一千、自上犹县石人坑入、协攻白蓝、会于横水。
一、南赣守备郏文、率兵一千。自大廋县义安入、合攻左溪、会于横水。
一、汀州府知府唐淳、率兵一千、自大廋县聂都入、合攻左溪、会于横水。
一、南安府知府季斆、率兵一千、自大廋县稳下入、合攻左溪、会于横水。
一、南康县县丞舒富、率兵一千、自上犹县金坑入、径攻左溪、会于横水。
一、赣州卫指挥余恩、率兵一千、自上犹县独孤岭入、径攻左溪、会于横水。
一、宁都县知县王天与、率兵一千、自上犹县官隘员坑入、进屯横水。
一、吉安府知府伍文定、率兵一千、捜剿稽芜等处贼巢、进屯横水。
一、广东潮州府程郷县知县张戬、率兵一千、捜剿黄雀坳等贼巢、进屯横水。
分拨十路军马、限定十月初七日各哨齐发、又拨兵备副使杨璋、分守参议黄宏、监督各营官兵、往来给饷。
 先生暗谕本院标下将领、同时进发。号令虽出、衙门中寂然无闻。先生在赣院、左有旁门、通射圃。暇即与诸生讲学其中、或习射。毎至夜分而散。次早则诸生入院揖谢。以此为常。出兵之前一日与诸生夜坐谈论。诸生以先生坐乆、请休息。
 先生乃回院。及明旦诸生集于院门、欲进谢。守门者辞曰:
「公进院未几。即领兵出城去。不知何往。度此际可行二十余里矣。」
其神机不测如此。
 先生于十月初九日兵至南康。有人出首义官李正巌、医官刘福泰、素与贼通者。先生召二人。至。以首状示之。二人力辩无有。先生曰:
「即有之姑释汝罪。乃皆留于幕下、戴罪立功。」
 景晩李正严、刘福泰、禀有机密事求见。先生召入、密叩之。二人齐声禀称、
「欲攻桶冈必经繇十八面地方。此乃第一险要去处。乱山环拱、岭峻道狭。从来官军不能入。今有木工张保乆在蛮中凡建立栅寨皆出其手。要知地利。非得此人不可。」
 先生问、
「张保何在。」
二人曰:
「某等、蒙老爷不杀之恩、誓欲报効。天幸遇着张保已拘留在辕门之外。未奉呼唤、不敢擅自引入。」
先生即令二人出外、同张保入见。务要隐密不得声张其事。
 当下李刘二人引张保直至后堂叩头。先生曰:
「闻蛮贼建立栅寨、皆出汝手。汝罪当死。」
张保连连叩头答曰:
「小人手艺为活。误入贼穴一时贪生伯死、受其驱使。实非得已。」
先生曰:
「我且不计较汝。但彼立寨之处、必然选择险要。汝在彼中、亦必备知。可细细开明左右前后大小出入之道。贼破之日、一例叙功。」
 张保欣然。遂请求笔砚。先生分付李刘二人监押、教他安坐开写、自己退回卧房、使亲随门子以酒食劳之。张保感激、即备细开出。某贼寨在某山、某处是进路、某处是退路、某处山头与某寨相对、路平路险。如何上山、如何下山。恰像写卖山文契的。四趾分明、滴水不漏。门子禀道、「木工开写已完。」先生复召见亲自收取看了一遍、再把好言抚慰、即留三人于内堂厢房安歇、次早皆授义官名色。
 初十日兵进至南坪地方。使李正巌、刘福泰引着间谍、四路分探回报。众贼不虞官兵猝至。各巢皆鸣锣聚众、往来呼噪、为分头御敌之计。势甚张皇。各险隘皆设有滚木礧石。已做准备。先生乃乘夜疾进。
 十一日离贼巢三十里下寨、使人伐木立栅开堑设堠、示以乆屯之形。使报效听选官雷济、义民萧廋、分率郷兵及樵竖善登山者四百人、各给旗一面、赍铳炮、钩鎌、鎗、使繇间道、攀崖悬壁而上、分伏各山顶高处、预堆积茅草、约定次日官军进攻各山头、将旗竖立举炮燃火相应。
 十二日官军至十八面隘。贼方据险迎敌。忽闻远近山顶炮声如雷。烟焔四起、官军呼噪奋勇、炮箭齐发。贼惊皇失措。以为巢穴已破。遂弃险奔溃。
 先生预遣千戸陈伟、高睿分率壮士数十悬崖而上、夺其险隘、尽发其木石、官军乘胜急进、呼声震天。指挥谢昶、冯廷瑞、繇间道先入放火焚贼巢。贼退无所据。乃大败、四散奔走。遂连破长龙十八面隘等七巢。贼首谢志珊与萧贵模计议、谓、
「横水居众险之中、可倚以自固。」
及闻官军四进、仓卒分众阨险出御。见横水烟焰障天、铳炮之声、揺撼山谷、心胆愈裂、弃险而迯。
 时各哨官兵陆续倶到。郉珣兵破磨刀坑等三巢、王天与破樟木坑等二巢、许清破鸡湖等三巢、倶至横水来会。唐淳破羊牯脑等三巢、并破左溪大巢、郏文破狮寨等三巢、余恩破长流坑等三巢、舒富破箬坑等三巢、季斆破上西峯等三巢、倶至左溪。守巡各官亦随后而至。
 是日斩大贼锺明贵、陈曰能等数人。从贼首级千余。其自相蹂践堕崖填谷而死者、不计其数。贼于入路皆刋崖倒树、设阱埋签。官军昼夜渉深涧、蹈丛棘、遇险絶、则挂绳于崖树鱼贯而上、猿擘而下。往往失堕深谷、不死为幸。
 各兵至横水左溪者、皆疲困不能驱逐。会日暮、传令收兵屯箚。至次日大雾咫尺不辩、先生令各营、休兵享士、使郷导数十、分探溃贼何在。并未破巢穴动静。
 连日雾雨至十五日、尚蒙蒙不开。各郷导回报、言诸贼预于各山絶险崖壁立寨为退保计、亦有并聚于未破各巢者。诸将皆曰:
「会剿桶冈期在十一月朔、日已迫矣、奈何。」
先生曰:
「此去桶冈、尚百余里、山路絶险、三日方达。若此处之贼未能扫尽而移兵桶冈、瞻前顾后、备多力分、非计之得也。」
 适捜山者檎一贼至。问之、乃是桶冈贼遣至横水探信者、姓锺名景。先生曰:
「吾兵所向皆克、灭桶冈只待旦夕。汝若肯留吾麾下効用、当赦汝罪。」
锺景叩头愿降。先生因叩桶冈地利。锺景言之甚详。兼能识横水各巢路道。先生遂解其缚、赐以酒食、留于帐下。于是传令各营、皆分兵为奇正二哨、一攻其前一袭其后、冒雾疾趋。
 十六日郉珣攻破旱坑等二巢、季斆同郏文攻破稳下等二巢。十七日唐淳攻破茅坝巢。十八日许清攻破朱雀坑等四巢。十九日余恩攻破梅坑等二巢。二十日郉珣又破白封龙等二巢。王天与破黄泥坑。二十二日舒富破白水洞巢。是日伍文定、张戬兵亦至。二十四日伍文定破寨下巢、张戬破杞州坑巢。二十五日张戬又破朱坑巢、伍文定破杨家山巢。二十六日季斆又破季坑巢、许清又破川坳巢。二十七日郏文又攻破长河洞巢、俘斩无数。
 谢志珊谋遁桶冈、被郉珣活捉解来。先生奉新奏准事例、即命于辕门枭首。临刑、先生问曰:
「汝一介小民。何得聚众如此之多。」
志珊曰:
「此事亦非容易。某平日见世上有好汉、决不肯轻易放过、必多方钩致、与为相识、或纵其饮、或周其乏。待其感德、然后吐实告之。无不乐从矣。负千觔气力者五十余人、今倶被杀、束手就缚、乃明天子之洪福也。又何尤哉。」
因瞑目受刑。
 先生他日述此事于门人曰:
「吾儒一生求朋友之益、亦当如此。」
后人论此语。不但学者求朋友当如此。虽吏部尚书为天下求才、亦当如此。有诗四句云、
同志相求志自同
岂容当面失英雄
秉铨谁是怜才者
不及当年盗贼公
 
 考陆天池史余上说、先生微服与木工同入贼寨、自称工师、兼通地理。贼喜其辩说、礼为上客。先生周行其穴、密籍其险要可藏之处、绐贼以五百人随出、约伏官军营侧、克期出兵为应。贼从其计。先生至军中、悉配其人于四郊、各不相通。自选精卒千人诈降、密携火器埋之贼境又辞归。至期率兵数万而进。贼启关出迎。洞中火炮大发。精卒从夹击、贼惶惑不能支遂大败。平贼后取五百人者、剜其目睛而全其命。
 今按先生年谱、自起兵至平贼纔二十日耳、如疾雷迅霆、安得有许多曲折。且自称工师、往来诱敌、旷日持乆、亦非万全之策。此乃小说家传言之妄。当以年谱为据。
 
 再说是日诛了谢志珊。诸将遂请乘胜进攻桶冈。先生询访锺景等已知地势之详。谓诸将曰:
「桶冈天险四寨、其出入之路、惟锁匙龙、葫芦洞、茶坑、十八磊、新池五处。然皆架栈梯壑、一人守之、千人难过。止有上章一路稍平、非半月不可达、奔驰之际彼已知备矣。莫若移屯近地、休兵养威、谕以祸福。彼见吾兵累胜必惧而请服。如其迟疑当进而袭之。」
乃遣戴罪义官李正巌、医官刘福泰并降贼锺景、于二十八夜往桶冈、招安蓝天凤等、如果愿降待以不死。期定于十一月初一日上午、至锁匙龙送款。
 话分两头。却说浰头贼首池仲容绰号池大鬓、原是龙川县大戸出身。因被仇家告害、官府不明、一时气愤、与其弟仲宁仲安聚起家丁庄戸、杀了仇家一十一口、遂招集亡命、占住三浰落草。屡败官军、渐渐势大、自号金龙覇王、伪造符印、以兵力胁远近居民、壮者收为部下、富者借贷银米、稍有违抗、焚杀无遗。
 龙川大姓卢珂、郑志高、陈英三人颇有本事、各聚众千余、保守郷村。仲容欲招至入伙、卢珂等不从、互相仇杀。
 先生檄岭东兵备道、先招卢珂等三家。三家遂奉约束、愿出力剿贼。遂留本村、与龙川县协同备御。仲容深恨之。
 及黄金巢等出降、众贼倶有纳款之意。惟池仲容不肯。谓众贼曰:
「我等作贼、已非一年。官府来招、亦非一次。其言未足凭信。且待黄金巢等到官后果无他说、我等遣人出投。亦未为晩。」
 及闻十月十二日官兵已破横水、仲容始有惧色。适先生又使黄金巢等作书往招。仲容乃谓其党高飞甲曰:
「官军既破横水、必乘胜直捣桶冈、次即及浰头矣、奈何。」
高飞甲曰:
「前督抚曾遣人来招安、且闻黄金巢等已蒙署官录用、不若亦遣一人出投。一则缓其来攻、二则窥觑虚实。若官军势果强盛、招安果系实情、又作计较。不然、留仲安在彼处亦好潜为内应、一面拨人守险、多备木石、以防掩袭。」
仲容以为然。乃遣其弟仲安、率老弱二百余人、往至横水投降情愿随众立功。
 时横水贼已全平矣。先生谓曰:
「汝既是真心纳降、本院即日加兵桶冈。汝可引本部兵往上新地屯剳。如桶冈贼奔逸、到彼用心截杀、将首级来献、便算你功。」
那上新中新下新三巢、是桶冈西路、去浰头甚远。先生故意调开使其难归。外示委用以安其心。此是先生妙计。
 
 再说李正巌等至桶冈、先述督抚兵威、后述招抚之期。蓝天凤大喜、情愿就抚、方召其党商议此事。横水贼萧贵模迯入桶冈、来见天凤曰:
「征南王不知守险。使官军潜入内地。是以溃败。若加意堤防、虽有百万之众、岂能飞入。今锁匙龙各隘、地皆絶险、其所收横水余兵、尚有千余。足可助桶冈为守。奈何自就死地如猪羊入屠人之手乎。」
天凤意不能决。乃令各寨头目倶至锁匙龙聚议。
 先生遣县丞舒富率数百人、逼锁匙龙下寨、连连遣使催取天凤等款状、一面密使郉珣兵入茶坑、伍文定兵入西山界、唐淳兵入十八磊、张戬兵入葫芦洞、立限三十日、乘夜各至分地。
 是夜大雨不得进。初一日早、雨犹未止。各军冒雨而入。天凤见屡使催款、正在商量。又见大雨、料难进兵、防备就懈弛了。忽闻四路兵已大进、惊曰:
「王公用兵眞如神矣。」
急收拾兵众千人、据内隘絶壁、隔水为阵、以拒官军。
 邢珣率兵渡水前击。张戬之兵冲其右、伍文定又自戬兵之右、悬崖而下、遶贼傍合攻。贼不能支、且战且却、及午雨止。各兵奋击、贼大败。
 王天与、舒富两路兵、闻官军已入前山、亦从锁匙龙并登。各军乘胜奋击、贼悉望十八磊奔逃。正遇唐淳之兵严阵以待、又大战一场、会日暮暂息。贼犹扼险相持。
 次早诸军复合势剿杀、贼遂大败。凡破十三巢擒斩无数。初五日至十三日、陆续又破上新、中新、下新等十巢、斩萧贵模于阵。蓝天凤率败兵欲于桶冈后山、乘飞梯直入范阳大山、却先被官军把守、前后困围、计无复之、乃投崖而死。枭其首以献。巌谷溪壑之间、僵尸填满。于是桶冈之贼略尽。
 
 据先生报二处捷数目。
 捣过巢穴共八十四处。
 擒斩大贼首谢志珊、蓝天凤等八十六名颗。
 从贼首级三千一百六十八名颗。
 俘获贼属二千三百三十六名口。
 夺回被虏男妇八十三名口。
 牛马驴一百八只。
 赃杖二千一百三十一件。
 金银一百一十三两八钱一分。
 时湖广军门已遣参将史春统兵前来会剿、行至彬州、接得先生钧牌、知会桶冈贼巢倶已荡平、不必复劳远渉。史春大惊曰:
「向议三省合剿打帐一年、尚恐未能尽殄。今王督院之兵、朝去夕平。如扫秋叶。眞天人也。」
 先生奏凯班师。百姓扶老携幼、手香罗拜言:
「今日方得安枕而卧。」
所经州县关隘、各立生祠、远郷之民肖像于家堂供养。歳时尸祝。
 先生谓横水桶冈各贼寨、散在大犹廋岭之间。地方窵远、号令不及。议割三县之地。建立县治、及増添三处巡司、设关保障。疏上悉依议、赐县名曰宗义。附江西南安府、赐勅奨谕。
 
 浰头贼闻桶冈复破、愈加恐惧、乃分兵为守隘拒敌之计。
 先生先谕黄金巢等、密遣部下散归贼巢左近、俟官兵一到。即据险遏贼、再谕卢珂、郑志高等、用心提备。然后遣生员黄表、义民周祥等、赍牛酒复至浰头、赏劳各酋长。并诘其分兵守隘之故。池仲容无词可解、乃诈称龙川义民卢珂、郑志高素有仇怨、
「今不时引兵相攻。若一撤备、必被掩袭。某等所以密为之防、非敢抗官兵也。」
遂遣其党鬼头王、随黄表等回报。请寛其期、
「当悉众出投。尽革伪号止称新民。」
 先生阳信其言:遂移檄龙川、使察卢珂等擅兵仇杀之实、谓鬼头王曰:
「卢珂等本院已行察去讫、如情罪果眞、本院当遣大军往讨。但须假道浰头、汝等既降、先为我伐木开道、以候官军、不日征进。」
鬼头王回报。
 池仲容且喜且惧。所喜者、督院嗔怪卢珂等、堕其术中。所惧者、恐其取道浰头、不是好意。复遣鬼头王来谢、且禀称。「卢珂等某自当悉力捍御。不敢动劳官军。」
 恰遇卢珂、郑志高、陈英亲到督院具状、辩明其事。状中备述池仲容等平昔僭号设官。今又点集兵众号召远姓各巢贼酋、授以总兵都督等伪官、准备抗拒官军。先生大怒曰:
「池仲容已自投招、便是一家。汝挟雠、擅自雠杀、罪已当死。又造此不根之言:乘机诬陷、欲掩前罪。本院如见肺肝。那池仲容方遣其弟池仲安领兵报効、诚心归附。岂有复行抗拒之事。」
遂扯碎其状、诧之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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