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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惊叹的实案:美国8大奇案

_10 佚名(美)
  在玛莉·凯回到女子监狱以前,松娜又将雅列克莎丝抱走了。从此,玛莉·凯每天花五个小时,在监狱医院里把奶挤出来放进一只专用的冰箱里。一位朋友自告奋勇,每周跑两趟替雅列克莎丝取奶。
  按照已经商定的协议,《唯一的罪,爱情》由玛莉·凯负责翻译成英文。1999年的上半年,玛莉·凯在黑暗的牢房里靠着一盏床头灯熬更守夜,翻出了一多半。玛莉·凯越翻问题越多,越翻越觉得失望。书中从头至尾,充斥着威利·伐拉奥的自吹自擂,信口雌黄,松娜的偏见和不实之词,以及律师们的想当然。特别是威利口述的部分,简直就是一篇拙劣的色情故事。
  威利向罗伯特·格兰姆赘述了他在学校和街坊女生中的各色艳遇,大谈他如何用20美元和朋友们打赌,说他有本事“把老师给睡了”,还详尽地描绘玛莉·凯胸罩内裤的颜色和图案。在不多的几处提到思蒂文·莱图纽的地方,威利以胜利者的口吻,对玛莉·凯的前夫极尽诬蔑贬低之能事,说他是一个“只配被挤下床的蹩脚丈夫”,甚至不合适宜地扯出那位名叫凯丽·瓦伦的空姐。威利在书中还说,玛莉·凯曾“很认真地”表示要将她和思蒂文的小女儿嘉娣许配于他。
  玛莉·凯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巴勃·霍夫等一干人一直将法文版的事严严实实地瞒着她。
  由于玛莉·凯的坚决反对,《唯一的罪,爱情》的英文版出版计划被取消。玛莉·凯的这一举动激怒了松娜,因为伐拉奥家“还指着出书的钱抚养两个孩子”。其后三个多月,松娜拒绝让玛莉·凯见她的两个女儿。
  不久,威利又将属于玛莉·凯私人物品的一盒录像带卖给了一家电视台。玛莉·凯听说后,立即通过她的律师追回,因为那是玛莉·凯和学生们一起在学校里录制的,上面有不少其他孩子们的镜头。
  作为对玛莉·凯的报复,威利公开了5封玛莉·凯写给他的私人信函——也是卖给了一家电视台。在其中的一封信中玛莉·凯威胁威利说,如果他胆敢对别的女孩子多看几眼,她就“阉了他”。还有一封信的内容是对松娜的种种指责,包括她“企图将我的孩子据为己有”。
  据说,玛莉·凯看完电视后马上打电话给一位朋友,说她“感到震惊,感到自己被出卖了”。但随即又说:“我告诉过他们不能这样做,但是我猜想他们已经没有别的东西可卖了。所以如果威利一定要出卖我,就让他出卖吧。”玛莉·凯哽咽了一下,转回到她最关心的话题:“你说,威利还会等我吗?”
  其实,不光是伐拉奥一家,也不光是她的律师们,思蒂文·莱图纽,玛莉·凯的一些同学、朋友、邻居和同事,以及曾经和她有过关系的其他人等,都在利用玛莉·凯的名字赚钱。一次,巴勃·霍夫对玛莉·凯私自在电话上与记者交谈很恼火,说:“你明白吗,每接受一次采访,你就会跌一次价。”
  但是,身陷囹圄的玛莉·凯能做什么呢?
  一位同监的女犯告诉记者:“有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出狱了。她总说威利正在替她想办法。我真为她感到难受。我不相信威利是个靠得住的人,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而且我认为,威利根本就没想过要把她弄出去。因为只要她还关在这里,她就有一定的价值。这听上去很令人伤感,对不对?她除了是棵摇钱树,还是别的什么吗?”
  显然,玛莉·凯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媒体对她厌倦之前,她先摈弃了媒体。一年以后,人们已经很难在报刊杂志的字里行间找到玛莉·凯的名字了。她在自己狭小的牢房里安顿下来,安静下来。毕竟,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滑过。7年,也许并不像她最初想象的那么漫长,那么遥远。
  至于威利和他的家人,正如巴勃·霍夫所说:“他们就像有些中了六合彩的人,头一年腰缠万贯,第二年便一文不名。很令人难以置信,也很可悲。”
  玛莉·凯的父亲约翰·希密兹因患癌症医治无效,于2001年1月去世。玛莉·凯曾向狱方要求请假回加州奔丧,但没被批准。这时候,人们又发现了这对父女之间更多的“相似性”:他们都和自己的学生生了两个孩子,还都出版了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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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生之间(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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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像缓缓流淌的江河水,抚平了心灵的创伤,也打磨掉了岁月的棱角。时过境迁,媒介平静下来了,本案中的当事人及家属亲友等,因为之间的利害冲突渐趋和缓,也开始心平气顺,不再计较往日的纷争。松娜·伐拉奥每月两次带着奥迪璐和雅列克莎丝去女子监狱探视,远在阿拉斯加的思蒂文·莱图纽也取消了对玛莉·凯四个大孩子的禁令,允许他们在放假的时候前往西雅图看望母亲。
  2004年8月3日,星期二,42岁的玛莉·凯瑟琳·莱图纽被获准保释出狱。
  这则消息招来了众多的记者和围观者,他们从星期二晚上开始苦守在监狱的大门外。一群年轻人举着的牌子上写着“亲爱的,我已经18岁了”,“请带我走”等字样。但是他们始终没有见到玛莉·凯的身影。第二天天亮以后,人们才从有关方面得知,玛莉·凯已经在拂晓时分静悄悄地“溜”出了华盛顿州立女子监狱。
  同时有消息传出,称威利·伐拉奥已通过他的律师司各特·斯铎尔向法庭提交了请求撤消本案有关法庭命令的动议。因为玛莉·凯不是刑满释放,而是保释出狱,琳达·刘法官当年下达的法庭命令仍旧有效。
  这时的威利·伐拉奥已是21岁的大小伙子,没有工作,据说正在准备相当于高中文凭资格的考试。
  司各特·斯铎尔在动议中说,7年前玛莉·凯被起诉,以及法官颁发两道法庭命令的唯一依据,是基于受害者的年龄。鉴于本案中的受害者威利·伐拉奥业已成年,没有理由认为案犯玛莉·凯将继续对他形成威胁,或造成伤害。“他现在已是一名成年人,并以成年人的身份向法庭请求,允许他与任何由他自行选择的其他成年人接触,尤其是玛莉·凯瑟琳·莱图纽。”
  肯恩地区检察长办公室发言人于当日宣布,有关部门目前正在考虑威利·伐拉奥的请求,但他们尚未决定是直接由法庭批准这项动议,还是需要经过听证。
  威利告诉他的一位朋友,他“非常渴望与玛莉·凯见面”,还说“我很难准确地表达出我现在的感情,但是我知道我爱她”。而公众中的不少人认为,威利的出发点非常实际,因为只要是和玛莉·凯在一起,他便会名利双收,且不管是什么样的名。
  当被问及同样的问题时,玛莉·凯对记者说:“以我目前的身份,我不允许自己去想他。……我们曾经有过一份不同寻常的感情。不管别人看法如何,我都会将那段美好的记忆珍藏心底。”
  两天后,8月6日,星期五,肯恩地区一名法官正式批文,撤消了历时7年之久的法庭命令。
  同年10月11日,星期一,玛莉·凯出狱后首次接受电视访谈。她告诉中央新闻网络的著名节目主持人拉瑞·金,她已经与威利·伐拉奥订婚。也许是为了避免“狗仔队”的追踪,玛莉·凯称他们婚礼的日期还没定下来。在访谈接近尾声时,玛莉·凯表示,她自认是“一个很幸运的人”。玛莉·凯列举道:“我身体健康,我的孩子们也很健康。我母亲尚健在。我的家人们都很爱我。而且,我还有威利。”
  随着婚期的逼近,这对未婚夫妇收到了寄自全美各地的结婚礼品和祝福,其中绝大部分来自与他们素不相识的人们。
  2005年5月20日,星期五晚上,玛莉·凯瑟琳和威利·伐拉奥举行婚礼。据有关报道,婚礼的地点是在距西雅图东北约20英里的乌丁维尔。尽管其保密及保安程度皆不亚于国家元首出行的级别,现场附近仍聚集了众多的记者。200多名应邀出席的宾客在进入教堂前必须经过安全检查,并被要求留下所有的手机、相机和录像机。
  玛莉·凯17岁的大女儿玛莉·科蕾儿·莱图纽是婚礼的女傧相之一,8岁的奥迪璐和6岁的雅列克莎丝担任撒花女童。玛莉·凯的大儿子小思蒂文·莱图纽也出席了母亲的婚礼,他今年19岁,只比新郎倌小一岁。
  按照西方国家的习俗,新娘应该由一位娘家的男性陪伴着走过长长的过道,并在过道的终端交给新郎。据说,玛莉·凯原本请了她的一位哥哥担任此职,但不知何故,正式的婚礼上,走过那条过道的只有她一个人。
  在复诵结婚誓词时,玛莉·凯哽咽了。她将原文中威利·伐拉奥名字前面的形容词“我的丈夫”扩展成“我最好的朋友,我永远的恋人,我的孩子们的父亲,我亲爱的丈夫”。
  目前,这对夫妇和他们的两个女儿居住在西雅图的诺曼底公园。威利·伐拉奥仍在追逐着他的艺术家之梦,玛莉·凯仍在希望着能够重执教鞭,尽管她目前的身份依旧是警方注册的“性侵犯罪犯”,不得从事任何与“未成年人”有关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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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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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狭小的楼梯间形似深井,更让她产生了一种身陷囹圄的不安和无助。其实在英语中,这种半封闭式的楼梯间本来就叫“楼梯井(stairwell)”。“楼梯井”——“死亡陷阱”,这个陡然冒出的联想令堪戴丝为之一惊,全身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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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审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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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4月20日,一个难得的阳光明媚的好天气。经过了一冬漫长的冰雪和严寒之后,人称“英里高城(Mile-HighCity)”的丹佛市民终于迎来了世纪末年的第一个又暖和又晴朗的春日。科罗拉多州首府丹佛市地处横贯美国中西部连绵起伏的洛基山脉,海拔1600多米,正好是一英里的高度。恶劣的高原性气候和贫瘠的岩质型土壤,使这里的许多地方几乎寸草不生,终年见不到一丝绿色,但却吸引了不少好莱坞的西部片导演。
  位于这个大都市西南郊的利托顿距离丹佛市中心不过数英里,35万居民中的绝大多数皆为知识分子或白领型中产阶级,其中不乏19世纪中期淘金人的后代,更有70年代“能源危机”时涌入此地的石油开发者,据说市中心的那十几座摩天高楼就是在那个时候拔地而起的。利托顿人口构成的另一个特征是,有色人种极少,很难看见黑人,或亚裔,或南美族裔。比如在皮尔兹街和波耳斯路西南角的科伦拜中学,2000多名学生中只有不到十名黑人。
  科罗拉多州的冬季占去了全年将近一半的时间,而且奇冷,所以这里的中小学大都只有一幢大楼,或是彼此相连的数幢楼群,其中除了教室、实验室和办公室外,还有医务室、图书馆、食堂、集会厅、体育馆、游泳池等等。总之,建筑师们的设计构想是,到了冬天,孩子们早晨一进学校,在下午放学之前就不用再出去了。科伦拜中学在1995年夏天竣工的新楼总共占地约130英亩,三栋不同形状不同颜色的二层楼房像拼图的图块一样相互镶嵌,构成一个大致的六边形。主入口内楼道顶端的拱状结构上刻着一行醒目的大字:“最优秀的学生从这里走过。”是年秋季首批步入这幢新楼的99届的“幸运儿”们在科伦拜度过了四个寒暑,再有一个月就要毕业了。
  4月20日是一个星期二,一向贪睡的12年级学生布鲁克·布朗却例外地起了个早。他今天不想迟到,因为7点15分开始的第一堂课是体育课,老师要带他们玩道奇球(Dodgeball)。布鲁克瘦瘦的,不善运动,但像道奇球这种不需太多体力和技巧的活动却是他的拿手。临出门前布鲁克看了天气预报,今天的气温将高达60华氏度,相当于16摄氏度。布鲁克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衫,连外套都没带,反正他不是在车里就是在楼里,从停车场到校门口那段不足百米的路程,就算是冷极了跑两步也就到了。
  布朗家的二儿子阿荣也是科伦拜的学生。阿荣比布鲁克小两岁,正在上10年级。他几个月前刚满16岁就拿到了驾照,现在哥儿俩轮换着开车去学校。今天星期二,由阿荣开车。
  还有比布朗兄弟来得更早的。那天的保龄球课6点15分开始,埃里克·哈瑞斯准时到了。同班的女生嘉西卡·罗丝可兰当时并没有看出来这个个子不高的男孩子与往日有什么不同:“他还是平时的举止,平时的装束。他穿了一件法兰绒外套。”
  埃里克·哈瑞斯是布鲁克·布朗的朋友,或者说,他们俩同属一个五人的圈子,但埃里克跟阿荣·布朗却不对付。哈瑞斯家的书房窗口正对着路口,人们开车经过时总能看见埃里克坐在电脑前,家长们回去后便跟自己的孩子夸奖埃里克有多用功,无非是想小施激将法。有一天,阿荣在学校食堂里对埃里克说:“埃里克,你得有自己的生活。你不能总玩电脑。”因为是当着众人,埃里克没有言声,但神色间颇有愤懑之意,而且从此便不再答理阿荣。
  布鲁克·布朗是到上第三节课时才心生蹊跷的。坐在他旁边的蓓卡·衡斯问他有没有看见埃里克·哈瑞斯。两个人都不知道埃里克去哪儿了。
  不错,埃里克经常撬课,特别是到了12年级。但是第一,以他和布鲁克的关系,埃里克每次撬课差不多总要先和布鲁克讲一声,其目的倒不一定是为了打个招呼,多半是问布鲁克要不要和他一起逃学。第二,今天这堂课非比寻常,是中国哲学课的期终考试。在布鲁克的印象里,埃里克再顽劣,也从不敢在考试时无故缺席。
  到了第四节写作课就更不对了,不仅埃里克·哈瑞斯,连狄伦·柯勒勃德也没来。狄伦和布鲁克从小学一年级就在一个班里,后来布鲁克转学,两个人分开了几年,但两家的妈妈一直是好朋友,也就一直有来往。到了高中,狄伦和布鲁克又都进了科伦拜。狄伦也是埃里克和布鲁克所在的五人圈子中的一员。
  布鲁克·布朗猜对了,埃里克·哈瑞斯和狄伦·柯勒勃德都不在学校。布鲁克猜不到的是,埃里克和狄伦正在忙些什么。
  极少有人知道或忆起,4月20日是挑起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德国纳粹党元首阿道夫·希特勒的生日,1999年的这一天,是这位法西斯分子的110岁诞辰。
  埃里克和狄伦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在他们的日记本里,这一天被称作“末日审判(Judgmentday,或审判日)”。他们对这一天的安排精确到了每一分钟,因为在上午11点以前,他们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狄伦·柯勒勃德的记事本上写着:
  5∶00,起床;6∶00,在肯·苏普尔超市碰头;7∶00,到‘逆反者’家;7∶15,他去换煤气,我去加油;8∶30,在他家聚集;9∶00,准备行李袋;9∶30,装配武器,练习;10∶30,给定时器上弦;11∶00,开车去学校;11∶10,放置行李袋;11∶12,回到车旁等候,子弹上膛;11∶17,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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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审判”(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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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反者”是埃里克·哈瑞斯的化名。
  上午10点30分到11点之间,万事俱备,剩下的最后一件事是录制一段最后的录像。
  “现在,离我们那个小小的‘末日审判’还差半个小时,”狄伦·柯勒勃德对着摄像镜头说道,“我只知道,我将去到一个比这儿美好的地方。说实话,我并不愿意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我他妈将去哪儿,都会比在这儿幸福。所以,我走了。”
  然后,由狄伦替埃里克·哈瑞斯录像:“首先,我在此为我将要做的一切向各位道歉。对那些我爱和爱我的人们,我只能说,我真的感到十分抱歉。我想我的妈妈和爸爸将会很难相信马上就要发生的这一切,将会他妈的非常震惊。”
  狄伦的画外音:“但是我们必须这样做。”
  两个人又轮流给自己的朋友们留了言。埃里克最后说:“那就,永别了。”
  11点10分,埃里克和狄伦分别驾车到达科伦拜中学。狄伦·柯勒勃德将他们家的黑色宝马牌轿车开进大楼南侧12年级的停车场,埃里克·哈瑞斯把自己的小型灰色本田·西威克停在靠北一点的11年级停车场。两辆车各对着学校大楼的两个出口。
  埃里克和狄伦各提着一只巨大的蓝色行李袋朝学生食堂走去,袋中各装有一枚重约20磅的自制煤气罐炸弹,定时器上设置的引爆时间为11点17分。埃里克和狄伦前后花了一年多的时间筹划这次袭击。据他们长期以来的观察和计算,上午11点17分左右是食堂里学生最多的高峰期。煤气罐的上面盖了几件运动服,以防万一被人查看。
  埃里克的灰色本田刚刚驶入停车场,布鲁克·布朗就看见了,当时他正在大楼东门外的吸烟区吸烟。第四节课下课后,布鲁克犹犹豫豫,他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撬掉下午的课。按照学校的规定,12年级的学生可以在午饭时离开校园,而9至11年级的“毛孩子们”都必须在学校食堂里吃饭。
  布鲁克感觉很奇怪,想埃里克怎么撬掉两节课后,又在中午回来了。更奇怪的是,他为什么把车停在11年级的停车场?
  布鲁克信步朝埃里克走去:“你是怎么搞的,哥儿们?你忘了第三节课是考试?”
  布鲁克觉得他读不懂埃里克脸上的表情,既不是“哦,瞧我那记性!”的幡然醒悟,也不是“我就是忘了,怎么着?”的故作不屑。
  埃里克对布鲁克浅浅一笑:“那已经不重要了。”埃里克站下来,两眼直视着布鲁克,“布鲁克,我现在已经喜欢你了。听我一句,赶紧离开这儿,回家。”
  埃里克的这段话里隐伏了一个不算短的典故。
  一年多前,布鲁克已经考取了驾照,但埃里克还不会开车。当时11年级的学生中每天搭乘校车上下学的孩子已经不多了,埃里克便不时蹭坐布鲁克的车,日久天长,习以为常。孰料布鲁克天性懒惰,几次贪床起晚,误了埃里克的课,使他大为光火,两个朋友间骤生龃龉。一日放学,两人一番口角之后,布鲁克将埃里克撂在学校的停车场兀自扬长而去。不久埃里克放出话来,说要用油漆抹了布鲁克的车。
  某次,布鲁克在路上停红灯,正值埃里克在附近与同学们打雪球仗。埃里克顺手捡起一大块坚冰,狠命朝布鲁克车上的挡风玻璃砸去。玻璃虽然没有掉下来,却碎成了大片的蛛网状。此事终于惊动了双方家长。
  但这还不算冲突的高潮。一天,狄伦·柯勒勃德悄悄递给布鲁克一张字条:“这是埃里克的网站地址,你今晚务必抽空看看,”狄伦说,“千万别说是我给你的。”
  这一看,布鲁克大惊失色。在连篇累牍充满暴力血腥的恐吓性文字中,布鲁克读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坚信,我一言既出,就必须变成现实。我就是法律。如果你不服气,你便死定了。如果我讨厌你,或不喜欢你让我做的事,你便死定了。如果你认为我错了,哦,操,你便死定了。死人不可能争辩、哀诉、唠叨、埋怨、发牢骚、吹牛皮、打小报告、指手画脚、评头品足,连他妈说话都不可能。因此,我解决与所有这些王八蛋们的争端的唯一方法便是,将他们赶尽杀绝!哦,上帝,我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你们这些人。我只消走到某座混蛋大都市的市中心,用强力杀伤性武器捣毁一切,而不需要给出任何的理由,任何的借口,也毋庸感到遗憾或羞愧……我并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在这场毁灭性的大屠杀中丧生,我唯一的打算只是尽可能多地杀死杀伤你们这帮混蛋,特别是像布鲁克·布朗这样的人。
  在另一张网页上,埃里克公布了布鲁克的地址电话等个人资料,并罗列出数条布鲁克的“罪状”。再下一页,埃里克悬赏若干美元,敦促所有读到这些内容的未来杀手取布鲁克的首级。
  布鲁克的父母吓坏了,他们将埃里克的全部网页打印出来,交给了警方。从此,布鲁克和埃里克有差不多一年互不搭腔。直到本学期开学,两个人非常偶然地同时选修了哲学课和写作课。在同一间教室里憋了两三天之后,毕竟是孩子,布鲁克便主动向埃里克“扬起了橄榄枝”——两人重归于好。所以埃里克说“布鲁克,我现在已经喜欢你了”。
  布鲁克觉得,埃里克说这话时的声调和表情都有些怪怪的。还没容他细想,埃里克已经转身离去。那是布鲁克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朋友埃里克·哈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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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审判”(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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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分钟后,埃里克·哈瑞斯和狄伦·柯勒勃德分别走进学生食堂。这时候,下了第四节课的孩子们几乎都涌到了这里,食堂里熙熙攘攘,人山人海。嬉笑声、喧嚷声、呼朋唤友问好逗乐声不绝于耳。和平常一样,孩子们将随身携带的背包、运动包和乐器盒之类随手堆放在墙角、门边,或餐桌和椅子周围的地上。在无数只花花绿绿形状大小各异的包或袋或盒子中,埃里克和狄伦留下的两只浅蓝色行李袋一点儿也不显眼,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埃里克和狄伦回到停车场各自的车里。埃里克挎上高点9毫米卡宾枪,狄伦也把他的TEC-DC9型冲锋枪背在身上,两人还各携带了一支档次稍低的备用步枪,再穿上预先准备好的黑色军用风雨衣,背上鼓鼓囊囊的背包,里面有自制的雷管、蟋蟀弹(cricketbomb)和足够的子弹等。全副武装,一切就绪,单等那一声山崩地裂的炸雷从学生食堂的方向传来。
  根据他们的计划,如果两枚炸弹在预定的时间预定的地点爆炸,将会导致300至500人死伤,并同时掀掉科伦拜中学至少四分之一的建筑。等那些尚能逃命的孩子们从大楼的各道门里鼠窜而出时,这两名黑衣杀手便会在离食堂最近的两个出口用枪林弹雨迎接他们。埃里克和狄伦的车里还有几枚同样的煤气罐炸弹,定时器上的时间指向半小时以后——那是他们估计警方和急救人员到达现场的大致时间。
  然而,不知何故,食堂里的两枚炸弹“哑巴”了。
  11点17分过去了,埃里克和狄伦意识到他们方案中出现的第一个误差。后来有目击者称,曾看见他俩站在通往二楼大门的台阶顶端说话,大概是在商议下一步的行动。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快!快!”
  旋即,人们听到了枪声。
  从此,埃里克·哈瑞斯和狄伦·柯勒勃德的名字便被永远地连在了一起。
  他们是同学,同年级;他们是形影不离的知心朋友;他们没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却难能地做到了同年同月同日死;他们都渴望着出名,哪怕明知道将在身后遗臭万年,被永远地钉在耻辱架上;他们联手制造了美国历史上死伤人数最多,公共财产毁坏程度最严重的校园惨案。
  在1999年4月20日以前,他们只是“一般的、典型的中学生,和其他同年龄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1999年4月20日以后,他们便被媒体渲染成了“两个心灵扭曲、心理阴暗的、魔鬼般的病态少年”。
  埃里克·戴维·哈瑞斯于1981年4月9日出生于堪萨斯州的威奇塔。那时候,他的父亲韦恩·哈瑞斯是一名美国空军飞行员,母亲凯瑟没有上班,在家里照顾小埃里克和比他大三岁的哥哥凯文。
  军队不断换防,哈瑞斯一家也频频迁徙。1983年,他们搬到俄亥俄州的丹顿。1989年,埃里克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全家人又去了密执安州的奥司卡达。1992年,六年级的埃里克随家人们再次搬迁,这一次,是去纽约州的普拉兹堡。每次离开,埃里克都不得不告别自己的朋友,舍弃已经熟悉的教室、校园、街道和城镇。而每到一个新地方,埃里克都会在陌生的学校和陌生的孩子们中间被冷落一阵子。他必须强迫自己改变自己的习惯、兴趣、爱好等等,以适应新的环境,迎合新伙伴们的要求。
  1993年底,美国政府裁减军费开支,逐渐关闭了一些遍布全国各地的军事基地,也终于结束了哈瑞斯一家的颠沛流离。父亲从军中退役后,时年12岁的埃里克随全家回到了父母的老家科罗拉多州。
  很快,韦恩·哈瑞斯在利托顿找到一份培训运输机飞行员的工作,凯瑟则受聘于丹佛一家专事为各商家操办大型聚会及活动的公司,凯文进了科伦拜高中的9年级,埃里克在肯·卡若初中上7年级,那是埃里克从一年级开始上的第七所学校,也就是说,他几乎每年都要转一次学。
  又是一个新的环境,新的学校,初来乍到的埃里克·哈瑞斯举目无朋,无所适从。就是在那里,就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埃里克结识了小他五个月的、同样腼腆,同样孤落,同样不被其他孩子们接受的狄伦·柯勒勃德。
  狄伦·本纳特·柯勒勃德生于1981年9月9日,他生在丹佛,长在丹佛,是汤姆和苏珊·柯勒勃德夫妇的第二个儿子。和哈瑞斯家一样,柯勒勃德家也只有两个男孩,狄伦也有一个比他大三岁的哥哥拜伦。
  狄伦的父母汤姆和苏珊是大学里的恋人,他们同上俄亥俄州立大学。苏珊出身于富商世家,她的祖父里奥·亚森诺夫曾是丹佛著名的房地产开发商和慈善事业家。汤姆的家世相对贫寒,他在十几岁时父母双亡,全仗着哥哥将他抚养成人。
  汤姆和苏珊在大学毕业后举行了婚礼并一起回到丹佛。当时正值“能源危机”,石油开发业蓬勃兴起,汤姆·柯勒勃德很容易地获得了一份地球物理学的工作,苏珊则在阿拉帕荷社区学院做特殊教育。按说,她应该很懂得如何教育孩子。
  在狄伦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为他安排了正规的棒球训练,并替他报名加入了童子军(BoyScouts)。因为成绩优异,狄伦在小学三年级时被校方选拔进入“超智及天才儿童班”。和埃里克·哈瑞斯一样,狄伦在肯·卡若中学念完初中,于1995年升入科伦拜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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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审判”(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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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了解他们的朋友们说,埃里克和狄伦是到了科伦拜中学才彼此更加接近起来的。他们都非常聪明,只要用心用功,都能在考试中取得不错的成绩。他们都迷恋电子游戏,终日沉湎于计算机、因特网,心灵手巧的狄伦还自己组装了家里的电脑。他们都在学校的计算机中心工作,帮助那里的教师和技工们管理维修保养电脑。他们都喜欢浏览学生们自发成立的新闻网站“逆反者”,埃里克还将此作为了自己的化名。
  虽然埃里克和狄伦有一些共同的朋友,比如布鲁克·布朗,但当与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显得局促、拘谨、笨口拙舌。而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便可以口若悬河,言无不尽。他们看同样的暴力片,抽同样牌子的香烟,但凡聊起武器和爆炸品等,都是同样地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埃里克和狄伦还有同一份课余工作,他们都在“黑杰克”店里翻烤比萨饼。他们听同样的音乐,他们最喜欢的两支乐队是德国的“冉姆斯坦”和KMFDM。埃里克几乎总是戴着一顶有KMFDM标记的黑色棒球帽。他学德语多年,能准确地理解和翻译歌词的内容,但他却宁愿周围的人们听不懂他唱的是什么。埃里克和狄伦都崇尚德意志的纳粹文化。在学校的保龄球课上,如果他们中的一位击中了十座,两个人便会用德语击掌欢呼:“胜利(SiegHeil)!”
  事实上,埃里克·哈瑞斯是经由一位名叫克利斯·莫尔司的科伦拜学生介绍到“黑杰克”比萨饼店工作的,后来,他又介绍了狄伦·柯勒勃德。在“科伦拜校园枪杀案”发生以后,有关方面对这一情况重视备至,是因为案发之时,埃里克和狄伦都换上了黑色军用风雨衣。而据警方掌握的线索,克利斯·莫尔司曾是科伦拜中学“黑色军用风雨衣帮(TrenchCoatMafia)”——简称“黑色风衣帮”——中的一员。
  极少有人知道,连他们的朋友们也是后来才听说,埃里克和狄伦曾在1998年1月30日被警方拘捕。
  那天星期五,两个好朋友放学后闲逛,消磨时间,开车到了鹿溪谷路附近的一个停车场。这是一处极僻静的所在,无论闹出什么样的动静也不至于妨碍他人。埃里克和狄伦先摔了几只瓶子,又燃了两挂鞭炮,然后,无聊至极,便挨个儿察看停车场上各辆车的内部。两个孩子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到了泊在他们旁边的一辆面包车里,隔着车窗,他们看见了不少电子设备。
  此时天色向晚,四周静无一人。当他们确信不会被人发觉时,便找来一块石头砸碎玻璃,伸手从里面拧开车门,把面包车中的物件尽数挪到了自己的车后座——他们那天开的是埃里克的新车本田·西威克。
  据警方后来的估算,所有赃物的总价值约合400美元。
  埃里克和狄伦慌忙驶离鹿溪谷路,在几英里外的另一个荒芜去处停了下来。他们不敢直接回家,准备在这里先查验一下他们的战利品,再考虑作何打算。正好这时,杰弗逊地区巡警梯姆·威尔希从那儿经过,看见两个小孩子鬼鬼祟祟的样子,顿生疑窦,便悄悄地在不远处熄了火。观察了大约五分钟,威尔希警官走上前去,将明晃晃的手电直接打在埃里克和狄伦脸上,问他们在干什么。
  埃里克和狄伦万没料到这么快就和警察遭遇上了,情急之中不及细想,便谎称是看见某某路旁堆放着这些仪器,顺手捡了来。威尔希警官十分老练,只问了三五个问题就让两个孩子露出了马脚,承认了他们的不法行为。
  家长们气急败坏,埃里克和狄伦都受到了关禁闭的严厉惩罚。但是在法官面前,两个孩子的父亲又都替自己的儿子辩白求情。4月初,埃里克·哈瑞斯和狄伦·柯勒勃德分别被判处监外执行一年,他们必须参加四天的“愤怒控制”课程,45小时社区劳动和若干心理咨询,并被处以各种罚款。“愤怒控制(AngerManagement)”课程是由心理学专家教授如何控制自己的不良情绪,压制和化解愤怒,以防暴力行为于未然。
  同年11月,在老师布置的一篇作文中,埃里克写下了如下的心得:
  当我以一名现实生活中真正罪犯的身份被带进现实生活中真正的警署后,我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认真地想一想我到底干了些什么。……我痛哭,我痛苦,我感到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般的绝望。……我失去了父母对我的信任和尊重。将近一年过去了,我仍在很努力很艰苦地试图赢回这种信任和尊重。这次错误给我的教训是:无论你打算干什么坏事,都不可能不被擒获;在将行动付诸实施之前,你必须,绝对必须,彻底地想明白;即使你具备了做某些事的条件和机会,也并不意味着你应该去做那件事。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给自己砸破车窗的行为找出一个实实在在、站得住脚的理由。不过,也正因为我们犯了法,至少到1999年的3月底,我们都必须夹着尾巴,规规矩矩地做人。
  然而,在警方后来查抄到的埃里克的日记里,他对同一事件的感受却截然不同。文中几乎每一句话都带有诸如“操”“他妈的”“混蛋”等脏词,恕笔者不一一译出:
  不都讲美国是一个自由国家吗?如果我是自由的,当那个混蛋在星期五晚上把满满一车破玩意儿那么招摇地扔在荒郊野外时,我为什么不可以将它们据为己有?自然选择。所有的混蛋都应该被枪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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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审判”(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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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埃里克和狄伦被判刑以前,1998年3月,杰弗逊地区警署收到了布鲁克的父母蓝迪和茱娣·布朗夫妇关于埃里克网站的报告。除了那些直接攻击布鲁克·布朗的文字和段落外,埃里克用了整整三张网页描述如何制造雷管。他详尽地给出所使用的材料细目,列举他业已完成并试验成功的产品:
  我们已经做好了亚特兰大、弗博斯、派尔卓和帕若。如果有人没听说过,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它们是“逆反者”和“伏特加”自制的四枚雷管。其中亚特兰大和弗博斯的尺寸为125英寸乘6英寸,派尔卓稍小,1英寸乘6英寸,帕若更小,只有075英寸乘5英寸。每一枚中包裹着取自方玎、臼炮壳和鞭炮的粉末混合物,外接一根14英寸臼炮的引信。现在,我们唯一的问题是物色一处“试验基地”。
  帕若是一个伟大的成功。我们在一条干涸溪沟的河床试火,那一声巨响简直是惊天动地,震三山撼五岳,令人心跳加速,灵魂出窍。但是它的那些大个子兄弟们还没有找到一试身手的地方。
  文中的“伏特加”是狄伦·柯勒勃德的绰号,因为狄伦酷爱这种俄罗斯出产的烈酒。
  埃里克还在他的网站上陈述了他和狄伦骚扰邻里街区的所谓“逆反行动”:
  哇,这次行动真的是好玩极了。首先,家里只有我爸爸,这就比较容易混出去……但是我家后院的那些石头弄出了不少响动……
  我们看着“目标”家里的一些灯亮了,又灭了,可能那小子听见了什么动静。但是当鞭炮燃起的时候,他马上关闭了卧室里的灯。鞭炮响成一片,足足有30秒钟……我们猜想……很长很长。几乎每一个炮仗都炸开了,又明亮又响亮。所有的一切都正如我们预先计划的一样。15分钟后,我们开始沿着自行车道朝下一个“目标”进发,这时,第一个“目标”卧室里的灯又亮了,但是我们几乎可以肯定他并没有发现我们。在我们向第二个“目标”行进的途中,我们还在黑暗中打了几枪。对了,“伏特加”带了他的BB枪和子弹,所以我们装上子弹,朝沿途的房子和树丛胡乱扫射。不过我们不是很清楚,我们是否对那些房子造成了什么损坏……
  所以,诸位,我在这里向你们透露了我们的一个巨大的秘密。我们并不是在街上打架斗殴的小混混,我们更像一个团伙,我们精心部署每一次的行动并付诸实施。任何人胆敢招惹我们,我们就会在他的房子周围开一点小小的玩笑。鸡蛋、强力胶水、油漆、炮仗,凡是你能想得到的,我们都将要、或者已经使用过了。我们在学校里有很多敌人,因此,我们将会有很多次行动。这差不多已经成了我们的晚间常规活动。
  但是显然,这种小打小闹的“逆反行动”很难使埃里克和狄伦获得心理上的满足,他们需要更大规模的报复:
  从现在起,我将不再给你们任何辩白的机会,除非你能得到我的尊重,但是说实话,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对于那些了解我、也知道我尊重你的人,只要你不挡我的道儿,我们便可以相安无事。而其他的王八蛋们,你们最好在自己的家里藏严实了,因为我决不会放过任何人。我将会武装到牙齿,我将会毫不留情地射杀,而且我将会射杀每一个人!不,我并不疯狂。疯狂只是一个词,一个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的词。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对于社会上那些日复一日,在同样的时间上下班,且按照千篇一律的方式生活的人们,我对你们说:操!你们死定了。如果你们接受不了我的想法,没问题,你们可以来找我。然后我就杀了你,因为……他妈的,死人不可能争辩!
  不幸的是,警察们或者是太忙了,或者只将这一切当成了孩子气的牛皮和玩笑,竟没有派人追踪查访,进行最基本的调查。到后来,布鲁克和埃里克握手言和,“网站事件”便也不了了之。
  三年后的2001年,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在电视访谈节目《60分钟》中称,警方当时实际上已经起草了搜查令,但不知何故,没有送交法院签署。
  到了12年级,也许是碍于一年的监外执行判决,正如埃里克所言,“至少到1999年的3月底,我们都必须夹着尾巴,规规矩矩地做人”,所以从外表上看,埃里克和狄伦都是遵纪守法,老实听话的好孩子。在学校里的每一天,他们俩都坐在学生食堂的同一张餐桌上吃饭,在同一支保龄球队里玩球,在心理课、录像制作课和写作课的课堂上坐在一起。他们和毕业班的其他孩子们一样,开始考虑毕业后的打算。狄伦向几所大学寄出了申请,埃里克到海军陆战队报了名。
  埃里克和狄伦将他们的“4·20”——“末日审判”计划遮掩得严严实实。这时候,埃里克已经不再往他的网站上捅那些血腥恐怖的字眼了,而是把所有的这一切都藏进了他的日记里。他的同学詹妮佛·拉普兰特后来说:“我认为,他是我所见到过的最好的演员,因为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朝夕相处,我竟然从没有看出丝毫的异样和破绽。在我的印象里,他永远都是那个非常聪明又非常和蔼,永远面带微笑的男孩子。”
  事实上,早在一年以前,埃里克和狄伦就已经在着手筹划这一次袭击了。科伦拜校园惨案后,警方从埃里克的日记中读到了他们计划的雏形:
  1998年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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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审判”(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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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的某一天,我将和“伏特加”一起复仇,去他妈的自然选择……我们将从头到脚一身玄装:黑色军用风雨衣,黑色军裤以及特制的黑色T恤衫——背景是一个很大的字母R或V,前面是字体较小的NBK……(R即“逆反者”Rebel的头一个字母,V即“伏特加”Vodka的头一个字母。NBK是电影《NaturalBornKillers》的缩写,意即“天生杀手”。NBK也是埃里克和狄伦“4·20”或“末日审判”计划的另一个代号——笔者注)
  在早晨上学以前,在所有的人起床以前,我们要先去……布鲁克家里。我们走进去,悄无声息地杀掉所有的人,再慢慢对付布鲁克……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尽情地羞辱他,朝他的身上吐唾沫,将他折磨至死。之后,给定时炸弹上好弦,将整栋房子轰塌,带走所有能找到的武器。谁知道呢?也许我们会非常幸运。然后,一切准备就绪,在午饭时分开车到学校,泊好车。我们将戴上墨镜,带着所有的包到我们的餐桌。很随便的样子,就和平常一样,但是要尽量少说话。如果有人问起,就说里面都是些和理科实验课以及英语讲演课有关的东西,或是乐器等等……
  最初的震惊过去以后,骚乱就开始了。“伏特加”举枪扫射,我朝人群中扔雷管。然后我扫射,他扔雷管。如果我们能够上到二楼,就挨个儿冲入各个教室,瞧着谁不顺眼便崩了谁。如果可能的话,再劫持一两辆不错的车,窜入临近的住宅区,朝住户们扔“马洛托夫鸡尾酒”(一种自制的燃烧弹,一般是在玻璃酒瓶中装满汽油,瓶口接一段引信——笔者注)。这时候,警察肯定已经赶到了,我们再和他们干上一阵。我们将使用各种自制炸弹,和手里的无论什么武器。总之,造成的毁灭和伤害越大越好。……我希望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个永久的印象。
  事实上,早在半年以前,埃里克和狄伦就已经在着手收集枪支了。他们在“黑杰克”比萨饼店打工一年多,只为了挣钱买武器及各种原材料。他们曾经试过自己去买枪,但是不行,因为联邦政府规定,18岁以下者不得购买枪支。1998年12月,他们请了狄伦的女友萝冰·安德森同行,在丹佛的一个“枪支武器展销会”上买下了三条枪,包括那支高点9毫米卡宾枪和两杆步枪。几个月后,这三支枪全都成了“科伦拜校园枪杀案”中的凶器。萝冰比两个男孩子年长,后来在回答警方的讯问时,萝冰说埃里克和狄伦告诉她,他们买枪只是为了练习射击。萝冰问他们是否还有别的用途,两个小伙子说:“我们才不会那么傻呢。”
  萝冰跟着他们到了“坦那恩枪展”,埃里克和狄伦挑好枪,把钱和枪都交给萝冰去付款。当时展销会上有不少人看见了他们,但是没有任何人对他们的行为表示质疑。
  幸运的是,案发时埃里克已年满18周岁,而且警方的调查显示萝冰确实不知道她的朋友们在四月份的枪杀行动计划,萝冰·安德森未被起诉。
  警方在追查那支TEC-DC9型半自动冲锋枪的来源时却颇费了一番周折,因为按理,购买重型武器必须要年满21岁。警方从制造商查起,得知该枪支出厂后即被佛罗里达州迈阿密市的拿维加公司定购,1994年,又被转卖给伊利诺伊州博得温市的然德尔公司。第三次交易是由然德尔出售给丹佛西北郊西敏寺市的一家枪行。据枪行的出货记录,他们合法地卖给了一位21岁以上的顾客。几经易手,这支枪辗转到了丹佛北郊松顿市一名个体军火商拉瑞·儒塞尔的手里,不久,又在“坦那恩枪展”上出手。拉瑞·儒塞尔没有关于买主的任何记载,但他坚称是卖给了一名成年人。警察曾带他到警署辨认照片,拉瑞说埃里克·哈瑞斯、狄伦·柯勒勃德或萝冰·安德森都不是买枪人。
  因为科伦拜的中学生年龄都在21岁以下,警方遂将调查的重点转向埃里克和狄伦课余打工的“黑杰克”比萨饼店。一阵紧锣密鼓的盘查后,该店职工马克·曼斯主动向警方自首,说他在1999年1月将这支TEC-DC9型半自动冲锋枪非法卖给了未成年人埃里克。马克·曼斯于1999年5月被捕,后被判处6年有期徒刑。
  在美国,像这类非法的枪支买卖比比皆是。但是就如同同样比比皆是的非法烟酒买卖一样,不出事则已,一旦某未成年人因酒后开车而酿成祸端,卖酒给他的店铺就算是“罪责难逃”,能轻而易举地被警方和保险公司罚个倾家荡产。
  1999年的冬末春初,每个周末,狄伦都去埃里克家由车库改成的工作间里“制造军火”:雷管、“马洛托夫鸡尾酒”、蟋蟀弹和煤气罐炸弹等等。蟋蟀弹是一种用现成的鞭炮改装的小型炸弹。狄伦甚至将他的绰号“伏特加”刻在了一些雷管和炸弹上。
  狄伦和埃里克关于爆炸品的知识几乎全都是从因特网上查到的。直到现在,美国的青少年仍然可以非常容易地在网上查找诸如爆炸品的制作方法及所使用的原材料等信息。在90年代因特网兴起之前,美国的图书市场上也确曾出版过一些关于武器和爆炸物的书籍,但因特网和书籍则全然不同,没有出版商把关,没有主管部门审阅,任何人只要愿意,就可以把随便什么内容的东西往网上捅。难怪事后有不少人谴责因特网的缺乏监管也是造成“科伦拜校园枪杀案”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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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审判”(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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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在这场校园悲剧发生以前,埃里克和狄伦难道就真的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举动,或显露出任何的蛛丝蚂迹吗?
  埃里克的父亲韦恩·哈瑞斯曾经收缴过儿子制作的雷管等物,但却没有想到到埃里克的房间里去查看一番。如果他去了,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那间不大的卧室已差不多成了一座小型军火库。
  布鲁克·布朗记得,埃里克·哈瑞斯曾在一次课间说起,他特别盼望着他的18岁生日,因为满了18岁他就有资格买枪了。听了这话,布鲁克当时以为埃里克还没有枪。岂不知他不但已经有了,而且不止一杆。
  内特·戴可曼也曾是埃里克在科伦拜中学的朋友,后来两个人因为爱上了同一个女孩儿而反目。内特告诉警方,那年2月,埃里克给他看过一盘录像带,上面是埃里克、狄伦和马克·曼斯等人在野外射击的画面。他们使用的武器中包括那支TEC-DC9型半自动冲锋枪。
  与埃里克和狄伦同在“黑杰克”比萨店工作的科伦拜中学“黑色风衣帮”成员克利斯·莫尔司回忆说,他们经常半开玩笑地说要杀了学校里那些横行霸道的运动员们,还讨论是否可能将炸弹放置在发电机组上以炸毁整个学校大楼。
  埃里克的医生告诉他的父母,他们的儿子患有严重的忧郁症,并要求埃里克服用药物。
  一位“黑杰克”的同事记起,埃里克在3月初发工资那天说,他要用这笔钱再买9只煤气罐。这位同事后来告诉警察,埃里克已经有了7只煤气罐,他的目标是到4月20日之前凑够30只的数目。这位同事问为什么,埃里克答曰,那天是希特勒的生日。
  克利斯·莫尔司的女友妮可·马堪也是科伦拜的学生,她说案发前不久的一天,她看见埃里克和狄伦在学生食堂里很认真地研究一张纸。她问他们,他们不说。妮可开玩笑似的突然从他们手中抢走纸片,发现是一张食堂的草图,而且每一只保安摄像探头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
  孤立地看,所有这些被时间和空间分隔开来的事件都不过是埃里克和狄伦的一些怪异诡秘的行为,但如果汇总起来,人们得出的结论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遗憾的是,在当时,没有人能够将它们汇总起来。
  3月4日,科伦拜中学99届的学生们在体育馆里照毕业相,400多名孩子一个紧挨一个坐满了十几排看台的阶梯。埃里克·哈瑞斯、狄伦·柯勒勃德和布鲁克·布朗所属的五人圈子聚集在相片的左上角,另外两个人是萝冰·安德森和扎契·亥克勒。
  这张大合影是要在学校存档的,所以人人都根据校方的要求,做出一副严肃的神情,而且一动不动,直至摄影师宣布曝光完毕。接下来,孩子们可以自由组合拍照,用一位老师的话说,你们可以愚蠢、荒唐、可笑、疯狂。总之,你们可以摆出任何的姿势,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埃里克马上取出了他的KMFDM黑色棒球帽,他和狄伦还戴上了墨镜。埃里克提议说,既然照相机的镜头对准了我们,我们何不也用假想的枪对准了它?于是在这张“五人帮”的最后合影上,人人皆做瞄准射击状。
  4月9日晚,狄伦和萝冰陪埃里克去了一家保龄球馆,庆贺他的18岁生日。
  4月中旬,狄伦向学校请了几天假。他已被亚利桑那大学计算机系录取,他的父亲汤姆·柯勒勃德带着他飞往图桑市看校园。在那里,狄伦挑好了一间离学生食堂不远的宿舍,汤姆·柯勒勃德甚至已经为儿子预付了宿舍的押金。回到丹佛,狄伦兴奋地对母亲苏珊讲述大学的校园有多么美丽,那里的女孩子又有多么可爱。苏珊觉得儿子出去一趟回来好像变了一个人。
  就在狄伦离开的那几天,4月15日,埃里克接到一个坏消息。当他和他的父母一起应约前往拜见了海军陆战队的官员时,哈瑞斯一家被告知,海军陆战队不准备接纳他,因为他目前正在服用抗忧郁类药物。根据相关的规定,他必须停止服用此类药物六个月之后方可入伍。军方的考虑是,这种精神状态不稳定的家伙不适合操作武器。殊不知,埃里克和狄伦拥有的各种正规或非正规的军火已经足够装备一个加强班了。
  后来有人猜测,海军陆战队的拒绝是不是将埃里克和狄伦推向绝路的最后一击?或者说,尽管他们早已在进行部署,但如果埃里克如愿以偿被海军陆战队接收,他们是否会在最后的一刻放弃“4·20”枪杀行动计划?
  没有人知道确切的答案。但是至少,从各个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来看,埃里克和狄伦在一年前着手策划这次袭击行动,刚好是在他们因盗窃罪被判刑之后。他们将行动计划付诸实施,又恰巧是在埃里克被海军陆战队拒绝之后。
  4月17日,星期六晚上,是科伦拜中学12年级的舞会之夜。狄伦与萝冰同行,但埃里克没有女友,他问过几个女孩子,皆被婉言谢绝了。最后,埃里克只请到一位女生到他家看了一场电影。但后来,他和狄伦一起参加了舞会以后的派对。
  4月18日晚间的某一刻,狄伦在他的日记中写道:“再过大约265小时,‘末日审判’就要开始了。……如果缺少了死亡,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4月19日,星期一,布鲁克·布朗和蓓卡·衡斯问埃里克和狄伦愿不愿意和他们一起撬掉第四节课,到附近的麦当劳吃午饭。埃里克说没问题,不过,他们要先去一趟狄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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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审判”(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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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10点左右,扎契·亥克勒打电话给狄伦。第一次占线,第二次狄伦接了,但说他很累,没有心思聊天。扎契觉得很奇怪,因为他知道,狄伦通常要到半夜12点30分以后才上床睡觉。扎契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埃里克和狄伦刚刚从马克·曼斯处取回了100发冲锋枪子弹。
  同一个晚上,埃里克在磁带上录下了一段话:“不到9小时,我们的行动就要开始了。因为我的缘故,有的人将要死去……这将是人们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天。”
  4月20日,星期二,上午11点10分,埃里克·哈瑞斯和狄伦·柯勒勃德开车来到科伦拜中学停车场。再过几分钟,下了第四节课的孩子们便会蜂拥进入学生食堂,埃里克和狄伦在他们的日记和录像带上称为“末日审判”的时刻正一分一秒地逼近。
  据警方后来发布的报告,第一声枪响是在11点19分。当时有目击者看见埃里克和狄伦站在通往二楼大门的台阶顶端,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快!快!”
  台阶半人高的围栏外,斜坡草坪上三三两两坐着一些吃午饭的学生。难得的好天气,孩子们都愿意在室外沐浴一番久违的阳光。11年级学生芮琦儿·思科特和理查德·卡斯拖多在斜坡的最上面,稍下的平缓地带围坐着马克·泰勒、迈可·约翰逊等五个男生。
  埃里克和狄伦迅速撩起黑色军用风雨衣,亮出了底下的武器。他们发起攻击的第一组目标是离他们最近的芮琦儿和理查德。一阵爆豆般的枪声之后,芮琦儿·思科特倒地身亡,理查德·卡斯拖多身中八弹,但一息尚存。
  与此同时,紧靠台阶下端的一楼食堂大门从里面推开,丹尼尔·偌博、西恩·戈拉维司和蓝斯·可克林正准备到室外的吸烟区吸烟,当即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就在他们发怔的一刹那间,埃里克和狄伦已经将枪口转向了他们。三人尽皆受伤。西恩在转身时被打中了背部,仍挣扎着踉跄逃回学生食堂,在两扇门之间的过道处倒下。
  狄伦随即跳下台阶,朝食堂跑去。他在经过的路上向围坐在草地上的五个男孩胡乱扫了一梭子,其中两人中弹。迈可·约翰逊腿部受伤,血流不止,但还是拖着断腿躲进了不远处的运动器材仓库。马克·泰勒则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学生食堂门外的人行道上,丹尼尔和蓝斯业已不省人事。狄伦·柯勒勃德再次举枪射击,丹尼尔·偌博当场毙命,蓝斯·可克林被冲锋枪子弹掀掉了半边脸颊。尔后,狄伦踩着西恩·戈拉维司受伤的身体,持枪闯入食堂。
  很快,狄伦从食堂里出来,回到台阶的顶端与埃里克会合。其时,受害者的数目已经增加到了二死六伤。安妮·玛丽·霍奇豪特在去往食堂的路上中弹倒地。
  有现场目击者看见埃里克和狄伦将点燃的雷管和“马洛托夫鸡尾酒”等爆炸物品扔向房顶、停车场和草坪,还听见他们说:“这就是我们一直想要做的。”“感觉真不错,哈!”
  其时,布鲁克·布朗还在校园附近。他已经决定了下午旷课,但车钥匙在弟弟阿荣手里,布鲁克准备抽完第二支烟就去找阿荣。正在此刻,他听到了几声炸响。
  一上来,布鲁克并没意识到那是枪声,以为不过又是孩子们带到学校的鞭炮。美国商家只被允许在每年7月4日独立节前的一周内卖鞭炮,但孩子们总是会悄悄给自己存一点剩余物资。不久前,一位名叫巴特·辛普森的男孩被学校记大过一次,因为他看见校长斯更能先生的母亲走进厕所,便往里面扔了一颗炮仗,差点儿把老太太吓出了毛病。布鲁克一直觉得这件事情很可笑,但是现在,他却笑不出来。
  劈劈啪啪地炸响连成了一片,还间杂着仿佛是爆炸的声音。布鲁克想起十分钟前埃里克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布鲁克,我现在已经喜欢你了。听我一句,赶紧离开这儿,回家。”想起他脸上怪异的平静表情,特别是,埃里克手中的那只巨大的浅蓝色行李袋。布鲁克突然明白过来了。
  布鲁克的第一个冲动是跑,朝校外跑。但跑了几步,他又停下来。弟弟阿荣还在学校里。如果埃里克·哈瑞斯今天存心要和谁过不去,阿荣说不定就会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这时候,阿荣·布朗正在学生食堂里。食堂里人声鼎沸,所以他其实并没有听见枪声。直到发现靠窗的孩子们大惊小怪地叫喊,阿荣也跟着跑到窗前张望,才知道危险已迫在眉睫。
  学生食堂和楼上的图书馆都是一溜儿从顶到底的落地窗。科伦拜中学教学大楼的这一面是完全没有墙壁的,所以建筑师设计们将它们摆在了南面,以便在冬天能采集到一些阳光。阿荣看见外面的草坪上躺着两个已经受伤的孩子,随即,第三个孩子又倒下了。
  11点24分,教师威廉·山德尔先生冲进食堂,高声疾呼着要大家就地卧倒或迅速找地方躲避。史迪文·科恩和他的妹妹戴安娜当时也在食堂里,“我立刻就想到了不久前发生在肯塔基州和密西西比州的校园枪击事件。想起在课堂讨论时孩子们开玩笑说:‘下一个就轮到科伦拜了。’不幸而言中!我记得对自己说:‘哦,我的上帝,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我抓起戴安娜的胳膊朝楼梯跑去,但是戴安娜跌倒了,后面上来的人马上就把我们冲得天各一方。孩子们惊慌失措,上百人挤在那里。我转身用眼睛在人群里寻找,到处都不见戴安娜的踪影。我站下来,想我无论如何也得找到她。我的朋友们对着我大喊:‘你疯了?还不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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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审判”(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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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们潮水般地涌进过道,涌向离他们最近的出口。这时候,阿荣·布朗听见了枪声,也听见了子弹从他们头顶飞过时的呼啸声。突然,他身后一个男孩“嗷——”的一声,又随口骂道:“妈的,我中弹了!”
  阿荣不敢回头,他跟着人流一直跑到了停车场。
  大楼里面,孩子们还在朝各个方向逃窜——大门、近旁的教室、办公室、储藏室、卫生间等等——凡是可以逃遁和躲藏的地方。18岁的亚当·福斯和其他几个学生躲进了音乐教室:“我们关上门,我和另外两个人搬过一张桌子把门抵牢。我们说:‘不管他们怎么打枪,都绝对不可以让他们进来。’”
  警方接到的第一个911电话是在11点25分。杰弗逊地区警署派驻科伦拜中学的警官尼尔·加顿正在学校大楼外的吸烟区吃午饭,闻讯后立即赶往学校南侧,刚好看见埃里克端起卡宾枪朝二楼的玻璃大门扫射。大门的另一面,女教师佩蒂·倪尔森带领数名学生本打算从这个出口逃离,不想竟遭火力阻击。横飞的弹片、金属片和玻璃碎片等雨点般地向他们袭来,倪尔森女士和跑在最前面的学生布莱恩·安得逊受伤。
  此时,尼尔·加顿警官在大楼外面与两名枪手交上了火,倪尔森女士趁机率众人退回到图书馆。她大声地招呼孩子们找地方躲起来,自己则不顾浑身伤痛,蹲在前台的柜子底下拨打911电话。当时的枪战一定非常激烈,911接线员能在话筒中清清楚楚地听见枪声和爆炸声。
  俄而,埃里克和狄伦放弃枪战,消失在破碎的玻璃大门后面。加顿警官马上通过步话机向警署总部要求派员增援。
  大楼里面,两名枪手先朝过道里扔了数枚点燃的雷管,然后继续射击逃跑的孩子们。子弹打穿了学生衣帽箱的铁门,楼道里烟雾腾腾。
  楼梯上,威廉·山德尔先生还在指挥着孩子们撤离。当他自己转过图书馆旁边的楼梯口时,一排子弹迎面而来,山德尔先生倒在了血泊中。幸被同事瑞奇·隆看见,迅速救护到3号理科教室。
  楼道另一端的另一间理科教室里只有亚伦·汉斯一个人。枪击开始时,他正在这里补做化学实验。骤然响起的枪声使他骤然一惊,慌忙跑到实验室的窗口,亚伦看见学生们正拼了命地往外跑。亚伦怕极了:“我能感觉到子弹穿过了墙壁,我能感觉到每一次爆炸声响起,实验室四周的墙壁便不停地晃动。”不久,理科教师肯特·弗里森推门进来,问他会不会包扎伤口,亚伦说他会。
  亚伦跟着弗里森先生来到3号理科教室,里面有大约30个孩子和几名教师。山德尔先生躺在地板上,血流如注。亚伦和另一名男生凯文·斯达基一起动手替山德尔先生止血,其他的孩子们从山德尔先生的皮夹子里找出他妻子和女儿们的合影,放到山德尔先生眼前,还不断地说着一些鼓励的话。
  这时,数百名警察、警方特别行动部队和紧急救护人员已陆续到达科伦拜中学,将学校大楼围了个水泄不通。3号理科教室内,一个孩子找来一块纸板,用大号的黑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大字:“这里有人重伤,生命垂危!”孩子们将纸板举到窗前,希望外面的人能看见。
  11点29分,两名枪手来到图书馆,这里躲藏了两位教师和56名学生。大部分孩子都听从倪尔森女士的吩咐,躲到了桌子底下或其他隐秘之处。
  据目击者向警方的陈述,埃里克和狄伦一开始似乎并不急于开枪,他们端着枪在阅览室里晃来晃去,嘴里不停地叫道:“出来!”
  “站起来!”
  “凡是戴白帽子和棒球帽的都给我滚出来!”
  “所有的运动员都站起来!”
  “我们今天专杀那些戴白帽子的主儿!”该校各个运动队的运动员大都戴白色棒球帽。运动员中的不少人平时趾高气扬,很有些恶霸习性,也很为其他的孩子们所惧怕和憎恨。
  没有人动。
  “好,不出来是吧?”有人听见埃里克用手掌“啪——”地一拍,很响亮地装上子弹匣,“那我可就开枪了!”
  埃里克挺起卡宾枪,对着前台扫射了几个来回,飞溅的流弹打伤了躲在复印机后面的伊万·达德。
  埃里克和狄伦朝窗口的方向走去,其时,凯尔·瓦拉斯奎正坐在电脑桌旁。凯尔患有智力障碍,他是图书馆所有学生中唯一不曾找地方躲避的孩子。从凯尔身边经过的时候,狄伦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只那么抬手打出一梭子,凯尔就垂头趴在了桌子上。这时候,本案中的死伤总数已分别达到了4和9。
  埃里克和狄伦摘下肩上的背包,在窗前站下。大楼外面,警察和救护人员正在帮助逃出来的师生们到达安全地带。埃里克用枪筒击碎玻璃,举枪朝窗外的人群扫射,楼下顿时响起一片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尚不曾动手的狄伦兴奋起来,他脱掉黑色风雨衣甩在地上,也加入到同伙的滥射中。
  前台内面的柜子底下,佩蒂·倪尔森女士悄悄地将电话搁在地板上,但没有挂断,然后轻手轻脚地爬到了一处更安全的地方。其后的5分半钟里,911接线员录下了这场血腥屠杀的每一声枪声和爆炸声,还有被虐杀孩子们的惨叫声和呻吟声,以及当他们离电话很近的时候,两名凶犯的说话声。
  靠近埃里克和狄伦站着的窗口,是几张拼在一起的15号桌子,桌下藏了三个学生:丹尼尔·施德普顿、马凯·豪尔和培瑞克·爱尔兰。他们成了枪手们的下一组目标。三个男孩全部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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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审判”(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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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里克转向一张电脑桌。桌子下面,思狄汶·柯瑙和卡丝·卢森格正相互紧紧地拥抱着,浑身上下瑟瑟发抖。埃里克朝他们连开数枪,思狄汶死亡,卡丝重伤。
  两个女孩子藏在第19号桌子底下。埃里克走到那里,一手斜下里提着卡宾枪,枪口对准桌下,另一只手在桌面上拍了两拍,嘴里说着:“躲猫猫(Peek-a-boo),”连看都不看便扣动了扳机。枪声响过,凯莎·贝那尔中弹身亡,她的同伴受伤。卡宾枪反弹跳起时撞到了埃里克的鼻子。
  凯莎·贝那尔是此次枪杀案中的第20名受害者和第6名死难者。
  不远处,贝莉·帕丝库尔蜷缩着身子趴在窗户旁边墙角的地板上,她的周围没有桌子可供她遮掩。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有桌子又有什么用呢?埃里克一步一步地朝她逼近,不时伸手抹一把淌到嘴边的鼻血。贝莉恐怖极了,她双手蒙面,但是从手指缝间,贝莉看得出埃里克步履蹒跚,可能是刚才被枪托撞得太狠了,有些眩晕。
  死神已近在咫尺,贝莉看见埃里克脸上那种坏孩子恶作剧的微笑。
  “你想不想死?”埃里克问。
  贝莉·帕丝库尔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狄伦在阅览室的另一头叫埃里克,埃里克于是又蹒跚着走了开去。谢天谢地!
  狄伦·柯勒勃德正站在16号桌前,他招手要埃里克过去,是想指给他看桌下的一个“黑鬼”,科伦拜中学为数不多的黑人学生之一埃沙亚·苏尔斯。和他躲在一起的是一位白人孩子马休·凯其特。
  明显是受到希特勒纳粹思想的影响,埃里克和狄伦都是极端的种族歧视者。他们和从前的三K党分子一样,推崇“白人至上”,倡导“白权主义(WhitePower)”,尤其对黑人学生视为眼中钉。这时候,有人听见埃里克笑了笑,说:“别怕,今天没有人能逃得出去。反正我们的那些炸弹最后会把整个学校都夷为平地的。”
  埃里克将枪口抵在埃沙亚的脑门上,行刑枪决似的。桌子的另一头,狄伦也把他的冲锋枪对准了马休。两个人一齐开枪,埃沙亚和马休同时丧生。
  埃里克停下来点燃一只蟋蟀弹,朝15号桌下已经受伤的丹尼尔、玛凯和培瑞克扔过去。玛凯·豪尔机智地伸腿一扫,蟋蟀弹滚落到墙角处爆炸,无人受伤。
  埃里克和狄伦继续在图书馆里走来走去,似乎是完全漫无目的地滥杀无辜,或发泄似的毁坏财产。埃里克·哈瑞斯走过一排书架,顺手把架子上的书都薅到了地下。狄伦·柯勒勃德则踱回到图书馆的入口处,抡起冲锋枪将新书陈列橱窗砸得稀烂。
  此后,两名杀手加快了行动。狄伦绕到陈列橱窗的后面,先向离门口最近的1号桌子底下扫射。马可·肯特金中弹受伤时发出的号叫声掩过一片枪声,通过话筒清晰地传到了911接线员的耳中,令她颤栗不已。
  狄伦·柯勒勃德转向左边的2号桌子,射出又一排罪恶的子弹。薇琳·司努尔和丽莎·克鲁兹应声倒入血泊中,她们的朋友萝菱·汤森德当即停止了呼吸。
  埃里克·哈瑞斯也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向图书馆入口处与狄伦会合。他操着枪一路射杀,子弹呼啸着从空中掠过,从惊恐万状的孩子们的头顶和身边飞过,先后打伤了妮可·瑙伦和约翰·汤穆林。昔日宁静的图书馆中,孩子们呼天抢地叫爹唤娘之声惨绝人寰,电话另一端的接线员和她的同事们闻声尽皆掩面而泣。
  约翰·汤穆林的藏身之处离2号桌不远,他踉跄着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试图逃避埃里克的子弹,孰料被狄伦赶上前来,一枪毙命。
  杀手们回到2号桌继续扫射,埃里克和狄伦从不同的角度同时开火。弹雨纷纷落下,又夺走了凯丽·伏莱明年轻的生命,并使简娜·派克数处受伤。两位姑娘将这场惨案中的死伤数目分别增加到了10和17。
  之后,埃里克和狄伦走到阅览室中央的桌子装子弹。埃里克看见附近一张桌子下面似有人影晃动,便用枪口指了指,高声问道:“谁?报上姓名。”
  那孩子忙说他叫乔恩·萨瓦格,是狄伦的同学。狄伦朝埃里克点点头表示认可。
  乔恩问狄伦他们在干些什么,狄伦答:“哦,就是杀人。”并要乔恩赶紧离开。
  死伤人数继续增加。在以后的大约一分钟里,又有五名学生先后中弹,其中丹尼·摩塞尔死亡。
  埃里克和狄伦在他们攻击的最后一张桌子底下留下了最后的三名受害者:科雷·笛普特死亡、简妮·多伊尔和奥斯玎·犹班克斯重伤。
  此时是11点35分,距枪杀开始仅16分钟。躲藏在图书馆的共计58名师生中10人死亡,17人受伤。
  离开图书馆以后,埃里克和狄伦在大楼内各处穿梭,不停地从衣袋或背包中掏出雷管炸弹抛向墙角窗外等处。11点44分,他们出现在学生食堂的保安摄像镜头上。此时食堂里除了他俩已空无一人。
  警方后来在录像带上看到,两名案犯从他们事先放置的蓝色行李袋中取出尚未爆炸的煤气罐炸弹研究了一阵,想必这时候他们已经准备杀身成仁了,埃里克·哈瑞斯退后几步,向两只煤气罐开枪射击,没有动静。狄伦·柯勒勃德又在煤气罐上绑了一根雷管点燃,还是没有动静。埃里克和狄伦一起动手,将数枚各类自制爆炸物堆放在两只煤气罐周围。终于,一团小小的火焰燃了起来,埃里克和狄伦迅速离开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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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审判”(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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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尔后约十分钟左右,两名凶手去向不明。11点57分,他们再次被安装在食堂的摄像探头摄取。此时,自动防火系统的喷水装置已经将火扑灭,两只煤气罐安然无事。
  枪手们重返图书馆。在他们离去的20多分钟里,部分师生已经通过近旁那扇打碎的玻璃门逃生而去。12点02分至12点05分,当紧急救护人员在警察们的掩护下接近大楼,试图救助受伤的孩子们时,埃里克和狄伦把枪架在图书馆的窗台上,与楼外的特别行动部队对峙交火约三分半钟。那是最后一次有人看见埃里克和狄伦活着。
  其后的某一时刻,17岁的狄伦·柯勒勃德和刚满18岁的埃里克·哈瑞斯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自杀身亡。
  从枪声响起的第一刻,学生家长及亲友们便接踵赶到科伦拜中学。当时还没有新闻报道,逃到校外的孩子们逐家敲开邻近居民的住宅借打电话。几乎每一个孩子都在给自己的父母家人通报之后,拨打了一个911电话,以至在11点半到12点的某一时段,丹佛地区几乎所有的911接线员都在不断地接听来自科伦拜中学的报告。
  12点左右,全美各大电视台和广播电台中断了正在播放的节目,口头报道了这一震惊全国的消息。闻讯而至的人们越来越多,警方不得不将包括学生教师家长在内的老百姓们统统疏散到附近的湖木小学。在那里,几位热心的家长开始整理出一张全校师生的花名册,并不断根据最新消息逐一注明所有的幸存者。
  警方始终不知道枪击停止的具体时间,因为在案犯们主要攻击的大楼南侧,楼道内警铃声大作,使外面的人根本无法辨认枪声。警察们也很难从众多的911电话中确定枪手们的大致方位,有人说他们在图书馆,又有人说是在学生食堂。警方当时甚至不知道楼内到底有几名案犯。
  警方的各级官员们花了很长的时间制定作战方案。因为情况不明,却又刻不容缓,最后的决定是,特别行动部队从离枪击最远的大楼北门进入。警员们全副武装,小心翼翼地搜寻每一寸楼道、阶梯,每一间教室、储藏室、卫生间等,谨慎地探查凶手们的踪迹和潜在的危险,同时救助身陷险境的孩子们。正如首批率员进入现场的亚伦·西蒙斯中士所说:“在每一个转角处,我们都不能预料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
  大楼内硝烟弥漫,狼藉一片,全然不见了往日的学府风范。防火喷水装置将墙壁、天花板和地板浇了个透湿。墙上弹孔遍布,地毯被大片大片地烧焦,地上到处散落着发射过或没发射过的子弹,以及炸开和没炸开的雷管。某些地方,自制爆炸物残留的铁钉和玻璃碎片几乎铺满了整个地面。
  特别行动部队用了两个多小时才将整幢大楼警戒完毕,他们在下午3点22分到达现场的最后一站——图书馆。阅览室里疮痍满目,一派劫后余生的惨状。据警方后来的报告:“窗玻璃上弹孔交叠,爆炸物的残片随处可见……一只尚未爆炸的雷管镶嵌在图书馆门外的墙壁上。”
  紧急救护人员又花了30多分钟将躲避在各处的孩子们都找出来,疏散到大楼外的安全区,并将伤员们一一抬上急救车。尽管3号理科教室里的师生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威廉·山德尔先生还是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待所有的活人全部撤离以后,警方封锁了整幢大楼。因为楼内还有不少随时可能爆炸的雷管炸弹等物,警方宣布,在除雷部队解除所有的引爆装置,并排除所有的爆炸物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入。
  所以,直到惨案发生的次日,10名受害者和两名枪手的尸体才被陆续抬出了校园。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在科伦拜尽北面克列蒙公园的小山丘上竖起了一排共13座十字架。十字架的横轴上用白油漆工整地书写着死难者的姓名。他们是:威廉·山德尔、芮琦儿·思科特、丹尼尔·偌博、凯尔·瓦拉斯奎、思狄汶·柯瑙、凯莎·贝那尔、埃沙亚·苏尔斯、马休·凯其特、萝菱·汤森德、约翰·汤穆林、凯丽·伏莱明、丹尼·摩塞尔和科雷·笛普特。
  十字交叉处的下端,镶嵌着取自科伦拜中学历年年鉴的各位死难者相片。不多时,十字架周围已然花团锦簇,人们纷纷敬上长明的蜡烛,或奉上自己的心爱之物,或死者生前的喜爱之物,也有孩子们写的诗或悼词。有的人则在木制的架子上题字、留言、或缠绕缎带,以聊表缅怀之意。
  以下是孩子们悼词中有关死难者生平故事的部分:
  威廉·山德尔——
  山德尔先生是一位有24年教龄的资深教师,教授电脑及商科课程,还担任过女子篮球队和女子垒球队的教练。在他接手女子篮球队的第一年,该队即由原先的倒数第二名跃升为1997-1998年赛季的第一名。
  山德尔先生已婚,并有两个女儿和五个孙辈。他在指挥楼道里的学生们撤离时胸部连中两弹。
  芮琦儿·思科特——
  17岁的芮琦儿在学生们的自编剧《屋子里的烟雾》中担任女主角。她常去教堂,喜爱摄影。
  枪杀案后,芮琦儿停在学校北侧的红色阿库拉轿车上堆满了鲜花和卡片。轿车周围经常簇拥着哭泣和祷告的孩子们。
  枪杀案发生时,芮琦儿16岁的弟弟克莱格·思科特正在图书馆里。他靠着佯装死亡才幸免一劫,后来又帮助他人安全疏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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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审判”(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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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尼尔·偌博——
  丹尼尔中弹时正在为他的同学们拉开食堂出口的大门。他死在了人行道上,距离安全地带不过数步之遥。他的尸体在户外暴露了24小时。“他本来是完全有救的,”丹尼尔的祖母玛可欣·偌博说,“一想到这一点我就痛不欲生。”
  丹尼尔经常在他父亲的电器行里帮忙。他热衷于电脑游戏、音响和家庭影院系统。
  凯尔·瓦拉斯奎——
  凯尔是一位“特殊教育”学生。邻居们说,凡是见过他的人都不可能不被触动。凯尔的脸上总是挂着微笑,朋友们形容他是一个“快乐的大男孩”,“文质彬彬的巨人”。一名荣誉军人参加了他的葬礼,因为凯尔非常敬重穿军装的战士们,并对军队有着特殊的兴趣。
  思狄汶·柯瑙——
  思狄汶自小便向往着成为一名海军飞行员。他最喜欢的电影是《星球大战》,看了很多很多遍,能跟着剧中人一起念出台词。
  凯莎·贝那尔——
  这位11年级的女孩子曾经是一个“问题学生”,皈依基督教以后改邪归正,并成为教会少年团契的积极分子。临死前枪手问她还相信上帝吗,凯莎坚定地回答:“是的。”
  凯莎的家人为她挑选了一具白色棺木,以供亲友们签名题字。凯莎母亲密丝蒂·贝那尔在她的留言中写道:“你的勇气和信仰为你在天堂里赢得了特殊的席位。我为有你这样的女儿而感到自豪。我永远爱你。妈妈”
  埃沙亚·苏尔斯——
  埃沙亚自幼患病,做过两次心脏手术。他的理想是进入艺术院校,当一名音乐家。他身材矮小,但经常参加举重、橄榄球和摔跤等运动。
  “他是我所见到过的最友好的人。”埃沙亚的同学加斯汀·诺曼回忆说,“他总是跟人说‘你好’,即使你不认识他。”
  马休·凯其特——
  马休一直盼望着参加学校的橄榄球队,他的愿望在暑假后开学就要实现了。马休也喜好举重,并一直保持着全优的成绩。
  马休在图书馆里被杀戮,当时他正准备接近藏身于临近音像阅览室里的朋友。
  萝菱·汤森德——
  18岁的萝菱是学校女子排球队队长,她的母亲是该队的教练。队员们说,萝菱将自己的整个身心都投入了运动。其实不然,萝菱曾因学业优异而获得过全国性的奖励。她正在申请科罗拉多州立大学的奖学金,希望能像她的大哥一样,做一名野生生物学家。
  “萝菱本来应该在下个月的毕业典礼上代表毕业生们致告别辞。”她的舅父戴伟·贝克说,“那将是一篇感人至深的发言。可惜,萝菱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约翰·汤穆林——
  约翰的业余爱好之一是驾驶着他那辆老牌的雪薇家用卡车在落基山上“越野”。约翰有一份在园艺商店的课余工作,他还是教堂少年团契的成员。去年,约翰与他的家人们一起参加了教堂组织的到墨西哥的传教旅行,为那里的穷苦人建造了一所房子。
  约翰计划在毕业两年后入伍。“他是一个好孩子,快乐,喜欢上学,成绩也不错。”他的父亲老约翰·汤穆林说,“他目标明确,对自己的未来有很好的打算。”
  凯丽·伏莱明——
  凯丽颇有创作热情和写作天才。她的作品包括歌词、诗歌和短篇小说等。她还学弹吉他。18个月前,凯丽随家人从凤凰城搬来丹佛。她很急切地想获得她的驾驶执照和一份课余工作。
  “适应新的环境并不容易,”凯丽的母亲迪叶卓说,“但是凯丽已经交了不少朋友。她是每一个母亲都会引以为骄傲的漂亮女儿。”
  丹尼·摩塞尔——
  丹尼还不满16岁,却已表现出了卓越的数学和理科天赋。他的最后一张成绩单上全是“A(优秀)”。丹尼还是越野长跑队和辩论队的队员,并参加了学校法语俱乐部最近组织的为期两周的巴黎之行。
  科雷·笛普特——
  17岁的科雷是一位勤奋用功的好学生,他总是把学习放在第一位。他喜欢滑冰、打高尔夫球、摔跤,但为了专心学习,科雷在10年级时退出了摔跤队。不久前,科雷在浣熊溪高尔夫球场找到了一份管理员的工作。
  枪杀案那天,科雷15岁的妹妹洁妮安全地逃出了校园,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在那13座十字架旁边立起了另外两座几乎一模一样的十字架,十字架的横轴上是刻写得不那么规整的名字:埃里克·哈瑞斯,狄伦·柯勒勃德。在埃里克的照片下面,有几行潦草的手书黑字:“我们怎么可能原谅你?”
  “科伦拜校园枪杀案”后的第五天,7万多人参加了为13名死难者举行的追悼仪式,当时的副总统奥·戈尔携夫人专程从首都华盛顿特区飞抵丹佛。戈尔副总统在追悼会上致辞说:“对于所有的死难者家属,我要告诉你们,你们并不是孤独的。全美国人民和你们心心相连,全美国人民都在为你们祈祷,全美国人民都和你们一样地震惊、悲痛,也和你们一样地热爱你们的儿女和亲人。”
  1999年5月23日,星期六,科伦拜中学的99届毕业日没有喜庆,没有狂欢,没有笑语欢歌。在为两位永远不可能出席毕业典礼的12年级学生埃沙亚·苏尔斯和萝菱·汤森德默哀时,在为孩子们的良师益友威廉·山德尔先生默哀时,在场的师生们尽皆沉浸于哀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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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审判”(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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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0名毕业生穿戴着蓝、金二色相间的毕业袍和毕业帽,逐一走上主席台,从斯更能校长手里接过毕业证书,只有丽莎·克鲁兹是摇着轮椅上去的。另一位在枪杀案中受伤的姑娘简娜·派克身中三弹,分别打在了右膝、左脚和右肩。她在代表全体毕业生的发言中说:“一开始,医生甚至不能确信我是否还能走路。但是今天,你们都看见了,我是迈着自己的两条腿上来领取毕业证书的。”
  其他的23名受伤者也和丽莎、简娜一样,靠着顽强的意志战胜了死亡和伤痛,终能痊愈出院。
  枪杀案后的八个月,杰弗逊地区警署80多名警探组成的专案组走访了4500多名目击证人和知情人,从现场和两名枪手家中收集了上万件证据,于2000年5月公布了他们的官方调查报告。报告中说,警方在哈瑞斯和柯勒勃德家查抄到的有关物证包括埃里克和狄伦的日记,以及五盘录像带。在“末日审判”之前,两名案犯共制作各种爆炸物品95件。枪杀案发生之日,在校园内已经爆炸的雷管炸弹等物为:学生食堂6枚,楼道及一些教室6枚,图书馆5枚,扔到大楼外炸开的13枚。更多的爆炸物品则以其原始状态分散在校园内外各处,包括两名枪手的车里。埃里克和狄伦还在科伦拜中学的校园外不远处安放了一枚煤气罐炸弹,意在转移警方的注意力并钳制其兵力。但与学生食堂里的两枚重磅定时炸弹一样,因设计上的原因而最终未能引爆。
  科伦拜的不少学生认为,埃里克·哈瑞斯是两名案犯中的主谋者,狄伦·柯勒勃德不过随从而已。警方走访过的许多证人亦表示,若非亲眼目睹,他们很难相信狄伦也参与了枪杀。惨案发生时,在现场采访的媒体曾四下打听枪手是谁,有人提到了狄伦。一名记者将埃里克和狄伦的名字写在笔记本上,11年级学生克利斯·霍可对他说:“你最好把狄伦的名字划掉。他不是那种人,他绝对不可能杀人。”16岁的雅各布·卡里附和道:“他是一个非常和气非常友善的人,如果你了解他的话。”
  在警方报告发布以前,死伤者的家属们及社会各界已纷纷开始质疑和批评杰弗逊地区警署对此次校园枪击事件的处理不当。伊万·达德的父亲认为警方拖延的时间太长。“500多名警方人员赶赴现场,却没有任何人受伤,甚至连皮都没有擦破,这说得过去吗?像这样的大规模恶性枪杀案,人们以为总会有几名警员死亡、或伤残——没有,一个也没有!死伤的全是孩子们和老师。”
  威廉·山德尔的女儿安姬拉也持同样的看法。警方特别行动部队花了将近三小时才救出她的父亲,“如果他们动作迅速一点,有多少孩子本来是完全可能获救的?这段时间,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思索这个‘如果……’”
  2000年1月,科罗拉多州州长比尔·欧文斯成立了他自己的“科伦拜校园枪杀案复查委员会”。在2001年5月提交的最后报告中,委员会承认了杰弗逊地区政府和警署在处理此次校园惨案中的若干失误,包括在案发之前忽视了埃里克和狄伦可能作案的种种迹象。
  与此同时,针对两名凶手的父母家庭及杰弗逊地区政府和警署的数起诉讼被先后提交当地法庭。经原、被告双方的接触和协商,这些以索赔为宗旨的民事官司大部分私了,只有杰弗逊地区政府公开赔偿威廉·山德尔的家属150万美元。
  当大人们在忙于书写各种各样的调查报告,忙于追究责任,忙于索赔和诉讼时,科伦拜的学生们,特别是埃里克和狄伦的朋友们,以及无数曾经有过与埃里克和狄伦相同遭遇的孩子们却在思考。
  科伦拜校园惨案之后,娱乐界成了首当其冲的被攻击对象,因为埃里克和狄伦酷爱含暴力内容和黑色幽默的电子游戏、流行音乐及电影电视等。媒体曾请人将埃里克经常哼哼的一些“冉姆斯坦”和KMFDM的歌曲内容译出来,发表在报纸上。其中一首歌词的大意是:“你正在校园里/我已经子弹上膛,准备出击。”
  学生们对这些指责嗤之以鼻,以为未免偏颇。因为他们认识太多的孩子玩同样的电子游戏,却几乎从不跟人红脸。他们知道太多的孩子听类似的流行音乐,却从没想过要真枪真刀地干掉谁。他们知道太多的孩子一集不落地收看描写系列杀手的连续剧,却并不急于在现实生活中摹仿。
  学生们争辩说,娱乐品最多只能营造一种气氛、一种情绪,而不可能左右人们的行动。说到底,暴力娱乐品之所以走俏,是因为它们满足了社会的某种需求。或者说,我们的社会本身就充斥着暴力文化。孩子们从小长到大,在全国和当地的新闻中看到和听到过多少起暴力事件,犯罪案件?这些活生生的事实对孩子们的影响远比好莱坞和电子游戏制造商们的作品来得恶劣。如果新闻中的内容还不够直接的话,那又有多少孩子曾亲眼目睹过他们的父母恶语相向,拳脚相向?更不用说,孩子们从小在公园的儿童游乐场,在学校的操场上就已经从同伴那里亲身体会到了“强者说了算(Mightmakesright)”的道理,亲身体会到了日常生活中许许多多“为什么”的答案仅只是“因为我就是这么说的(BecauseIsaidso)”。
  科伦拜有不少孩子,譬如布鲁克·布朗,是和狄伦·柯勒勃德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深知性情温和的狄伦从一年级起就是被小恶霸小流氓们欺负的对象,也是被学校的老师们不分青红皂白惩罚的对象。他们也知道以狄伦之聪明敏感,他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一切的不公正。只是,多年来,狄伦选择了忍让,而不是反抗、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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