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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范儿

_2 民国文林(现代)
民国范儿 辜鸿铭 第一部分 悲感
1908年,辜鸿铭被任命为外务部员外郎,后升至左丞。辜在外务部任期内,曾给光绪慈禧上过一道长达五千言的奏章,对内政外事进行评论,建言献策。然而,辜的奏章没有得到丝毫回应。更让辜伤心的是,奏章递上的是月,光绪、慈禧接连驾崩,辜的奏章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了。


1913年,辜鸿铭受宗社党人之托,东渡扶桑,游说日本支持复辟。他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找到了文化的认同感,也意外地获得了日本学界的尊敬和推崇。他到处进行演讲,称道日本以汉唐古风立国,极力宣扬东方文明和儒家文化。但他的复辟主张却得不到日本政府的支持,只能扫兴而归。


辜鸿铭对日本很有好感,他说:“自知国人目余为痴汉,不容于中国,惟日人能予以同情。中国汉唐文明,卓立于当世,惜后为夷狄所蹂躏,仅在江浙边域,犹残存宋代文明。然彼退御蒙古之侵袭以全国之日本,却完全继承唐之文化,迄今犹灿烂地保存着,是以极望日本能肩负发扬东方文明之大任。”晚年,他到日本讲学,准备将日本作为复兴东方文化的最后一块阵地。


未到日本之前,辜鸿铭只会日籍夫人教会的几句日语,其中一句为:“我是梅干老头。”(注:意为满脸皱纹的老头)旅日期间,他学习日语十分努力,有时一天将这句话重复许多遍。他很喜欢孩子,外出时,常抓住在街上玩耍的日本小孩,反复说“我是梅干老头”,令人忍俊不禁。他从釜山到东京,船靠岸后见到萨摩雄次,第一句话便是“日本的小孩不爱哭”。看到街上经过的日本修学旅行的小学生,他突然大声叫住萨摩,用日语反复说:“日本的力量!”看到一群女学生,又赞赏说:“日本的未来!”并久久凝望着她们。


辜鸿铭在日本讲学三年,对日本习俗的西化痛心不已。他在日本东北五县讲演期间,一次在列车上看到日本著名的画家和诗人竹久梦二当街和一个女子卿卿我我时,猛然用日语大喝一声:“就是没有治洋气病的药!”举座皆惊。又一次,他在东京上野公园散步,看到一对恋人手挽手走过,又用日语大叫道:“日本危险!”他称呼日本剪时髦短发的女子为“短毛贼”,说:“现在的摩登女郎,日本报纸也有译摩登作‘毛断’的。我认为这译名,可以望文生义,译得异常恰当。因为现在的摩登女郎都流行着剪发,剪发就是毛断,毛断便成摩登。太平天国的兵民,人家都称他做长毛贼,现在的摩登女郎为什么不可以称她为短毛贼呢?”


在日本讲演期间,萨摩雄次一直陪着辜鸿铭。萨摩回忆,尽管辜鸿铭有着种种奇怪的行为和高昂的热情,“但他始终都是个孤寂的人。我就像这位独孤的老学者的影子,每天都陪他坐在护城河边的柳树下,相对无言,只有先生爱抽的‘威斯敏斯特’牌香烟的烟柱渺渺升空。寂寥!这便是形容辜鸿铭先生晚年最恰当的词。”


在日本,辜鸿铭越来越受冷落和白眼。最后,他于1927年一个秋风萧瑟的雨天,从横滨港贫困孤独地离开了日本,回到国内。辜鸿铭去世后,日本一些熟识辜氏的人惋惜地说:“对像他那样的人物,日本要是多一些优遇就好了。”


芥川龙之介去拜访辜鸿铭,辜对他着中国服装很是满意,说:“你不着洋服,难得。可惜没有发辫。”谈话中,芥川有感于辜所论,问他既慨于时事,为什么不愿问时事。辜说了一些话,但芥川并不明白其意,只是说:“再去试试如何?”辜愤愤于纸上书写着什么,说:“老,老,老,老,老……”



民国范儿 辜鸿铭 第一部分 风采
辜鸿铭任黄浦浚治局督办时,其“胡须挂珠”的逸事便流传甚广。辜的马来亚同乡伍连德回忆,辜鸿铭嘴唇上盖着两撇下垂的胡子,每逢喝汤,总是受到妨碍。


周作人回忆,辜鸿铭“生得一副深眼睛高鼻子的洋人相貌,头上一撮黄头毛,却编成一条小辫子,冬天穿枣红宁绸的大袖方马褂,上戴瓜皮小帽;不要说在民国十年前后的北京,就是在前清时代,马路上遇见这样一位小城市的华装教士似的人物,大家也不免要张大眼睛看得出神吧。尤其妙的是那包车的车夫,不知从哪里乡下去特地找了来的,或者是徐州辫子兵的余留亦未可知,也是一个背拖着大辫子的汉子,同课堂上的主人正好是一对,他在红楼的大门外坐在车兜上等着,也不失车夫队中一个特殊的人物。”


梁实秋描述辜鸿铭:“先生喜征逐之乐,故不修边幅,既垂长辫,而枣红袍与天青褂上之油腻,尤可鉴人,粲然立于其前,不须揽镜,即有顾影自怜之乐。”


王森然描述辜鸿铭:“袍作枣红色,衬以无领铜钮,肥大马褂一袭,下着杏黄套裤,脚着挖心式‘夫子履’,青云遮头,鼻架花镜。每谈国事,则曰:‘你们中华民国!’盖先生发辫长垂,小帽红结,大如小儿拳,迄其天年,从未忘情于清室。”


王森然还写道:“先生性虽和蔼,但一触其怒,则勃然大发,无论何人,不能遏止,必骂个痛快,才能平息。先生喜叉麻雀,但不高明,每战必北。日居谈喜诙谐,叨叨不绝,信难捧腹。衣冠极奇特,常穿蓝布长衫,戴红顶瓜皮小帽,留长辫一条。民国初年至北大上课时,行必坐轿,衣龙补长袍,足厚底朝鞋,头戴花翎顶,其辫亸亸,提水烟袋而登讲坛。”


弗兰西斯?波里回忆辜鸿铭:“这个小老头,像禁欲者一样瘦削,但面孔很有神采,直着脖子,身体微微前倾,颧骨突起,宽宽的额头下闪烁着两只带笑意的大眼睛。他穿着中国长袍。在北京人都已剪掉辫子的此刻,他却留着那条象征性的发辫。我们的谈话进行了一个多小时。辜氏口若悬河,我几乎插不上话。其实,这只是一场长长的独白,令我毕生难忘,因为我从未见过如此执著、如此固执地坚持己见、坚持确定信念的人。”


芥川龙之介回忆辜鸿铭:“灰白色的辫发,白色的褂子,鼻的尺寸很短,面孔看去像是大的蝙蝠。先生和我谈话时,桌上摆着几张草稿纸,一边手执了铅笔写字,一边口若悬河地说英国语。”说到高兴处,辜鸿铭“意气愈昂,眼愈如炬,脸孔愈像蝙蝠”。


毛姆这样描述辜鸿铭:“他是一个老人,身材高,有一条炭色的细辫子,明亮的大眼,眼睑下有很重的眼袋。他的牙已残缺而且变色。他过度地瘦,手优美而小,干枯得像鸟爪。曾有人告诉我他吸食鸦片。他穿着一件黑长衫,戴着一顶小黑帽,都破旧不堪了,穿一条深灰色的裤子束在足踝上。”


留日学生尤光先回忆,1927年夏,他在日本东京帝大见到了辜鸿铭。当时辜已经是鬓发斑白的71岁老人,“矮矮的身材,拖着一条长长的发辫,穿着清末民初最流行的半截衫(半截衫是为穿着方便而设计的单衫,上截节是白布,下半节是沙罗,夏天多汗,上半身容易脏,白布可以随时拆洗,而不影响下半节的沙罗)”,但“辜先生所穿的半节衫,上下节都不见得怎样干净”。“他虽然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但说话时,不仅声音洪亮,并且手舞足蹈,兴致勃勃,绝没有丝毫衰颓的现象”。


这时,正好一位研究拉丁文的教授伊藤慕名前来拜见辜鸿铭,他进门先向辜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接着说日本人初见面时那套郑重而客气的见面语。辜不等他说完,直接告诉他:“我只能说中国话英国话,日本话还是不懂。”(其实他的日语说的很好。)伊藤教授听罢,满脸通红,很费力地用英语答道:“抱歉得很,中国话我没有研究过,英语也不过会读会写,至于说话,那就很费力了。”于是他们拿起纸笔,用英语日语,夹杂着拉丁语交谈起来。因相谈甚欢,当日下午,二人又在伊藤家中,倾谈半日。



民国范儿 辜鸿铭 第一部分 狂傲(1)
辜鸿铭反对张之洞的新政。一次开学堂会上,梁鼎芬撰写了一份对新政和张之洞极尽颂谀的赞词,让留洋学生刘某诵读。刘读毕,辜鸿铭接口道:“呜呼哀哉,尚飨!”满座皆惊。而辜兀然高坐,神泰自得。张之洞则岿然不动,脸色不变,置若罔闻。事后,人询问辜何故,辜正色道:“若今日之颂词,何异于古之祭文!故吾尝谓为‘生祭文’也。”


张之洞曾与人道,辜鸿铭知“经”而不知“权”;辜听到后,亦反唇相讥,批评张所知之权,其实不过是所谓“术”而已。


辜鸿铭曾讥讽张之洞“一章论语亦仅只通得一半”。他在《张文襄幕府纪闻》中记载:“刘忠诚薨,张文襄调署两江。当时因节省经费,令在署幕僚,皆自备伙食。幕属苦之,有怨言。适是年会试题为《道千乘之国》一章,余因戏谓同僚曰:‘我大帅可谓敬事而无信,节用而不爱人,使民无时。人谓我大帅学问贯古今,余谓我大帅学问,即一章《论语》,亦仅通得一半耳。’闻者莫不捧腹。”


辜鸿铭嘴不饶人,讥讽“各督抚之为吹牛皮”,斥出洋考察宪政五大臣为“出洋看洋画”,直言李鸿章为“曾文正公之罪人”。


辜鸿铭对晚清中兴之臣颇有微词。他认为曾国藩是大臣,李鸿章是功臣,曾之弊在陋,李之弊在固,所以国事终至不可收拾。即使是对他“以国士相待”的张之洞,他亦认为只是儒臣。


辜鸿铭从总体上肯定曾国藩的功绩,但认为“其学术及其所以筹画天下之大计”,实在不让人满意。有人问他:“从何处可以看到曾文正的陋处?”辜答曰:“看南京制台衙门规模之笨拙,工料之粗率,大而无当,即可知曾文正公之陋处也。”


一次,外务部举行的联欢会上,某地方官向李鸿章恭敬行礼,李视而不见,傲慢至极。辜鸿铭当即上前道:“我一直听说中堂大人身体欠安,不知哪儿不舒服?”李答道:“哪有这事?都是外边的谣传!”辜鸿铭却认真地道:“不不不!依鄙人看来,中堂大人确实有病,是眼疾。刚才有人向中堂大人请安,中堂大人竟然看不见,恐怕这毛病已经很严重了。怎么,中堂大人还没有觉察到吗?”


辜鸿铭论端方:“近日督抚考无良心,端午桥应考第一。……端午桥则质美而未闻君子之道者……虽属有情,亦如水性杨花之妇女,最易为无良心事。”


一次,辜鸿铭和盛宣怀一起闲聊,盛深知辜嘴不饶人,所以说话格外小心。他说:“说起管理经济,我实在不如张宫保(张之洞)。”辜马上接口道:“不对,不对。张宫保比起你来,实在差得太远了。张宫保的部下,一个个穷困不堪,一贫如洗;而你的部下,一个个大腹便便,即便是一个小小的翻译,也都家财万贯,富雄一方。所以,张宫保的经济才能比你差远了!”盛也不生气,一笑了之。


又一次,盛宣怀听说辜鸿铭翻译的《中庸》一书出版,便对他说:“《中庸》讲的是大经济之学,先生能否检送一本给我,给孩子们读读。”辜听罢问道:“可以,但你可知此书的要旨为哪句?”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辜不无讥讽地说:“贱货贵德。”盛无奈,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1910年,辜鸿铭获得清廷赏赐的一项荣誉:即以其“游学专门列入一等”,赏给文科进士。同受嘉奖的人员名单中,严复居首,辜鸿铭居次,伍光建列第三。辜鸿铭对自己屈居第二,深感气闷,一直耿耿于怀,怫然不乐。


民国范儿 辜鸿铭 第一部分 狂傲(2)
金梁回忆,他曾与柯凤荪、罗振玉等人设宴款待中外名人,探讨成立东方学会之事,西方学者如铎而孟、卫礼贤、福开森等均赴宴。金不懂外文,怕辜鸿铭酒后失言,特地让徐森玉、沈兼士等人留意辜。宴席上,辜鸿铭径自占据首座,左顾右盼,滔滔不绝,众人插不进一句话,只能相视而笑。时间一长,辜即出狂态,金梁问其他人,知道辜已经失言,马上让客人到其他房间里喝茶,辜仍醉态百出,呶呶不休。


康有为与辜鸿铭同为尊孔保皇派的代表人物,但辜一向认为康是卑鄙小人,乱臣贼子,是亡国妖孽,断送了清王朝的命运。1913年,康有为、陈焕章等人发起建立孔教会时,辜拒绝加入。据胡适记述,辜鸿铭同他谈起孔教会时,曾大骂“陈焕章当读‘陈混账’”,又骂以圣人自居的康有为根本不懂孔学,连拜孔子的资格也不配有。他在一次宴会上对胡适说:“你知道有句俗话:‘监生拜孔子,孔子吓一跳。’我上回听说康有为的孔教会要去祭孔子,我编了一首白话诗:监生拜孔子,孔子吓一跳。孔会拜孔子,孔子要上吊。胡先生,我的白话诗好不好?”


泰戈尔和辜鸿铭一起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泰戈尔最终胜出,但辜对其却极为不屑。泰戈尔访华,学人踊跃迎迓,唯辜闭门谢客。他曾对泰戈尔说:“你没有资格讲东方文化,因为你不懂《易经》里那些最高深的真理,你最好还是写你的诗去吧!介绍东方文化的工作还是让我来做吧。”


泰戈尔(中)访华时与辜鸿铭(右二)、徐志摩(左二)等人合影


辜鸿铭在批评美国文学时,毫不客气地说美国除了爱伦?坡的诗外,没有一首好诗。


胡适27岁从美国学成归国,被北大聘为教授,因倡导新文化运动而暴得大名。辜鸿铭却对他十分不屑,批评他所持乃美国中下层的英语,并说:“古代哲学以希腊为主,近代哲学以德国为主,胡适不懂德文,又不会拉丁文,教哲学岂不是骗小孩子?”辜还骂胡适“以粗俗鄙陋的”留学生英语倡导“文学革命”,简直是瞎胡闹!


一次,某公设宴,辜鸿铭与严复、林纾皆在座。席间,辜鸿铭说道:“恨不能杀二人以谢天下!”人问二人是谁,他答道:“严复、林纾也。”严置若罔闻,林当即问辜何出此言。辜说道:“自严复译《天演论》出,国人知有物竞而不知有公理,于是兵连祸结矣。自从林纾译《茶花女》出,学子知有男女而不知有礼义,于是人欲横流矣。以学说杀天下者,非严、林而何?”闻者皆咋舌。


时袁世凯参政马其昶亦在座,问某公这是何人,某公告知为辜鸿铭,并为二人引见。辜直言: “去!何物马其昶,莽大夫尔,亦集于此!此间无尔坐处!”


五四运动时期,辜鸿铭曾在日本人办的英文报纸《北华正报》上发表文章,大骂学生运动,说学生是暴徒。罗家伦看后很是气愤,拿着报纸质问辜道:“辜先生,你从前著的《春秋大义》,我们读了都很佩服,你既然讲春秋大义,你就应该知道《春秋》的主张是‘内中国而外夷狄’的,你现在在夷狄的报纸上发表文章骂我们中国学生,是何道理?”辜气得脸色发青,双眼圆睁,一两分钟说不出话来。最后,他站起来用手敲着讲台说道:“我当年连袁世凯都不怕,我还怕你?”


辜鸿铭得知徐世昌办了个“四存学会”,讽刺道: “‘四存’就是‘存四’,正可以对‘忘八’。”


徐世昌获得了法国授予的荣誉文学博士学位,辜鸿铭但凡见到法国的公使、名流就挖苦道:“我一向瞧得起你们美丽的法兰西(辜倾慕法国文化,曾经说:‘法国面包也比别国的俊些。’),如今居然给徐世昌发博士学位!”


在一次宴会上,辜鸿铭对两位法国客人大发议论道:“先生们,不要见怪,我要说你们法国人真有点不害羞,怎么把一个文学博士的名誉学位送给徐世昌!先生,你的报纸上还登出徐世昌的照片来,坐在一张书桌边,桌上堆着一大堆书,题做‘徐大总统著书之图’!呃,呃,真羞煞人!我老辜向来佩服你们贵国,——La belle France!现在真丢尽了你们的La belle France的脸了!你们要是送我老辜一个文学博士,也还不怎样丢人!可怜的班乐卫先生,他把博士学位送给徐世昌,呃?”两名法国人听了辜的话,很是尴尬,其中一位记者脸红耳赤地申辩了几句。辜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的话,说:“Monsieur,你别说了。有一个时候,我老辜得意的时候,你每天来看我,我开口说一句话,你就说:‘辜先生,您等一等。’你就连忙摸出铅笔和日记本子来,我说一句,你就记一句,一个字也不肯放过。现在我老辜倒霉了,你的影子也不上我门上来了。”那位法国记者,脸上更红了。主人觉得空气太紧张了,只好提议,大家散坐。



民国范儿 辜鸿铭 第一部分 气节
慈禧太后寿辰,两湖地区各衙门张灯结彩,并唱“爱国歌”以示庆祝,时在张之洞幕府的辜鸿铭对梁鼎芬说:“满街都在唱‘爱国歌’,竟未闻‘爱民歌’的。”梁随口说道:“那你就编出歌词来给人家唱吧。”辜脱口而出:“天子万年,百姓花钱。万寿无疆,百姓遭殃。”


有人建议张之洞让辜鸿铭多译西方报纸,以知己知彼,开阔眼界。辜却拒绝翻译,他说:“那些洋人报纸上的东西,尽是没有根据的造谣生事之言,怎信得呢?恕我直言,汤生不愿译,也不会译。就是皇上亲下谕旨来,我也不会译!”


辜鸿铭跟随张之洞十七年后,张对辜说:“十七年来,我对你有所疏忽,可是你为什么不提出要求呢?我很忙,把你的晋升给忘了。”随后,张向光绪皇帝举荐辜鸿铭,光绪任命辜为上海黄浦浚治局督办,月薪高达800两银子。当时黄浦浚治局中洋员贪污挖泥工费,辜鸿铭怒不可遏,要予以惩办。各国领事袒护洋员,说:“我们都不懂工程,查办可能有误。”辜出示了自己的土木工程师证书,各领事大惊失色,但呈报江督,江督最终决定不予查办。辜怒而撰文披露此事,投给《字林西报》,该报不敢登载,辜又改投《捷报》,《捷报》刊载此文。


辜鸿铭任督办期间,一艘德国轮船在江阴附近水面撞沉一艘中国货船,辜鸿铭代表中国货船方面与德国领事馆交涉。德国人百般抵赖,辜鸿铭大怒,准备请律师,诉诸法律,为中国船员讨回公道。德国人这才慌了神,表示愿意协商。最后,此事在第三方主持下调解,中国船员获得了应有的赔偿。


孔子曾言:“君子有三畏。”辜鸿铭则说:“今日大人有三待:以匪待百姓,以犯人待学生,以奴才待下属。”他进而解释道:“现今各城镇街道上,都有警察巡逻,岂不是以匪待百姓?官学堂学生之功课,与犯人所作苦功都能得出一个苦字。而大人待下属,只要现在在官场的,就自然知道,不消我解释。袁子才曾上书总督道: ‘朝廷设州县官,为民作父母耶?为督抚作奴才耶?’”


辜鸿铭在外交部任职时,曾向皇帝上书,中有“用小人办外事,其祸更烈”之语,世人皆知矛头直指袁世凯,袁因而记恨辜。张之洞劝他道:“鹿定兴(传霖)对你所言极为钦佩,但何必呢。”辜答:“此时尚非袁世凯之天下!”张默然以对。


因缺资金购买外国军火,张之洞派辜鸿铭到上海去借外债。辜找到德国德华银行的经理,说明来意后,声明绝不收回扣,并留下名刺为证:“我来议借款,成不索回扣,以此刺为证,后有不信,持此控我。”


北京准备建税务学堂时,辜鸿铭正好在武昌见到端方。谈及此事,端方说:“现在中国讲求专门学问,我也想在湖北创设厘金学堂(注:厘金为近代中国的一种征税制度,厘金学堂指税务学堂)。”辜接口道:“既然有厘金学堂,那州县官也要有学堂。”端方点头称是,辜正色说道:“既然这样,督抚也不能没有督抚学堂。”端方听罢大笑。


有人对辜鸿铭说:“今日欲观各督抚之器识才能,不必看他作事,只要看他用人;不必看他所委署差缺之人,但看他左右所用幕僚,即可知其一二。”辜说:“连他左右幕僚亦不必看。欲观今日督抚之贤否,但看他吹牛毴不吹牛毴。”辜又说:“中国之亡,不亡于实业,不亡于外交,而实亡于中国督抚之好吹牛毴也。”“今日欲救中国之亡,必从督抚不吹牛毴作起。”


辜鸿铭随张之洞进京,识得瑞仲兰,彼此契合,有相见恨晚之感。瑞问辜:“你到都城来,拜客了吗?”辜答曰:“我不拜客。”瑞感慨道:“久闻你才学名冠侪辈,我以为你肯定能飞黄腾达,但至今仍屈居人下,很是费解。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你竟然不拜客,那就怪不得会这样了。”彼此相视而笑。


辜鸿铭的《张文襄幕府纪闻》一书,刊行于宣统二年(1910年),他在书中所臧否的人物,大都健在,且权势未衰,但辜鸿铭指名道姓,嬉笑怒骂,不假辞色。


民国初年,议会贿选成风。辜鸿铭在参加北京饭店的国际聚会时,遇到一个贿选的议员,辜指着此人,用英语说道:“这家伙要用800大洋买我的选票。诸位,我辜鸿铭如此之卑贱吗?”


安福部当权时,颁布了新的国会选举法,规定部分参议员须由中央通儒院票选,凡国立大学教授,或在国外大学取得学位的,都有选举权。一时间,国外文凭成了抢手货,据说当时市价为每张文凭二百元。文凭到手,买的人还可变着花样发财。譬如一张文凭上的姓名是Wu Ting,第一次可报“武定”,第二次报“丁武”,第三次可报“吴廷”,第四次可说是江浙方音的“丁和”。辜鸿铭曾跟胡适说起他卖文凭之事:某人来买他的文凭,与辜讨价还价一番后,定下了四百元的价格。到了选举的前一天,这人将四百元现钞和选举入场证送给辜,嘱咐他明天务必到场。等他走后,辜立刻出门,赶下午的快车到了天津,把四百块钱全报销在一个叫一枝花的妓女身上。他在天津住了两天,钱花光了,才回北京。此人听说辜鸿铭回来了,赶到辜家,大骂辜无信义。辜拿起一根棍子,指着那个小政客道:“你瞎了眼睛,敢拿钱来买我!你也配讲信义!你给我滚出去!从今天以后不要再上我门来!”此人看见辜的棍子,灰溜溜地走了。


一位外国记者采访辜鸿铭时,问道:“如今中国内政如此纷乱,有什么法子可以补救?”辜不假思索道:“有,法子很简单,把现在在场的这些政客和官僚,统统拉出去枪毙掉,中国的政局就会安定些……”



民国范儿 辜鸿铭 第一部分 趣闻(1)
辜鸿铭是混血儿,郑逸梅记载:“辜鸿铭的头发为金黄色,宛若西人。”


留学时,辜鸿铭偶然结识了一位英国女孩,女孩常拿起辜的辫子来赏玩,说中国人的头发真是可爱。辜一时兴起,对她说:“你要肯赏收,我就把辫子剪下来送给你。”女孩笑着默认。于是,辜鸿铭将父训丢在脑后,操起剪刀,将辫子喀嚓剪下,真的送给了那位女孩。


辜鸿铭是凌叔华父亲凌福彭的老朋友,常到凌家和凌父、梁崧生等人聊天吃饭,谈至夜深才走。他们话题很广,上下古今中外,海阔天空。梁崧生曾经驻节海外多年,口才不如辜鸿铭,但是当大家争论不休时,只须梁冷冷地说一句话,辜就偃旗息鼓,不再继续了。


一次,金梁与辜鸿铭一起到公园游玩,辜遇见平日相熟的妓女,便叫过来一同宴饮。金想先走,辜坚决不让,笑着对金说:“今天得你做东。”金笑着结了账,辜大喜,马上称赞金能容狂客,有君人量,表示自己愿为其加冕而自甘执鞭。


震瀛回忆,辜鸿铭在北大任教时,常对广东学生说“丢那妈”(粤语骂人的粗话),又说只有广东人才保留了中国民族的真性情——节气、刚烈……其他各省都是不及的!


清宣统逊位时,着西服、留短发的辜鸿铭,装上假辫子,穿上长衫马褂,让黄包车夫拉着巡游北京城,结果被警察叫到警局询问了一通。


辜鸿铭的《春秋大义》为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德国驻中国公使请辜鸿铭所作讲演的讲稿,由其好友梁敦彦命名为“春秋大义”。当时,此书有各国语言版本,唯独没有中文版本。日本某杂志从德文版选择译出大部分刊出,商务印书馆的《东方杂志》又从该日文版本译成中文,并将作者译为“中国人古先生”。


一次,辜鸿铭从欧洲回国,同船有一个法国青年,见辜手上拿着一本自己的作品在读,便问道:“先生也喜欢辜先生的著作吗?”辜回答是。青年又问:“先生是中国人,认识辜先生吗?”辜慢慢地应了一声:“哦!”青年请求道:“先生能为我介绍认识辜先生吗?”辜答可以。青年喜道:“我在大学时,甚佩服辜先生的文章,渴望一见。”辜说:“我愿意为你效劳,等船到上海为你设法。”船到上海,辜鸿铭的亲友来迎接,辜差人招待法国青年,将其送到旅馆,并嘱咐晚上将青年送到他家。晚上,青年前来,辜出门迎接,说:“鄙人即辜鸿铭。”青年大笑:“辜先生真可人也!”随后,二人共进晚餐,相谈甚欢。


辜鸿铭在上海时,身着长袍马褂,拖着小辫子,叼着雪茄,到舞厅喝咖啡。一位大学生见此怪人,用英语出言嘲笑,以为辜并不懂英文。辜马上到该青年座位与其攀谈,其英语不仅纯熟流利,而且言谈极具学问素养。青年大惊。接着,辜又责备他不应荒废学业,到这种销金溺志之所。青年面红耳赤,深鞠一躬而去。


有一次,辜鸿铭在上海乘电车时,两个洋场少年用英文嘲笑衣着土气的辜,辜立刻用流利的英语“回敬”过去。两少年心有不甘,又用法语继续嘲笑他,辜又用法语狠狠回击。最终,两个少年无地自容,车到下一站时,败逃而去。


晚年居北京时,辜鸿铭喜欢到大陆饭店吃西餐,每次去,都是长辫曳背后,衣冠不整,步履蹒跚,一副穷困潦倒、老态龙钟的样子。一次,他又到大陆饭店用餐,邻座两位年轻学生见辜肮脏落魄之态,嗤之以鼻。辜不以为意,饮啖自如。随即,一人用英文说:“这老头这样龌龊,还配吃西餐吗?”另一人答:“乡下人进京,到城门口总要拜上一拜,才敢进城,这老头也是如此。”二人一唱一和,大加讥讽。辜再忍无可忍,到二人座前,以极流利的英语说:“我吃西餐的时候,你们两个人那时还没出娘胎呢!”二人见辜英语娴熟,本想赔罪道歉,但辜已拂袖而去。二人忙问饭店中人:“此老头儿系何人?”饭店中人告之曰:“辜鸿铭老先生也。”二人闻言,面有愧色,叹道:“我辈今日可谓班门弄斧矣。”


民国范儿 辜鸿铭 第一部分 趣闻(2)
康有为有一枚闲章,上刻“周游三十六国”。辜鸿铭对此颇为不屑,他曾对好友凌福彭说,他想刻一枚章,同康一较高下,他要在章上刻自己的履历:“生在南洋,学在西洋,婚在东洋,仕在北洋”。


中法战争后,张之洞着手筹建枪炮厂,并聘请英国兵工专家伍尔兹为顾问,希望将其建成德国的克虏伯。辜鸿铭与伍尔兹接洽后,毅然将其辞退。张大怒,辜解释:“那人是骗子,想发横财来的。”原来伍尔兹是爱丁堡大学商业专科毕业,根本不会造枪炮。接着,辜向张推荐自己留德的同学、德国克虏伯兵工厂的监督威廉?福克斯。


一次宴会上,福克斯酒后失言,无意中泄露了德国克虏伯的秘密。此事竟被英国《泰晤士报》报道出来。当福克斯告诉辜担心其家属的安全时,辜叫他宽心,说他见到报道后,立即禀报了张之洞,已叫人为其家属办理来华手续,并已备好别墅供他们全家使用。福克斯深感其情,从此悉心工作。


张之洞为训练新式军队,请来几名德国教官协助。张规定德国教官们必须和大清军官一样,着清朝官服顶戴,行跪拜或半跪礼。几个德国教官对穿着无异议,但无论如何也不肯行跪礼,他们说西方没有跪礼。张之洞一时犯了难,辜鸿铭便主动请缨去说服德国人。


辜以纯正流利的德语对德国教官说:“先生们,每个礼拜日,你们都到教堂去,跪在耶稣面前,虔诚忏悔。在尊敬的德皇面前,你们不是也要跪吗?向心爱的女人求婚时,也经常下跪。所以,行跪礼绝不是我们东方独有的。在欧洲,跪礼的历史,怕不比我们中国短呢。”德国教官辩解道:“辜先生,你们的张总督大人当然也值得尊敬,但怎么好和耶稣、日耳曼大帝相比?”辜立即反驳道:“在中国,跪和半跪都只是一种礼节而已,只是为了表示尊重和敬意。对中国人来说,对自己尊重的人行跪拜或半跪之礼,还格外有一种君子的谦恭和客气。这也是做人的一种美德。”


德国教官无奈,只能同意在就职这日,穿清朝官袍,向张之洞行跪拜礼。此事在当时引起轰动。


1913年,袁世凯筹措“善后大借款”时,六国银行团的德国代表科士达因不懂中文,想找一个英文德文俱佳的中国人来做翻译,最后敲定最佳人选为辜鸿铭。辜自恃身价,张口就要月薪六千银元。银行团只得答应。


辜鸿铭的辫子是北大的一道景观,北大学生曾戏言,谁要想一夜成名,就等辜先生上楼梯时,把他的辫子给剪掉,第二天的中外报纸必会竞相刊登。


赵凤昌回忆,辜鸿铭对当时处于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很是同情。一次,他和辜外出,见某人力车夫在吸纸烟,赵说这名车夫不知道节省。辜却说,他终日劳苦,看见坐他车的人,人手一支,哪能不羡慕,所以他效仿,也是人之常情。


梁实秋也记载,辜鸿铭听不得乞讨之声,一听见,便出门施舍一两枚小银币,故而常常囊中羞涩。


高拜石回忆,在北大任教期间,辜鸿铭“虽老而不龙钟,开起腔来,诙谐百出,口若悬河,和后生小辈开谈,一谈便是一两小时,上下古今,渊博至极,但话谈完了,你得要识趣告辞,否则老先生一站起身,会扳着面孔下逐客令的”。


辜鸿铭对彩票并不反感,他说:“今日天下多穷无聊赖之人,有时购买一只彩票,得者无论矣,即不得者,亦尚可作旦暮希望,聊以博生人之乐。”


张勋复辟时,辜鸿铭在外交方面为张尽了力,梁敦彦便荐他做外务部侍郎。据说,张勋期期以为不可,理由是“辜鸿铭太新了”。


1919年8月间,胡适在《每周评论》发表文章,说辜鸿铭的辫子“立异以为高”,故“久假而不归”。文章刊出后,辜极为恼火,要求胡适在报上正式道歉,否则向法院起诉。大半年后,胡适见到辜,打趣道:“辜先生,你告我的状子进去了没有?”辜说:“胡先生,我向来看得起你的,可是你那段文章实在写得不好!”


胡适回忆,1921年10月,王彦祖在家中宴请法国汉学家戴弥微,辜鸿铭、胡适、徐墀等人亦被邀请。入席后,戴弥微的左边是辜鸿铭,右边是徐墀。大家正在喝酒吃菜,忽然辜鸿铭用手在戴弥微的背上一拍,说道:“先生,你可要小心!”戴弥微吓了一跳,问为什么,辜答道:“因为你坐在辜癫子和徐颠子的中间!”众人哄堂大笑。


辜鸿铭曾说,西方人若想研究真正的中国文化,不妨去逛逛八大胡同。因为从那里的歌女身上,可以看到中国女性的端庄、羞怯和优美。对此,林语堂说:“辜鸿铭并没有大错,因为那些歌女,像日本的艺妓一样,还会脸红,而近代的大学女生已经不会了。”


辜鸿铭虽然学贯中西,但字写得很难看。陈昌华在《我知道的辜鸿铭先生》中说:“我曾亲眼看见他写的‘求己’二字,初看时,我不相信是他写的,他自己署名那个辜字中,十字和口字相离约摸有二三分阔。谁相信这是鼎鼎大名的辜鸿铭先生写的呢?”



民国范儿 辜鸿铭 第一部分 辜鸿铭手迹
辜振甫回忆辜鸿铭说:“鸿铭先生博古通今,或系在西洋受教之故,其运笔颇有特异之处,以‘古’之上半部‘十’字为例,常人多先书一横,再书以一竖;他则反是,先写一竖,始再加横。而其下半部之‘口’字,常人多先以左边一竖起笔,次则上边一横,继而右边一竖,最后底边一横完成;鸿铭先生则是上边一横往右直竖下来,嗣则左边一竖向右横去。”


晚年,辜鸿铭常常囊中羞涩,连买烟的钱都没有,但他却无怨言,常平静地对人言:“我的妻子擅长理财。”


周君亮记载:“武昌文莘书院曾邀福建辜某作学术讲演,此君一手提一解剖刀,一手提一死狗,在课堂上对学生解剖,讲述狗之生理组织,条理井然,甚为该校师生所佩赞。据闻此为辜鸿铭之孙,其人不修边幅,亦颇有乃祖之风。惜不详其名字。”



民国范儿 辜鸿铭 第一部分 癖怪
辜鸿铭雅好小脚。他认为,三寸金莲走起路来婀娜多姿,会产生柳腰款摆的媚态,而小足会撩起男人的遐想,女人的奇绝之处正全在小脚。他说:“小脚女子,特别神秘美妙,讲究瘦、小、尖、弯、委、软、正七字诀。妇人肉香,脚其一也,前代缠足,实非虐政。”


辜鸿铭又言:“小足之美,美在其臭,食品中其臭豆腐、臭蛋之风味,差堪比拟。”


王森然在《辜鸿铭先生评传》中写道:“先生在湖北时,寓所在大朝街……正夫人系中国产,为其续娶,貌仅中姿,而其裙下双钧,尖如玉笋,绰约婀娜,莲步珊珊,先生最宠爱之……相传辜氏有嗜臭奇癖,每夜就寝时,照例必捧其夫人双翘大嗅一阵,方始就寝,否则不能安眠。……先生且喜嫖,每夕必御女,女非小脚不乐,谓缠足妇人,为中国女性特有之美,又谓中国妇人小脚之臭味,较诸巴黎香水,其味尤醇,且谈时眉宇间含有莫大愉快之色。”


在北大执教时,辜鸿铭去一位学生家看藏书,见到前来开门的丫鬟的小脚,顿生兴趣。他本是为看学生所藏宋版书而来,此时心意全乱,匆匆浏览。学生悟出先生是想得到这个丫鬟,于是投其所好,将丫鬟送之。丫鬟行前把小脚洗了又洗。到了辜府,辜鸿铭捉起丫鬟的小脚,嗅不到一丝肉香(臭味),兴味索然,差人把丫鬟送了回去,并附一信,只书四字:“完璧归赵。”


康有为曾送辜鸿铭一幅“知足常乐”的横幅,辜见之大乐,说:“康有为深知我心。”


辜鸿铭喜狎妓,喜欢夺取妓女的手帕,无论什么颜色,一把夺过,掖入怀中。久而久之,他收集了一大堆手帕,五颜六色,闲暇时便拿出来赏玩。一次,他在课堂中取手帕擦鼻涕,掏出一把,五颜六色,学生窃笑,他也毫不在意。


民国成立后,辜做了袁世凯政府的议员。一次会后,辜收到袁用于收买人心的三百大洋。他立即将八大胡同的每个妓院都逛了一圈,让妓女们鱼贯从他身边走过,每唱一次名,便赏一块大洋,直到三百大洋散尽,他才扬长而去。


有人说,这三百大洋是辜鸿铭在帮袁世凯做《二十一条》的翻译时领到的酬劳。钱到手后,他径直去了八大胡同,散于胭脂堆中,不领回家去,以表示“不使人间造孽钱”之意。


辜鸿铭好女色,他为自己辩解道:“《牡丹亭》曲本有艳句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此原本于《大学》‘如好好色’之意。余谓今人之心失真,即于冶游、赌博、嗜欲等事也可见一般。孔子说:‘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余曰:‘古之嫖者为己,今之嫖者为人。’”


辜鸿铭好打麻将,但输多赢少。一次轮到他坐庄,摸得一手好牌,最后因少了一张牌而做了“小相公”。洗牌再战,众人发现这副牌少了一张,桌上桌下,遍寻不见,最后竟然发现叼在辜的嘴边。原来,他打得太专心,竟将这张牌当成了雪茄。


辜振甫回忆,辜鸿铭喜欢生吃牛肉,虽游学英伦,但绝口不吸英国香烟,独钟情于土耳其的WESTMINSTER牌烟。这种烟为金口,体稍扁,与通常的圆形香烟不太一样。



民国范儿 辜鸿铭 第一部分 妻妾
辜鸿铭一妻一妾,享齐人之福。他曾幸福地说道:“吾妻淑姑,是我的‘兴奋剂’;爱妾蓉子,乃是我的‘安眠药’。此两佳人,一可助我写作,一可催我入眠,皆吾须臾不可离也。”


辜鸿铭与两位夫人


辜鸿铭的夫人淑姑,是他理想中的妻子:小足、柳腰、细眉,温柔、贤淑。


辜鸿铭与淑姑感情甚笃,从结婚之日起,辜就将妻子的小脚视为珍宝。闲暇之时,辜脱掉妻子的绣花鞋,把又臭又长的裹脚布一层层解开,低下头,将鼻子凑近小脚,嗅其肉香。作文没有灵感时,他总将淑姑唤到书房,让她将瘦如羊蹄的小脚放到他身旁的凳子上,右手执笔,左手抚弄淑姑的小脚,时捏时掐,如同玩佛手。每当此时,他文思如泉涌,下笔千言。


辜鸿铭十分惧内,他说:“老婆不怕,还有王法吗?”


辜鸿铭晚年穷困,却又乐善好施,夫人对此甚为恼怒。震瀛曾回忆,辜鸿铭曾对他们说,北京多叫花子。一次,叫花子又到门上,他照例又给了钱,结果太太将手中饭碗冲着他的脑袋掷来。辜解释说,因为她反对这种无度的慈善事业,如尼采一般。


辜鸿铭曾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说:“我妻是湖南人,有极强烈的责任心。她不惜恶衣恶食尽力撙节费用,以赡养我十六口的家。我因此对她惊服而崇敬,朋友们竟多嘲笑我怕她,甚至远过怕吴佩孚率全军来临。”


但辜鸿铭又说:“不过她的责任心,也有时叫我难堪。譬如我去听歌女唱歌,她便对我大施问训,使我不得安眠,以致害了肺炎。”


辜鸿铭的妾吉田蓉子(一说名贞子)是日本鹿儿岛的士族。其父母到中国来做生意,音信全无,蓉子便只身一人到中国寻找父母。不料,她没有寻到双亲,反而被拐卖到汉口的一家青楼,做了端茶的侍女。因她坚持不肯接客,经常遭到鸨母的打骂,日子非常艰辛。辜鸿铭十分可怜她,就让她到自己家中暂时住下。和蓉子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淑姑觉得她知书达理,对自己也很尊敬,对她十分喜欢。在淑姑的撮合下,辜鸿铭迎娶了这位异国的小妾。


辜鸿铭帮助蓉子找到了父母,父母希望她一同返回日本。考虑再三后,蓉子还是决定留在辜鸿铭身边。辜十分疼爱蓉子,对蓉子也十分依赖,几乎夜夜要求蓉子陪伴,以至于养成了无她相伴无法入睡的习惯。


一次,辜鸿铭不知为何得罪了蓉子,任凭辜如何赔罪,蓉子就是对他不理不睬,连着两三天,晚饭一过便关起房门自行睡下。缺少了“安眠药”辜鸿铭整夜失眠,急得他不知如何是好。这天傍晚,他拿了根钓竿,从窗户伸进蓉子房内桌上的金鱼缸内,垂纶而钓。蓉子见状忙喊道:“你怎么在我金鱼缸里钓起鱼来!”辜鸿铭笑道:“好人儿,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我不是钓鱼,是为钓出你的话来。”又低声下气地说:“好了好了,现在不生我的气了吧!”蓉子这才笑出声来,两人和好如初。


据萨摩雄次回忆,辜鸿铭很健谈,兴致上来唾沫四溅,时而是警世之言,时而是言辞激烈的攻击性的言论,让人替他捏一把汗。能够止住他喋喋不休的唯一法宝,便是戴在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刀锋形金戒指。这是夫人蓉子担心他口不择言,招来不测,特意为劝诫而送他的纪念戒指。蓉子说:“您攻击性言论过多,届时请务必看看这枚戒指,您就会想起我对您的牵挂而慎言。”


辜鸿铭曾得意地自述道:“又要忠,又要孝,又要风流,乃为真豪杰;不爱财,不爱酒,不爱夫人,是个老头佗。”


吉田蓉子在陪伴了辜鸿铭18年之后,因病去世,她给辜鸿铭留下了一子和一女。失去了“安眠药”的辜鸿铭悲痛不已,他特地在上海的万国公墓为她选了一块墓地,并亲手立碑纪念,上书五个大字:“日本之孝女。”他为爱妾写下一首悼亡诗:“此恨人人有,百年能有几?痛哉长江水,同渡不同归。”


蓉子去世时,辜鸿铭特意留下了她的一缕头发,已经习惯夜夜有蓉子做伴的辜鸿铭每晚必须将那缕头发置于枕下,才能安然入睡。他去世后,儿女将这缕头发与他一起下葬。


蓉子去世两年后,辜鸿铭在出版的英文书籍的扉页动情地写道“特以此书献给亡妻吉田蓉子”。晚年,他接受了日本大东文化协会的邀请,于1924年至1927年曾多次前往日本讲学。他到日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大阪的心斋桥,即吉田蓉子长大的地方,凭吊亡妻。



民国范儿 辜鸿铭 第一部分 终老
辜鸿铭原本打算在日本终老,但随着中日关系的恶化,辜日渐受到冷落和白眼。1927年秋,辜只身踏上归途,返回北京,蛰居在椿树胡同的家中,生活极为贫困,有时甚至无米为炊。


好友梁敦彦去世后,辜鸿铭沉浸在弥尔顿失明后的诗作里。其时,辜精神上异常苦痛,“日惟祈求速死”。


1928年3月,辜鸿铭突然发高烧,各种治疗均告无效,身体日渐衰微。后来痰中出现血丝,中西医诊断均为肺炎。4月底,已经无法进食。病中,辜鸿铭仍不时要求爱女珍东为他朗诵《失乐园》。


30日,辜鸿铭感觉大限来临,两个女儿床前饮泣。下午3时40分,辜鸿铭几乎无声地说了句“名望、地位都不过是泡泡,转瞬即逝”之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辜珍东是淑姑所出,辜娜娃为吉田蓉子所出(一说二女均为淑姑所出),她们不仅聪颖明慧,学得多国语言,而且继承了乃父骄傲、清高的性格。据说,辜的一位弟子暗恋珍东多年,终于鼓足勇气前来求爱,珍东却说:“只要你用中、英、法、德、意、日六种文字各写一封求爱信,什么都依你。”一句话吓退了求爱者。辜鸿铭去世后,他的两个爱女十六岁的辜珍东和辜娜娃在苏州削发为尼。


据辜振甫回忆,辜鸿铭只有一子一女,子名守庸,40年代便已去世,无后。女名震东,喜着男装,经年长袍马褂,举止有若须眉,终身未嫁。



民国范儿 辜鸿铭 第一部分 声望
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到中国访问,一位老朋友约翰斯特别叮嘱他说:“不去看紫禁城也不要紧,但不可不去一见辜鸿铭啊!”足见辜氏在西方人心目中的地位。与辜鸿铭会面后,芥川龙之介撰文一篇,在文中感慨道:“约翰斯真不我欺。”


一个叫鄂方智的西方主教,对林语堂的英文极为不屑,却拜服在辜鸿铭面前。他说,辜鸿铭“用英文所写的文章,以英国人看,可以和任何朝代任何大文豪的作品相比并”。


法国文豪罗曼?罗兰说:“辜鸿铭在欧洲是很著名的。”


1916年,《春秋大义》德文译本出版,在德国掀起一股“辜鸿铭热”。丹麦文学与社会评论家勃兰兑斯在长篇评论中对辜鸿铭批判欧洲文化的观点表示激赏,他称辜鸿铭为“现代中国最重要的作家”。


马伯援回忆,在美国时,他曾到图书馆去看辜鸿铭的著作,颇惊其多。图书馆的小姐说:“辜先生的书籍,在英美图书馆里,不仅是多,而且宝贵。”


德国留学生嗣銮在《辜鸿铭在德国》中回忆,他留德六七年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德国哥廷根大学哲学教授奈尔逊对辜鸿铭极为佩服,当得知辜生活困难时,为他筹了一笔款项,怕辜不受,便说是辜的书籍在德国所得的稿费。


后来,嗣銮再到德国,另一位留学生章用对他说,哲学系的两位教授对辜鸿铭佩服之至,其中一位教授宣布,学生若不懂辜鸿铭,不准参加讨论。


奈尔逊曾著文说:“我读辜鸿铭的书,至今已十几次了,多读一次,即更有所得一次。并世同辈中,吾所佩服者当以辜鸿铭为第一。”


《扬子江流域》一书的作者白特夫人,曾对辜鸿铭的英文诗大加赞赏。辜鸿铭去世后,她叹息道:“辜鸿铭死了,能写中国诗的欧洲人却还没有出生!”


辜鸿铭一张利嘴,几乎骂遍了所有西方人。但因为推崇辜鸿铭,欧美国家的报刊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刊登辜鸿铭的文章。1920年的美国《纽约时报》星期杂志,刊有辜鸿铭的论文《The Uncivilization United States》(《没有文化的美国》),中间插入辜鸿铭身着前清顶戴、朝服,后拖一根大辫子的漫画像。


罗家伦说,在国外他看见一本英文杂志里刊有辜鸿铭的一篇文章,所采用的体裁是欧洲中世纪基督教常用的问答传习体,“用字和造句的深刻和巧妙,真是可以令人拍案叫绝”。


法国学者弗兰西斯?波里说:“在旧中国,哪儿有人可与辜鸿铭先生相提并论?他是惟一通晓东学和西学的中国人,我承认我欣赏他,我承认我爱他。”


俄国大文豪托尔斯泰曾写信向辜鸿铭请教,他称辜为“东方知音”,并与其探讨过中国文化对现实世界所起的作用。


英国文豪毛姆认为,辜鸿铭是一个“声高望重的哲学家”、“中国孔子学说的最大权威”。


日本汉学家清水安三说:“辜鸿铭的国学功底在于具有高瞻远瞩地批判、理解中国思想的眼光。他探究其精髓、特征及伟大功绩之所在,并指陈它的缺失,是相当充分的。在比较衡量西方文化及其思想的领域中,他是不可缺少的人物。他并非纯粹的国学家,但他只要具备理解、批判中国文化并与西方文化进行比较的能力,就足够了。因为除此之外的研究,对他来说都是多余的。”




民国范儿 辜鸿铭 第一部分 评誉
震瀛在《辜鸿铭先生之欧洲大战观》中如是说老师辜鸿铭:“辜先生是一个时代的反抗者,并且是一个良心的反抗者,不论好坏,他一定要批评,宁可做社会的公敌,良心觉得不对的,就是骂,痛骂;他骂得也痛快!他不肯降服社会,人云亦云。他宁可做一个真小人,不肯做一个伪君子;要同社会对抗!”


《清史稿》中《辜鸿铭传》说: “汤生好辩,善骂世;国变后,悲愤尤甚。”


李大钊说:“愚以为中国二千五百余年文化所钟出一辜鸿铭先生,已足以扬眉吐气于二十世纪之世界。”


时人如是评价辜鸿铭:“在我的记忆中,辜鸿铭这个人可说是怪才,他的‘才’可能有人能相伦比;至于他的‘怪’,却是无人能与伦比的。”


张中行说:“我想,如果说这位怪人还有些贡献,他的最大贡献就在于,在举世都奔向力和利的时候,他肯站在旁边喊:危险!危险!”


凌叔华在《记我所知道的槟城》一文中说,她听父执辈谈起辜鸿铭说过类似这样的话:“这个怪人,谁能跟他比呢!他大概是没出娘胎,就读了书的,他开口老庄孔孟,闭口歌德、伏尔泰、阿诺德、罗斯金,没有一件事,他不能引上他们一打的句子来驳你,别瞧那小脑袋,装的书比大英博物院的图书馆还多几册吧?”


林语堂说辜鸿铭:“英文文字超越出众,二百年来,未见其右。造词、用字,皆属上乘。总而言之,有辜先生之超越思想,始有其异人之文采。鸿铭亦可谓出类拔萃,人中铮铮之怪杰。”又说:“辜作洋文、讲儒道,耸动一时,辜亦一怪杰矣。其旷达自喜,睥睨中外,诚近于狂。然能言顾其行,潦倒以终世,较之奴颜婢膝以事权贵者,不亦有人畜之别乎?”


吴宓曾以“极热烈之爱国主义者”加誉辜鸿铭,说:“辜氏久居外国,深痛中国国弱民贫,见侮于外人,又鉴于东邻日本维新富强之壮迹,于是国家之观念深,爱中国之心炽,而阐明国粹,表彰中国道德礼教之责任心,乃愈牢固不拔,行之终身,无缩无倦。”


苏曼殊感慨道:“国家养士,舍辜鸿铭先生而外,都是‘土阿福’。”


法国学者弗兰西斯?波里说辜鸿铭:“他是热情的爱国者,曾首先高呼‘中国人是中国的主人’,‘中国人是自家的主人,就像欧洲人是自家的主人一样’。”


罗家伦在《回忆辜鸿铭先生》中说:“在庚子八国联军的时候,辜先生曾用拉丁文在欧洲发表一篇替中国说话的文章,使欧洲人士大为惊奇。善于运用中国的观点来批评西洋的社会和文化,能够搔着人家的痒处,这是辜先生能够得到西洋文艺界赞美佩服的一个理由。”


孙中山曾说:“中国有三个半精通英文者,一个辜鸿铭,一个伍朝枢,一个陈友仁。”


陈彰在《一代奇才辜鸿铭》中说:“辜鸿铭虽是学博中西,足迹遍天下,但他为人怪诞。他不但力主保存我国的旧文化,甚至连辫子、小脚、姨太太等也在他的保存范围之列。而他之好辩善骂,尤为当时人把他列为金圣叹一流的人物。”


温源宁如此解读辜鸿铭:“一个背叛者,宣传君主主义;一个浪漫者,接受儒教作为人生哲学;一个专制的君主,却以佩奴隶的记号(辫子)为得意:辜鸿铭之所以会成为中国近代最有趣的人物者,即是由于上述的矛盾。”


王森然在《辜鸿铭先生评传》中如是评论传主:“其为人极刚愎,天生叛徒,一生专度与人对抗之生活,众所是则非之,众所喜则恶之,众所崇信则藐视之,众所反对则拥护之。只得到与人不同之处,便足快乐与骄傲矣。林语堂谓:‘辜为人落落寡合,愈援助之人愈挨其骂。若曾借他钱,救他穷困,则尤非旦夕待其批颊不可,盖不如此,不足以见其倔强也。’”


有人看到了“辜鸿铭文化保守主义的悲剧色彩,其时,一个巨大而破烂的时代在他身后无可挽留的坠落,而眼前,是狂飙突进的新时代。辜鸿铭矫枉过正地为旧传统辩护,其实也是为自己栖息的时代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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