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怀咏道：“好，你走你的，纱厂有梦泽和曦范照料，当无问题。”
刘梦泽道：“那你呢？你又去哪里？”
机师吉姆和岛田并肩走在大生纱厂正中的大道上，路上车来车往，颇为繁忙。
吉姆和岛田走入大生事务所会议室的门，张謇、王怀咏、刘梦泽和储老爷等厂董已经在座。
张謇招招手道：“两位总机师，请这边坐。”
岛田鞠躬坐下，吉姆则不羁地往椅子上一倒。
储老爷道：“这么说，四先生后天就要北上京城了，这纱厂刚开工不久，百事待举，还离不开四先生啊！”
张謇苦笑道：“我何尝不想留在南通？可翁师信上催得太急，再说京中变故横生，万方多难，列强觑觎，让我心中如煎，五内如焚，我不能再这样躲在乡下埋头干事了！”
刘梦泽道：“季直，你就放心去吧，这是你上次让我们草拟的厂约和章程，今天在董事会上公布。”
刘梦泽拿出一本《厂约》，宣读道：“通州之设纱厂，为通州民生计，亦为中国利源计。通产之棉，力韧丝长，冠绝亚洲，为日厂所必需。花往纱来，日盛一日，捐我之产以资人，人即用资于我之货售我，无异沥血肥虎，而袒肉以继之。利之不保，我民日贫，国于何赖？季直，这是你的原话，我记得对不对？”
张謇点了点头。
岛田苦笑道：“难道日本人真的让你们这样恨之入骨吗？竟成为张先生眼中的食人恶虎？我们日本的纱厂收走通州的棉花，是为了商业利润，不是为了侵略中国。”
王怀咏道：“岛田君，像你这样热爱和平的日本朋友，我们欢迎。可你们军部的那些右翼分子，还有日本的媒体，甚至狂热的平民，他们公开蔑视中国，公然声称中国贫弱可欺，各大报刊鼓吹全面侵华，由天皇来统治这块自古就属于中国人的大陆！难道这还不是食人恶虎吗？”
岛田正色道：“对不起，王先生，我希望终有一日，中日仍然能成为一衣带水、万世友好的邻居。”
张謇望向吉姆和岛田，真诚地道：“吉姆先生，岛田君，这几个月，你们为了纱厂开工生产，忙得脚不沾地，没有你俩，大生纱厂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投产，以后，纱厂的日常生产维修，也要多多拜托两位了。”
岛田道：“是，张先生。”
吉姆道：“这是我们的职责，张先生请放心。”
刘梦泽放下手中那本厚厚的《大生纱厂章程》，请示张謇道：“季直，这草拟的章程，你觉得怎么样？”
张謇还没发言，岛田抢着道：“恕我直言，刘先生，这章程的条文虽然不少，可关键的问题却没有提到。”
刘梦泽有些不高兴道：“什么关键的问题？”
岛田道：“张先生，刘先生，王先生，你们的纱厂管理人员之间，多是亲戚朋友关系，工人也是本地的土著，互相认识，而纱厂运转以来，以我的所见所闻，管理中向来是人情多于规章，非常有弹性，交接班时间随意，生产纱锭多少也随意。”
刘梦泽刚要发作，张謇按住他，感兴趣地道：“岛田君，说下去。”
岛田道：“一个现代工厂，必须要有严格的管理制度，而管理的核心，便是人尽其责，物尽其用，每个人都有明确的工作标准。我们日本的纱厂，由总经理独揽大权，下面配设管理部门主管和车间主管，对上下工时间、接纱头的速度、生产纱锭的数量，都有统一标准。而这些量化标准，我没有在刘先生制订的章程里听到。”
张謇激动地道：“好，岛田君说得有道理，梦泽，我们就按他说的日本纱厂模式，由你任总经理，曦范任副总经理兼财务主管，下设财务部、生产部、仓管部，再任命车间主任和部门主管，制订详细工作标准，每个细节都具体到数字上，便于奖惩。”
刘梦泽道：“是。”
张謇道：“以后，工厂管理，你还得多向岛田君请教。”
刘梦泽道：“好。”
张謇道：“我这一走，曦范，你和梦泽，还有两位洋机师，就要全权负责厂子的运作，日夜操心，张謇这里先谢过。”
李曦范忙起身逊谢，他突然指着王怀咏道：“怀咏，你怎么还在这开会，快快，黎君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张謇也恍然大悟道：“走，我们一起去喝怀咏的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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