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历史上的战争之王: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传 一
译者序
译者对于蒙古史的研究, 是放在剌失德《史集》的翻译和《蒙古秘史》的整理两个目标上。至于翻译这本《成吉思汗传》的动机, 除介绍苏联的名著给读者们外, 还把它当作一种整理《蒙古秘史》的预备工作。可是译者的写作技巧太差, 不能把原文里的神韵风格完全表达出来, 这是应该向读者们致歉的。
苏联的作者符拉基米尔佐夫(B.j.Vladimirtsov) 乃是苏联的一位东方学家, 尤其是一位世界最高权威的蒙古学家。他写成这部《成吉思汗传》,是在苏联十月革命以后的四五年间,他已经初步掌握了马列主义的思想武器, 所以这本书的内容, 既不是深奥得除自己外连任何人都看不懂的“古董”作品, 也不是庸俗化的低级读物,却是一部既专门而又大众化的学术名著。在这本书里,他不只把成吉思汗的个性、才智和思想都能够深切地刻画出来, 而且也能够好好地把握了成吉思汗的时代和环境。这本书的最大特点, 就是他把西方史家所加于成吉思汗诬蔑的言辞——残酷和嗜杀, 用科学的方法提供了十足充分的证据,把它从历史上反过案来。
译者翻译这部不朽伟构的能力,无疑是十分不够的; 但是到最近为止, 关于苏联各方面的著作, 我国虽然翻译得很多, 可是对于东方学——尤其是中国学或蒙古学方面的翻译,显然还不大多见; 所以译者不自量力, 拟把苏联学者在这方面所研究出来的成果, 能够合于国人的口味, 而又不十分深奥和冷僻的, 络续络续翻译些出来贡献给人民大众。这本《成吉思汗传》, 就是译者计划中的第一步。对于拙译方面如有欠缺的地方,那是要请读者们指教和批评的。最后,对于本书翻译上的凡例, 也约略叙述些出来:
( 一) 本书的地名人名, 除我们所惯见的地名人名外, 大多采用《元朝秘史》里的译名。
( 二) 本书的注解, 其中除十个左右是原注, 和参考了小林高四郎的注解约三十多个外, 其余都是译者所增录的拙见。
( 三) 还有好几个注解, 是承中国历史学家,蒙古学家韩儒林师指教的。
( 四) 本书里所加的注解, 具有两重任务:① 把本书里的地名和专门名词, 解释得浅近些和通俗些, 使得一般人都能够容易懂得。② 把原著者所采取的资料, 注明了出处。又,原著者所引证来的中国资料部分, 因受欧译的错误, 致与中国史汉籍原文有些不符的地方; 或者他所引证来的史料, 并不是出自直接原典; 因此,译者便把中国史汉籍汉文原文抄录下来或将其中民族文字部分翻译( 如《元朝秘史》的蒙文部分) 下来增录在本书的注解里, 以备历史家们引用。
( 五) 本书译文的方括弧里的注释或注文里有一个“案”字的, 都是译者所附加的拙见, 其文责当然由译者自负。
余元盦 1949年于上海
序 论(1)
横跨着中国北方草原和高地上的蒙古民族, 于十三世纪时, 建立起一个广大的帝国, 在极短时期内, 征服了许多文明民族, 扩展其兵锋至亚洲的大部分, 并泛滥到欧洲, 因此便把远东和近东各文明国家隶属在唯一的王权之下, 成为古今中外所罕见的最大帝国。这个帝国虽由游牧民族所建立, 并由许多异族分子所构成, 但是在长时期内却能够保持其统一, 其后虽因宗室间的不和分裂成数个分支,因此便形成数个藩邦的对峙局面, 然而仍旧没有消失其观念上的统一。整个旧世界的历史, 受到蒙古民族的影响实在可称既深且钜。
和蒙古民族相接触, 或者为其所征服的亚洲各文明民族, 对于从来“不知道的生疏”民族和其可怖的领袖——成吉思汗的命运, 不得不抱着关心态度。关于记载蒙古民族的史实,由蒙昧时代勃然兴起, 其战役和其征服各国的经过, 已被中国、突厥斯坦、西亚、阿美尼亚、格鲁吉亚等各国写出。这种记录就是我们获知成吉思汗个人和十二三世纪蒙古民族的历史的史源。这些史料里面当然不能认为完全是靠得住的。因此必须在这些史料里面去寻求其著述的动机是什么, 并研究它是在怎样的环境下写成的, 然后再给它慎重的批判。这就是说, 对于处理这种史料, 应该和处理欧洲学者的著作持同样的方法。由于批判工作的结果, 关于成吉思汗和其同时代的最重要史料, 由欧洲的东方学者获得如下的结论:
1.《史集》① (Jami‘ut-Tawàrikh)波斯史家剌失德丁(Rashid-u’d-Din)撰,十四世纪初编纂, 系根据蒙古人所传说的口碑——官方的或非官方的。
2.《蒙古秘史》②在十三世纪用蒙古字写成, 至十四世纪音写为汉字并加旁译〔每个蒙语词旁注的汉文词义〕和总译〔每段蒙文的汉译文〕,刊行问世。
3.《元史》③十四世纪用汉语编成。
4. 与蒙古侵入同时代的伊斯兰教徒所撰述的几种记录。
A.《阿拉伯编年史》④伊宾· 额梯儿(Ibnu‘I-Athir) 撰, 此书编纂于美索波塔米亚( 在今伊拉克)。
B.Tabakāt-i Nassiri ⑤ ( 波斯文),术兹札尼(Juzjani) 撰。撰者生于阿富汗, 一二六○年至印度, 用波斯文著述他的自传。
C.《世界征服者史》⑥ ( 波斯文)志费尼(Juwayni) 撰, 书成于一二六○年。志费尼较术兹札尼为年轻, 然其书纂述于蒙古帝国瓦解以前。因为著者曾经游历过突厥斯坦和蒙古各地,所以能够使用蒙古方面的史料, 如口碑和记录等。
5. 中国旅行家的记述, 如将军赵珙和长春真人的记录⑦。像上面所说, 蒙古民族自身也有好几种用口碑和传说所写成的历史文献⑧。这种历史文献就是构成我们最重要的史料, 但是这些史料里的大部分现在已经佚失了, 目前我们只能在中国和伊斯兰教史籍的记事里和引证里去知道它的存在。唯有《蒙古秘史》却是例外, 它以传说的英雄诗为骨干, 写成一部成吉思汗和其同伴们的英雄史诗。
十三世纪时访问蒙古的欧洲旅行家——修士柏朗迦宾(Plano Carpini)、鲁勃洛克和马可波罗⑨——虽然没有对我们供给过成吉思汗或其同时代的重要知识, 但是他们所看到关于各民族的国土、风俗和习惯等等的记述,对于我们也未始不是一种很好的资料。这些记载对于在正确的历史背景中, 重新现出蒙古征服的时期, 那是非常重要的。
东西学者曾经使用过这些资料,编成许许多多关于蒙古民族和成吉思汗的历史, 在这许多的著作里面, 要算多桑(D'ohsson) 的《蒙古史》( 法文,海牙, 一八三四——三五年) ⑩ , 和列宁格勒苏联科学院巴托尔德的各种名著——尤其是《蒙古入侵时代的突厥斯坦》( 俄文, 一九○○年刊行;英译本成于一九二八年, 收于《吉布纪念丛书》) 为最重要了。
无论我们拥有的史料怎样有价值,对于重新刻画出这个伟大征服者的生涯, 他的人格, 或者浮现出他的感情和理想, 那么我们必须承认这些史料不过是一种碎简断片而已。尚有许多重要的史料, 直到现在还没有留传给我们( 例如成吉思汗的各种律令,他那著名的“札撒” 。同时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史料, 或者还没有公刊问世, 或者还没有经过翻译、整理和研究等工作)。无论如何, 由上面所列举的各种史料的帮助, 假使单单以粗枝大叶的手法, 去重新描写出建立起一个帝国而影响到整个世界的命运这样重大的“天才野蛮人”——成吉思汗个人的史实, 这还是可能的。
注释
① 据日本著名史学家小林高四郎说:“这是伊斯兰教史料里面最著名的一种,一三○三年, 奉合赞汗的敕命所撰述。”有译本数种如下:
A. 贝烈津译《史集》——《剌失德撰著的蒙古史》,1858—1888 年。
B. 卡忒美尔(Quatremère,M.E.):《剌失德用波斯文写成的波斯蒙古史》,1836 年。
C. 伯劳舍(Blochet,E.) 校注的剌失德《史集》第二卷,《吉布纪念丛书》第十八卷第二册。
D. 苏联莫斯科、列宁格勒出版的剌失德《史集》俄译本, 共三卷四册( 一九四六至六○年出版)。余大钧、周建奇据此俄译本译为中译本, 商务印书馆一九八三至八六年出版, 共三卷四册。
E. 波义耳(J.A.Boyle) 的《史集》第二卷《成吉思汗的继承者》英译本( 一九七一年出版), 有周良霄汉译本( 天津古籍出版社一九九二年版)。
② 案此书汉名作《元朝秘史》, 蒙古文名应作“Mongol-un nigucha tobchian”(《蒙古秘史》), 日儒那珂通世, 曾译成日语,书名叫《成吉思汗实录》。又, 村上正二有《蒙古秘史》日文译注本三册( 一九七○至七六年出版)。世界各国有英、俄、德、法、匈牙利、捷克、土耳其文等各种外文译本。汉文译本有谢再善译本( 中华书局一九五六年版)、札奇斯钦译注本( 台湾一九七九年版)、余大钧译注本( 河北人民出版社二○○一年版)。
③ 明洪武三年七月, 宋濂、王等奉敕撰, 计二百十卷。
④ 书名为“Kamil ut-Tèvarikh”, 就是“全史”的意义。
⑤ Raverty 自一八七三年至一八七六年间, 把此书译成英文, 收于《印度文库》本中。
⑥ 此书原名Tarikh Djihan-kushai, 米尔咱· 移罕默德曾译此书第一卷为英文,收于《吉布纪念丛书》第十六卷, 一九一六年出版。
⑦ 前者就是《蒙鞑备录》。案原文作孟珙撰, 实系赵珙之误, 详见王国维在笺注本里的考证。后者就是《长春真人西游记》。又彭大雅《黑鞑事略》, 耶律楚材《西游录》,亦为蒙古民族勃兴时期的重要史料。
⑧ 参阅小林高四郎《成吉思汗传记蒙古文史料之研究》(《西北民族文化研究丛刊》第一辑拙译)。
⑨ 柏朗迦宾、鲁勃洛克行记, 见吕浦译、周良霄注《出使蒙古记》,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一九八三年。
《马可波罗游记》有穆尔(A.C.Moule)、伯希和据多种版本的集校英文本, 伦敦一九三八年, 纽约一九七六年。中译本可供参考的, 有冯承钧译注的沙海昂注释本( 商务印书馆一九三六年版)。
⑩ 法文原书全部四卷, 有冯承钧中译本( 商务版)。
11“札撒”或“札撒黑”是Yasa 或Jasak 的译音, 有法令、敕令等意义。
十二世纪的蒙古民族(1)
在中国和东突厥斯坦的北部, 便是包括现在蒙古和西伯利亚南方地带的疆域上, 十二世纪时曾为许多游牧部落所居住。他们的大部分便是蒙古民族(Mongols) ① , 但是这个名字只是他们在后来才采用的, 这也是今日欧洲人所称呼他们的。蒙古民族在人类学上的许多特质, 尤其是在语言学上, 证明他们跟突厥民族和满洲民族——通古斯(Tunguz) 民族群——有着密切的关系②。十二世纪时, 蒙古民族的祖先, 分成“氏族”(Omuk) ③ , 再由氏族细分为“小氏族”, 或者叫做“家系”(Yasun) ④而生活。有时由好几个氏族合并成一个“部落”, 或者叫“小邦”(Ulus) ⑤。这样合并的发生,有其种种原因,而且同样也有许许多多的合并形式。他们的合并,有时因由卓越的统帅而产生,也因某一氏族根据这样或那样的理由而获得超群的权力和影响,便把好几个氏族或部落结合成政治上的统一。另外一面, 因为氏族间互相关系的密切,再进一步就构成部落的联盟,但是在这种情形上, 倒并不需要采取一定的政治形式。在氏族间因为有着血统上的意识,同一的方言,共同的传统和共同的制度,对于一个氏族便能够感觉到自己便是大部族单位里的一部分。“氏族”对于“部落”(Ulus) 或者“部落联盟”( l) ⑥的关系, 恰巧和各个“成员”、“家族”或“家系”对于“氏族”的关系相同。
蒙古民族的“氏族”和“部落”,可区别为二个主要集群:草原的游牧民和森林的狩猎民。这二个集群操着同样的蒙古方言,所不同的只是生活方式和文化水准。所有这些部落的心目中好像都没有抱着任何共同起源的意识。他们并没有承认他们自身乃是一个整体民族, 同时也没有共同的种族名称。个别氏族——尤其是游牧民族——通常为首的都是一个贵族的家系, 依据其身份,而发生个别领导者的称号,如:“把阿秃儿”(Bagatur, 英雄、勇士),“ 薛禅”(Sechen,贤者),“必勒格”(Bilge, 智慧者), 太子(T‘ai-tsi),“那颜”(Noyan, 统治贵族、官长)。“部落”或其他“邦”(Ulus) 的领导者, 则戴有“汗”(Khan,kan,王) 或“合罕”(Kagan, 皇帝)的尊号。各游牧部族的汗,
时常从高度文化的邻国汉人那里接受“王”的封号。总括地说起来, 游牧的蒙古民族, 因为和更文明的民族为邻, 或者在十二世纪时占据着从前被后者所居住过的地域而受到不少影响, 所以在他们之间往往使用着外族的称号。除汉人所使用的“王”和“太子”等称号外, 唐兀惕语——吐蕃( 西藏) 语——的“ 敢不” 或“ 扎合敢不”(Gambo 或Djagambo), 和突厥语的“的斤”(Tegin) ⑦、“必勒格”(Bilge) ⑧等等也都通行着。
有些氏族因为他们为贵族的和古老的苗裔而著名;这些氏族常能很容易分支出去成为新的“氏族”和“家系”。因为领导集团的“把阿秃儿”和“那颜”, 以收揽能够使他们在广大无边的草原上占取着各自独立牧地的从臣和家将, 去努力达成他们的独立。蒙古游牧贵族和“把阿秃儿”、“那颜”等的豪门氏族, 他们的最大目的, 便是在寻求便利的牧地( 蒙古语叫Nutuk, 突厥语叫Yurt) ⑨ , 足够多的属臣、从臣, 和一来可以为他们看管牲口, 二来可以在贵族帐幕里充作仆役的奴隶。在“森林民”(Oi-in irgen) ⑩中, 贵族似乎扮演着不很显著的角色。森林氏族常常拥立“珊蛮”(Shaman) 做他们的领袖, 因为这些人是被他们认为能够和精灵交接的。所以“珊蛮”在那时候便是氏族和部落的领袖, 而他的称号就叫做“别乞”(Beki) 。有时候, 草原贵族社会里的成员, 也带着这种称号。
在贵族下面, 便是平民,蒙古语叫“阿剌惕”(Arat, 古代突厥语为Harachu) , 再下便是奴隶, 或者叫做“孛斡勒”(Bogul) 。
十二世纪时, 在蒙古部落和氏族里占着最优势地位的, 要算塔塔儿(Tatar) 部落了, 其牧地在蒙古领域的极东部, 捕鱼儿湖(Buir-nor)附近。另外一个大部族, 叫客列亦惕(Kereit) , 住在杭海(Khangai) 和肯特(Kentei) 两山中间, 斡儿洹河(Orkhon)和土兀剌河(Tola) 流域方面。更西, 在杭海和阿勒台(Altai)两山脉间的地方, 则为乃蛮(Naiman) 部所占据。还有好几个弱小部落和氏族, 则散居在这三个大部族的中间。塔塔儿、客列亦惕和乃蛮部族, 他们自身复细分为许许多多的附属“部落”、“氏族”和“家系”。
塔塔儿( 鞑靼) 部落,在十二世纪时,因为它的人口众多和势力强大,所以其他蒙古氏族和部落的成员,常常冒充自己为塔塔儿( 鞑靼)的著名名称。所以对于他们固有的部落名和氏族名,除掉和他们邻接的民族外,很难知道他们的底细。一般弱小部落,在习惯上常常采用和他们有血统关系的强大邻族的称号,甚至和他们有敌对关系的时候也是如此的, 这就是根据人类学家从世界各地( 例如: 高加索、阿尔泰山和现代的蒙古) 所得到的报告。剌失德丁对于这种习惯的叙述,最为明晰:“因为他们( 指塔塔儿人)非常伟大和重要, 所以突厥民族( 就是蒙古或突厥二系中的任何游牧民族)中的其他氏族, 以为塔塔儿的名称很容易被一般人所知道, 遂会混淆他们的世系支派和名称, 而冒充自己叫做鞑靼人。”而且所有这些冒充的氏族,都认为他们自己是属于塔塔儿( 鞑靼)的, 还因为那个名称的闻名, 而感觉到自身的伟大和威严了。这种现象,恰好像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一样, 因为成吉思汗和蒙古氏族的伟大, 所以其他突厥部落, 虽然他们自身皆有清清楚楚的称号, 可是大家也开始改称自己为蒙古民族了。其后鞑靼( 即塔塔儿) 的名称, 就传播到世界上的每一角落, 而且蒙古民族的名称, 最早只有亚洲人知道, 其后在欧洲还是以鞑靼人的名称著名的。因为所有这些民族( 指自称为鞑靼人的一群) 后来都被蒙古人所征服, 并且成了后者( 指蒙古人) 的臣民, 当他们参加征欧的当儿, 欧洲人就把这个名字( 指鞑靼)扩展到这些民族( 自称鞑靼人的一群)的头上。也因为这个缘故, 所以我们仍旧给一部分的突厥人以鞑靼的称号, 虽然他们( 指一部分的突厥人) 和原来的塔塔儿人是毫无关系的。
在塔塔儿和客列亦惕两部族的疆域中间, 沿着斡难和客鲁连两河,居住着许许多多游牧和狩猎的部落和氏族。在他们中间有一个蒙古氏族,至十二世纪时已发展成如此强大, 其领袖合不勒遂称合罕的尊号。因为他已经强大到足够胜任远征当时为异朝女真人(Jurjen) ——就是以汉名金朝为人所熟知的——所统治的中国了。合不勒的儿子忽图剌, 也受着合罕的尊号, 他曾经跟金人作过战, 因为他的功勋而博得不少声名。合不勒所属的贵族氏族的原来名称, 便是孛儿只斤(Borjigen) , 讲到它的采用蒙古这个名称, 乃是在征服和并吞了好几个部落和氏族以后, 因此遂构成了一个新政治单位的联邦, 这就是叫“兀鲁思”(Ulus)。这个“兀鲁思”, 因为纪念古代伟大的民族或氏族的缘故,所以就给它起上这个蒙古的名称。这种氏族的纪念, 被口碑上的传说所保存下来。
大约在十二世纪中叶,金人因受勃兴的游牧强国(蒙古)的经常侵犯,为避免其自身的危机,乃采取一种英明的措置去利用塔塔儿人,所以那时候蒙古“兀鲁思”的权力,曾被塔塔儿人所摧毁。
注释
① 关于蒙古的名称和其异译, 可参阅韩儒林师《蒙古的名称》( 国立中央大学《文史哲》季刊第一期)。
② 参阅白鸟库吉《蒙古民族的起源》(《史学杂志》) 一八卷二、三、四、五期),韩儒林师《突厥蒙古之祖先传说》( 北京研究院《史学集》刊第四期)。
③ 案Omuk《元朝秘史》作“斡孛黑”(Obuk), 旁译作“姓氏”, 也就是“氏族”。查现代蒙古语辞典里二者皆有“姓”、“族”、“家”等的意义。至于符拉基米尔佐夫为什么采用Omuk 的理由, 可参阅他所著的《蒙古社会制度史》。
④ 案Yasun《元朝秘史》音译作“牙孙”,旁译为“骨头”, 查蒙古语Yasun 在辞典里除有“骨头”的意义外, 尚有“氏族”或“家族”的意义。对于Yasun 的详细解说, 可参阅符氏《蒙古社会制度史》。
⑤ 案Ulus 在《元史》和《元朝秘史》里的译音, 皆为“兀鲁思”, 有“国家”,“国民”和本书里所译的“小邦”等意义。多桑曾释此语为1. 蒙古帝国统治下的全体部落;2.“分地”或“分民”。
⑥ 案l 在蒙古语里仅有“滋养”和“养育”等的意义, 在波斯语里有统治、首领、主席、开首、种族、泉源、王朝等种种不同的意义, 在突厥语和回纥语中, 有“基础”、“根底”和“发端”等意义, 但是却没有“部落联盟”的含义。然符氏造诣极深,其言或有所本。
案卡忒美尔书里所记, 在波斯语和东突厥语里, 有一个单语叫i1, 据他的考证,有“国家”、“民族”、“人民”和“部落”等等的意义。不知道这个字是否可以和l相当? 或许是二者间发音上的不同, 或许是后来音讹的缘故。
⑦ 案的斤“Tegin”的对音也作“特勤”, 在突厥汗国最初为可汗子弟所专用的官号, 其后演变为“狄银”,“惕隐”, 和“的斤”等异译。详见韩儒林师《突厥官号研究》( 华西协合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集刊》第一卷第一册)。
⑧ 案Bilge 的对音为“必勒格”, 唐时译为“思伽”, 乃突厥语的官号, 有时亦有使用作突厥系国王的称号者。突厥语原义为“贤明”。
⑨ 案Nutuk 和Yurt 的意义相同。前者蒙古语辞典里有本乡、邦、居住地等意义,《元朝秘史》279 节作嫩秃黑(Nuutuk) 旁译作营盘,《元史》卷一一八《德薛禅传》作“农土”, 解释为“经界”。后者在突厥语辞典中,有国、家、乡、居住地等意义。多桑《蒙古史》
译为“分地”。
⑩ 案Oi-in irgen《元朝秘史》音译作“槐因亦儿坚”, 旁译为“林的百姓”,总译为“林木中百姓”。
11 案“珊蛮”(Shaman) 在蒙古语里有“巫师”的意义。关于其语源, 据东西学者的考证, 可分为1. 阿尔泰语系说和2. 梵语的Shramana 说二种。〔见岩井大慧《关于珊蛮教所表示世界观的佛教因素》(《白鸟博士还历纪念论文集》所收)〕。
12 案Beki 的对音为“别乞”, 尚有“别”,“毕”等异译。有“族长”的意义。查“ 别”(Beg) 在突厥语里有“贵人”的意义,最早的汉译为“匐”。〔见韩儒林师《突厥官号研究》之七“‘ 匐’ 考”一文( 华西协合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集刊》第一卷第一期)〕。又符拉基米尔佐夫在《蒙古社会制度史》里, 曾引述巴托尔德的解释云:“别乞”用于珊蛮教的巫师上, 有“酋长”和“僧正”的意义( 见同书日译本一一二页)。
13 按“ 阿剌惕”《元朝秘史》旁译为“人口”和“人每”, 这便是“群众”和“人民”的意义。ara 乃其字根,-t为复数的表示。harachu“哈剌出”据蒙古语辞典所载, 有“庶民”和“臣民”等意义。
14 Bogul《元朝秘史》音译为“孛斡勒”, 旁译为“奴婢”。在蒙古语辞典里也作“奴婢”、“奴隶”的解释。
15 案塔塔儿(Tatar) 有鞑靼、达靼、达达、达打等许多异译。这里所解释的乃是单纯狭义的塔塔儿部。其名称最先见于记录的,为唐玄宗开元二十年在漠北斡儿洹河(Orkhon) 东岸Tsaidam 湖畔所建立的突厥“阙特勤”碑文, 因为碑文中记载着“三十姓塔塔儿”的字样。中国史籍里最早记载着鞑靼名称的, 为《旧唐书僖宗纪》、《旧五代史唐武皇纪》、《新唐书·沙陀传》、《新五代史· 鞑靼传》等。详见箭内亘《鞑靼考》(《蒙古史研究》所收) 和和田清内《蒙古诸部落的起源》两文。至于广义的鞑靼可参阅下面的注解。
16 案捕鱼儿湖(Buir-Nor),《元朝秘史》作捕鱼儿· 纳语儿(Nor
为蒙古语“湖”的意义), 今称贝加尔湖。
17 客列亦惕(Kereit) 部, 乃是十二世纪和十三世纪时住在蒙古斡儿洹和土兀剌两河流域间的部落。原音Kerei,-t 乃表示其复数。在中国史籍里, 有克烈、克列、怯列、怯烈等异译。从唐代起就住在贝加尔湖西方谦河(Kem)附近, 后来逐渐南下移至斡儿洹和土兀剌两河地方。详见《史集· 部族志》, 多桑《蒙古史》第一卷,樱井益雄《怯烈考》《( 东方学报》东京七)。
18 杭海山(Khangai),《元朝秘史》作康孩山,现在叫杭爱山。在蒙古国中部, 阿尔泰山脉的东面。
19 肯特山(Kentei) 在蒙古国与西伯利亚的贝加尔湖间。
20 斡儿洹河现在叫鄂尔浑河。《新唐书· 回鹘传》作昆河或昆水。《元史· 太宗纪》作斡儿寒河,《明宗纪》为斡耳罕水,虞集《句容郡王世绩碑》作斡欢河,欧阳玄《偰氏家传》作斡尔汗河。
21 土兀剌河(Tola)《新唐书·铁勒传》作独乐水,《回鹘传》作独逻水, 张德辉《纪行》作独浑剌河。即今蒙古国土拉河。
22 阿勒台山(Altai) 现在叫阿尔泰山,Altai 乃蒙古语“金”的意义, 所以也叫金山。绵延二千余里, 横贯蒙古国与西伯利亚之间,其最大干脉在乌布萨尔诺西北。
23 乃蛮(Naiman) 部为突厥系民族之一, 然本书作者则称它为蒙古民族。从十世纪至十三世纪初, 就在阿尔泰山脉一带游牧。从十一世纪起改奉景教(Nestorian), 更以畏兀儿字( 就是现在通行的蒙古字) 作为本国的文字。参阅冯承钧译多桑《蒙古史》,《史集· 部族志》。
24 案塔塔儿和鞑靼乃是Tatar 的同名异译。本书姑把前者指为原来的塔塔儿部族, 这是属于狭义的。后者指为一切其他民族自称为Tatar 名称的, 这是属于广义的。例如: 明代指蒙古为鞑靼, 和现代俄罗斯人指一部分的突厥人为鞑靼等。为使头绪清楚起见, 所以把它译成二种译名。
25 参阅多桑《蒙古史》卷一末, 附录四。
26 案斡难河(Onon) 今名鄂嫩河, 在西伯利亚赤塔以南, 蒙古国极北部, 河流横贯着西伯利亚和蒙古国两地。
27 案客鲁连河(Kerulen)《元史》作曲绿怜河、怯绿连河、怯吕连河等名称。《元史· 太祖本纪》又作胪朐河。邱处机《西游记》称为陆局河, 现在叫克鲁伦河。
28 关于女真的译名, 可参阅韩儒林师《女真译名考》一文( 华西协合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集刊》第三卷)。
29 孛儿只斤, 据多桑说, 就是“灰色眼睛”的意思( 多桑《蒙古史》冯承钧译本四一页)。
成吉思汗的诞生和他的童年时代(1)
大概在一一五五年的时候, 斡难河畔, 迭里温· 孛勒答黑( 现在还是叫这个名称) ① 境界石附近的地方,也速该· 把阿秃儿的家里, 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婴儿生下来的时候, 他的右手里握着一块凝血。他将来就是以成吉思汗②的威名著名于全世界的。也速该· 把阿秃儿是属于孛儿只斤氏族的乞牙惕(Kiyat, 为“乞颜”的复数) 系, 为合不勒汗次子把儿坛· 把阿秃儿的儿子。关于也速该, 我们在史料发现多样的报告, 有些说他不过是一个“长”③ ,其他的记录差不多都说他是所有蒙古部族的首领。英雄诗的秘史, 对于他的记录似乎没有不可置信的地方, 而且他生平的大部分, 已为其他史料的证合所确认, 现在根据这本书的报告, 知道也速该· 把阿秃儿是一个典型的草原贵族。因为他的次兄捏坤· 太子④和他的弟弟答里台· 斡赤斤二人似乎都使用过也速该的牧地, 并承认他为他们的首领。他曾经拥有过奴隶和平民阶级的家臣, 同时他的随从里面还包含着和泰亦赤兀惕⑤氏族有血统关系的人员若干名, 所以当他到外面去侵袭和劫掠的当儿, 常常能够纠合着充足的人数, 并且还常常能够防卫他的营帐使他得到极端的安全。除了是贵族血统的出身以外, 他又是一个名声赫赫的战士, 而且他也没有虚负他把阿秃儿的称号, 就因这个缘故, 他能够在草原里确保其势力。也速该靠着他兄弟的帮助, 打跑了蔑儿乞惕⑥ ( 牧地在客列亦惕领域北面的一个部落) 人, 因为这个蔑儿乞惕人和斡勒忽纳兀惕部的女子结婚, 将她伴归到自己的家里去。这个女子的名字叫诃额仑。也速该便抢来娶她做了正妻, 她就是后来称为诃额仑· 额客(“ 额客” 为蒙古语“母亲”的意思) 的, 这就是说诃额仑母亲, 或者叫她作诃额仑· 兀真〔案“兀真”为汉字“夫人”的音译,在满语里音译作“福晋” 〕,这就是说诃额仑皇后。
也速该· 把阿秃儿为援助他的同族, 常和塔塔儿人交战, 当他远征回来的同时,恰巧诃额仑生了一个儿子。这时候蒙古的侵袭已经得到了成功, 也速该擒住了二个塔塔儿的俘虏归来, 其中一个年长的叫做帖木真。也速该因为他儿子的降生, 刚巧和这件光辉的事件相配合,依照古代突厥、蒙古命名婴儿的习惯, 就给他的儿子起了一个名字叫做帖木真。⑦好几年后, 也速该· 把阿秃儿与诃额仑又生了三个儿子,这就是拙赤· 合撒儿, 合赤温· 额勒赤, 帖木格· 斡惕赤斤, 和一个女儿叫帖木仑。另外, 也速该的妾也生了二个儿子, 就是叫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的。
当帖木真九岁时, 他的父亲便决定替他去找一个妻子。因为蒙古族的部落组织,是包含着“异族结婚”的,这就是说, 一定氏族的男子, 必须在不是被他们认为自己近亲的其他氏族里娶得妻子。这种制度的结果, 因为由于对婚姻适龄女子的掠夺, 于是不断的争执、交战和侵袭等, 便时常发生了( 也速该· 把阿秃儿自身的情形,就是最好的例证)。除此以外,也有一种解决婚姻的办法,这就是氏族间缔结互相交换妇女的协定。二个氏族的各方人员, 在缔结这种协定后,大家就称对方叫“忽答”( 亲家)。当时也速该· 把阿秃儿既然决心要为他的长子去找一个妻子, 他就跑到斡勒忽纳兀惕部他妻子的亲眷那里去。但是斡勒忽纳兀惕人对于原来为蔑儿乞惕人所有的一个本族女子, 后来反被蒙古孛儿只斤氏族人员所占夺这一件事, 并没有表示过丝毫反对。因为斡勒忽纳兀惕部落曾经与合不勒汗在蒙古名义下所统一的部族订立过长期的婚姻协定⑧。
也速该· 把阿秃儿在路上偶然和翁吉剌惕部⑨的德薛禅〔案“薛禅”在蒙古语里有“贤者”或“聪慧”的意思〕相遇。斡勒忽纳兀惕部就是翁吉剌惕部的一个支派。德薛禅在听得也速该· 把阿秃儿所要进行的事情后, 因为看到年青帖木真的仪表非凡, 不由得动起心来,遂建议邀请乞牙惕· 孛儿只斤氏族的把阿秃儿到他的家里, 去看看他的女儿, 这位如花如玉的孛儿帖是否有资格可以做也速该的儿子最适当的妻子。也速该马上一口答应, 遂陪伴帖木真一起到德薛禅的营帐里去。这时候孛儿帖刚巧十岁( 这就是说, 比帖木真大一岁), 对也速该· 把阿秃儿产生了这样良好的印象, 他就在第二天便为帖木真提议这件婚事,他的建议立刻被德薛禅所接受。于是也速该便将自己的“从马”〔案即供换骑的备用随从的马〕赠与德薛禅作定礼,并让帖木真以未来女婿(“古列干”) 的资格留在那里, 他自己便离开这里回去了。依照蒙古的习惯,这件事可以明确地证明也速该对于德薛禅家系结为亲戚的决心。翁吉剌惕部所占据的疆域, 是在居住于中国长城附近的汪古惕部⑩和塔塔儿部的中间, 东面一直扩展到十世纪时征服中国的契丹( 即辽朝) 旧疆。由于这样的地理位置的关系, 翁吉剌惕部受到汉人的影响, 远较其他蒙古部为甚。他们是与汪古惕部一起, 被中国人列在所谓“白”( 案即白鞑靼) 的一级中的——即开化的“夷狄”。关于帖木真长时期逗留在中国的传说, 这或许是起源于他生活在翁吉剌惕部里的缘故罢。
但是帖木真在德薛禅家的未婚婿生活, 因为受到了意外事变而中止。事变的生起是这样的, 当也速该· 把阿秃儿在回家的途中, 恰巧遇着塔塔儿人在聚集着做筵会。也速该· 把阿秃儿就在塔塔儿人的地面上停了下来,他这种行动, 究竟是为着单纯地希望得到体力上的休息呢?还是为着遵从古代蒙古的习惯, 一有机会过往的人们必须要求参加筵会呢?塔塔儿人里面有认识他的,想起他对其同族袭击的冤仇,尤其是对于他们里面两个人员被俘的冤仇, 遂乘机掺和些毒药在食物里面给他吃。不一会儿, 也速该别离他们重上旅途, 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不舒适起来, 过了几天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他方才明白自己已被塔塔儿人所暗算, 感觉到没有希望再活下去了。他于是把塔歹· 察剌合〔案《秘史》原文为晃豁塔歹· 察剌合〕的儿子,他的家臣蒙力克唤到跟前,把塔塔儿人毒害他的事情告诉他。同时他自知死期已经迫近, 便委托蒙力克照拂他身后的家庭琐务, 并吩咐他尽可能马上从翁吉剌惕部的德薛禅家里把帖木真叫回来, 说罢不久,也速该便死了( 一一六五年)。蒙力克立即着手办理也速该·把阿秃儿的遗命。但是为着顾虑到发生意外纠纷起见, 他将也速该· 把阿秃儿遇毒暴卒的事情不对德薛禅说明, 单单说也速该因为渴念帖木真想要他马上回去。德薛禅便允许他的未婚婿离开他, 但是坚决主张应该早些回来。于是帖木真就随着蒙力克回到自己的故乡。而蒙力克依照也速该· 把阿秃儿的遗言,现在是被称为“额赤格”( 蒙古语“父亲”的意思) 了。
过了不多时, 帖木真和他的母亲, 他的弟妹, 他的亲族, 开始度着艰苦的日子,同时他们更尝尽了人间的每一件穷困和灾难的事情。命运不止一次促使帖木真濒于绝境, 可是每次皆由于不可意料的环境变化, 终使他安然脱离险境。好几回经过九死一生的天佑从此便在这个少年的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帖木真从幼年时代起,就表明他在灾厄中的坚定,对于这一点与其说是勇敢和冒险, 毋庸说是机敏和慎重。他的坚忍不拔的毅力, 一直贯彻了他那毕生的主要性格。
帖木真的厄运, 在他的父亲死后就立即开始。他的亲族, 泰亦赤兀惕部首领俺巴孩合罕的儿子塔儿忽台·乞邻秃黑和脱朵延· 吉儿帖因为感觉到像也速该这样强有力人物的已经死亡, 遂启发了他们获得更自由和更独立的活动机会。其次, 俺巴孩合罕的寡妇们曾经跟诃额仑互相争吵, 因此越发激起他们的叛离, 泰亦赤兀惕部遂决心背弃也速该· 把阿秃儿的家族, 迁移到别处去,而让他们听天由命。
当他们准备离开孛儿只斤的幕帐时, 蒙力克的父亲察剌合想说服他们留着不要走, 可是泰亦赤兀惕部不但不听他的劝告, 并且还用枪刺伤了这位老人家的背脊。诃额仑乃是一位有机智并且有决断力的妇人, 她便立刻召集了仍旧对她效忠的少数人员, 举起有也速该· 把阿秃儿符号的大旗, 赶上前去追截那批叛离者, 结果终于使他们里面的一部分人回转过来, 然而事态已经演变到如此地步, 要想恢复旧观显然是不太容易了。也速该·把阿秃儿不能复生, 她的儿子们又都是小孩子, 诃额仑究竟是一个妇人, 无论她怎样能干, 也没有力量去完成他的伟业了。不久以后,诃额仑和她的子女们方才知道他们已渐被弃于众人了。因为自从泰亦赤兀惕部叛离后,其他亲族——如也速该生前所集合的家臣和奴隶等, 也仿例相继离去了, 甚至连担任着照顾孤儿家族的蒙力克,似乎也离弃了诃额仑而和她分帐别居。到了这样山穷水尽的地步, 仍旧和也速该的寡妇一起住着的, 只有她自身的子女, 也速该的如夫人和她所生的儿子, 以及少数婢仆而已。
这个被人遗弃了的家庭, 已经到了即使是很少留下来也不能再在他们自己牧地上放牧其家畜的地步了。但是诃额仑并不因此而感觉到灰心, 她继续以游牧贵族的观念抚养她的儿子们, 她使他们深深地印上他们是正统地属于那个阶级[案即贵族阶级]的观念, 他们的唯一责任, 就是尽各种努力去摆脱现状。帖木真获知的自己氏族的传说和古老故事, 如关于贤淑的女祖先阿兰豁阿和孛儿只斤氏族创建者——神奇的祖先孛端察儿等, 恐怕都是从他的母亲那里听来的。帖木真或许也从他的母亲那里听知最近代的故事,这就是当时他的亲族和祖先的如此光荣的故事, 如关于合不勒汗, 被金人所处死的我们巴汗, 有名的英雄忽图剌汗。诃额仑不仅是一位聪敏的妇人,而且也精通“古老故事”。
也速该· 把阿秃儿的儿子们所作的日常生活, 既非放牧他们的马群, 亦非看管他们的羊群。他们却是屈身于捕鱼和狩猎些小动物, 除掉这些, 也不外乎采集些野葱、野蒜和其他草根而已。这件事假使从草原游牧民的观点上看起来, 实在不难想像到他们环境的悲惨。
在这中间, 帖木真和其弟妹们已经逐渐长大, 由少年一直到成人。帖木真身材高大, 目光炯炯, 真是一位天赋的奇才。虽然他的兄弟合撒儿和别克帖儿在体力上都胜过了他, 可是帖木真却早已有了毕生的性格: 权力欲。他认为按理是他的任何东西而被人剥夺时, 那末他便不能容忍。他的个性的如此一面, 便引导他到了谋杀兄弟的地步。然而这并不是显示少年时代的帖木真, 便已无情苛酷或残忍的意思。现在我们举示一个例子来说明此点: 那就是当他知道察剌合老人被泰亦赤兀惕人所刺伤时, 他就跑过去慰问他, 同时眼见得老臣受着重伤, 不禁涕泪交流。
帖木真和合撒儿已开始注意他们的异母弟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曾经好几次夺取了他们获得物的一部分有许多次了。他们就一起到其母亲那里去诉苦, 然而诃额仑额客却严厉斥责他们兄弟间的争论, 并且说了“除影儿外无伴当, 除马尾外无鞭子”15 的譬喻。同时也会提醒他们不要忘记报复泰亦赤兀惕部的责任。帖木真和合撒儿不顾其母的训言, 竟偷偷儿走出外面去, 由前由后走近别克帖儿那里,用箭把他射死了。这种残酷的行为,当然激起了诃额仑额客的愤怒, 但是帖木真自身却并没有因此显现出极度的惊慌。至于其他各人的态度, 包括别克帖儿的母亲和弟弟, 也仍旧如平日一样的安逸。在这种不断的争斗和侵袭的时代, 人民对于谋杀事情已司空见惯了, 甚至在同一家族的人员里面亦是如此的, 因为杀人者并不被视为是一种犯罪的行为。斗争乃是贵族部落组织和无法律的必然产物, 也是一切蒙古幕帐中的惯例。而且塔塔儿在这一点上, 早已超过其他一切部落, 成为名闻全世界的了。
注释
① 案迭里温孛勒答黑就是迭里温孤山的意思。因为孛勒答黑有“孤山”的意义。斡难河已见前注。
② 案“成吉思”就是“强大”的意思。关于“成吉思”三字的译音, 可参阅小林高四郎《成吉思汗称呼考》(《西北民族文化研究丛刊》第一辑拙译)。
③ 这就是指宋赵珙所撰的《蒙鞑备录》, 据这本书里所说:“鞑主忒没真, 乃旧牌子头结娄之子,牌子头者, 乃彼国十人之长也”。
④ 案《至元译语· 君臣门》“太子”条下仍音译为“太子”,《元朝秘史》亦仍旧写作捏坤太子。然据小林高四郎的注释云:“明译写作‘太子’实误, 应作‘太石’,因为这个名称乃由汉语‘太师’所转化而来, 为辽代以来北方人的美称。”小林高四郎则根据那珂通世之说。
案“台吉”是“太子”二字的转讹, 符氏在《蒙古社会制度史》里也主张此说。
⑤ 案泰亦赤兀惕(Taichiut) 亦作泰赤乌。乃蒙古部族中的一个氏族。蒙古族兴起前, 曾在薛凉格(Selenga) 河畔一带游牧。可参阅《史集· 部族志》、多桑《蒙古史》。
⑥ 案篾儿乞惕(Merkit)《元史》作篾里乞, 篾里吉, 篾里期等。《辽史》作梅里急, 密里急。《辍耕录》作灭里乞歹, 灭里吉, 木里乞, 末里乞歹等异译。为蒙古系部族之一, 游牧于薛凉格河流域一带。参阅冯译多桑《蒙古史》,《史集· 部族志》。
⑦ 帖木真的名称, 和有“铁”意义的蒙古语“帖木儿”(temür)相近似, 是一个古代所传说的铁匠。这种传说曾见于伊宾· 巴图塔、海屯和鲁勃洛克的记载里,可是在柏朗· 迦宾和马可波罗的著作中却没有见到过。
⑧ 如成吉思汗的远祖朵奔篾儿干, 曾经和居住在巴儿忽真地方的部落女子通过婚姻。又,明初叶子奇《草木子》卷三《杂制篇》, 有如下的记事:“元朝正后, 皆用雍吉剌氏, 自太祖与其族帐设誓, 取天下, 世用其女为后”。《元史》卷一百十四《后妃传》中, 亦有同样的记载:“太祖光献翼圣皇后, 名旭真,弘吉剌氏, 特薛禅之女也??有旨生女为后, 生男尚公主, 世世不绝”。( 案“旭真”就是“兀真”的异译,是称号。) 照上面的各种记事看来,实际上这就是“长期婚姻协定”的例证。
⑨ 案翁吉剌惕(Khungirat) 的异译, 见于《辽史》为王纪剌,《金史》为广吉剌,《圣武亲征录》及《元史》为弘吉剌, 雍瓦吉剌,雍瓦吉里等,《辍耕录》为瓮吉剌歹。其住地在蒙古东部, 北起额尔古纳河流域, 南至哈拉哈河流域。详见箭内亘《鞑靼考》(《蒙古史研究》所收), 多桑《蒙古史》第一卷,《史集· 部族志》。
⑩ 汪古惕(Ongut) 族首见于《辽史》, 为蒙古部族之一种。其异译为王孤、雍古、汪古、旺古、瓮古及雍古歹等。因服属于辽, 命它守卫长城, 所以叫做“汪古”, 案蒙古语Ongou, 就是“长城”的意义。其住地在阴山山脉北面,西面一直到甘州黑水方面。参阅箭内亘《鞑靼考》(《蒙古史研究》所收), 樱井益雄的《汪古部族考》(《东方学报》东京六),《史集·部族志》。
11 据赵珙《蒙鞑备录》云:“所谓白鞑靼者, 容貌稍细, 为人恭谨而孝, 遇父母之丧,则其面而哭, 尝与之联辔, 每见貌不丑恶而腮面有刀痕者, 问曰白鞑靼否? 曰然。凡掠中国子女, 教成却弱之, 与人交言有情。”上文所述, 就是指与汉人相邻接的翁吉剌惕和汪古惕等部。
12 据赵珙《蒙鞑备录》云:“成吉思汗少被金人虏, 为奴婢者十余年方逃归, 所以尽知金国事宜。”
13 据一般说法, 皆以为蒙力克因为娶了成吉思汗的母亲诃额仑, 所以称他叫“父亲”。对于这件事, 一六六三年术赤后裔阿不哈齐· 八哈都儿所编纂的《突厥世系》(Schédjere-i Turki, 突厥文。乃节录剌失德书而成, 极简陋) 中, 说得很详细。然有人由各种理由上证明其不确, 认为“父亲”一语, 乃是表示一种尊称的意思。可参阅小林高四郎《成吉思汗生母再蘸说之否定》( 善邻协会调查月报第四八号)。
14 案纛的蒙古语为tuk(《秘史》音译为“秃黑”), 乃从中国传入的。多桑引录Visdelon《鞑靼地域史》和Abel Rêmusat《鞑靼语言之寻究》云“纛, 中国旗名,乃于长矛上悬以土番之犁牛大尾也。是为中国皇帝之特用幢帜,其册封突厥鞑靼诸藩王时, 常以此物并鼓赐之。”( 多桑《蒙古史》卷一)。
15 见《元朝秘史》七六节。
青少年时代和结婚(1)
稍后便发生了一件事情,它使帖木真围绕在一般事物的思想里面, 尤其是关于他自身命运的, 同时对于超过他的肉体和他的意志, 就是“长生天”(Monghe Tengri,《元朝秘史》音译为“蒙客· 腾格里”) 的意志这一点上, 使他的信念越发坚定。他始终觉得在他所崇拜的诸神上面,还有至上神存在着, 而这时候至上神的意思, 要想把非常的力量传授给他。
泰亦赤兀惕部的酋长塔儿忽台· 乞邻秃黑自从背弃了也速该· 把阿秃儿的家族以后, 因为看到他们非但没有灭亡, 并且还听说其长子现在已经长成为一个有希望和有出息的好男儿了。为着恐惧这少年或许将要成为一个领导人物, 由此要危害到泰亦赤兀惕部和其自身的安全上来, 所以塔儿忽台便决心要去擒捉帖木真。他便纠集他的氏族人众, 打定主意去侵袭诃额仑的帐营。这种突然的攻击, 便产生了一种激烈的恐怖和混乱, 每个人都打算逃避到森林里去。小孩子则被隐藏在岩石的裂缝中。别勒古台动手砍倒树木,筑成一种防栅, 神箭手合撒儿放箭射击敌人。泰亦赤兀惕部大声叫喊只要帖木真一人, 其余概不为难, 并要求把他引渡过去, 帖木真听了大惧, 便跃登马上, 迅速驰入到山中的密林里去。泰亦赤兀惕部看见他逃走, 便立刻从后面追赶上去, 但是他们不能突入到丛林里面, 便把森林包围起来, 并且还在每一出口处布置着警卫。
帖木真在森林里住上好几天, 其间, 有二次打算尝试走出去, 但是每次皆被奇异的现象所阻止。他把这件事解释为上天示兆保佑他,阻挡他从隐匿场所出去。第一次, 当他引缰牵马要想出去时, 马鞍忽然无缘无故坠落在地上, 而马肚带却扣得好好的, 另外一次, 他看见一块巨大的白石, 好像在阻挡他从这个森林的出口处走出去的样子。以后又在森林里过了好几天, 帖木真因为害怕饿死便决计走了出来。于是他便马上被泰亦赤兀惕部人捉住枷上桎梏, 被带到泰亦赤兀惕部营帐里, 把他当作俘虏看待, 并且还叫他每天逐帐轮流居住。
春, 四月十六日, 泰亦赤兀惕部在斡难河畔, 大张筵会。只留着一个少年男子看守他。帖木真抓住了这个机会, 便举起枷梢在看守者的头上击了一下, 随后便逃走了。他一直逃到斡难河畔的丛林边, 便走入河里, 单单露出一个头在水上, 而把身子一直沉到头颈为止。
当泰亦赤兀惕部发现其囚徒已经脱走, 便开始搜索。那时候恰巧是一个皎洁明月的夜里, 帖木真恰好被寄住在泰亦赤兀惕地面的速勒都思(Suldus) ① 部的锁儿罕失剌(Sorgan Shira) 所发现, 于是锁儿罕失剌对他说道:“正为你有这样才识的缘故, 说你眼内有火, 面上有光, 所以泰亦赤兀惕部的兄弟那样妒嫉你。你只那样卧着, 我绝不会去告诉人家的。”②
锁儿罕失剌劝说泰亦赤兀惕部延缓至次晨再搜, 得到了他们的同意后, 便马上把这件事去通知帖木真, 劝他尽可能立刻逃回到自己的家里去。但是帖木真因为身上带着桎梏, 自知万无逃脱的机会。于是偷偷儿走到锁儿罕失剌的帐幕里, 希望得到他们更进一层的帮助。因为听得拌搅马奶子的声音,他便很容易找到了他们的帐幕。他晓得这就是锁儿罕失剌家庭的生业,因为他曾经在这里宿过一夜,那时是以一个囚徒的身份而受到优厚待遇的。他的希望终于实现。锁儿罕失剌经过好几刻钟的踌躇后,由于他的儿子赤老温和沉白的支持,终于将帖木真接了进来,把他隐藏在马车里面,同时用羊毛遮蔽着,并且还把他的桎梏脱除了。
第二天早晨, 泰亦赤兀惕部出发搜索宿营地里的所有帐幕, 挨次走到锁儿罕失剌的地方。当他们将要搜到羊毛下面隐藏着帖木真的马车时, 锁儿罕失剌便用言语去打着插儿道:“似这样热天气, 羊毛里若有人, 如何当得。”③等到泰亦赤兀惕部人离去后, 锁儿罕失剌和他的一家人, 便秘密地替帖木真整治行装, 打发他回到家里去, 并祈祷他一路平安。
帖木真回到家里, 遂迁移他的营帐和他的整个家族到不儿罕· 合勒敦④去, 这个地方就是蒙古孛儿只斤氏族所遗传下来的旧牧地(Nutuk,yurt)。现在他们靠狩猎些土拨鼠( 蒙古语为“ 塔儿巴哈”) 和野鼠( 蒙古语为“窟出古儿”) 过生活。谁知道从事这样生活占据着一个人的少年时期, 这人便是后来震憾着强大的一切王国,并无限制去寻求其愿望实现的人呢。
有一天, 帖木真家里所有的八匹骟马( 即被阉割的马, 蒙古语为“ 阿黑塔”),被一班不相识的盗贼劫夺了去。帖木真就急忙乘上仅存的一匹马追赶上去。因为这匹马在盗劫的当儿, 恰巧被别勒古台骑着到外面去狩猎土拨鼠, 所以没有落到劫贼的手里。
帖木真在追贼途中, 遇着一个年青后生, 这个少年显然生得很机敏的样子, 并且还很愿意帮助帖木真。这个机敏的少年名字叫做博尔术⑤ , 乃是阿鲁剌惕⑥氏族纳忽伯颜的儿子。
在回家途中, 帖木真曾去拜访纳忽伯颜的营帐, 纳忽伯颜对帖木真说道:“你们二个都是年青人, 应该互相帮助, 日后休得相弃。”⑦他们都能遵从这个老人家的意思。从这时候开始他们便互相亲爱, 成为终身的密友。其后博尔术不仅为成吉思汗最卓越的将军, 而且亦为他最忠诚的一个幕僚, 同时成吉思汗亦始终对他完全信赖,对他尊敬, 对他眷顾。
这次远行, 似乎给予帖木真不少鼓励。从此以后,他开始感觉到他自己已有足够的能力去防卫他个人和他的家族,而并不是孤立在世界上的了。这时候, 他决心去找寻幼年时候曾经许嫁他的那个翁吉剌惕部女子, 他让其弟别勒古台作伴, 向着德薛禅的牧地进发。德薛禅一见帖木真, 快活得不得了, 为证明他忠实履行旧约起见, 他把孛儿帖嫁给了帖木真做妻子。她的嫁奁里面, 包括着一袭黑貂裘。那时候帖木真的财产是这样少, 因此它在他家的出现就成为一件重大的事情, 他便决心用它去做成一种特殊目的的使用。
蒙古氏族现在既然失去了政治上的一切重要性, 金人遂转视塔塔儿部为其最危险的劲敌。因此忠守中国古代传统政策的金人, 便乘机煽动其他蒙古游牧部落, 去制裁塔塔儿人。这时候要算客列亦惕部是对抗塔塔儿部族的最强大敌手了, 所以金人便借故玩弄其手段, 使得战事能够在二个部落间勃发起来。客列亦惕部的统治者脱斡里勒汗, 由汉人授予“王”的称号, 所以一般人都叫他做“王罕”。客列亦惕部不仅是一个游牧部落, 而且也操着蒙古语, 但是他们的文化程度却高出塔塔儿部、泰亦赤兀惕部和其他一切蒙古部落之上。在他们里面景教派(Nestorian) 的基督教徒占着相当多数。他们不仅对文化较高的唐兀惕——当时统治中国西北诸州的西夏民族——维持着友好关系, 同时对于突厥斯坦和七河地方(Jety-Su) ⑧的人民也是这样。王罕的成为著名人物, 实在是不配的, 他成名的起因是这样的, 据说有一个教王约翰(PresterJohn,“长老约翰”) 曾经在遥远东方的什么地方, 光辉地统治了一个基督教的国民, 这个古传的奇谈竟被流传到欧洲来, 而且也特别被欧洲人所热烈相信着。王罕的称号, 便成为传说里的“长老约翰”和客列亦惕部统治者的偶然巧合的原因⑨。实际上客列惕部的脱斡里勒汗乃是一个平庸的人物, 他不仅残忍和寡恩, 而且又不自量力, 他完全缺乏游牧帝国统治者所必备的资格。为着这个缘故, 所以常常使他自身陷入困境, 而且每次都由也速该· 把阿秃儿把他救援过来。
王罕和也速该· 把阿秃儿互相都把对方当作好朋友看待, 并且结盟为义兄弟(anda, 安答) ⑩。现在帖木真为希望获得王罕的援助和保护, 借此去改进他自身的地位, 便决定把自己的境遇去提醒王罕。
帖木真在这时候虽然没有辉煌的业绩, 可是他的境遇已大见改善了。他从此不再是被上帝抛弃的流浪者,他能感觉到自身已经成为一个相当程度的草原独立贵族了。因为在事实上他不只是贵族出身的, 而且也是一个拥有像合撒儿和别勒古台那样二三个勇猛战士的家长, 兼之婚姻又很美满, 何况至少还有一个家臣——博尔术呢。
帖木真陪伴着新妇在回家的途中, 派遣别勒古台到博尔术那里去,叫博尔术到他的营帐里来。据记录11所载, 博尔术一听到别勒古台说的话, 等不及告知他的父亲, 便马上启程前来。
注释
① 案速勒都思(Suldus)《元史· 月鲁不花传》作逊都思氏。
为蒙古部落之一。
② 见《元朝秘史》八二节蒙文。
③ 见《元朝秘史》八六节蒙文。
④ 案不儿罕· 合勒敦,《元史》作不里罕· 哈里敦, 就是现
在的大肯特山。
⑤ 《元朝秘史》 作孛斡儿出,《元史》为博尔术, 因常见,故从《元史》。
⑥ 阿鲁剌惕,《元史· 博尔术传》作阿儿剌氏。乃蒙古氏族之一, 其始祖亦为孛端察儿。
⑦ 见《元朝秘史》九三节蒙文。
⑧ 原注云:Jaty-Su( 俄语为Semirechie)——“七河地方”, 就是包含着天山山脉的西北面, 和准噶尔隘口(Dsungarian Gate) 的地方。实际上位于今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二国境内。
⑨ 关于Prester John的传说,可参阅《马可波罗游记》(Yule and
cordier,vol.I,pp.230-237) 和《鲁勃洛克行记》等书。
⑩ 关于“安答”, 可参阅王静安先生的考证。据《观堂集林》卷十六《蒙古札记》“安答”条说:“《秘史》记成吉思汗、札木合。幼年初做安答时, 互易髀石骨头。及攻克蔑儿乞, 又互易带马, 重新作安答。是安答者 , 必以易物为订交条件。故《亲征录》云, 安答交友之物, 其诂致确也。此亦契丹旧俗,《辽史· 圣宗纪》,上与斜轸于太后前, 易弓矢鞍马,约以为友。统和元年, 又与麻都骨世勋, 易衣马为好。开泰四年,与夷离毕兵部尚书萧世宁, 定为友契, 以定君臣之好。同上《道宗纪》阻卜酋长余古赧及爱的来朝, 诏燕王延禧相结为友。大安二年与蒙古结安答之俗, 完全相似。则蒙古语中‘安答’一语,或即自契丹语出也。
11 见《元朝秘史》九五节。
成吉思汗传 二
成吉思汗的勃兴(1)
帖木真偕同合撒儿和别勒古台,携带着孛儿帖的貂裘, 到当时在土兀剌河畔宿营的王罕那里去。王罕很客气地接待其安答( 义兄弟) 的儿子。他很欢喜他们所献呈的礼物, 并允许帮助帖木真替他去集合已经离散了的亲族和部众。
回到家里, 还有更好的消息在等待着帖木真。老铁匠札儿赤兀歹来献呈他的儿子者勒篾, 并且说道:“你当初在迭里温孛勒答黑地面生时, 我曾经与了你一个貂鼠里儿的袱, 者勒篾儿子也曾带了来。为着幼小上头,我仍抱回去养了。如今这儿子交与你,备鞍子、开门子。”①说了这些话后,便将者勒篾给了帖木真。者勒篾的赠予, 不只使帖木真得到了直接的利益, 不只使他满足了做贵族的感情,而且也使他觉察他是真正在走向成为一个正式游牧贵族的道路上了, 而他的周围也已开始承认他是草原贵族的一个有力成员了。
稍后, 帖木真又遭遇着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 再饱尝一次游牧领主生活的不幸。这一次他表示自己的慎重竟到了怯懦的程度, 可是又碰到了环境的转变, 遂使知道怎样去忍耐着等待机会的帖木真, 终于成了胜利者。
脱黑脱阿所率领的兀都亦惕·篾儿乞惕氏的一群篾儿乞惕人, 因为也速该掠去其族人的未婚妻, 意欲替他报仇, 所以就在某一天突然前来侵袭帖木真的营帐。帖木真的部众还以为他们的敌人就是泰亦赤兀惕部, 所以他们大家都立即骑上了马, 同时帖木真自己也来不及注意到他的妻子孛儿帖没有马匹可乘, 就急忙驰到不儿罕· 合勒敦山里去了。帖木真的妻子和其继母——就是别勒古台的生母, 便都被篾儿乞惕人俘掳了去。
帖木真在这里隐伏了若干时日后, 便差遣其部下去探听动静, 得知篾儿乞惕部已经远去, 他便走下山来, 椎胸仰天祝告道:“我的小性命,被不儿罕山遮救了, 这山久后时常祭祀, 我的子子孙孙也一般祭祀。”②说完后, 帖木真便解下他的带子, 挂在头颈里, 脱下他的帽子, 挂在手里,于是椎胸( 向日) 拜了九拜, 将马奶子洒奠了。这就是在那时候崇拜他们神圣对象的蒙古习惯: 至于解带和脱帽, 乃是表示他们对于至上意志的完全服从; 因为帽和带是蒙古人日常穿戴在身上的, 这就是他们自身个人自由的象征。
帖木真以洒奠祈祷奉献于神后,便着手筹谋解除他自身的灾祸。他把这件事进行得这样巧妙, 遂使扎木合·薛禅和王罕允许给他以帮助, 并向夺去孛儿帖的篾儿乞惕部宣战了。札木合· 薛禅是帖木真家系里的一个亲族。因为他是属于札答剌惕或札只剌惕氏族的, 他的神话上的祖先孛端察儿, 也同样是帖木真那个氏族里的祖先。札木合是一个有才干和有活动力的人, 在他的周围聚集着相当多的贵族臣僚和平民, 他的部众里面,还包含着应该属于帖木真的人员,因为这些人们原来是被也速该· 把阿秃儿所集拢的。当他们二人年纪还幼小的时候, 札木合常常跟帖木真往来。有一次, 当他们二人在斡难河冰上游戏( 掷髀石于冰上, 乃是距离较远的游戏) 的时候③ ,曾互相交换髀石结盟为义兄弟( 安答)。所以帖木真对于说服他父亲的安答和他自身的安答——王罕和札木合薛禅——给他的援助, 并没有多大的困难。况且这两个人也对蔑儿乞惕部很早就抱着极深的怨恨了。
帖木真和其部下在参加王罕和札木合对抗蔑儿乞惕部的战役里, 获得了辉煌的战果。帖木真的妻子孛儿帖也得到了解放。蔑儿乞惕部人和其部长脱黑脱阿皆四散飞逃, 遗留下的一大批战利品,都落到胜利者的掌握中。
据蒙古方面的记录说:“原曾来不儿罕山围绕了三遭的那些三百个人们, 尽绝殄灭了。他们的其余妻子们, 可以做妻子的做了妻子, 做奴婢的做了奴婢。”④
因为帖木真不愿意蔑儿乞惕部完全溃灭在王罕和札木合的手里, 所以一等到他的妻子安全回来后, 便设法停止追击蔑儿乞惕部。这次战役, 对于帖木真可称为特别成功。因为他正拟从札木合那里重获其原来的部众,这事显然便将成功了。但是最重要的, 便是帖木真在这次战役里大大地表示了他自身的才干。由于共同作战的结果, 遂使他有机会能够和许多氏族的成员去发生关系,同时他也开始成为一般人谈话的中心。当他向保护者道谢时, 在他的语句里一再指明“天”就是他的最高保护者:“王罕父亲, 札木合安答, 因你二个与我做伴, 天地与我添气力, 男子的冤仇得报。”⑤
从征讨篾儿乞惕部归来后, 帖木真和札木合一起在斡难河上一个叫豁儿豁纳黑· 主不儿⑥的地方宿营着。在这里, 他们从战利品中互相交换着礼物, 由此去巩固他们旧日的友谊。他们在茂密的树荫下面举行着筵会,一到夜里他们二人便共衾而寝。在札木合的营帐中, 帖木真有机会能够和许多氏族的人员和领袖会面。他不顾札木合薛禅和他的友谊, 却很喜欢倾听札剌亦儿(Jalair) ⑦氏族木华黎(Mukali)⑧的言语。木华黎告诉他, 说是同样在这个豁儿豁纳黑· 主不儿地方, 同样在这棵茂密的大树下面——恰巧是他们和札木合薛禅举行着筵会的地方, 蒙古部最后戴着汗号的忽图剌, 当他被选举为汗的时候, 便在这里跳舞和狂欢。从这时候起蒙古部便日见衰落, 其后就再没有什么汗了。但是“长生天”将不至于丢弃它所选择的氏族——天裔氏族。一再纠集其全体同族的英雄, 将从蒙古部里崛了起来, 成为一个最强大的汗, 同时还要向着他的敌人复仇。帖木真就是来做这个汗的。木华黎觉得这就是“长生天”的天命。因为这件事已经被众人成为谈话的资料了, 就是像木华黎自己的父亲般那些老人家们也坚信着这种传说。同时大家也都一致确信, 由于上天的保佑, 帖木真将成为汗, 并发扬光大他的氏族。
帖木真和札木合薛禅在一起住上了一年半。这就有足够长的时间使帖木真去理解他自己的前途必不能和札木合相并立。他渐渐相信木华黎从前所讲的言语, 由于他自己的倨傲性质,遂不得不朝着这个方向进行。他确信自己在实际上乃是被“上天”所指定去复兴其氏族的伟大和成为蒙古汗们的继承者的。并且他也开始理解到当他有了可信赖的帮手作为他有力的工具时, 那末他的宿愿就能达到了。于是他便抱着野心去纠合他的氏族, 同时并聚集着那些了解和同情他见解的一切草原贵族。想起年青时代的悲惨情景, 他便不由得渴望着游牧领主的自由和富裕的生活起来。因为他感觉到他自己出身的高贵和人品的正直,实在有资格担当得起这个任务。他对札木合薛禅已经认识了,他跟他自己有着不同的志向。因为他看到札木合的关心是为着平民, 这就是为着构成蒙古社会最低层的人们而关心。也就是说帖木真的观点是贵族化的, 而札木合却是民主的。⑨他们在不久以后所发生的争执, 这实在是毋庸惊奇的。关于成吉思汗在一生中的重大转折点,《秘史》里这样描写着:“帖木真、札木合一日自那营盘里( 在豁儿豁纳黑· 主不儿) 出发时, 正是夏四月十六日。帖木真、札木合一同在车前头行走。行走间, 札木合说:‘我们如今挨着山下, 牧马的得帐房住。挨着涧下, 放羊的放羔儿的喉咙里得吃的。’帖木真噤声立住, 落后,等他的母亲诃额仑到来时, 将札木合前头的言语说了, 道:‘那言语我不曾省得, 也不曾回他话, 特来问母亲。’他母亲未言语, 孛儿帖说:‘札木合安答, 人们都说他好喜新厌旧。如今想是对我们厌了。恰才的言语, 莫不是有图谋我们的意思吧。我们休〔停〕下,就连夜兼行着, 还是善分离了好。’帖木真道:‘孛儿帖说得是。’依着不曾〔停〕下〔当札木合停下时〕, 连夜兼行。那夜兼行到天明, 看呵!札剌亦儿种的人??再乞颜种的人??再一种巴阿邻(Baarin) ⑩的人, 豁儿赤、兀孙老人??与蔑年巴阿邻11种的人一圈子,全都〔随着帖木真〕来了。”12
札木合所说“牧马的”, 就是指富人的意思, 也就是指游牧社会的上层阶级, 这就是说“草原贵族”。所说“放羊的和放羔儿的”, 就是指他所同情的“平民”——“合剌出”( Harachu,解释见前)。帖木真不仅不懂得札木合的婉转表示, 而且反觉得他的言语含有敌意。及听到他的妻子孛儿帖批评札木合“喜新厌旧”的言语后,就加强他和民主倾向的札木合闹分裂的决心,因为他已经是一个违反自己利益的伴侣了。
帖木真和札木合的分裂可以说这就是大多数贵族家庭向他看齐和参加到叛离者幕下来的一种信号。各氏族的个别贵族也开始参加到他那里来, 甚至连全家族和全氏族也“举帐”到他那旁边宿营了。现在到帖木真那里来的这些人们里面, 有他父方的伯父答里台· 斡惕赤斤,有主儿乞氏族(Jurki)13的族长,有大名鼎鼎合不勒汗后裔的最古支派,有帖木真的从兄忽察儿和蒙古部最后的汗、英名赫赫的战士忽图剌汗的儿子阿勒坛· 斡惕赤斤。在这些贵族里面的一部分人是为着帖木真的为人、才干和操守所吸引来的。因为显映在他们的眼睛里面,俨然以为帖木真是一个理想中的草原战士, 是一个处在贵族氏族的领袖地位去领导他们得到胜利, 并去征服富饶牧地、家畜和熟练牧者的最适宜人物。另外, 还有一部分人, 深信帖木真是被“上天”预命来做大君主的。巴阿邻氏族的豁儿赤, 当他来参加帖木真的时候, 说道:“天地商量着国土主人教帖木真做, 我载着国去送与他。神明告我, 教眼里见了帖木真, 将这等言语告与你。你若做了国的主人呵, 怎生教我快活?”14 但是其他一部分人——忽图剌合罕的儿子阿勒坛, 似乎就是这里面的一个——因为看到帖木真对于他们的危险性很少, 所以便决心去推戴他; 他们希望帖木真将成为他们掌握中的一种柔顺工具, 因为他们里面的大多数, 比也速该· 把阿秃儿的儿子的出身更为高贵。
犹豫不是没有的, 仅在忽察儿、阿勒坛和其他最高的贵族阶级人员已经表示了拒绝被选做汗后, 大众方才去决定推戴帖木真的。15 这事据《蒙古秘史》里面的记载说:“阿勒坛、忽察儿、撒察别乞(Sacha-Beki, 合不勒汗的后裔),众人共商量着, 对帖木真说:‘立你做合罕。你若做了合罕呵, 众敌在前, 我们做前哨,凡掳得美女妇人并好马, 都取来与你。围猎野兽呵, 我们首先出去围将野兽来与你。
如厮杀时违了你的号令, 并无事时坏了你的事呵, 将我和妻子家财分离了, 废撇在无人烟的地面里罢’。这般盟誓了, 立帖木真做了合罕,号成吉思。”16
蒙古的贵族, 阐明了他们对于他们的合罕和领导者的关系, 并立下了效忠的誓言, 同时也提出了他们的要求( 就是与上面所说的言辞相同的要求): 游牧君主的义务, 就是去获得草原游牧民认为合宜的一切事物——美丽俘虏、骏马、丰饶的狩猎地——和领导其僚友得到胜利; 若由此而获得利益的贵族战士, 也应该将他们捕获品里面的最好部分, 献呈给他的汗。
帖木真称号的构成, 和名闻整个世界的“成吉思”一语的字义, 它的解释实在是颇感困难的。这里只是一种稍近似的推测, 就是说被当时蒙古珊蛮教徒所崇拜的“光明精灵”的一种名称。17 这种推测, 由于事实的证明, 大多数人都认为帖木真是被“上天”所“预先注定”的。同时帖木真自己也好像很相信“长生天”是在关心着他的命运似的。帖木真从传布这样的一个观念中, 所得到的利益是不用多说的。他一来能够好好地利用他本身的任何机会, 二来又能够把它紧紧抓住不使轻易失去。
新选汗的第一事业, 就是去组织他的“帐殿”或“行宫”。18 帖木真从历尽艰难的经验上, 深知草原和丘陵地带的游牧民对于互相奇袭是这样地容易。他十分了解必须设定一种既可移动, 又可成为军队组合点一定中心的安全避难所, 也可以说这就是初期游牧帝国的城堡。他组成了一种箭筒士19 和带刀士20 的小扈从队, 他们的责任就是整天侍立在他的“帐殿”左右。他更进一层从事组织羊群马群的保护和照管21 22 , 并进行着骑马的训练23 ——这是对于游牧社会最基本的职务。他也设置着常备使用的人员,依照着他的意思和需要, 好像“箭一样地差遣到四方去。”24
即使他们采取了复杂组织事业的外貌和立刻产生了明显的结果, 对于那个时代和那个地方, 无论如何这些措施或许以为是没有意义的。中央亚细亚的游牧民, 常常为了他们的极度短视和懒惰而名闻世界,因为游牧民族的整个生活, 由于他们不知道任何种类的继续劳动, 所以使他们都倾向了这方面。
帖木真在登上汗位后不久, 就想起了他的二位老部下, 要想去鼓励他们和恩赏他们, 因为这就是他的性格: 帖木真生性严峻, 但是对于做事勤劳的人士却常常以豁达宽厚的态度去对待他们。他对博尔术和者勒篾二人说:“我以前无伴当时, 你们二人首先与我作伴, 我心里忘不了。如今就做了这里众人的首长罢!”又对集合在他周围的战士和贵族说:“ 你们众人离了札木合, 想着来我跟前,若天地护佑呵, 你们老的们, 久后都是我吉庆的伴当。”25
注释
① 见《元朝秘史》九七节蒙文。
② 见《元朝秘史》一○三节蒙文。
③ 帖木真和札木合幼年时在斡难河冰上游戏的事, 在《秘史》卷三所见的Shiya( 髀石), 恐怕就是见于阮葵生《蒙古吉林风土记》中如下的记事:“罗丹, 鹿蹄腕骨也, 旧俗, 以蹄腕骨, 随手摊掷为戏,视其偃仰横侧为胜负。小者以, 大者以鹿, 莹泽如玉, 儿童妇女, 围坐摊掷以相乐, 以薄圆击之, 则曰怕格。又有较远之戏,趋冰上, 以中为胜, 名曰撒罕。”案Shiya就是指上文的“撒罕”。又见于杨宾《柳边记略》里所说宁古塔童子的游戏, 称作“噶什合”的, 恐怕亦是这个东西。
④ 见《元朝秘史》一一二节蒙文。
⑤ 见《元朝秘史》一一三节蒙文。
⑥ 豁儿豁纳黑· 主不儿(KorgunakJubur) 的主不儿, 那珂通世解释为河原, 但是《秘史》里皆旁作“川”, 意为草原、原野。
⑦ 案札剌亦儿(Jalair) 部《亲征录》和《元史》皆作“札剌儿”部。《元史》有时亦作“押剌伊儿”部。为蒙古部族之一。在斡难河畔游牧。剌失德分札剌亦儿部为十部( 见《史集· 部族志》, 多桑《蒙古史》第一卷末附录二)。
⑧ 木华黎(Mukali) 这个音译乃是根据《元史》而来的。《元朝秘史》作“木合黎”,因为木华黎常见, 故从《元史》。
⑨ 对于帖木真为贵族主义者, 札木合为民主主义者的说法, 据波贝(Poppe) 所说, 乃是采取巴托尔德的见解的。然后来作者在其所著的《蒙古社会制度史》里面已改变了这种见解。
⑩ 见《元朝秘史》, 一一八、一一九、一二○节蒙文。
11 巴阿邻(Baarin) 氏族《亲征录》作“霸邻”,《元史》作“八邻”。为蒙古氏族之一。住地与朵儿边部(Durban) 相近。参阅《史集· 部族志》, 元明善《淮安忠武王碑》(《元文类》卷廿四)。
12 篾年巴阿邻氏族为巴阿邻氏族的另一支派,“篾年”, 有“众多”的意义。
13 案主儿乞(Jurki) 或作“主儿勤”、“禹儿乞”,《亲征录》作“月儿斤”,为蒙古氏族之一。
14 见《元朝秘史》一二一节蒙文。
15 案成吉思汗即位的年代, 据《蒙古流源》所记为己酉年, 时年廿八岁。也就是宋淳熙十六年, 金大定二十九年, 公元一一八九年。
16 据《元朝秘史》一二三节蒙文应译为:“阿勒坛、忽察儿、撒察别乞, 共同商量着, 对帖木真说:‘( 我们) 教你做汗,若帖木真做了汗, 我们在众敌间奔做头哨,把颜色好的女子妇人( 我们给持将来教入于) 宫室的屋子里。把他邦腮美的女子妇人并臀节好的骟马, 我们给持将来, 教( 你)点着。若围猎狡猾的野兽呵, 我们给( 你)首先出去围着。我们把旷野里野兽的肚皮,一并给凑集着。我们把悬崖里野兽的腿子,一并给凑集着。在厮杀的日子, 若违背了你的号令呵, 教从我们的家业, 和从我们的妻子处分离着。把我们的黑头撇着弃在地面上罢。在太平的日子, 若破坏了你的__商议呵, 教从我们的家人每的家业和从我们的妻子处分离着, 撇着弃在无主的土地上罢。’把这些言语议定着, 自这般盟誓着, 就把帖木真尊为成吉思合罕, 教做了汗。”
17 小林高四郎说:“关于‘成吉思’的名称一向皆解释作‘强
大’的意义( 多桑《蒙古史》第一卷, 和《成吉思汗实录》一一六
页)。”伯希和(P.Pelliot) 教授则解释为是由畏兀儿语的Tengiz, 鄂斯曼利(Osmanli) 语的Dengiz( 都有“海洋”的意思) 所转化的。施密德(Schmidt) 本蒙文《蒙古流源》( 七○页) 有如下的记载:“成吉思汗即位时, 如五色雀之瑞鸟止于纛上, 鸣Chingis,Chingis 不止, 因称其号为成吉思”云云。但是若据班咱罗夫的说法, 则解释为珊蛮教关系语的Hajir Cin-gis Tengri,似较妥当。然据布利亚特(Buryat)蒙古出身的哈拉· 达凡(HaraDwan) 博士所著的《成吉思汗传》( 日译本五三—五四页) 云:“‘ 成吉思’ 一语, 东蒙古人今已忘却,在西蒙古的厄鲁特(Kalmuck) 人间犹存在着和剌失德丁所传的同样意义( 巩固、强大), 至于东蒙古人忘却此语意义的原因, 经推测之结果,乃由成吉思汗崩后的一种禁忌(Tabu) 的缘故。”
18 “帐殿”就是蒙古语的ordu,《元朝秘史》音译作“斡儿朵”,《元史》为“斡耳朵”或“兀鲁朵”此语在《辽史》、《金史》里面所见为“斡鲁朵”或“斡里朵”, 恐怕就是起源于突厥语的orda。除帐殿外, 尚有释作“宫殿”、“宫帐”或“行宫”等意义的。详阅箭内亘《元朝斡耳朵考》(《蒙古史研究》所收)。
19 箭筒士的蒙古语为“豁儿赤”。因为“豁儿”乃箭筒的意义,chi 乃加于名词后, 以表示“从事于这件事的人的”, 相当于汉字的“者”。《元史· 兵志》作“火儿赤”,《至元译语》作“货鲁赤”。其意义就是“所谓服御弓矢, 常侍左右者也”。《元朝秘史》译为“带
弓箭的”。
20 带刀士的蒙古语叫“兀勒都赤”。因为“兀勒都”就是“刀”的意义。详阅韩儒林师《元代阔端赤考》一文中关于“云都赤”部分( 华西协合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集刊》一卷三号)。
21 “牧羊官”的蒙古语为“豁你赤”, 旁译为“放羊的”,《元
史· 兵志》为“火你赤”。盖“豁你”乃“羊”的意思。
22 “牧马官”的蒙古语为“阿都兀赤”, 旁译为“放马的”,“阿都兀”有“牧放”( 动词) 和“马群”( 名词) 二种意义。
23 “管马官”在蒙古语中为“阿黑塔赤”, 旁译为“管马的”或“管骟马的”, 因为“阿黑塔”有“骟马”的意义。
24 这种人员的官职, 就是叫“ 额勒赤”(elchi), 汉译为“ 使臣”。“el”的蒙古语本义为“和睦”,“和好”, 加“chi”便成为“从事和好的人”,这就是使臣的意思。详阅拙著《元秘史远箭近箭官号新释》(《西北民族文化研究丛刊》第一辑)。
25 见《元朝秘史》一二五节蒙文。
成吉思汗统一蒙古诸部(1)
成吉思汗统一蒙古诸部并建立游牧帝国,和王罕的斗争
王罕显示出是一个极度短视的政治家, 他对于帖木真并不曾采取过怎样的手段,当他“安答”的儿子僭称汗号时, 他却喜欢得了不得。当他接到这个消息时,他说道:“帖木真他做了合罕好生是。你们蒙古若没有合罕呵, 如何过得。你们休把原商量了的意思坏了。”①成吉思汗跟札木合的关系, 暂时间也可以维持着满意的状态,但是在他们分离后不久, 便发展成公开的斗争, 这就是一方面的贵族政策和另一方面的民主政策相冲突。
偶然间发生了一个事件, 便引起了双方斗争的借口, 从这里就可以明白游牧社会里的风俗和习惯的特征。札木合的兄弟( 绐察儿) 因为抢去了成吉思汗部下( 就是住在撒阿里地面的拙赤答儿马剌) 所有的一个马群。失马者便跟在劫掠者的后面, 追上去把他杀死, 同时并赶回了他所盗去的马群。札木合听到这个凶讯, 便召集了他的部众前来攻击成吉思汗, 而后者也进军会战, 可是不幸遭遇到挫败, 便被迫退到斡难河地面去②。但是札木合也并没有去追击他, 仅将落入他手掌里的几个贵族( 赤那思家的诸子) 〔及其部属〕, 执行着野蛮的复仇而已( 就是指七十锅烹杀的事情)。这件事立刻便引起了反响, 因此就有好几个贵族氏族率领着他们的部众从札木合那里分离出来, 前来归附成吉思汗。在这些人们里面, 有一个就是也速该· 把阿秃儿临终前托孤的蒙力克。蒙力克有七个儿子, 他们里面的一个就是有名的“ 珊蛮”、“ 巫师”阔阔出。
同时, 金人抓住了他的良好机会, 企图对塔塔儿部来一个联合攻势。金军就由这方面前进, 王罕所率领的客列亦惕部从其他方面夹击。成吉思汗也欣然参加这次远征, 因为一来可以借此机会报复他父亲被杀的仇恨, 二来也可以对强大的王罕表示出一种重新效忠的态度。他也希望从牺牲塔塔儿部上面使他自身和他的部众得到利益。塔塔儿部因为受着金军的进攻而一败涂地, 更因王罕和成吉思的二面夹攻而完全溃灭。这次战役客列亦惕部领袖由金帝赐以有名的“王罕”封号作为报酬。帖木真则被赐以难满足其野心的“札兀忽里”③的称号——前线总司令官。
在这次战役后不久, 成吉思汗就对一切人们明白表示出他在实际上就是一个“君主”和“汗”的身份, 同时并不许阻碍他的意志者的存在。合不勒汗的曾孙撒察别乞和泰出二人乃是主儿乞氏族的领导人物, 他们是属于最古的支派, 曾经拒绝过参加对塔塔儿部的征讨。成吉思汗对于他们虽然还有其他的罪状提出, 但是这件事就是他们的主要罪名。成吉思汗于是便统率全军去攻击他们,破坏他们的阵营, 并把他们的全部人民都俘虏了去。不顾他们是名门贵胄, 竟把撒察别乞和泰出二人处以死刑。继撒察别乞和泰出二人之后, 贵族氏族里的第三个人, 不里孛可〔案“ 孛可”乃蒙古语“力士”的意义〕,也分享到和他们同样的命运,因为他是依照成吉思汗的命令而为别勒古台所诈杀的。汗憎恨不里孛可的原因, 是为着他曾在酒醉后的争论里,用环刀将其弟别勒古台的肩甲砍破, 所以这次便用计把他除了。
至一二○一年〔成吉思汗时年四十岁〕, 札木合已经成为不愿服从成吉思汗的一切部落和氏族们的渊薮了。因为帖木真和王罕二人都为着创建一个大游牧帝国而工作, 所以这些氏族便自然而然把二方看作他们的共同敌人了。于是许多部落和氏族( 共十一部) 便在阿勒灰(Argun) 河④地面, 推戴札木合薛禅做了新联盟的首领, 并让他拥有“古儿合罕”的称号, 这就是“全民族的君主”。
在札木合的部众里面,外观上好像是由民主分子占着优势, 但是他们有极多的原因, 是为着恐惧成吉思汗或王罕二者的更进一层壮大起来。但是贵族氏族由这一或那一原因和札木合结合的,也参加了推举他做“古儿合罕”。
不久, 敌对的局面便在札木合那一方面跟成吉思汗和王罕的另一方面展开了。因为时运不利于札木合, 所以他的士卒亦开始纷纷叛离。王罕乘机追击, 于是他便率领了他的整个“兀鲁思”向阿勒灰河下流方面退却。
成吉思汗现在乘机去攻击他的亲族——宿敌泰亦赤兀惕部, 但是在初期里,他并没有获得多大的成功。他不仅不能击退其敌人, 反而因为他的颈部受伤而昏厥了过去。在这里就有他的家臣兼僚友者勒篾的一段功勋故事。他先吮去了汗伤口的凝血, 然后潜入到敌人的阵营里去, 偷了一桶乳酪回来,以解除成吉思的口渴。但是泰亦赤兀惕部的兵力, 也并不是可以完全信赖的, 他们的军士开始溃散, 最后竟使成吉思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困难, 便掳得了他们的全部人民, 并击灭了他的敌军一部分。当时在无意之间, 有一个泰亦赤兀惕部的家人、也速惕(Yesut) 氏族的青年, 在成吉思汗面前出现。他的名字叫只儿豁阿歹, 他自言曾和札木合在一起, 并在战斗中用箭射中过成吉思汗的乘马。他说:“ 是我射来, 如今汗教我死呵, 只污了像手掌般一块地。若教我不死呵,我愿出气力, 将深水可以横断, 坚石可以冲碎。”成吉思汗的回答却也觉得很特别,他说:“但凡敌人害了人的事,他必隐讳了不说。如今你却不隐讳, 可以做伴当。”⑤成吉思汗就把他带到自己的营帐里, 为纪念他的罪行起见,便把他的名字改了, 另外赐他一个新名字: 者别〔《元史》作哲别〕, 也就是“箭”的意思。其后者别在成吉思汗的许多将帅里面, 成为最著名和最干练的一员。他就是率领蒙古军在迦勒迦河(Kalka) ⑥击败斡罗斯人的二个统帅里面的一个。⑦
成吉思汗的权力在继续增大, 同时加入他的氏族员数也在随着增加。他在这时候既然没有跟王罕失去交谊,便乘此时机去完成对塔塔儿部的歼灭, 这样不仅可以使他报复过去的一切仇恨, 而且将来万一在中央蒙古勃发战争时, 也可以保障其无后顾之忧。当成吉思汗和塔塔儿部决战〔一二○二年, 他当时四十一岁〕以前, 便在这天给与其将士的决战命令道:“若战胜时, 不许贪财,〔胜利〕既定之后均分。若军马退动至原排阵处, 再要翻回力战。若至原排阵处, 不翻回者斩。”⑧成吉思汗既然击败了塔塔儿部, 便把他们的营帐悉数夺取过来。这次胜利的结果, 使阿勒坛、忽察儿和其他贵族领导集团,都明白帖木真已成为实际上的成吉思汗, 并且不再以他为他们掌握中的柔顺工具了,无论何人和任何豪门贵族,如有违犯他的命令, 或者违背他所创设的军纪的, 都不给予他们以宽赦。因为在战争一开始, 这些贵族们, 便相率收集塔塔儿部的战利品,这件事被成吉思汗知道后,就马上下令夺还他们所占去的一切战利品。
成吉思汗跟他的亲族商议后, 要想彻底剿灭他家的宿敌, 便把塔塔儿人处以可怖的屠杀, 而将剩余下来的人们都分配给各氏族和部落,所以从这时候起, 塔塔儿人便不再成为一些各个独立的部落而存在于世界上了。成吉思把塔塔儿部的二个美女也速干和也遂娶来做了妻子。从这时候起他便有三个妻子了。依照游牧民的习惯, 每一个后妃都有她自己家业设备的特别庐帐, 或者叫做“行宫”⑨。
成吉思汗虽然因为击败了塔塔儿部而无限地增加了他的权力, 但是他继续承认王罕的霸权, 这就是说, 他仍旧是客列亦惕王的臣下。可是王罕的态度却渐渐地有些不友好起来。因为他已经跟札木合和好了, 而札木合却在煽动着王罕使他对帖木真生长起一种敌意来, 说后者曾经在暗地里与乃蛮部秘密联系, 以便乘机出卖客列亦惕部。有一次札木合曾对王罕说:“我是存在着的白翎雀儿, 帖木真是散归的告天雀儿。”⑩在某种场合上, 王罕曾经拒绝过给予成吉思汗
以共同捕获品的分享。当成吉思汗随着王罕在征讨乃蛮部成功回来的途中, 遭遇着敌将所统率的新生军力, 王罕便背弃了成吉思, 在黑夜里偷偷儿回转到他自己的牧地里去了。
王罕背信的结果, 不仅没有使成吉思遭遇到任何的灾害, 相反他却能巧妙地撤退到自己的牧地里去。但是王罕却被乃蛮部所攻击, 掳去了他的大量捕获品。这时候王罕不得不向成吉思汗求援, 并要求派遣博尔术、木华黎、博尔忽〔《元朝秘史》作孛罗兀勒〕、赤老温四杰(Kuluk) 11 , 去帮助他。王罕这时候方才体会到他们在军事上和组织上的才干, 而他们也完全履行了他所预期的功效。
帖木真虽然在那时候已经建立了不少辉煌的武功,但是他还没有考虑到对王罕的挑战。因为在蒙古族的眼睛里看起来, 他不过仍旧是一个少数贵族氏族的幸运和干练的领导人物而已。以为他获得成功的原因,不外由他把他们联合成一个良好组织的整体而已,但是他毕竟是骤然暴兴的呀!相反地, 对于王罕,虽然他的组织散漫, 然而他究竟是一个大国的统治者,何况又是古代王朝的苗裔呢。他的营帐也显示着一种相当程度的豪华, 况且他又受到富裕北国的君主——金帝——钦赐他一个“王”的封号。这一连串的事实, 都深深地印入在草原民众的单纯脑海里, 所以他们都把王罕的地位放在其他蒙古游牧君长的上面。同时帖木真也有很好理由去利用他的机会, 以谋改善他和客列亦惕王的关系。他曾经采取计划, 企图和强大的统治者联结秦晋之好, 一来可以巩固他自己的地位, 二来可以达到锦上添花的境地。因为做了强“汗”的女婿( 古列干), 在草原里常常是一种荣誉的称号。成吉思便为他的长子术赤〔《元朝秘史》作拙赤〕去向王罕的女儿察兀别乞求婚, 同时并想把他的女儿豁真嫁给王罕的孙儿秃撒合, 这个孙儿的父亲——客列亦惕王的儿子, 就是以汉名著闻的桑昆。可是王罕拒绝了他的建议。据《秘史》记载, 这件事简直使帖木真的“心落后了”12 , 勇气沮丧。而且对于拒绝他这件事实在使他大大地失望。因为和这样强大尊贵的一个汗成为亲戚的希望, 实际上已经强烈地抓住了他的贵族幻想。不久他又遭遇到更进一层的失望和新的考验了。
阿勒坛和他的其他亲族, 公然从帖木真那里叛离出来, 开始去和札木合取得妥协。他们便移动他们的营帐去靠近桑昆那里, 因为王罕的儿子——桑昆, 在那时候已经对成吉思抱着特别的敌对态度了。他们理解到假使成吉思做了汗, 他们必将完全服从他的意志, 因为他的意志和这些独立贵族的愿望是完全相反的。桑昆和他的从臣一再劝说王罕得到了成功,因为他们说成吉思汗曾经和他们的敌人——乃蛮部互通声气, 现在他正在策划着谋逆, 于是王罕便大违其本意地决定采取行动了。
桑昆派的计划, 是对于他的求婚佯装同意, 以便引诱成吉思汗进入他们的掌握中, 当他们的狡谋遭遇失败后, 他们便企图用突袭的方法去擒获他。但是这个计划也没有实现。因为成吉思汗在事前已经得到从敌营归来的二个牧人的通知, 所以在第二天当王罕出现在他的阵前时, 看见成吉思汗的将士已经做成了作战的准备了。客列亦惕王便问札木合道:“帖木真处能够厮杀的有谁?”札木合说:“兀鲁兀惕(Urut) 13 忙忽惕(Mangut) 14 那二种百姓能够厮杀。虽当混战时不乱,从小就在枪刀里惯了的。他们的旄纛或花或黑, 看见他们时可提防着。”15在续起的战斗中, 成吉思汗击退了王罕和其同盟军的一切攻势。桑昆又为箭所射伤, 但是成吉思汗决心撤退,便在那天夜里从战场上后退到若干距离。第二天黎明, 当成吉思检点其将士时, 看见他们里面缺少三个人。这就是他自己的儿子窝阔台〔《元朝秘史》作斡阔台或斡歌歹〕, 博尔忽和博尔术。成吉思说:“窝阔台与可倚仗的博尔忽、博尔术在一起, 死活必不肯相离。”16 但是博尔术却突然驰骋着回来了, 成吉思汗便椎胸告天说:“罢!”这事现在引证着《秘史》里的记录:“再少顷又有一人到来, 近看时人下又有二脚垂着。及到来时, 窝阔台、博尔忽二人叠骑着一个马。博尔忽口上带着血, 因为窝阔台的头颈上中了箭, 博尔忽将凝住的血咂去。成吉思汗见了, 眼泪流着, 心里难过了。”17 但是成吉思麾下的兵力, 实际上没有足够力量去继续作战, 所以除继续撤退外, 没有其他的方法可想。其军队当大规模追猎野兽的当儿, 便滥杀获物以作口粮。其退却的途径乃是沿着合勒合河18 进行的。等到撤退到相当距离, 并稍稍恢复他的军势后, 成吉思便差遣使者到王罕、桑昆、札木合、阿勒坛和其他同盟军那里去传达他的议和劝告和服顺誓约。因为在那时候成吉思汗和他的所有部众同样都是目不识丁的文盲。其传旨无疑是被记忆力很强的部下用口头去传递的。因为要想把传旨容易记忆,和逐语逐句反复背诵起见,所以它通常都是用韵文编成的, 同时再用“比喻”和“格言”点缀着。成吉思汗在致王罕的传旨里, 包含着如下的章句:“父亲!你对我有甚事嗔怪, 教我怕了呢? 若要嗔怪我呵, 何不安然怪责,如何这般怪责, 将我的家业都破坏了??我虽少呵, 也似多的般来。虽歹呵, 也似好的般来。且我与你犹如车的两辕, 辕折了呵, 牛拽不得。犹如车的两轮, 一轮坏了呵, 车行不得。我岂不比一条辕和一个轮么?”19 在致阿勒坛和忽察儿的传旨里,包含着提醒他们在选举成吉思汗时所立下的誓言, 因为他既然是草原贵族的领主和君长, 所以一再强调履行他的义务:“我但掳的骟马、车子、妇人、美女, 我都拿来与你们。围猎野兽呵,我首先出去, 围着野兽来与你们。”20
但是他的敌人对于这种讲和的语辞, 并没加以注意。桑昆说道:“这言语的计划我晓得了, 是战争开始的言语。你必勒格别乞, 脱朵延两个,将旄纛立起, 骟马放得肥些, 没有疑惑了。”21 成吉思汗没有办法, 只得向着多沼泽的巴勒渚纳(Baljun) 22 湖畔移动, 因为在这里他可以把自己隐藏一下子, 并且感觉到在突袭时候也可以获得充分的安全。他的地位, 仍旧是不稳固的, 所以越发使他感觉到设营在沼泽地和泥泞地的必要了。
但是成吉思汗部众的人数, 却在继续地增加起来。人们都以为跟着他决不会没有好处的, 所以都聚集在他的周围, 因为他们是怎样坚确地相信着汗的命运呀!在那些人们里面, 有些是伊斯兰教徒的商人, 因为整个中亚的贸易,当时全都操在他们的手里,并且深入到更远更远的内地去。23自从成吉思汗这批人们接触后, 不仅给他扩大了不少眼界, 而且也给他对于整个世界, 对于其他国家和其他民族以很多学习的机会。这些商人们多半是被成吉思汗的宽大个性所吸引来的。因为根据这些人们批评他的言辞:“君主帖木真脱下他自己所着的衣服给人穿, 跳下他自己所乘的的马给人骑。”这并不是毫无理由的。
成吉思汗的弟弟合撒儿, 虽然他的妻子儿女等都留在王罕那里, 可是他却独自一个人回来了。对于这件事, 成吉思汗以为机会不可逸失。因为就我们所知, 这件事已经发展到使他没有任何可以后悔的境地了, 他现在唯有策划一种谋叛的计划, 去反对昨日他还在称作父亲的人。可是他自身也陷入在绝对忧郁的境地里, 他知道万一王罕得到胜利, 那末即使是一点儿的慈悲也不能期望的了。他所感觉的唯一责任, 就是坚确地朝着他的主要目的前进。这就是说, 由他自己为领袖, 君临全草原贵族之上, 以复兴蒙古氏族的伟大。除此以外, 在他一向所养育的思想里, 或一向所体验的生活里, 对于他任何妨碍的影响,可称一点儿也没有。于是他便使用合撒儿的名义, 差遣使者〔合里兀答儿和察忽儿罕〕二人到王罕那里去, 并授命他们去对〔王罕〕传达如下的旨意说:“我兄的形影望不着, 踏着道路也寻不见。叫他呵, 他又听不得。夜间看着星枕着土睡。我的妻和子现在都在王罕父亲那里。若差一个可倚仗的人来呵, 我就到父亲处去。”24王罕听信了那个传旨, 便差遣一个他的心腹部下跟随着合撒儿的使者一同去。在使者出发的同时, 成吉思汗便率领了他的全军前进。等到使者回来后, 便将客列亦惕王正在金帐里举行筵会, 和并没有采取着任何警戒设施的详情一一告诉了他。于是成吉思汗就马上出动急行军赶到客列亦惕部的宿营里去, 围住了王罕并攻击着他。客列亦惕部虽然遭遇到意外的奇袭,可是犹作着顽强的抵抗, 然而在最后终不免完全败绩。到了这样地步, 王罕遂只好和他的儿子桑昆狼狈逃走了。前者过了不久便被杀死在乃蛮部的边境附近, 他的儿子却逃到遥远的外国, 但是后来也死在那里。
经过成吉思汗这样的一击, 便覆灭了在蒙古部族里最强大的统治者,并把自己放在他的地位上去代替他。客列亦惕部的平民, 也由成吉思分配给他的部众。而贵族们则由他容纳去做了他的家臣, 或者做了他的同盟者的家臣。下面所报告的事情, 就是显示出成吉思汗对于被征服者的态度上的特点, 并且生动地刻画出一种游牧民的习俗:“这厮杀中, 有客列亦惕部合答黑· 把阿秃儿名字的人说‘我于正主, 不忍教你们拿去杀了, 所以战了三日, 想教他走得远些。如今若教我死呵便死罢, 若恩赐着教我活呵, 我愿出气力, 成吉思说:‘不肯背弃他的主人, 教逃命走得远些, 独与我厮杀, 这岂不是一个丈夫么? 可以做伴当的。’”25 成吉思在日常生活里, 或者随便在什么地方,甚至在他的敌人那里, 都保持着贵族主义的原则, 这就是说封建君主去临御他臣下的权威, 主人去对待他奴隶的权威。他常常奖励臣仆们去对他们主人的效忠, 而对于背叛他们主人的那些人们,则处以死刑, 甚至他们的主人是成吉思自己最坏的敌人时, 也是这样的。他对泰亦赤兀惕部领袖塔儿忽台· 乞邻勒秃黑( 成吉思的宿敌) 的从臣们, 捉住了他们的主人意欲把他交给成吉思汗时的态度, 就是一个特别的实例。只是在最后的一刹那, 叛逆者忽然记起了成吉思汗的思想, 于是便恢复了他们主人的自由, 并跑到成吉思汗那里把全盘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于是成吉思说:“若你们将他拿来, 我必杀了你们。”26关于成吉思汗的态度, 在这些事情中有许多类似的例子可以引证。草原贵族都能够把他们的新汗自相夸耀。因为他实在是他们里面的一员,并且成为他们希望中和理想中的忠实代言人。
注释
① 据《元朝秘史》一二六节蒙文应译为:“脱斡里勒汗说:‘我的儿子帖木真已做了汗, 好生是。您蒙古人没有汗, 怎生过得。您不要破坏这协议。结了的协议休解除。缝好的衣领, 休扯去。”
② 这就是有名的( 十三翼之战)。但是《亲征录》讳败为胜,反而说札木合溃败。十三翼的名称, 已经韩儒林师详加考定。参见韩儒林师《成吉思汗十三翼考》一文( 华西协合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集刊》第一卷第一号)。
③ “札兀忽里”(Jaukhuri)《元朝秘史》作“札兀惕忽里“。《亲征录》和《元史》皆作“察兀忽里”。据那珂通世云:“札兀惕”(Jagud)为Jagun 的复数, 义为”百“,“忽里”(Khuri) 假使是“忽里牙”(Khuriya,义为聚集) 或“ 忽剌勒”(Khural,义为‘聚会’) 的语根, 那么这个“忽里”就有“牧长”的意义。这样一来“札兀惕忽里”必有“百户长”的意义。( 见《成吉思汗实录》一三二页)。王国维先生对此语亦解释为“百户长”(《圣武亲征录校注》十五——十六页)。
④ 原注: 此为黑龙江上流的南部( 右面) 支流。它的上流就是客鲁涟(Kerulen) 河。案《元朝秘史》作阿勒灰· 不剌黑,“不剌黑”就是“泉”的意义。所以《亲征录》和《元史》皆作阿雷泉。
⑤ 见《元朝秘史》一四七节蒙文。
⑥ 原注: 这就是阿速海的支流, 在乌克兰东南部, 即今卡尔密乌斯。案此河即《元史· 速不台传》之阿里吉河。
⑦ 另外一位统帅, 就是速别额台,《元史》作速不台。
⑧ 据《元朝秘史》一五三节蒙文应译为:“若是战胜了敌人呵,休对财物站着。若是战胜了呵,那些财物就是属于咱们的。咱们就可以共分了。若被敌人所击退呵, 就翻回到最初冲击的地方来。若有不翻回到最初冲击地方来的人,将处斩刑。”
⑨ 这就是后妃的“斡儿朵”, 详见箭内亘《元朝斡耳朵考》一文中的“关于历代斡耳朵的后妃”条(《蒙古史研究》所收)。
⑩ 据《元朝秘史》一六○节蒙文应译为:“札木合说:‘我的帖木真安答, 在前曾遣使臣到乃蛮部去。如今不曾〔到你处〕来了。汗! 汗! 我是存在着的白翎雀儿。我的安答乃是散归的告天雀儿(《元史》作鸿雁)。〔他〕到乃蛮部去了。要想投降,所以落后了。”
11 Kuluk《元朝秘史》音译为“曲鲁克”,旁译作“骏马”或“杰”。
12 见《元朝秘史》一六五节。
13 兀鲁兀惕(Urut) 氏族,《元史· 术赤台传》作兀鲁兀台, 为蒙古部族之一。详阅《元史》卷一二○《术赤台传》,《史集· 部族志》一六五页。
14 忙忽惕(Mangut) 氏族,《元史》《术赤台传》和《畏答儿传》皆作忙兀, 为蒙古部之一, 详见《元史》卷一二一《畏答儿传》,《史集· 部族志》一六五页。姚燧《忙兀公神道碑》(《元文类》卷五九,《牧庵集》卷十四)。
15 据《元朝秘史》一七○节蒙文应译为:“那里王罕向札木合道:‘帖木真儿子处, 善于厮杀的有谁?’札木合说:‘在那里,兀鲁兀惕、忙忽惕, 都是他的百姓。他的那些百姓, 都是善于厮杀的。当每遍转换时则阵势良好。每遍翻转时则秩序整然。乃是从小就在刀枪里惯了的百姓。那些人都持有黑色和花色的旄。那些人是应该提防的百姓呀!’”
16 见《元朝秘史》一七二节。
17 据《元朝秘史》一七三节蒙文应译为:“再过了少许时间, 又有一人到来。来时, 他的下脚垂着。来时看呵, 好像单独一人般来了的, 从斡阔歹的后面, 孛罗忽勒叠骑着, 在口吻间流着血到来了。斡阔歹被箭中着项脉, 孛罗忽勒用口咂着他的凝血, 所以流着淤血在口吻间到来了。成吉思合罕见着, 眼睛里流着泪, 心里艰难了。赶快教烧着火, 热着烙透。教寻着些〔饮料〕给斡阔歹止渴。并吩咐说:‘若敌来呵,就厮杀罢!’”
18 原注: 合勒合河(Kalka) 不可和上述乌克兰境内的迦勒迦河(Kalka) 相混。案合勒合河即今蒙古国东端哈拉哈河。
19 据《元朝秘史》一七七节蒙文应译为:“成吉思合罕??说:‘我的汗父! 你为甚么嗔怪, 而教我怕了呢? 若教怕了呵,你却教歹儿歹媳每睡足了, 为什么就不教怕了呢? 你教低着坐的床, 散着向上出的烟, 为什么那般就教怕了呢? 我的汗父!你莫不是受了旁人的挑唆罢! 你莫不是受了横人的离间罢! 我的汗父! 咱二个曾经互相说了甚么呢? 在勺儿合勒浑山的忽剌阿讷兀惕的丘际, 咱不曾互相说过:‘虽被有牙的蛇所挑唆呵, 休入他的挑唆里。而用口用牙对证着时方可相信。’不曾互相说来么? 如今我的汗父! 你是用牙用口对证过后才和我分离的吗?。‘若被有大牙的蛇所离间呵, 休入他的离间里。而用口用牙对证着时方可相信’。不曾互相说来么? 如今我的汗父! 你是用口用牙对证过后与我分离的吗? 我的汗父! 我部众虽少呵,〔在你艰难时〕没有使你求助于部众多的。我虽不好, 没有使你求助于那些好人。有二条辕的车子, 若是折了其第二条辕呵, 这个牛就不能前曳。那般我不就是你的第二条辕么? 有二个轮的车子, 若是折了其第二个轮呵, 就不能起动。那般我不就是你的第二个轮么?’”
20 据《元朝秘史》一七九节蒙文应译为:“再成吉思合罕对阿勒坛、忽察儿二个说;‘??若是你们做了汗呵, 我在众敌之前奔着做头哨。若被上天所保护呵, 在掳得敌人时, 我把腮美的女子、夫人、妇女、把臀节好的骟马, 送来与〔你们〕。若在出围野兽间呵, 我把悬崖上野兽的前腿, 一并凑集着与〔你们〕。我把山崖上野兽的后腿, 一并凑集着与〔你们〕。我把旷野里野兽的肚腹, 一并凑集着与〔你们〕。’”
21 据《元朝秘史》一八一节蒙文应译为:“桑昆说:‘这些言语的计量,〔我〕可觉得了, 是厮杀起头的言语。必勒格别乞、脱朵延二个, 立起厮杀的旄纛, 把骟马〔放得〕肥着些罢! 没有疑惑了。’”
22 案巴勒渚纳(Baljun) 湖在今内蒙古东乌珠穆沁旗东北部。
23 案: 到成吉思汗那里来的回回商人, 据《元朝秘史》的记载, 有一个是从汪古部那里来的撒儿塔(Sarta) 人阿三(Asan)。考Sarta 一语, 源出波斯文Sarthavaho, 有“商人”“商队长”等意义, 此语残留在梵语(Sanskrit) 中为Sartha, 犹有“商贾”,“商队”的意义。古时因为利人善于经商, 所以人们都称他们为Sart 人, 这些人乃是突厥和伊朗的混合种, 现在还仍散居在东西突厥斯坦一带。参阅羽田亨《中亚的文化》《( 东洋思潮》所收)。
24 见《元朝秘史》一八三节蒙文。
25 见《元朝秘史》一八五节蒙文。
26 据《元朝秘史》一四九节蒙文应译为:“从那里成吉思合罕说:‘您若将汗塔儿忽台下手着来了时, 就把您对正主的汗下手着的人, 一族尽行处斩。为着对正主的汗不能舍弃, 那样您的心是对的。’把纳牙阿恩赐着〔放〕了。”
与乃蛮部的战争,札木合的终局(1)
当成吉思汗还受着王罕的保护时, 他已经跟横在客列亦惕部西面那个最强大的乃蛮部接触了。乃蛮部因为受着畏兀儿(Uigur) ① 文明的强烈影响, 所以他们在全蒙古民族里面要算得一个最开化的部族了。他们可能是第一次把畏兀儿文字应用到蒙古语里面去, 并且把它用来记写蒙古语的。除畏兀儿人外, 乃蛮部还跟突厥斯坦和七河地方(Jetysu) 的人民发生着关系。他们的国家因为得着伊斯兰教徒商人们的光临, 所以在乃蛮社会的上层阶级里面都受着他们文化的影响, 并且通过这个阶级一直到全民族。同时在乃蛮部里面景教派基督教徒的人数也相当多。
乃蛮部对于成吉思汗的勃兴, 尤其是当客列亦惕强国的覆灭后, 他已经成为蒙古中部和东部蒙古的最强有力的统治者时, 它是不会不感到极大不安的。这样一来乃蛮部的统治者塔阳罕便要想从二方面去夹攻成吉思汗,所以他企图和居住在中国长城附近的汪古惕部结成同盟。但是汪古惕部却拒绝了他的建议, 并把这件事去告知成吉思汗, 于是成吉思汗便立刻开始准备新的战争。同时他着手把他的军队组织起来,成吉思汗的军队, 在这时候已经表现出一种相当坚强的威力。他的军队依据上古的制度, 把他们分为千人队、百人队、十人队。任命汗所亲信的人, 并且是有经验的领导者, 去做“千户长”和“百户长”。因为需要照管辎重,所以设置着“扯儿必”②的新官职。挑选精兵, 组成一种“近卫”〔怯薛(Keshik)〕③队,做成汗的亲卫队, 去保卫他自己。它的组织, 是放在严格的贵族基础上的。所选拔的乃是从千、百户长及“自由民”(答剌合惕)④里面的子弟而有技能和良好身材的那些人们。
近卫队里面还包含着选拔出来的勇士( 把阿秃儿) 一千人, 这种队伍在作战的时候则常常置在最前线, 在和平的时候则备充保卫。成吉思汗因为深深地知道草原游牧民的成为一种突然攻击的牺牲品是怎样的容易, 或者经过这样的一击便使规模宏大的事业变成泡影,所以他特别留意去组织汗帐( 斡儿朵) 的有效保证。近卫军的制度和千户长、百户长的委任, 奠定了草原贵族制的军事组织的基础。贵族们已经不再是一种秩序紊乱和毫无纪律的民兵领袖了,“铁的纪律”已经在近卫军和千户的战斗队伍中实施, 而在他的帐殿中也以同样的严格在履行着。
在春初〔案: 在一二○四年, 时年四十三岁。在夏之初月十六日〕, 成吉思汗开始从事出征乃蛮部的战役。这件事虽然可说是先下手为强, 但是也包含着相当的危险性。因为游牧民的马群,是终年逗留在草地上的, 所以一到春天便自然而然变成特别消瘦了。当他在开始进军以前, 成吉思汗先用牺牲祭祀他的旄纛, 因为这是依照蒙古人的观念, 以为这个纛里是住着护军神(Sulde, 速勒迭) 的。乃蛮部由塔阳汗和他的儿子古出鲁克所统率,前进去迎战蒙古军, 但是结果却完全败北。塔阳汗丧失了他的性命, 同时具有相当奋发力的古出鲁克也逃到了阿勒台山里去。
在《蒙古秘史》里, 叙述着成吉思汗的军队, 当前进征讨乃蛮部时, 用史诗的体裁描写着汗自己和他的股肱骑士们的姿态说:“那时札木合亦在乃蛮处。塔阳汗问:‘那些赶来的, 如狼将群羊般直赶至圈内的, 是甚么人?’札木合说:‘是我帖木真安答用人肉养的四头狗,曾教铁索拴着。那狗铜额凿齿, 锥舌铁心, 用环刀做马鞭。饮露骑风。厮杀时, 吃人肉。如今放了铁索, 喜欢得垂涎着来了。四狗是者别、忽必来、者勒篾、速别额台(Subeedei)’??塔阳又问札木合:‘ 随后如贪食的鹰般,当先来的是谁?’札木合说:‘是我帖木真安答, 浑身穿着铁甲, 似贪食的鹰般来了。你看见么?你们曾说, 若见了忙豁勒( 蒙古) 时, 教他们连小羊羔儿的蹄皮也不留,如今你试着罢!’”⑤
成吉思汗既然击灭了乃蛮, 便把他们整个部族贬作了俘虏, 他又进兵去征讨他的宿敌, 这个宿敌就是由脱黑脱阿(Tokto‘a) 为首领的蔑儿乞惕部的“森林民”。他们又被成吉思汗所击破, 但是脱黑脱阿却偕同他的两个儿子和少许部众脱身逃走了。这时候成吉思汗在蔑儿乞惕部中得到一个有名的美人,就是在蒙古史诗里面称扬的第四个后妃忽兰(Kulan) ⑥。
第二年, 成吉思汗抱着剿灭他的仇敌乃蛮人古出鲁克和篾儿乞惕人脱黑脱阿的果敢目的, 统率着军队从事超越阿勒台山脉的更远距离的战役。这次战事的结果,他们便完全溃灭, 脱黑脱阿被杀死, 同时古出鲁克却逃到七河地方去, 这就是当时统治这个地方的哈剌契丹(Kara-Kitans) ⑦那里。速别额台,他的最干练将领之一, 被派遣去追击蔑儿乞惕部的残余,以及和他们一起溃走的脱黑脱阿的几个儿子。
这次胜利的结果, 遂使成吉思汗成为全部北方蒙古的主人。一切蒙古部落都变成了他的臣下。这里硕果仅存的, 只不过札木合薛禅一个人而已, 但是他的劫运似乎也在慢慢儿接近了。众叛亲离的民主领袖, 却做了盗贼的魁首, 最后竟被他的手下人引渡给成吉思汗。在这种场合, 成吉思汗仍旧没有忘记保持着指导他终身的贵族主义原则。他说:“自己的正主, 敢拿的人, 如何留得。将这等人, 并他的子孙们尽付典刑了。”⑧成吉思汗因为想起札木合从前曾经和他做过盟友——安答, 所以便允许了这个囚徒使他不出血而死。⑨这就是一种慈悲,因为根据蒙古珊蛮教徒的观念, 以为一个人的灵魂是住在他的血液里面的。
注释
① 原注:“畏兀儿人乃是在中国突厥斯坦东北部——哈密、乌鲁木齐、土鲁番、古城(Kucheng)——的突厥系民族。”案畏兀儿族的起源很早, 汉代时居住在匈奴北方的乌揭, 或者就是此族的前身。到南北朝时代, 就是高车部之一的袁纥。在隋为韦纥。唐时为回纥或回鹘, 元代则写作“辉和尔”、“畏兀儿”等, 这些都是Uigur 的对音。参阅1.《史集· 部族志》畏兀儿篇。2. 多桑《蒙古史》卷一。3. 羽田亨《论九姓回鹘及乌古思九族的关系》(《东洋学报》九之一)及同氏的《西域文明史概论》。4. 桑田六郎《回纥衰亡考》(《东洋学报》十七之一)。
② 案本书释“扯儿必”为“管辎重的职位”似乎还有些商讨的余地。考“扯儿必”一作“扯儿宾”, 那珂通世释为“侍从官”(《成吉思汗实录》二七二页), 恐怕也有点儿疑问。因为“扯儿必”一语, 在辞典中虽然已经不能查到, 可是和此语语根相同的“扯力克”, 却有“军士”的意义。况且〔明〕王鸣鹤《登坛必究》, 郭造卿《卢龙塞略》和茅元仪《武备志》里皆译“扯力宾”作“把总”。这样可见“扯儿必”一定是一种军职, 而不是专管辎重的职位。
③ “怯薛”(Keshik),《元朝秘史》作“客失克”。“怯薛”的组织情形, 可参阅箭内亘《元朝怯薛考》(《蒙古史研究》所收)。
④ 案“答剌穿合惕”乃是“答剌罕”(Darqan) 的复数, 有“自由民”的意思, 据韩儒林师的考证, 乃是从奴隶里解放出来的〔可参阅韩儒林师《蒙古答剌罕考》及《补正》二文( 华西协合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集刊》第一卷第二期及同卷第四期)〕。但是《元朝秘史》一九一节里( 就是本书的来源) 所说, 并非“自由民”( 答剌合惕) 乃是“白身人”, 查“白身人”的蒙古语为“都鲁因· 古温”或“都里因· 古温”, 就是“未受官禄的白丁”。
案Düriyin Kü’ün 一语, 符氏在《蒙古社会制度史》里( 二七三——二七八页)仍旧解释为“自由民”。
⑤ 据《元朝秘史》一九五节蒙文应译为:“塔阳汗见着那般赶着到的, 札木合亦在那里, 同着乃蛮军出阵来了。在那里,塔阳罕问札木合道:‘那些人怎么样? 如狼追赶许多羊每般直赶到圈子里来了。那般赶着来的那些人每是谁?’札木合说:‘那些人是我的帖木真安答用人肉养着的四头狗, 是用铁索拴着的, 赶着咱的哨望来的就是那些人。那四头狗, 有生铜的额颅,有凿子的嘴, 有锥子的舌, 有铁的心, 有环刀做的鞭子。那些人吃着露, 骑着风而行。那些人在厮杀的日子, 则吃着人肉。那些人在共同到达的日子, 则用人肉做行粮。那些人如今已经脱了铁索, 正喜欢着不曾受拘束, 就那般垂涎着来也。’若说:‘那四头狗是谁么?’就是: 者别、忽必来二个,者勒篾、速别额台二个, 就是那四个。( 中略)’塔阳罕问札木合道:‘从那里后面来的,如贪食的鹰般垂涎着前来的是谁?’札木合说:‘从这里来的, 是我的帖木真安答, 他的全身是用生铜炼成的, 用锥子刺 着没有空隙, 是用铁叠成的, 用大针刺着没有空隙。我的帖木真安答, 如贪食的鹰般, 却怎般垂涎着来了, 您见了么?’乃蛮部的伴当曾说:‘若见了忙豁勒呵, 连小羊的蹄皮也教不剩了’,您看着罢!’”
⑥ 见《元朝秘史》一九七节。
⑦ 按哈剌契丹也叫西辽,乃是一一三二年辽( 契丹) 代的宗室耶律大石在吹河(Chu) 上流虎思斡耳朵地方所建立的一个王国。西方史家称它为哈剌契丹, 这就是黑契丹的意思。它的疆域甚广,包括着畏兀儿、河中(Tr-ansoxania)和花剌子模等地。参阅羽田亨《西辽建国始末及纪年》。
⑧ 据《元朝秘史》二○○蒙文应译为:“成吉思合罕下着敕令道:‘将正主汗到了手的人, 怎能教他存着呢? 那般人和谁能做得伴呢? 将正主汗到了手的人, 直到他的亲族, 都处斩了!’”
⑨ 据小林高四郎说,不是斩首, 乃是装入袋里绞死的。因为依照蒙古的旧俗, 当处死皇族里面的有罪者时, 多使用这种特典的。
全蒙古民族的皇帝成吉思汗(1)
成吉思汗既将所有“有毛毡帐裙的百姓”统一了。至是在虎儿年〔丙寅, 一二○六年, 汗时年四十五岁〕,于斡难河源头, 建起九脚白旄做合罕。成吉思汗便整治着忙豁勒( 蒙古) 百姓,并说:“ 我将说着恩赐的言语, 授同开国有功者编组千户, 并委付官人们〔那牙惕〕做了千户的首领。”①这就是《蒙古秘史》关于帖木真· 成吉思汗一生中最重要时期之一的记录。
帖木真既然自己称为成吉思合罕——这就是蒙古国〔忙豁勒· 兀鲁思(Mongolulus)〕的皇帝, 便于一二○六年在斡难河畔召开了一个“大聚会”——“忽邻勒塔”(Kurultai) ② , 到这里来参加的,有他的一切亲族、僚友、那颜、勇士( 把阿秃儿) 和全蒙古的贵族们, 因为这个大会只不过是追认少数贵族群在二三年前所决议的事项而已。他累年怀抱着的梦想, 最后终告实现。他是他自己氏族的领袖, 他的氏族却又是所有“有毛毡帐裙的百姓”的领袖。孛儿只斤氏族从此复活了蒙古名称的伟大和光荣,至于他们这一族里的所有人民,—— 所有“ 有毛毡帐裙的百姓”——从此以后都将称为蒙古民族了。所有“那颜”、“把阿秃儿”、“别乞”、“的斤”等全体贵族们——好几个氏族的共同家臣——现在不只变成了蒙古族的家臣,并且也接受了它的名义。统一的民族第一次有了共同的名称。而且这个名称不久以后便成为这样的光荣, 因为每一个游牧民都感觉到叫自己做蒙古人是值得自豪的。
成吉思汗介绍一种有定的宗教观念进入到他自己宗主权的政治概念中和其氏族宗主权的政治概念中。在一二○六年的大聚会( 忽邻勒塔) 里, 蒙力克的儿子,“巫师”、“珊蛮”阔阔出却扮演了一个卓越的角色, 全蒙古人民都把他看做迷信的祟敬对象。阔阔出宣称“长生天”垂恩宠给成吉思汗, 因为他是承受着天命被派遣降生到地上和全氏族里来的。同时成吉思汗自己也欣然地接受着这种见解。他说: “长生天命朕治理百姓。”“被长生天护佑着, 使客列亦惕部的百姓屈服了, 得在高位子里坐了。”
九脚的白纛③ , 现在就是被成吉思氏族的守护神〔(Sulde)速勒迭〕所居住着。“速勒迭”会常常保护他的军队, 并领导他们得到胜利。成吉思汗将要征服一切人民, 这是因为长生天已经注定了这样的。成吉思汗之所以做着汗, 乃是“长生天底气力里”( 蒙客· 腾格理· 因· 古出· 突儿) 的缘故。就是在今天, 蒙古人还保持着和崇敬着这个“速勒迭”的白纛, 他们相信领导成吉思汗的军队获得“每战辄胜”的正是跟它同一的东西。他们也相信大皇帝的灵魂已经进入到“速勒迭”的旄纛里, 他已经把自身成为光荣氏族的守护神。而且这个守护神就是在今天还统治着蒙古民族。④
考察成吉思汗的宗教观和社会观。他以为他的帝国组织, 必须建立在严格的贵族基础上。他的这种观念,就是一般草原贵族的独特氏族组织里所有的观念, 只不过他的范围非常广大而已。在同样情形上, 一个贵族的家族, 或者一个贵族的氏族,就是一个部族的领袖, 所以在成吉思汗的制度里,“黄金氏族”〔阿勒坛· 兀鲁黑(Altanuruk〕⑤——包含着它的家臣和部众——就是全蒙古族的领袖, 就是所有“生活在毛毡帐裙里的子孙”( 有毛毡帐裙的百姓) 的领袖, 也就是全民族和全世界的领袖。在皇室氏族里的领袖, 就是皇帝, 这就是他自己氏族和参加在他麾下的贵族们的领袖,而并不是平民或人民的领袖。成吉思汗决不会承认他自己是一个民众的领导者。他曾经是而且仍旧是统一所有蒙古贵族的那个贵族氏族的领袖。在他的传旨里、言辞里、布告里和律令里决不是对着人民而发的, 相反地却是常常对着“诸王”、“那颜”( 领主、官长) 和“把阿秃儿”( 勇士)们而发的。
在一二○六年的同年,成吉思汗完成了他的近卫组织, 这当然是建立在严格的贵族原则上的。他所企图的目的, 不只为着在可移动的帐殿里设置着一个可信赖的个人护卫队和一支精锐的军队, 而是也希望在他的亲自指导下并经常控制下, 成为一种忠实将士培养成所的制度。他熟知每个人的个性,所以他能够给他们一种适合他个人技能的任务。
所有“近卫”们〔怯薛丹(Keshikten)〕⑥都是贵族出身的;“如今天命众百姓都属我管。我的护卫 (Keshik), 须于各万户、千户、百户并箭筒士等内, 选出一万人来做着。因为这些人们, 将做我的护卫, 故在挑选时, 须于各官并‘自由民’(Tarkat) ⑦儿子内, 挑选有技能, 身材壮的, 叫到我跟前来罢。( 中略)若千户长、百户长、十户长等人有违令者, 将加以罪责了。”⑧所有近卫人员皆赐给他们一种特权并得到特殊的尊敬。成吉思便这样规定着道:“我的护卫(Keshik) 散班⑨ ,居于在外千户长之上。护卫散班的家人, 居于在外百户长、十户长之上。若在外千户长, 与护卫散班做着同等的争夺时, 在外的千户长将受处罚了。”⑩所有近卫人员们都是皇帝的亲信, 所以他们的诉讼也都由皇帝亲自判决的。他说:“掌管护卫的官人, 不得我言语, 休将所管的人们擅自责罚着, 凡有罪的, 必须奏闻了, 将该斩的斩, 该打的打。”11
成吉思汗向着他的宿卫说道:“你们宿卫(Kebeteul) 12于大雨雪的夜里, 或晴明的夜里, 或敌人纷拢厮杀的夜里, 在我帐房周围宿卫着,使我身心得到了安宁, 凡有紧急事情都不曾怠慢过, 因此使我得到大位里坐了。”13??“久后我的子孙们将这护卫的想着, 如我遗念一般,好生抬举, 休教怀怨, 像福神般看待着罢。”14
成吉思汗的选拔将士,从委任种种职掌于其部下的情形看来, 可以证明他是一个非常练达和知人善任的人。而且他的天才也可以从这一点上能够更清楚地表现出来。因为他对于部众的要求, 虽然是很严峻, 但是他对于其亲信部下的需要也很留意。他的愿望, 在平时, 甚至在烟云万里的远征当儿, 常常想把他部众的命运握在他自己的手里。因为依据成吉思汗的见解, 这就是贵族特权的必然结果。譬如说,当他派遣速别额台· 把阿秃儿率领其麾下的军队追击篾儿乞惕人脱黑脱阿的诸子时, 成吉思汗便吩咐他说:“若有违犯你的号令者, 我认得的,便拿来由我自己来处分。不认得的, 就那里典刑( 正法)了!”15
全蒙古民族现在建立起一个有组织的军队。把全部兵士分为百户和千户, 由此连合成二、三、五千户, 再由此编成为“大部队”——军团——万户(Tumen ,“土绵”或“秃绵”)。个别氏族和部落依照那种目的予以编集或区分起来, 使它能够构成一种最迅速集合其必要兵员的部队。各部队长由成吉思汗委任他自己所熟识并可信赖的部下去充当, 这些部队士兵们通常都是在他们各部分长官们指挥下的亲族人员。这种政策一来可以防止氏族组织的解体, 二来也可以在同时给予一个正规军以军事的骨干, 虽然它还是幼稚的。在部下的立场上, 因偶然机会而成为队长时, 便被任命为和贵族同样出身的指挥者,但是必须对汗尽忠和服从军律。依照远古时代的蒙古习惯, 其军队被区分成三方面:就是中军〔Kol,《秘史》作“豁勒” 〕, 任命着纳牙(Naya) 为首长; 左翼——东翼〔《秘史》作“沼温· 合儿” 〕——由木华黎任指挥官; 右翼——西翼〔《秘史》作“巴剌温·合儿”〕——由博尔术任指挥官。当成吉思汗任命博尔术为右翼指挥官时, 他对博尔术说:“赦你九次犯罪不罚!这西边直到金山(Altai) 你做着万户管罢!”16 同时又对木华黎说:“东边至合剌温山(Karaun) 17 , 你就做着左手万户, 直到你的子孙相传着管罢”。18
成吉思汗亲自选拔熟知他们个性的将帅, 分据在帝国各地, 这就是他的意愿。同时他也常常渴望能够亲自去保持着控制他们的行动。他曾宣称:“在年首和年终所召集的万户、千户、百户的‘那颜’, 听从朕的意思, 回到他们的任所, 是可以胜任统率其部众的。但是滞留在他们自己的营帐里, 不听从朕的意志者, 在这种情形上, 好像石沉大海, 箭射芦苇??这样的人, 是不能够胜任做指挥官的。”19 又当他看到速别额台出发远征时, 便对速别额台说:“你虽离得我远,犹如在近处一般。在你的征途中, 天必护助你。”20
概括地说起来, 蒙古的贵族们是在指挥着军队, 服务作“近卫”, 和分据在汗的行宫或帐殿( 根据汗的正后人数, 应该有四个。案: 这就是四大斡儿朵, 详阅前章斡儿朵条的注释) 里的各种职位上,并分据在汗最亲近宗室的行营里的各种职位上。在贵族出身之例的( 他们的最上层就是指挥官——那颜) 就是“自由人”——“答儿合惕”,因为他们有着种种的功劳, 所以便豁免了租税, 并赋予“出征处得的财物, 围猎时得的野兽, 都归他们自己所有”21的权利。在“答儿合惕”里面也有成为“那颜”的。那些没有家臣和部众的, 假使他们建立了值得赐与恩赏的功勋, 那末便把家臣和部众赐与了他们。为着这种理由,成吉思汗便对者别和速别额台说:“你们自己收集的百姓, 管着做千户罢。”22 和这样相同的情形, 也记述着在下面:“成吉思汗再教牧羊的迭该将无户籍的百姓, 收集着做了千户。以后再分管百姓时, 木匠古出古儿管的百姓少了, 为补足其人数,成吉思汗着令在各千户内抽分着, 教他( 古出古儿) 与札答剌种的木勒合勒忽, 一同做着千户管了。”23成吉思汗除完成他的军制改革和组织草原贵族制度外, 对于内政的组织, 行宫的经营, 狩猎的统制, 尤其是军队给养的供应, 也寄予很大的注意。而内政的组织对于他实在是一项比较军制改革更为困难的工作, 因为他和蒙古人民二者还都是处在极顶原始的文化阶段上。合罕自身既然从来没有学习过读和写, 也不曾学得除母语蒙古语外的其他任何国语言24 , 所以他对于文字的存在, 乃是在他战胜了乃蛮部以后, 当蒙古军捕虏在塔阳汗那里掌管金印的畏兀儿人塔塔统阿(Tatatunga) 25 时方才知道的。从这时候起塔塔统阿便成为蒙古人最早的教师。成吉思汗自身虽然没有作过学习字母的计划, 但是他一向就眼光远大, 尤其是他想到建设帝国的需要上, 他便立刻体会到它的重要性。因此他便命令他的亲族和僚友必须去学习读和写。他的末弟失吉· 忽秃忽〔《秘史》有时也作失乞刊· 忽都忽或失吉刊· 忽秃忽, 为诃额仑在塔塔儿营盘内所收养的第六子〕, 尤其学习得迅速进步, 在全部蒙古人里面, 对于畏兀儿文化的接受, 要算他是最适宜的了。为着这个理由,成吉思汗便委任他做大断事官26 , 当时并给予他一种值得注目的训令如下:“如今初定了全部百姓, 你与我做耳目。但凡你的言语, 任谁也不许违了。如有盗贼诈伪的事, 你惩戒着。可杀的杀,可罚的罚的罚。百姓们分家财的事, 你科断着。凡断了的事, 写在青册上, 以后不许诸人更改”27 。当选拔大断事官的当儿, 成吉思汗好比选拔他的将军一样, 证明他那可惊异的善于知人。”因为失吉· 忽秃忽用一种模范的正直去执行着他本身的职责,所以他的判决遂成为后来断事官的规范。据记录里所说,他对于在恐惧刺激下所产生的证据,是并不认为重要的。
万事皆重实际的成吉思汗, 将新输入的字母使用着作为记录他的训言( 必里克,Bilik) 28 和律令( 札撒,Jasak,Yasak, Yasa) 29 的目的, 因为这就是蒙古民族习惯法的法典。“必里克”和“札撒”二者都不是短时期内所编纂成功的,它是逐渐地累积起来的, 是成吉思汗的终身事业。他认为“札撒”的纂修尤其特别重要。他说:“后世的君主,并围绕在他们左右的‘王公’,‘把阿秃儿’( 勇士) 和‘那颜’( 领主、长官) 们, 假使对于各种事情都没有遵守‘札撒’,那末他们在政治工作上必将陷入困难的境地里, 甚至莅于颓废腐败的状态里。到那时候他们虽然再有找寻第二个成吉思汗的意向, 可是他们必将感觉绝望了。”30 又说:“生在五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后, 继承了我大位子的子孙们, 假使能够保全法令,并且不去改变成吉思汗的‘札撒’, 那末‘上天’便将赐给他们一种极大的兴隆。”31 于是“大札撒”便成为帝国的君主包括合罕自身在内去对付亿兆人民的束缚工具了。成吉思汗的意思, 以为他所公布的那种万世不易的法令, 不只当时的人, 就是他的后世子孙们也应当好好儿去遵守它的。他起草这种固定不变的法令, 既不是由他和最文明国家里的律令制度相接触而来( 而且他也决不厌倦于这些文明国的完全评价), 也不是受着“至上神”的启示( 虽然这点也是他自己所承认的), 却是从他的氏族和他的民族那里的“古代传统”、习惯和思想里而来的。他对于这些习惯, 就是说这种“习惯法”, 承认为“公共法”( 这就是叫“成文法”) 的权威,他便设立着永久的规范, 使它能够有利于万世。他并没有想像到蒙古民族能够发展到他们所固有的, 和他们自身并加上“长生天”的意志所许可以外的律令组织。但是一切事情都在变化的, 一切事情都在消长的。“大律令”( 兀鲁黑· 牙撒) 32 已丧失了它在法律上的机能, 而且现在的蒙古人也把它从记忆力上完全失去了。甚至它的原典也没有被他们保存下来。现在只不过剩留着少许的断片残简而已。况且在这些断片残简里面,我们很难把它的全文恢复过来。纵然如此,“大律令”在成吉思汗创建大帝国的过程中, 它曾经扮演过一种重要的角色, 并且对于蒙古民族和被征服民族的各方面生活上,都受到了它的极大影响。
“札撒”的应用是极端严峻的,不久以后一种模范的秩序便盛行在整个的帝国里, 关于一切杀人、盗劫、欺诈和奸淫等事几乎绝了迹。“札撒”对于贵族制度予以最后的认许, 可是它在平民和奴隶( 其数字随着战胜而继续增大) 的头上, 好像重压着一个强力的压榨工具。
成吉思汗的“必里克”——“训言”, 乃是他在各种场合上所发表的谈话的集成, 经过久长的岁月后方才把它编纂起来的。因为这是“合罕”要想把它流传到后世去的唯一文书。虽然它的大部分是从汗的口里听来的, 可是残留在部众和僚友们的记忆里的也不在少数。成吉思汗好像和当时有能力的蒙古人一样, 有给予他自己的思想以韵律形式的天赋, 所以他便能够很容易把它传承下来。讲到韵律形式的使用, 乃是从太古时代所继承下来的一种习惯, 因为这个缘故,即使目不识丁的人民都能够保存着他的父祖的训言。到了后世, 蒙古民族都认为他们帝国建立者的“训言”是极端重要的, 这样便构成每一统治者和行政者的教育一部分。但是“必里克”也和“札撒黑”一样, 它传授到我们的手里, 也是变成了残简和断片的状态了。“训言”里的某一部分已为蒙古人所保存下来33 , 其他则残存在中国和伊斯兰教史家的著作里面。
为完成军政上和内政上的组织,成吉思汗创设了一种叫“别乞”(Behi)的官职, 它的职守便是做了国家的最高僧侣, 被赋予着一种权力, 并为官方所承认。读者将要回忆到“别乞”的称号, 乃是从古代以来就存在着的, 尤其是被森林氏族和部落的领导者所拥有的更多。这些领导者们遂混合着王公的俗权和“珊蛮”的神权而为一体。“珊蛮”是跟氏族的祖先和守护神都有关系的。成吉思汗现在创设了国任“珊蛮”的官职。他委任了兀孙(GorjiUsun) 为第一任“别乞”,因为兀孙是古代传说里孛端察儿子孙中的最古老的支派, 而且又是巴阿邻氏族成员里最年长的老翁。为着这个缘故, 兀孙遂被承认为已经和远祖有了特殊关系, 所以他便能够代表远祖了。成吉思汗对他说:“兀孙, 你是巴阿邻里为长的子孙, 你可做‘别乞’, 做‘别乞’时, 骑白马, 穿白衣,坐在众人之上, 选算年月吉凶, 教敬重着罢。”34
同时在一连串的战役里, 大部分成吉思汗虽然没有参加过, 可是帝国的疆域, 却已经扩展到蒙古本土的境界以外了。一二○七年, 派遣长子术赤率领着右翼军去讨伐“森林民”,这就是斡亦剌惕(Oirats) 35 部和乞儿吉思36 部。后者是一种“非蒙古族”血统的人民, 居住在玉须河(Yenissei) 37 流域的上游, 那里的土壤是很肥沃的,当时大多数都是栽种着谷类的, 这些谷类由伊斯兰教徒和畏兀儿的商人把它运输到国外去。除那里外,“森林民”的地方, 是以貂鼠和其他毛皮出产丰富著名的, 还有一种海青〔鹘的一种38 〕也是从这个国家里运来的。术赤既然完全成就了他所担任的事业, 为预防从那方面而来的一切奇袭危险, 并使这个帝国得到安全的保障, 便把重要的商路完全控制起来。这样一来畏兀儿人便自然而然俯首归降了。“亦都兀惕”(Idikut) 39 即畏兀儿统治者, 也派遣使者一行到蒙古汗那里来, 以后亲自到汗廷来朝见他的新宗主君。成吉思汗便把他的女儿阿勒察勒屯(Alchaltun)〔《秘史》作阿勒阿勒屯〕赐给他做妻子。
一二一二年, 七河地方的北部,被忽必来那颜所征服。40 于是蒙古皇帝——游牧帝国君主的权势, 开始扩张到大多数人民皆过着定居生活的古代文明国里去。
同时成吉思汗为他的母亲, 他的弟弟, 他的儿子们从所征服的民族那里去划分封地, 这样一来, 可以说他已经完成了游牧帝国的组织。对于这点, 成吉思汗也是依照游牧民族的旧习惯去执行的。他很懂得把他的帝国一部分去封给他的亲族, 但决不致成为帝国统一的妨碍。这个统一的帝国是为铁血合罕的权力和他那不变的“札撒”所强固地结合着的。当他赐给采邑与他的亲族时, 成吉思一再反复断言其昔日的草原贵族主义, 并强调在事实上他的帝国就是为着他的氏族的。当术赤出征回来时, 成吉思汗对他说道:“我儿子中你最长, 今日初次出征去, 不曾教人马损折, 将所有‘林木中百姓’都归附了, 我赏与你这些百姓罢。”41
成吉思汗这时候已经享年到五十岁稍为开外些, 身体仍旧非常健康,他充满着自信去窥测将来, 他感觉到受着“长生天”的护佑和援助, 而他的愿望(“长生天”的愿望) 就是把全世界授与他( 成吉思汗) 和他的光荣氏族。
注释
① 据《元朝秘史》二○二节蒙文应译为:“既平定了那些有毛毡帐裙的百姓, 虎儿年在斡难河的源头聚着, 那里给与了成吉思合罕以‘汗’的称号。那里也给与了木合黎以‘国王’的名称。那里也教者别去出征追袭乃蛮部的古出鲁克汗。整治了忙豁勒的百姓〔后〕, 成吉思合罕便下着敕令道:‘对于共同建立国家的人们, 在编组各千户时, 委付着〔做了〕千户的官人们( 就是‘千户长’)。’”
② 案Kurultai 正确些应作Kuriltai(忽邻勒塔), 近人译作“库利尔台”, 就是“大聚会”的意思。参阅箭内亘《蒙古的国会即库利尔台考》(《蒙古史研究》所收)。
③ 关于九脚白纛的解释,《秘史》和剌失德《史集》皆作九脚白纛,《亲征录》和《元史》则作“九游白纛”, 洪钧以为“白马尾凡九为旄纛, 非旗也”。《蒙古源流》则为“伊逊乌尔鲁克”, 就是九个猛将的意思, 这就是指“九队亲军的统帅”。霍渥尔斯(Howorth)就是照它说的。阿不哈齐(Aboulghazi)书则解释为“突厥和蒙古皆尚九数, 故应释作九旄”。详阅《成吉思汗实录》三一四——三一五页。
④ 原注: 这项叙述, 是在一九二四年蒙古共和国建立以前所著成的。现在只在内蒙古或中国的蒙古才是正确的。
⑤ “兀鲁黑”的注释, 请参阅本书第十五章开首。
⑥ 怯薛丹(Keshiktan)《元朝秘史》作“客失克田”, 旁译为“轮班的”,“护卫的”,“直班的”,“轮直的”等意义, 就是“怯薛”的复数。参阅前面“怯薛”条注。对于“ 怯薛丹” 的语源和字义底解释,可参阅翁独健先生《元典章译语集释》“怯薛”条(《燕京学报》第三十期二八六页)。
⑦ 原注: 参照本章以后几页。案“自由民”(Tarkat)《元朝秘史》原文里作“白身人”( 都里因· 古温), 详见前注。
⑧ 据《元朝秘史》二二四节蒙文应译为:“如今靠长生天的气力, 天地的佑护, 平定了全国百姓, 都归朕独统治, 如今可以各千户中挑选人到朕处进入轮番护卫的侍卫中! 在选入时, 侍卫队中的宿卫、箭筒士共选入满一万人。”敕令下了。再成吉思合罕在下着选入轮番护卫队( 客失克田)的敕令时, 教各千户长传布于各千户云:“万户长、千户长、百户长的儿子、‘白身人’的儿子选入时, 将有技能的和状貌好的,能在朕处效力的, 选入轮番护卫队吧!( 中略)??千户长、百户长、十户长等人, 可把朕的这项敕令〔使众人〕都听到了, 若有违背的人呵, 就加以处罚!”
⑨ “散班”《元朝秘史》蒙文为“秃儿合黑”(Turqaq), 元代音译为“秃鲁华”或“秃鲁花”。据《元史》卷九八《兵志》及《元文类》卷四一《政典· 军制篇序录》:“取诸侯将校之子弟充军, 曰质子军, 又曰秃鲁华军, 是皆多事之际, 一时之制。”又黄文集卷廿五页一:“秃鲁花者, 译言质子也。”可见“散班”就是质子军的
意义。至少在后来是这样的。散班,又译侍卫。
⑩ 据《元朝秘史》二二八节蒙文应译为:“成吉思合罕下着敕令道:‘我的护卫(Keshik), 居于在外的千户长的上面。我的护卫的伴当, 居于在外的百户长、十户长的上面。在外的千户虽与我的护卫比肩做着同等, 但是若和我的护卫相斗殴呵, 则就要罪着千户每的人了。’敕令下了。”
11 据《元朝秘史》二二七节蒙文应译为:“护卫(Keshikten) 的耆老们但称着为长官了, 若将选入在同等地为我效力的我的护卫,未曾与我商量, 休得〔擅自〕怪责!若动用法度呵, 就必须禀告我!若有处斩的理由呵, 我就处斩了!若有该打的理由呵, 就教卧着打了! 但称着为长官了, 若以自己的手足把同等地为我效力的我的护卫用条子打着呵, 那末也就用条子去回答条子为报复, 用拳头去回答拳头为报复。”
12 案Kebteul 在蒙古语中有“睡”、“卧”的意义。《元朝秘史》音译作“客卜帖兀勒”。旁译为“卧着”、“睡着”、“宿卫”的意义。
13 据《元朝秘史》二三○节蒙文应译为:“成吉思合罕说:‘有云的夜里, 卧在我那有天窗的帐房周围, 使〔我〕宁静地睡着, 教〔我〕到了这大位子里, 我的老宿卫( 客卜帖兀勒)! 有星的夜里, 卧在我那行宫( 斡儿朵) 的帐房周围, 不曾使〔我〕在被窝内受到了惊怖,我这有吉庆的宿卫! 教〔我〕到了高位子里。在移动的风雪里,在使人抖颤的冷气里, 在倾盆下泻的大雨里, 在我那编壁的帐房周围,〔始终〕立着而不曾略事休息, 使〔我〕身心安了, 我这有至诚心的宿卫! 教〔我〕到了快乐的位子里。在纷扰的对敌中,在我那有‘地袱’〔蒙文为‘亦儿格’(irge) 查A.Mostaert,Dictionnaire
OrdosPP.387,irge 条, 释为保护帐幕外面底部四周的毡布, 并注云:这种毡布常常以装有支撑木的垣帘更换着〕的帐房周围, 站立了阻挡着而不曾转瞬, 我这可信赖的宿卫! 但于桦皮的箭筒一动时,就毫不疑迟地起立对阵, 我这伶俐的宿卫! 但于柳木的箭筒一动时, 就毫不落后地起立对阵! 我这行动敏捷的宿卫! 着把我那有吉庆的宿卫, 称作老宿卫!’”
14 据《元朝秘史》二三一节蒙文应译为:“从九十五千户内,将拣选来的我那贴身亲信, 做了我的一万亲信护卫(Keshikten)。久后坐了我位子里的儿子们, 我的子子孙孙, 须像〔我〕遗念般想着这些护卫, 不教〔他们〕抱怨,并好生抬举着罢。教把我那一万护卫, 像福神般看待着罢! ”
15 据《元朝秘史》一九九节蒙文应译为:“违犯了我的敕令,如为我所认得的, 教给我处来罢!如为我所不认得的许多人, 只便在那里处斩罢!”
16 据《元朝秘史》二○五节蒙文译为:“如今〔你〕坐在众人上面的座位里, 九次犯罪里休罚罢! 孛斡儿出靠着右手的阿勒台山, 使管辖着万户罢!”
17 案合剌温山就是兴安岭的旧名。
18 据《元朝秘史》二○六节蒙文应译为:“为那般坐上着座位, 直到木合黎的子子孙孙, 使做着众多百姓的国王。〔于是〕赐与了国王的名号:‘木合黎国王, 靠着左手的合剌温山, 使管辖着万户罢!’如上敕令下了。”
19 此段出自剌失德《史集》第一卷第二分册。
20 据《元朝秘史》一九九节“铁车追讨”段蒙文应译为:“对于朕, 虽是在背处呵, 好像在对面一般, 虽是在远处呵, 好像在近处一般。若是这样想着行呵, 你必被上天所护助。”
21 据《元朝秘史》二一九节蒙文译为:“你‘答儿合惕’,再使多自在些, 若在剿捕敌人时所得着的财物呵, 就依着所得的财物取去罢! 若在围猎野兽时呵, 就依着擒杀了的‘野兽’取去罢!”
22 据《元朝秘史》二二一节蒙文应译为:“再对者别、速别额台二个说:‘自己所集得的〔部众〕, 就组成千户管着吧!’”
23 据《元朝秘史》二二二节蒙文应译为:“再牧羊的迭该, 将无户籍的〔百姓〕, 教聚拢为千户管着。”又据《元朝秘史》二二三节蒙文应译为:“再木匠的古出古儿,〔因所管的〕百姓少了,从这里那里收拾着, 由札答剌种的木勒合勒忽亲密地依着作伴:‘着古出古儿、木勒合勒忽二个,一同商量着管理千户罢!’这样说了。”
24 见术兹札尼书。
25 参阅《元史》卷一百二十四,列传第十一,《塔塔统阿传》。
26 案“断事官”就是“裁判官”的意思, 蒙古语为“札儿忽赤”,《元史》里作“札鲁花赤”或“札鲁忽赤”,“大断事官”即“也可札鲁花赤”。详阅田村实造《元朝札鲁忽赤考》(《桑原博士还历纪念东洋史论丛》所收)。
27 据《元朝秘史》二○三节蒙文应译为:“蒙长生天护助, 平定了全国百姓, 你做了〔我〕看的眼睛, 听的耳朵。依照从全国百姓中以分民的名义, 分封给我的母亲、诸弟和诸子之例。可将有毡帐的百姓〔游牧民〕, 有板门的百姓〔定居民〕! 任何人也不许违背你的言语。如上敕令下了。再对失吉忽秃忽说:‘你可惩处全国百姓中的盗贼, 明察谎言, 将有可杀的理由的, 便杀了罢! 将有可罚的理由的, 便罚了罢!’遂封他为最高断事官。又降旨道:‘把全国百姓的分封情况和判处的案情都写在青册上, 直到子子孙孙, 永远不许更改失吉忽秃忽与我议定而写在青册白纸上的规定!更改的人要处罚!’”
28 案“必里克”(Bilik) 是波斯语, 有“金言”、“训言”和“忠告”的意思。蒙古语里的bilik, 乃是从突厥语“必勒格”(Bilge) 所转化而来的, 有“聪敏”、“贤者”等的意思,和这里波斯语“必里克”的意义完全不同。
29 “札撒”在本书序论的注中已经解释过了, 可参阅。又小林高四郎日译本注曰:“关于‘札撒’和‘必里克’可参阅梁赞诺夫斯基教授著《蒙古习惯法的研究》( 东亚经济调查局译成日文) 第一章第二节。案元人对于‘札撒’的解释, 或作‘法令’(《元史》卷二), 或作‘依条制法度也’( 徐元瑞撰《吏学指南· 法例条》) 的意思。其他如在即位时, 于严肃的大宴里亦颁布‘札撒’以为训戒。”《元史》卷二《太宗元年秋八月已未条》:“诸王百官, 大会于怯绿连河曲雕阿兰之地。以太祖遗诏, 即皇帝位于库铁乌里, 始立朝仪, 皇族尊属皆拜,颁大札撒”。又柯九思《宫诗》十五首的初首:“万国贡珍陈玉陛, 九宾传赞卷朱帘,大明殿前筵初秩, 勋贵先陈祖训严”。其自注如下“凡大宴, 世臣掌金匮之书, 必陈祖宗大札撒以为训”。又《元史》卷一三六《拜住传》:“英宗登极, 拜中书平章政事,会诸侯王于大明殿, 诏进读太祖金匮宝训,威严整暇, 语音明畅, 莫不注目竦听。”
30 出自剌失德《史集·太祖训言篇》。
31 出自剌失德《史集·太祖训言篇》。
32 案“兀鲁黑· 牙撒”(Uluq yasa)——“大律令”, 不是蒙古语, 乃是突厥语。现在的维吾尔字典里, 还可以查得到。
33 案成吉思汗的“训言”, 流传在世上的有二种, 一为一九一五年库伦刊行的《成吉思汗金言录》。二为《成吉思汗谈话录》( 有北京蒙文书社刊本和一九二四年库伦蒙古学术委员会刊本二种)。后者由日儒山本守氏译成日文, 并加注释, 名曰《成吉思汗谈话录的研究》 (《研究期报》第一辑)。
34 据《元朝秘史》二一六节蒙文应译为:“又成吉思合罕对兀孙老人说:‘兀孙、忽难、阔阔搠思、迭该这四个人,〔但有〕看见了的事, 听得了的事, 都不隐匿地告诉〔我〕。〔但有〕知道了的事, 想起了的事,都要对〔我〕来说。依照忙豁勒( 蒙古) 的惯例, 对于那颜( 长官) 的制度, 依法以‘别乞’的官职为最重要。巴阿邻氏族乃子孙内的长老。依‘别乞’的制度, 咱们亲族里,应由长老担任别乞, 这‘别乞’就得教‘兀孙’老人做了! 戴着‘别乞’〔的称号时〕,穿白衣, 骑白骟马, 坐在〔高于众人〕的坐位上, 选算吉凶。受到敬奉。’”
35 案斡亦剌惕(Oirat) 为十二世纪以后出现在史书里的蒙古民族, 它的住地是在谦河(Kem) 那里。《元史》和《圣武亲征录》作斡亦剌(Oira) 或猥剌,《辍耕录》作外剌或外剌歹。亦有写作卫拉特的。在明代史书里所称的瓦剌或卫剌, 就是这个部族。详见多桑《蒙古史》第一、二卷和那珂通世《成吉思汗实录》卷四。
36 案乞儿吉思唐时称黠戛斯, 从古代以来就住在亚洲内部的草原里, 以从事游牧为主, 属突厥系民族, 成吉思汗时代住在叶尼塞河上流。案Kir 是“草原”的意义,ghiz 为“游牧”的意义。在汉时为坚昆,其后称结骨或契骨等。至唐代始称为黠斯或纥斯。乞儿吉思乃元代所用的名称。参阅《史集· 部族志》。
37 案Yenissei 在《元朝秘史》里没有和这个相同的对音, 现在据冯承钧先生《成吉思汗传》的音译, 写作玉须河。近代译作叶尼塞河。原注谓玉须河上流就是现在的米努辛斯克地方。
38 据小林高四郎日译本注:“‘海青’一名‘海东青’ , 蒙古语作升豁儿。”案叶子奇《草木子》卷四《杂俎篇》云:“海东青鹘之至后者也。出于女真, 在辽国已极重之, 因是起变, 而契丹以亡。其物善擒天鹅, 飞放时, 旋风羊角而上, 直入云际。能得头鹅者, 元朝宫里赏钞五十锭。”上面的记录就是叙述“海青”最重要的文献。详见李文田注《元朝秘史》卷一。
39 案“亦都护”本书音译作idikut。《元朝秘史》二三八节蒙文里作“亦都兀惕”。案“ 亦都护” 见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二四,《高昌王世勋碑》:“太祖皇帝龙飞于朔漠。时巴而术阿儿忒的斤亦都护在位。‘亦都护’者, 其国王号也”。据这段纪事看来, 可见它的意义就是“国王”。至其本义,据韩儒林师说:“有‘神圣幸福’和‘神圣威武’二种意义。戴美桑(Des-maisons) 释此语为‘幸福’、‘富足’和‘强有力’的意思。”参阅韩儒林师《突厥官号研究》“亦都护”条( 华西协合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集刊》一卷一号, 页五三——七六)。
40 今据《元朝秘史》二三五节蒙文所记忽必来征服该地的事情, 记录于下, 以资参考:“忽必来那颜出征合儿鲁兀惕部,合儿鲁兀惕部的汗阿儿思兰来投降忽必来??”合儿鲁兀惕据那珂通世《成吉思汗实录》注:“合儿鲁兀惕为合儿鲁黑的复称,《新唐书》作葛逻禄。案葛逻禄乃铁勒诸部里的一部, 唐时居北庭西北金山的西面。后为西辽的属国。乌古孙仲端《北使记》和《元史· 铁迈赤传》作合鲁,《亲征录》、《元史· 太祖纪》、《沙全传》、《儒学· 伯颜传》作哈剌鲁,《哈剌传》作哈鲁,《也哈的斤传》作匣剌鲁。于《辍耕录》三十一种色目中, 有哈剌鲁和匣剌鲁??《元史地理志·西北地附录》有柯耳鲁??(下略)”。
41 据《元朝秘史》二三九节蒙文应译为:“成吉思合罕恩赐着对拙赤( 即术赤) 说:‘我的儿子里你是长兄, 才从家里出去, 去到道路好的( 那珂译为道路远的) 地面里,不曾教人马受伤和不曾教生受着, 把有福的林木中百姓征服了来。〔我就〕将百姓赐给你罢!’敕令下了。”
和“珊蛮”阔阔出的冲突(1)
成吉思汗不只是信宗教的,而且也是迷信的。蒙古民族的原始宗教, 为迷信最适宜的园地。渴望( 或者我们甚至可以说需要) 去知道“长生天”和“守护神”的意志, 是与“珊蛮”, 巫师和占卜者交谈的经常刺戟。像其他的事例一样, 成吉思汗对于这一点保持了一定程度的意识和精神上的自由。这对他总是一件不轻易的工作, 因为他曾经努力去克服迷信上的恐怖,这种迷信上的恐怖, 是从他幼年时代起便为他周围的一切现象所逐渐逐渐地注入在他的脑海里的。作为本章中主题的这件事情, 在这一点上是特别重要的, 因为在这次事变以后, 成吉思汗虽然仍旧继续去咨询“珊蛮”和预言者, 然而他却能常常保持在合理范围以内。假使他知道了占卜者的解答, 或者甚至他自己的迷信情绪, 有违反常情的地方, 或者违反了他心血结晶的计划时, 那末他就毫不犹豫地去拒绝它。他从来没有服从过片面性的冲动, 同时他也有像铁一样的意志, 可以控制一切人民和他自己所共有的迷信成见。
当也速该· 把阿秃儿临终的时候, 曾经托孤于蒙力克, 蒙力克有七个儿子, 他们里面的一个, 就是以“珊蛮”著名的, 名字叫做阔阔出, 也有唤他作帖卜腾格理〔Teb.Tengri,“腾格理”乃蒙古语“天”的意思〕的①。他得到了成吉思汗的信任,汗似乎很真诚地深信这个阔阔出能够和灵魂相交接, 并且能够升登到天上去, 他还相信阔阔出在守护神中有着有力的保护者。阔阔出似乎在成吉思汗建设帝国的过程中, 曾经扮演过某种角色,可是他却不愿意终老幕后。他是一个和成吉思汗家族有密切关系的人, 所以他有权利承认自己做贵族里的一员。
阔阔出的野心, 就是尽量去利用他自己的“珊蛮”身份, 并利用他自己和灵魂相交接的能力, 还利用他对成吉思汗的影响以干涉国政。他甚至抱着比这更大的野心企图, 这是十分可能的, 因为他的势力在贵族里面是这么样的壮大。曾经有过这么一次, 当他跟成吉思汗的弟弟合撒儿斗争以后, 帖卜腾格理便走到皇帝跟前去诉说道:“长生天的圣旨神来告示我, 一次教帖木真管百姓, 一次教合撒儿管百姓。若不将合撒儿除去, 事未可知。”②帖卜腾格理的暗算十分准确,因为成吉思汗对于权力的猜疑向来是非常深切的, 所以他的谗言竟能如愿以偿。在当天夜里, 成吉思汗便跑到合撒儿的住所里去把他捉住了,并且褫夺了他的帽子和带子( 这就是丧失自由的表记), 开始审问他。但是就在这一刹那间, 他们的老母, 诃额仑· 额客由侍从者的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 便突然赶来了。她一面解去了合撒儿的束缚, 一面替他戴上了帽子和带子。于是她便蹲在地上, 裸胸露乳, 忿然作色道:“你们看见了么?这是你们吃的乳。合撒儿何罪? 你自将骨肉残毁。起初你小时, 曾吃尽了我这一个乳。哈赤温、斡惕赤斤两个, 不曾吃毕这一个乳。惟合撒儿将我这二乳都吃尽了, 使我胸中宽快。为那样所以帖木真心有技能, 合撒儿有气力, 能射。但凡百姓叛的, 用弓箭收捕了。如今敌人已尽绝, 不用他了。”③成吉思汗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儿惭愧, 随后便走着出去了。但是过了不久,他却剥夺了合撒儿所分得的若干人民。
离间兄弟的企图虽然遭遇了失败——假使这件事能够实现, 那末成吉思汗说不定将要陷入混乱和屈辱的境地里——可是帖卜腾格理还是每天照旧到汗那里去给予他种种的教训和指示。这样一来,“珊蛮”的威严和势力便急速地增长起来了, 因为他在贵族里面拥有不少的信徒, 而且这些人们都带着一种迷信的敬畏心理去观察他, 同时一般平民们也开始转变对他主人的效忠而去对他效忠。“珊蛮”既然得到了他兄弟们的支持, 于是对于成吉思汗的宗室便更加无礼起来, 最后竟至侮辱到成吉思汗幼弟的头上。人们到了这样地步, 方才对他有些不平起来。成吉思汗的正后孛儿帖于是对汗说道:“?? 是何道理?你今健在, 他尚将你桧柏般长成的兄弟们残害着。久后你老了, 如乱麻群乌般的百姓, 如何肯服从你那幼弱的儿子们管理呢。”④
到这时候成吉思汗也理解到这件事已经不能再宽容下去了, 遂抑制了自己对于“珊蛮”的迷信恐怖, 于是便对被阔阔出所侮辱的兄弟斡惕赤斤说道:“帖卜腾格理如今来时由你处置。”⑤过了一些时候, 帖卜腾格理由他的父亲蒙力克和他的兄弟们( 七人)陪伴着来到汗的跟前, 帖木格· 斡惕赤斤便抓住了他的衣领。成吉思汗吩咐他们“出去斗气力”。他们就互相揪扭着出去。当走出去的时候, 门外原先准备着的三个力士, 便立即迎上去拿住了帖卜腾格理, 并折断了他的脊骨。斡惕赤斤回到营帐里, 说帖卜腾格理不肯角力,却卧在地上赖着不起来。“珊蛮”的父亲蒙力克立刻就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安,垂着眼泪对成吉思汗说道:“我自合罕未起创之前, 就做伴当到今日。”⑥成吉思汗为缓和杀害“珊蛮”而激起的舆论, 便颁布如下的著名敕令:“帖卜腾格理将我的兄弟们打了, 又无故谗谮他的上头, 天不爱他,连他的身命都取去了。”⑦成吉思汗言及“ 珊蛮”的尸体, 是因为风闻一种谣传流布在迷信的蒙古人中间,据说在他死后的第三天晚上,帖卜腾格理的尸体竟从帐房的天窗里逃走了, 因为这个天窗原来是遮盖着的。在他的文告里, 成吉思汗很清楚地指出上天对他和他氏族的爱护, 而且这种爱护到现在还是继续着的, 假使任何人有企图反抗蒙古民族的汗和他的氏族的, 那末便将准备处罚他们。而且他也承认“珊蛮”擅长“无故谗谮”。虽然这种语辞或许有些独到的地方, 但是大体上却是对着民众和“珊蛮”的信徒们而发的。无论如何,当成吉思对帖卜腾格理的父亲蒙力克申斥时,不仅他的说法和上面完全不同, 并且也吐露着他的真情。他说:“你自己的儿子不能教训, 要与我齐等, 所以将他断送了。我若早知道你们这等德性, 你们也久已全都废去了。”⑧但是成吉思汗常常能够在这种遭遇上证明其自制心, 他能够抑制着不必要的残酷。他又对蒙力克说道:“若早间说的话, 晚夕改了,晚间说的话, 早晨改了, 岂不被人说为羞耻。因在先早已说定, 就免你一死罢。”⑨阔阔出的死, 使最后在蒙古能够企图和成吉思汗抗衡, 以至于反对他或者不服从他的人, 已经完全绝迹了。现在所有的人们都拜服在曾经历尽着沧桑, 从斡难河畔一个为人所见弃的庐帐里,度着一种半饥饿的生活, 而如今居住在有组织的帝国帐殿中的那个如铁般皇帝的如铁般意志跟前了。
注释① 阔阔出在汉籍里明记着为蒙力克的第四个儿子,可是在阿不哈齐书里所见的却为长子。
② 据《元朝秘史》二四四节蒙文应译为:“那里帖卜腾格理对成吉思合罕说: 在长生天的圣旨里, 宣称立汗的神告, 说:‘一次教帖木真管国罢!’又说:‘一次教合撒儿〔管〕罢!’若不掩袭合撒儿呵,〔事〕未可知?”
③ 据《元朝秘史》二四四节蒙文应译为:“诃额仑??说:‘见了么? 这是您所吸的乳。这样追着寻索, 咬了自己的胞衣, 切断了自己的脐带。合撒儿做甚来? 帖木真!〔你〕吃尽了我这一个乳。哈赤温、斡惕赤斤二个, 不曾吃尽了一个乳。唯有合撒儿将我的二个乳都吃尽了, 我的胸中感到宽慰变成安宁了。为那般我这有技能的帖木真,胸( 据那珂通世说‘此下有脱文’)。我这有技能的合撒儿, 因为有射箭气力和技能的上头, 所以当〔部众〕叛离时, 用箭射着使归降了。当〔部众〕惊恐脱走时, 用远箭射着使归降了。如今敌人剿绝了,〔你〕就不用合撒儿了。”
④ 据《元朝秘史》二四五节蒙文应译为:“晃豁坛氏人在做甚么? 那些人以前亦结党着打过合撒儿。如今为甚么又将这个斡惕赤斤教从后跪着呢? 这是甚么道理?况且这样残害着如桧松般的弟弟们。实在说如果久后你的像古树般的身子倒下去呵, 你的像乱麻般的国民, 谁肯服从他们管理呢?如果你的像柱石般的身子倒下去呵, 你的群乌般的国民, 谁肯服从他们管理呢? 这样残害着如桧松般你的弟弟们我的家人, 直到我的三四个幼弱的儿子长成时,他们如何肯服从管理呢? 晃豁坛氏人他们是做甚么来的? 为了他们你就让自己的弟弟们蒙受着那般遭遇, 这是怎么样的见地呢?”
⑤ 据《元朝秘史》二四五节蒙文应译为:“如今帖卜腾格理来时, 若你自己能够的, 就怎样做罢, 知道吗!”
⑥ 据《元秘秘史》二四五节蒙文应译为:“我从大地还像土块那样大时, 从江海还像小溪时,就与你作伴了。”
⑦ 据《元朝秘史》二四六节蒙文应译为:“帖卜腾格理对我的弟弟们动了手脚, 又用无稽之言离间我与我的弟弟们, 所以不为上天所爱, 上天把他的性命连身子都取走了。”
⑧ 据《元朝秘史》二四六节蒙文应译为:“自己儿子们的德性不能阻止, 你们想〔和我〕平起平坐〔同样地执掌大权〕, 故〔祸〕临帖卜腾格理的头上。若早知你们是那般的德性呵, 早就将你们做成了和札木合、阿勒坛、忽察儿等人同样地处置了。”
⑨ 据《元朝秘史》二四六节蒙文应译为:“若早晨说了的话至晚上改变, 晚上说了的话至早晨改变, 岂非要被称为可耻吗? 但是既有言语约定〔许你不死〕在先,就将那事〔实现〕了罢!”
成吉思汗传 三
征伐唐兀惕( 西夏)(1)
和乞塔惕( 金国) 的战役
成吉思汗既然已经完成了对蒙古地区的征服, 并且统一了在他统治下的一切有毛毡帐裙的百姓, 于是便和蒙古高原南方相接壤的大文明国——乞塔惕(Kitat, 金国)① 和唐兀惕(Tangut, 西夏)②——对立了。中国的富庶——土地和文明的成果——常常成为北方游牧民族垂涎的对象, 因为他们常常准备想去侵略它, 假使遭遇了失败, 他们便转过头来要求“交易互市”。至于侵入中国, 攻城掠池,打州劫郡等的种种事情, 已经变成了一种司空见惯的常例。一个发源于游牧民族的王朝便被建立起来。等到这个王朝建立以后, 几乎和建立王朝同样的速度, 他们不只为中国的无限人口所吸收, 而且也为中国的文明所同化, 到了最后他们便完全被消灭了。这种过程, 曾经在中国历史上重复过许多次, 不过其细节不同而已。中国好像一块磁石一样, 常常吸引了那些不事生产专爱掠夺的游牧民族。当北方草原的某一游牧民族握得霸权后, 他们便立即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到中国方面来, 于是侵犯的事件便不断地继续着。成吉思汗现在既然做了北方统一游牧民族的君长, 越发觉得他自己所处的地位已经安如磐石了。于是像他的先人一样,他就率引大兵南向来寻求战利品和光荣了。
在通常认为构成中国的土地上, 分成幅员大略相等的三个帝国。西北部, 就是包括着与大戈壁(Gobi) ③邻接的地方, 是属于唐兀惕人④的, 这个帝国的国号叫做西夏或者称为合申。现在的满洲, 就是包括着中国本部的东北诸省, 是属于满洲· 通古斯(Manchu-Tunguz) 民族的女真人的, 这个帝国的朝号叫做金。在中国的南方, 组成了一个独立帝国, 乃是被汉民族的宋朝所统治着的。
成吉思汗经过常例的缜密计划后, 以侵入唐兀惕帝国而揭开其中国战役的序幕。因为客列亦惕、乃蛮和其他蒙古各部落在长时期里和唐兀惕人有着连续不断的交涉,所以他对于这个国家的状况,已经有了十二分正确情报。畏兀儿人, 尤其是畏兀儿商人, 因为他们常常到唐兀惕那边去, 所以很熟悉这个国家和这个国家的种种情形,因此在这一点上也产生着极大的作用。由于征服乃蛮的结果, 成吉思汗便和唐兀惕帝国直接为邻了。
一二○九年, 成吉思汗进军到唐兀惕的领域里, 击败了他们的军队, 长驱直入到唐兀惕统治者所居住的中兴府(Junsin), 灵州(Ling-chou) ⑤。和平条约便在那里缔结, 它的条件之一就是规定唐兀惕每年献纳贡赋若干。于是成吉思汗便带着巨额的战利品回转到
他的龙庭去了。
有些史料说在征服乃蛮以前, 曾经征讨过唐兀惕,而另一次则在一二○七年。⑥但是这些战役中,成吉思汗或许没有亲自参加过, 或者甚至对于唐兀惕没有太大兴趣。至于一二○九年的征讨战役, 不只带回来一大堆丰富的战利品, 而且也削弱了西夏帝国到某种程度上, 至少可以说成吉思汗暂时对于这方面是已经不再感到威胁了。此外, 在这次战役里,提供他一种考验他的军队对抗拥有城堡阵地敌人的机会。
成吉思汗面对着下一步更大规模的事业, 就是攻金的战役, 对于这件事,他照例以慎重和坚毅的心情专心专意去处理它。除去驱使北方游牧民族里的每一个有势力的统治者去侵犯中国的动机外, 成吉思汗对于金朝也有着他自身的怨愤。金人忧虑着他们的北边防御, 所以常常采取着最好的方法去制止草原里的自由民族, 使他们不能蠢动。他们的一贯政策, 便是去离间各游牧民族间的不和, 并且挑拨某一部落去对抗另外一个部落。金人在十二世纪的时候, 一半靠着自己的力量, 一半靠着塔塔儿部的帮助, 把蒙古族的强大放在寿终正寝的境地里。同时又把蒙古族的二个卓越领袖,在金朝京城里用残酷的刑法活生生地处死了。成吉思汗现在已经把蒙古族恢复到更进一步的强大, 并且还做着大游牧帝国的领袖, 所以将报复他祖先受害的冤仇, 看做了他自身的义务。金人是他仇恨最深的敌人, 也是他的氏族的毁灭者和压迫者。所以他必须给他们一种残忍的报复。他的氏族意识和对于氏族的责任感指示着这种方针。这样的态度,在他的亲族和全蒙古贵族的眼睛里看起来也是相当有利的。这就是把掠夺中
国的侵犯行为转变成“光明正大”的事业。这种“光明正大” 的理由自然使成吉思汗的将士们大大地激昂起来,因为他们在意识上不只是为着踏上了一种劫夺的远征,而且也为着去对他们皇帝的敌人, 去对统一了所有“有毛毡帐裙的百姓”的光荣氏族的敌人, 课以正当的处罚。
但是成吉思汗并不以这项理由为满足, 他还企图加上些某种宗教上的“祈天保佑”进去。“长生天”一定能够扶助他, 因为它宠爱他的氏族, 之所以选择他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上天将要领导他的军队, 替他去报氏族人员受祸的仇恨, 因为这种祸患也是受着上天所管理的。于是当他在踏上征途以前, 他自己一个人关在帐殿里独住了三个整天。同时在这里周围的兵士和人民都喊着“腾格理! 腾格理!”( 天! 天!)’。直到第四天他方才从他的帐殿里走出来, 并且声言“长生天”已经恩准他得到胜利, 现在便可以出发去惩处金人了。
这件事也曾经有过这样的记录,据说成吉思汗走到一个小丘上, 脱下了他的帽子, 解下了他的带子,把它挂在头颈上, 面向着长生天, 祈望能够支持他的意愿, 保佑他去报复他的祖先和氏族人员的被害, 以及俺巴孩汗惨遭杀戳的仇恨。⑦
在准备着征讨战役的当儿, 成吉思汗有机会能够获得金国的情况, 军队的部署, 城堡的位置和军需的储藏等各种正确情报。这些情报乃是从金国逃出来的那些亡命者们所供给的,他们的动机是为着民族的敌忾心和其他的理由。居住在长城附近汉土关口里的汪古惕· 蒙古部, 也表明了它是一个有力的报告者。尤其是拥有高度文化水准和多方面经验的伊斯兰教徒商人的报告要算最为重要。他们所处的地位是特殊的, 他们掌握了在中国和中亚间的一切贸易, 熟知所有的道路, 详悉每一贸易地域的状态, 并在各方面有着许多相识的熟人。他们在蒙古和在中国, 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 是并不限于某一个国家, 他们是从波斯绵延到中国所有地方的唯一人群。成吉思汗老早就和这种阶级的人们相亲了, 为了他自己的目的, 当然能够体会到他们的重要性。在他的“律令”里, 常常提起商人们作为人们去熟悉他们事业的例子。他说:“在同样方法上, 我们应该像贩运锦缎衣服和其他珍货希望获得利润的商人一样, 对于这种财货和织物, 应当具有卓越的经验, 所以在朕军队里的‘那颜’( 长官), 必须教诲他的子弟去学习发箭的方法和骑马的技术, 并且在这种职务上去磨炼他们的子弟, 使他们成为大胆和勇敢的人, 好像商人们对于他们所拥有的艺术品一样有经验。”⑧在其他方面, 商人们也有机会能够确信成吉思汗不只是一个正直和宽大的统治者, 而且也认为他们的利益和汗的利益是一致的。
他们看到汗的政府已经发展到更强固和更安定的地步, 这样一来和远国间的贸易关系便变得格外容易了,而且互市的利润也跟着增大了。同时汗也承认他们是一种不可缺少的人,而且他们亦能为着帝国去获得文明各国里所生产的商品——尤其是当草原贵族变成了一个大帝国的统治者以后, 对于这种需要, 便不绝如缕了。成吉思汗同蒙古贵族、“珊蛮”( 他们只不过保持着余喘而已) 和伊斯兰教徒资本家间, 由互相了解而强化提携起来, 这便是后者成为蒙古利益最忠实支持者的原因。
十三世纪初期, 大金帝国虽然已经走向了衰败的境地, 可是它还不至于成为泥板岩上的巨像, 单是在最近它还曾击退过敌人的攻击, 这就是它还有延续力的明证。成吉思汗知道他所攻略的对象, 照它的布置上看来,是一个拥有众多坚强的城堡, 丰富的粮食供应和优良的武器配置并且还用高大坚厚的城墙环绕着的强敌。
他在一二一一年的春天, 率领了他的四个儿子, 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 和他的全部良将们, 从客鲁涟河畔出发, 开始踏上征途。为着确保后方与他的本土帐殿的安全, 他留置着一个小部队在蒙古。金人这时候已经侦知了敌人有侵犯他们边境的消息, 便筹谋着一种防御的对策。他们或许曾经计划过对于蒙古戈壁( 沙漠) 的攻击, 但是它的结果似乎证明他们的准备并不充分。他们的军队,虽然在数字上占着相当优势, 可是显示出不能够和成吉思汗的军队相抗衡。最重要的因素, 就是由于金军的缺乏统一性, 因为他们里面包含着三种不同民族的人民——汉人、女真人、契丹人, 后者便是在金人以前就统治着北方中国的游牧民族的后裔。⑨
跨越国境后不久, 成吉思汗便击败了金将定薛(Ta-shi), 这种胜利使他成为金人属下长城以内的各地主人。他的将军者别那颜, 被派遣统率着他的军队先行, 在短时期内便占领了屏障金国西京——大同府的城堡⑩。过了不多时, 成吉思汗亲自出征, 便占领了西京(大同府)、宣德府和抚州11。同时,成吉思汗又派遣了他的三个儿子12 各自统率一军去攻取山西北部诸州。年青的诸王都完完全全履行了他们自身的任务。其后成吉思汗再一次亲自统率着他的军队, 又击败了金人。掩护着从蒙古通到北京平原的居庸关那个著名峡道的城堡, 也被者别那颜占领了。蒙古军出现在金人的中都——今日的北京城下。从主力中派遣来的另外一个分遣队, 也占领了直到海岸的——北京以北的——许多城镇, 等到过了冬天, 他们便掠夺了金帝的马群而去。
一二一二年, 南满州的契丹人也起来反抗金人, 他们的领袖自愿称臣于成吉思汗, 同时得到了汗的援助。蒙古军的主力继续在直隶作战, 屡次击败了金人的重兵。成吉思汗这时候又组织了一支战略部队, 使他的军队假装着前进或后退。以后, 他将其军队分成三道, 第一军由诸王术赤、察合台和窝阔台指挥, 出发进取山西, 第二军东向略取邻接黄海沿岸的地方, 第三军由成吉思汗亲自率领, 攻入山东。
所有这些军队, 都能够每战每胜, 不到两个月几乎把黄河以北的金人领土, 完全落到了他们的手里。只有若干座坚壁高垣的城墙, 包括中都——北京等在内, 避免了同样的命运。这样一来, 成吉思汗和蒙古军的威名便日盛一日, 不只是契丹人, 就连女真人——首长和官吏——也开始向汗投降了。他们都理解到这种侵入并不是半开化游牧民族的寻常侵犯, 而他的军队也不是草原骑士的乌合之众, 于是便开始把成吉思汗看做一位中国的未来君主, 天命他去废黜金人和建立一个崭新的王朝。成吉思汗并没有失去利用这种态度的机会, 所以便去征募汉人13 的部队。至于汉人部队的驱赴战阵, 乃是在蒙古将领的控制下, 但是汉人军官却担任着对他们的指挥。
一二一四年初, 蒙古军在掠得巨额的掠获品后, 又集结大军在北京北面的城墙下, 可是他们并没有攻击金国京城的企图。因为成吉思汗已经了解到攻略一座备有一切必需品, 并被这个帝国最精锐军队卫戍着的坚强城堡的困难。他并没有放任自己被攻克金国著名京城并俘虏其皇帝的美丽远景所诱惑。他也知道这件事情的危险性。他觉得最紧急而又最重要的事情,莫如先将蒙古军所获得的巨额掠获品输送到蒙古本土去。
于是他便对金人提出和议, 在条件上要金帝献纳他的女儿并附带着丰富的嫁奁给蒙古汗。金人接受了他的要求, 他们的皇帝14 便把先帝15 的末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去嫁给成吉思汗, 同时还附带着巨额的金银, 童男童女各五百人和骏马三千匹作为嫁奁。从这时候起成吉思汗便开始退兵了〔案这件事是在同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