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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阿瑟将军传》作者:杰弗里·佩雷特

_14 杰弗里·佩雷特 (美)
  艾克尔伯格从来没有想明白自己的前程到底在那儿出了错,他永远不能理解克鲁格为什么能够成为四星上将,而自己就不能。然而就麦克阿瑟而言,他已经做得很公正了。他曾给了艾克尔伯格两次金子一般的机会——但他两次都错过了。艾克尔伯格却认定自己在提升一事上被欺骗了,他认为自己身为集团军司令官理应得到晋升。他变成了一个顾影自怜、内心痛苦的人,他以往那种开朗豁达的性格被一种对麦克阿瑟刻骨铭心的仇恨所替代,他渐渐地把麦克阿瑟当成一个大骗子和自己的头号敌人。
  在艾克尔伯格拒绝让第11空降师攻占尼科尔斯机场后,麦克阿瑟将其全部精力投入了来自北部的竞赛中。对这种竞赛,他要鼓励、监督、并且在某种程度上参与。1月29日,他把他的前指转移到达古潘以南50英里处,住进路易西塔种植园(在打拉郊外)的一座大型刷着白灰的榨糖厂。
  第6集团军的两个最好的师被选中在马尼拉之战中进行竞赛:第1骑兵师计划1月27日到达林加延湾,然后沿5号公路进军;第37师从克拉克机场附近的驻地出发,沿3号公路向马尼拉市前进。事实上,第37师已经处于林加延到马尼拉的中间了,但第1骑兵师有更强的机动能力,丰富的作战经验和强烈的团队精神。他们自认为是美国陆军最好的师。有些评论家说,这不是一次真正的竞赛,因为第1骑兵师拥有巨大的机动优势。实际上,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的一个步兵师就拥有近4000辆车,主要是吉普车和卡车。土兵基本上不必步行。此外还有一个坦克营。第37师拥有与第1骑兵师同样好的条件赢得胜利。
  麦克阿瑟急于到达马尼拉的迫切心情常常驱使着他叫吉普车开到先遣部队的前面。1月30日,在克拉克机场附近,他设法让车开到交火地带的中间,日军的3挺机枪在他左侧不到100码处向他右侧不到100码处的美军炮兵连射击,而炮兵连则通过概略瞄准向藏在战壕里的日军射击。
  在这个时候,第1骑兵师从林加延湾海岸向南挺进。当晚,麦克阿瑟见到维恩·D·马奇师长并告诉他:“去马尼拉。我不管你怎么去,到那儿就行,而且要快。要避免人员伤亡。你可以绕过日本鬼子,超越日本鬼子,但一定要到马尼拉,救出圣托马斯集中营的战俘,占领马拉卡南宫和议会大厦。”
  马奇组织了一支由800名热情的志愿者组成的飞虎队,分乘吉普车、卡车和轻型坦克向马尼拉全速前进。两天后,飞虎队到达马尼拉东北74英里的甲万那端。骑兵师的战士们涉水过河,把日军赶出了甲万那端。上了5号公路。这支飞虎队在6小时之内行进了75英里,于2月4日黄昏时到达马尼拉市区。第37师。沿3号公路紧赶慢赶,还是晚到了12个小时,于第二天凌晨到达马尼拉。
  麦克阿瑟实现了他登陆后4个星期内到达马尼拉的誓言。他还希望用一支精干、行动快捷的力量迅速突破马尼拉,趁B本人正晕头转向时,让他的部队去解救被关押在市里和周边的几千名盟军战俘。如果能让部队迅速入城,就可以不战而拿下这些集中营,但是如果陷入艰苦而血腥的包围战,就很容易提醒日本人在无望的战斗的最后几天大举屠杀他们的战俘。这些天来,麦克阿瑟对盟国战俘的命运深深地担忧。
  2月5日上午,第1骑兵师的飞虎队插入北部郊区并向圣托马斯大学进发,日军在那里关押着3500名战俘,主要是美国公民。与此同时,第37师前往比利比德监狱。他们赶在日军炸毁山谷上的一座桥梁之前将其占领,没开一枪一炮就占领了比利比德监狱,释放了那里的800名囚犯。
  当晚,马奇报告麦克阿瑟,问他是否愿意与第1骑兵师主力部队一起在第二天早晨进入马尼拉。麦克阿瑟的答复是迅速而肯定的,语气充满热情,但是他离开打拉的时间却被几封来自华盛顿的、需要立刻答复的重要电报耽搁了。2月6日上午他才赶上第二骑兵师的先头部从,他们停留在马尼拉以北10英里处。麦克阿瑟的吉普车赶上来前的几分钟,日本炸毁了架设在一条深谷上的桥梁,这座桥就在第1骑兵师前方大约1英里的地方。马奇的工兵不得不告诉他一个坏消息:要在峡谷上修建一座贝利桥(军用活动便桥,以20世纪英格兰工程师唐纳德·贝利之姓命名——译者注)至少需要12个小时。麦克阿瑟垂头丧气地回到路易西塔种植园,在返回访漫长路程中一直沉默不语。
  夜幕降临前,第二骑兵师和第37步兵师大举进入马尼拉。第二天,麦克阿瑟忙于阅读和起草电报,以至于无法离开那个榨糖厂,但是当晚,他颁发了胜利公报:“我军正迅速地扫清马尼拉的敌人……”。彻底歼灭市区的顽抗之敌“就在眼前”。这是一种典型的乐观的——在这件事情上过于乐观的——公报。自信是成功指挥官所必不可少的,但是麦克阿瑟往往把坏消息看得很重,而对好消息则添技加叶,到头来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平庸现实。
  2月7日,他终于可以去马尼拉了。麦克阿瑟、埃格伯格、莱尔巴斯和其他10来个司令部的先遣梯队参谋人员分乘几辆吉普车从打拉出发向马尼拉驶去。麦克阿瑟径直前往比利比德监狱。第一个向他致敬的囚犯看上去活像一个骷髅嘎哒嘎哒地跑过来立正、敬礼。“欢迎您到比利比德来,长官,”这个似乎虚弱得站都站不住的,瘦得皮包骨头的人说道。他说自己是沃伦·威尔逊少校,是陆军军医,兼负责监狱医院事务的高级军官。
  麦克阿瑟和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握了握手,质朴地说:“我很高兴回到这里。”
  进入监狱以后,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但丁曾描绘过的那种惨不忍睹的景象之中,令人不堪忍受成为其中一员的巨大痛苦。几百人抬头凝视着他,这些人虚弱得除了从他们躺着的地方努力地向他微笑以外什么也做不了,他们像一具具尸体一样直挺挺地躺在污秽不堪的简易窄床上,虽生犹死,几乎已经为葬礼做好了准备。他温和地和他们握手,或是拍拍他们的肩膀,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感情。“您成功了。”一个犯人低声说。
  “我来晚了,”他几乎是满怀歉意地说道,“但是我们终于来了。”
  他回到吉普车里,驱车前往圣托马斯集中营,这里的情况比比利比德监狱要好一些。但这里的景象也一样惨不忍睹。这儿的囚犯也只不过仅仅有足够的力气穿上外套,伏在他的胸前哭泣,跪在他面前亲吻他的手,欢天喜地地用他们棍子一样的手臂拥抱他。“要作拯救生命的人,”他想道,“不要作夺去生命的人!”
  在圣托马斯逗留一个小时以后,麦克阿瑟继续驱车朝着海湾和马尼拉饭店前行。他的一名参谋,安德烈斯·索里亚诺上校召集了圣米盖尔啤酒厂的所有人。麦克阿瑟一行的吉普车队缓缓停靠在这座著名的啤酒厂的外面,这个地方在他们到达前一个小时左右才占领。几分钟后,喜气洋洋的部队官兵、菲律宾的酒厂工人和索里亚诺就拿着瓶子和杯子跑出来为马尼拉的解放干杯。
  麦克阿瑟也加入其中,但是他的嘴唇几乎不碰那只向人群举起的啤酒杯。当麦克阿瑟用颤抖的右手端起那涌动着泡沫的圣米盖尔啤酒杯,透过他的雷班斯墨镜凝望着马尼拉市中心被洗劫一空的熟悉景象时,触动他更深的是一种悲哀的感觉而不是欣喜若狂的心情。
  他继续朝着马拉卡南宫行驶,这座宫殿已经被占领,完整无损。他的老“卡迪拉克”汽车又回到了他的手中。这部车曾经被日本的马尼拉占领军司令使用,车况仍然良好。
  他还想继续前进,再次步入马尼拉饭店的顶层豪华公寓,亲自看一看那个关于日本人的传闻是否属实,传言说日本人因为敬畏那只日本天皇赠送给他父亲的巨大花瓶,便在公寓门口站着,把麦克阿瑟的寓所当成了一个圣地。他继续沿着巴石河前进,一直到达前线部队所在地才健步走下吉普车。
  他全然不顾四周全是日本兵,竟步行走向马尼拉湾。走了还不到一二个街区,狙击手的子弹就开始在人行道乱飞,有的就像复仇的大黄蜂一样从他耳边掠过。然而他仍然坚持步行,直到前方木远处一挺机枪突然猛烈扫射方才停步。
  麦克阿瑟走进门口。怎么回事?山下奉文真的不打算为马尼拉而战?如果他的意图果真如此,那他就不会把他所有的部队几乎全部撤出城外,让他们待在山里。不出所料,美国巡逻兵越接近因特腊木罗斯老城和俯视马尼拉湾的卢内他公园,炮火就越密集。北郊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第11空降师在过去的3天内一直在与固守尼科尔斯机场地顽敌战斗。有人想拼到底。这个城市难免要遭殃了。
  1月29日,麦克阿瑟开始了收复巴丹半岛的战斗。这场战斗将为收复科雷吉尔多岛铺平道路。他令艾克尔伯格派第38师(加强第34团战斗群),在巴丹以北几英里远的吕宋岛西海岸登陆。在随后的3个星期里,这些部队从巴丹半岛的根部切断了该岛与吕宋本岛的联系,然后向南进发。为了帮助主力前进,另一个团战斗群在巴丹西南海岸登陆,打击占领着半岛中心地带的日军。
  麦克阿瑟等不及夺回巴丹,便于2月16日,两位将军、几个副官和十几名卫兵,乘坐6部吉普车深入半岛作了一次指挥员侦察。“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带着侦察兵进入前线地带了。”他对埃格伯格说,“这让你有点兴奋,是不是?”
  他们遇到正在侦察日军战线情况的两个侦察兵,便问他们日本人在哪里。侦察兵说他们就在前面的丛林里。麦克阿瑟命令他的副官准备好卡宾枪。然后把车队减到只剩下两辆吉普车,他又继续驱车行进了四五英里。吉普车在林间一片空地中突然停下来。他们看到锅里的热米饭和一挺在慌乱中被丢弃的机枪,这令埃格伯格脊梁骨发凉。即使到了这会儿,麦克阿瑟还是不肯回头。他继续前进。希望能向南开到足够远的地方,以便观看原计划的空降兵当天在科雷吉尔多的空降。车向前开了一英里左右,一条又宽又深的河流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河上的桥梁已被炸毁。
  这时,为即将到来的C-47运输机提供空中掩护的P-38飞机编队向下俯冲,飞到吉普车上空并用无线电话请求上级允许他们袭击“敌军吉普车队”。麦克阿瑟下了车,失望地来回踱步,考虑着怎么办。幸运的是,地面部队的将军没有批准这一请求。他知道麦克阿瑟当天上午正在巴丹半岛的某处。
  麦克阿瑟不情愿地咕哝说不可能再前进了,然后让吉普车调头。他很失望,但又感到宽心。“我心里这个重重的铅块终于落地了,”他对他的副官说,“今天对我来说很有意义。”
  当总司令部计划夺回科雷吉尔多时,威洛比估计只有大约800到900名日军占领着罗克。萨瑟兰看到人数这么少,心中不由想出了一个主意。为什么不试试用联合兵种作战的方法最大限度地打击他们呢——采用空降部队和两栖部队同时发起进攻怎么样呢?即使肯尼这个热衷于大胆的进攻计划的人也对这个办法心存疑虑,他向麦克阿瑟建议不要采用这个办法。因为他不太相信威洛比的能力,要是事实证明他的这种估计和其他人一样错误怎么办?尽管如此,麦克阿瑟还是同意了萨瑟兰的建议;
  科雷吉尔多岛上没有任何适用的空降场。第503伞降步兵只能在该岛的东端相对平坦的地方着陆,然后朝着马尼拉隧道杀出一条路;也可以在托普锡德的阅兵场附近的双润高尔夫球场着陆。阅兵场和高尔夫球场的周围都是悬崖峭壁。克鲁格选择了在托普锡蹲着陆,因为B本人绝对想不到这里会有伞兵从天而降。
  2月16日,第503伞降步兵团大约2000人进行空降着陆,与此同时,1000步兵在悬崖底部的狭长海岸上登陆。这次进攻完全出乎日军意料之外,日军总共约有5000人。第二天美军又空降了1000人的增援部队。夺回罗克的战斗十分激烈,第5航空队的重型轰炸机用凝固汽油弹几乎炸平了科雷吉尔多的大部分地区,与此同时,海军驱逐舰在直射射程内从海上向岛上的岩洞和隧道入口处射击。
  罗克之战是对装备精良、很好地隐蔽在战壕中的敌人的一次残酷的近距离作战。2月21日夜,共有2000日本人在马尼拉隧道中自杀,他们用数百吨烈性炸药将自己炸死。然而战斗还在继续。有组织的抵抗又持续了一个星期。美军收复科雷吉尔多的代价是1000人伤亡。
  当这场战斗还在激烈进行时,麦克阿瑟对另一所监狱发动了突袭。马尼拉的南部有一个大潮,叫做拉古纳。拉古纳湖南岸耸立着洛斯巴诺斯拘留营,这里关押着2000多名美国人和菲律宾人,这些人当中主要是传教士和修女。2月24日,第11空降师几百名滑翔兵发起强渡大潮的两栖进攻。拘留营的日本卫兵惊讶得乱作一团,以致忘记屠杀他们的囚犯了。所有的被拘留者没有受到任何伤害,都获得了自由。
  这次戏剧化的突袭是整个事件的闪光点,否则这里将是一幅悲剧性的场面。负责马尼拉作战指挥的日本海军上将岩渊山治手下有3.5万人。他拒绝执行山下奉文保全马尼拉的政策,而是把他自己无政府主义的观念强加给这座城市里无助的居民、古老的建筑和倒霉的军队。让马尼拉变成战场并不能使日本赢得丝毫的战略或战术优势,破坏这座城市也不能给日本带来荣誉和光彩。残杀马尼拉人不会让日本的失败推迟一天时间。一切都无济于事。守军拥有大量的自动武器,弹药库里充斥着军械。每一个主要路口都设置了路障;街道上布满地雷;数千建筑物里都理置了饵雷;马尼拉湾的海军舰艇被拆解了武装,船上的大炮被拖到岸上。就像他们征服其它地区时的做法一样,日本兵围捕了大批市民,然后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他们屠杀。这些暴行是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也开脱不了的。
  麦克阿瑟发现自己不得不为这座城市而战,这是一场会毁灭这座城市的战斗。他尽力不伤害这里的人们。肯尼建议轰炸称为“内城”的有城墙的市区,把它夷为平地,免得步兵还要把守军从城里“抠”出来,麦克阿瑟对此建议不予考虑。“不,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他告诉肯尼,“你可以全歼日本人,这没问题,但是那里还有几千菲律宾人也会死。”结果,麦克阿瑟不让肯尼向马尼拉的任何地方投放炸弹。因为当时轰炸的精度还不能保证让人口密集的城市中大量无辜市民免遭杀害。
  起初,麦克阿瑟尽量避免在这场战斗中使用重型炮,但是当他的部队受到日军炮火的猛烈袭击时,他不得不解除了这些限制。当时的美国大炮是全世界最好的。这种火炮的协同动作与控制能力都很出色。麦克阿瑟发现,一旦开火,这种炮几乎能摧毁人类能建造出的任何东西。在马尼拉之战中,大部分建筑物是被美国的炮火毁坏的,而死难的数万菲律宾人中大部分则是日本人杀害的。
  马尼拉市中心被打得四分五裂,建筑物和建筑物,房间和房间之间分崩离析。这一战制造出了历史中最血腥的也是本世纪里最壮观的火葬场之一。“火焰有1000英尺高,而它喷冒出来的大片大片的黑色浓烟则高达2000英尺。”一位胆战心惊的将军记录下了他在战斗开始阶段从飞机上看到的情景。
  如果全世界所有的总参谋部都集中在一块计划对马尼拉进行破坏的话,其结果也不会超出马尼拉现在遭到的破坏。一些曾目睹过伦敦、华沙、鹿特丹、斯大林格勒等毁于战火的城市的战地记者,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身边的场景,炮火在几个小时之内便将整个聚居区夷为平地乡日本的饵雷在几秒钟之内就把一栋栋大楼炸毁。“马尼拉危在旦夕,”有些记者在他们关于战争的报道中这样写道。麦克阿瑟生气地检查着他们的文稿,命令他们不要再使用这样的字眼。问题木是他们写错了,而是写得太露骨,真实得令人太痛苦。
  2月22日,麦克阿瑟忍不住与骑兵师队伍一起沿杜威大街向马尼拉饭店挺进。“突然,那座楼的顶层豪华公寓火光冲天。是他们放火烧的。我看到了,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我看到自己精美的军事书斋、我的纪念品、我一生积攒的私人物品都被毁掉了。”部队冲杀进马尼拉饭店并在夜幕降临以前占领了它。顶层豪华公寓的火熄灭了,麦克阿瑟爬上楼梯到了他先前的家。门口仰躺着一具浑身血污的日军上校的尸体,身边像凋落的花瓣一样满是那两个巨大瓷瓶的碎片,日军保护文物的神话彻底破灭了。一个带着卡宾枪的年轻军官看到麦克阿瑟站在那儿便高兴地喊道:“干得好,长官!”他还以为,将军和攻占这座饭店的部队一样都把此刻看作胜利的时刻呢。然而对麦克阿瑟来说,它是又一幕悲剧,又一个破坏的梦想。希望一再落空,结局总是要么好很多……要么坏很多。
  美军进入马尼拉后不久,麦克阿瑟司令部的参谋们就拟出了胜利大游行计划,但是战斗迫使这一计划推迟,再推迟,最后取消了。在收复马尼拉以前,整个城市只剩下4个没有遭到破坏的公共和商业建筑了。这座被称为“东方明珠”的城市已是废墟瓦砾堆。日军实际上被歼灭3.5万人。麦克阿瑟的战斗伤亡人数是6500人。
  随着战火渐渐熄灭,麦克阿瑟实现了他1942年2月在马尼拉隧道对奎松许下的诺言;“我会用刺刀尖把你送回马拉卡南宫。”1945年2月27B,在马拉卡南宫举行的典礼上,菲律宾政府光复了。奎松的密友和继任者奥斯梅纳作了简短的演说。麦克阿瑟回致以充满激情的长篇演说。
  “自从我将军队及设施撤出这个美丽的城市以后,已经有3年多的时间过去了,这是充满苦难、斗争和牺牲的3年。当年,这里门户敞开、没有设防,根据战争法,这里的教堂、纪念碑和文化中心可以免遭破坏……而我努力保护的这一切要不是敌人采取孤注一掷的行动,也不会遭到如此惨重、如此巨大和不必要的破坏……”
  麦克阿瑟讲得很慢,不时停顿一下,努力但徒劳地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当时我们只不过是一支很小的力量,但我们努力战斗,阻拦敌铺天盖地的大部队的前进……这种斗争没有白费!上帝确实在保佑我们的军队2美军在盟国的支持下严阵以待,扭转了战争的潮流……。我的国家是信守诺言的!”当麦克阿瑟的演讲接近尾声时,他浑厚的嗓音颤抖了,失声了。他用力盯了地面一会儿,不敢相信自己还能说话。他努力继续讲了下去,讲了一半又停了下来,哽咽了,然后他提议大家和他一起背诵祷文,以此结束他的演讲。
  3月2日,他终于回到了科雷吉尔多,第503伞降步兵团团长乔治·M·琼斯上校前来迎接他。上校向他敬礼并报告说:“长官,我现在把科雷吉尔多要塞交给您!”
  麦克阿瑟对上校在收复罗克中出色的作战表示祝贺,并授予他服役优异十字勋章。“我看见那古老的旗杆仍然屹立着,”麦克阿瑟用阅兵讲话的音量说道,“让你的部队把国旗升起来,不要让任何敌人把它降下。”当美国“星条”旗在那弯曲的被战争搞得遍体鳞伤的50英尺高的旗杆上冉冉升起时,他站立着,举起颤抖的右手敬礼,那可能是在解放马尼拉中让他真正快乐的唯一时刻。
老战士永不死——麦克阿瑟将军传--第二十六章 战争今年结束
第二十六章 战争今年结束
  在马尼拉战斗结束之际,麦克阿瑟派人把琼和小亚瑟接来。他们乘坐着“挪威人”号货轮和一般的冰冻食品一起航行了两个星期,从布里斯班来到马尼拉、麦克阿瑟让他的参谋为他的家人寻找一个合适的住处。他们回来报告说他应该搬进沿巴石河下行的前德国大使馆。这个地方最好的一点就是它还完好无损;而最坏的一点就是附近有条通往巴石河的下水道气味很难闻。
  在菲律宾被占领期间,日本人扶植了一个傀儡政府,给予菲律宾表面上的独立,打着幌子说什么派了一个日本大使。美军在莱特岛登陆的消息给这位大使提了个醒,他先是躲进了马尼拉饭店,然后又寻找比饭店更不容易在美军进入马尼拉后成为进攻目标的地方。他搬进了一处西语称为“白房子”的住宅,这庄宅院曾属于一位名叫巴赫拉赫的德国富豪家庭,巴赫拉赫是战前向菲律宾进口汽车的最大的汽车进口商。德国人是日本盟国的公民,他们的财产和生命本该有安全保障,但是日本人还是占领了他的房子,并且没等巴赫拉赫先生告诉他们说他是德国人就枪杀了他。不过,后来这座有14个房间的美丽的西班牙殖民风格的别墅保留了下来,没有遭到日本士兵从南京到新加坡一贯实施的掠夺和破坏。
  大使搬入这座别墅时,他的行李中有一大木箱从马尼拉饭店搜刮来的纪念品。这些纪念品当然比普通旅游者带走的毛巾和搅酒棒珍贵得多。这位大使掠走了麦克阿瑟家族的一大批传世之宝:一套纯银茶具,哪是日本政府1905年委托卡蒂埃制做的,作为送给亚瑟·麦克阿瑟将军的礼物;一对银烛台,那是琼家世代相传的传家宝;还有其它一些价值不斐的财物。木箱上的标签写着“药品”,这明显是为了不让人起好奇心,是一种对征服者欲盖弥彰地掠夺的绝妙描绘。美军进入马尼拉后,这位大使也逃跑了,他的“药品”也没来得及带走。巴赫拉赫夫人通知一位美国陆军军官说她有些东西是属于麦克阿瑟将军的,能否请他安排把这些东西拿去。
  这当儿,乔治·肯尼也在寻找住处。在过去的两年中,他绝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草棚、铁皮房和帆布帐篷里。他命令他的参谋在马尼拉寻找一个比较迷人的街区,并为他这个“满天飞”的人找一个好地方落脚。没用多久,美军的弹着观察机就发现了这座迷人的、没有被人动过的巴赫拉赫大宅子。肯尼去查看了一番。他喜欢这里的游泳池、葡萄酒窖、蒸汽浴室、按摩室、华丽的家具、可爱的花园、凉爽而高大的房间,简直太完美了。真是习武之人的休想之地。
  当晚在宽敞明亮、粉刷一新但仍然很简陋的路易西塔种植园用过晚餐后,他告诉麦克阿瑟他找到了一所很棒的大房子。直到第二天早晨当他发现麦克阿瑟没有出来吃早餐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在肯尼艰难地吞咽着玉米片粥时,麦克阿瑟正在前往“白房子”的途中,心里盘算着这个地方到底比他的参谋们建议他去住的那个巴石河下游的垃圾场好多少。美国军队中有句老话叫作“衔高权大”。巴赫拉赫的住宅就是这样一座特权住宅,抑或他不配得到这五颗在他的衬衫领子上闪闪发光的,用五个盟国(美国、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和荷兰)的银币制成的银星。
  麦克阿瑟离开路易西塔吉马尼拉后不久,肯尼给巴赫拉赫夫人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说他刚到这个地区,问她能否在找房子方面给他一些建议。你可以相信一位住在一所好房子里的贵妇人通常都知道哪儿能找到其它富人住的好房子。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巴赫拉赫夫人说,她的姐姐住在一所非常好的房子里。她曾给建筑师定了一条简单但竞争意味十足的规定:“要建得比我妹妹的房子好。”肯尼跳上飞机,飞往马尼拉去看那所房子,发现巴赫拉赫夫人说的一点不假。建筑师在他姐姐的房子上的确有着出色的表现。
  当晚麦克阿瑟回来吃晚饭,他告诉肯尼,“我偷了你的房子。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找到了一所房子,”肯尼说,“今天我去了马尼拉,为自己找到了另一所房子。”
  “那房子好吗?”
  “比你的好。”
  “它在哪儿?”
  “关于那所房子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但是它比你的好。”
  “狗娘养的,”麦克阿瑟说,“我干嘛不再等等,以便得到那所房子呢!”
  3月6日,琼和小亚瑟到达马尼拉,麦克阿瑟坐着一艘小船去接他们。当船返回码头时,肯尼在那里。当时几百架战斗机和轰炸机在海湾上空向北飞行,向藏在山上俯视着克拉克机场的日军发起空袭。当引擎的轰鸣声渐渐远去时,琼对肯尼微笑着说:“听到我们的飞机声是不是很高兴?我上次到这儿时,到处都是日本飞机,我们看都不敢,只顾四处躲藏。”
  几天过后,麦克阿瑟带妻子和儿子去马尼拉饭店。房顶没有了,上面的几层也烧光了,但是一层的人还和往常一样多。酒吧里挤满了互相请客喝酒的军人。麦克阿瑟一家爬上散落着碎石的楼梯去顶层豪华公寓。他们闷闷不乐地站在那里回忆着过去在这里渡过的美好时光。这所公寓已经被大火完全毁掉了。现在它什么也不是,活像一个变黑的贝壳,暴露在天空下,上面覆盖着的灰立足有5英寸厚,琼的小型卧式钢琴就像一个抛光的大理石墓碑一样从这厚厚的灰土中露了出来。
  琼这个人喜欢社交,为人友善,非常关心他人福利,她几乎还没有卸下行装就决定去看望比利比德监狱的囚犯。但是当她到达比利比德监狱时,那些虚弱不堪、疾病缠身的犯人中,有很多人仍然裹在虱蚤孳生的毯子里,他们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她精美绝伦的帽子和令人眩目的白手套。琼感到很尴尬,急忙摘掉帽子,脱去手套,把他们扔到将军的那辆黑色老“卡迪拉克”轿车的后座上。
  她慰问了马尼拉的4所军队医院,赢得了在菲律宾作战的所有战士的爱戴。有些战土的情况并不比监狱里的那些人好多少,但是就像麦克阿瑟说什么也不会去医院一样,琼就是说什么也要去。
  有一次,埃格伯格带她去访问了一所离碧瑶不远的战地医院,该医院位于战火不断的吕宋北部山区。在那儿与琼交谈的病人中有的是一个小时以前或稍早一些时候才受伤的。当琼和埃格伯格回到马尼拉时,埃格伯格被召到麦克阿瑟的办公室。“你把她带到炮火连天的战地医院去了?我不喜欢这样!”麦克阿瑟用拳头捶着桌子生气地说,“你不能……我不许你,像这样把她放在危险的环境中。如果你带她出去让她出了什么事……”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情景太可怕了,以至于任何言语也无法描述。“我不知道我会对你做什么。”他说着,怒气难消。于是他冲着桌子而不是冲着医生发泄着怒气,他再一次捶击着桌子,说道:“不许再这么干了!”
  琼对他的感情就像他对琼的感情一样笃深。1月26日,他的65岁生日那天,她用列农饭店的信签给他写了一张条:
  最亲爱的“老板”先生,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小亚瑟仍然像以前一样受到宠爱、娇惯和过分地保护。回到马尼拉后,他没有同龄的伙伴一起玩,但是有一天麦克阿瑟回家时带回来了一条饥饿的瘦骨嶙峋的杂种狗,是他从街上拣的,用马尼拉当地的话来说,这是一条村庄猎犬。他们很快让这条狗恢复了健康,并给它取名叫“斯波蒂”。事实证明它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动物,小亚瑟非常喜欢它。一天,这条狗被一位来访军官的车撞死了,小亚瑟的心都要碎了。从此麦克阿瑟下令把由住房通到车道的门锁上,然后又去市郊寻找另一条狗。他又带回来一条骨瘦如柴但是很可爱的杂种狗,这只名叫“布莱基”,但是几个月后,它变得脾气暴躁,麦克阿瑟带着非常痛苦的心情不得不让人把那只狗杀了。小亚瑟的心再一次彻底碎了。麦克阿瑟也是。
  这个男孩此时已经年满7岁,到了琼感到该把他交给老师的年龄了,麦克阿瑟请了一个英国女人菲利斯·吉本斯夫人当他的老师。事实证明,在以后的6年中,她不仅仅是亚瑟的好老师,还是琼的一位随和而迷人的伙伴。女老师认为,这个男孩“非常聪慧,就是爱犯拼写错误,就像所有的美国男孩一样。”
  女老师精通钢琴演奏,她高兴地发现小亚瑟具有相当高的音乐天赋。他能够兴致勃勃地在钢琴前坐上几个小时,学习识谱或勤奋地练习。小亚瑟有种天赋的能力,就是几乎对所有的旋律只要听过一遍就能比较像样地演奏出来。
  让麦克阿瑟尤为高兴的是,他不仅再次合家团聚,并最终获得一架C-54运输机,并且在突出的机头两侧重漆着“巴丹2号”。道格拉斯飞机公司对它作了大量改进,工厂因此而少生产4一5架飞机。
  哈普·阿诺德看到这架飞机时忍不住惊呼“天哪!”结果连琼这种对乘飞机旅行充满不愉快记忆的人都认为这架飞机简直太棒了。
  回到位于卡拉·维多利亚1号的老总部大楼本应让麦克阿瑟激动不已,但是这座建筑几乎被彻底破坏了。他让人修复了弹痕密布的马尼拉市政大厅并于5月初把总部搬到这里。他将市长办公室作为自己的办公室。现在麦克阿瑟再次拥有了一个舒适的家和一个宽敞的司令部办公室,他又可以像以前一样上午9一10点上班,中午回家吃饭和午睡,回家吃晚饭或看电影之前在办公室加几个小时的班,上床睡觉前读一二个小时的报纸。此时他在“卡萨布兰卡”书房里阅读的书籍中有许多是关于日本历史和关于日本政府如何运作的材料。
  罗斯福对那些曾经勾结日本人的菲律宾人的政策是非常明确的:他们背叛了菲律宾自治政府和美国。他们应该被逮捕、为他们的背叛行为接受审讯,应该受到严厉的惩罚。麦克阿瑟认为这是菲律宾自治政府的事,不该由美国陆军处理,但是奥斯梅纳没有能力部署大举逮捕通敌者的行动。这件事又留给麦克阿瑟去做了。到1945年春,麦克阿瑟的反间局长,埃利奥特·索普准将已逮捕5000个有通敌嫌疑的菲律宾人。
  战时,通敌的骨干分子几乎都是菲律宾自治政府政界和经济界的精美,普通菲律宾人则仍然忠于美国。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最接近奎松的那一阶层的人显得最乐于为日本人工作。唐·曼纽尔本人早在1940年就和日本人有过接触,因为他害怕美国会让这个岛国自生自灭。他愿意和在这场为争夺西太平洋霸主地位的斗争中涌现出来的任何一位优胜者合作。此外,菲律宾的统治阶级和日本人同流合污几乎是不可避免的。说得难听一点,日本人用不着怎么求婚,只需颐指气使就能让菲律宾人跟他们上床。苟且偷安一直是精英们的处世哲学。
  这反映出一种植根于西班牙4个世纪占领史的思想信条。菲律宾的官员们长期以来一直本着良好的意愿努力去做那些在盎格鲁一萨克逊人看来从道义上讲是不可能的事:他们确信,他们能够既满足征服者的要求,又能同时保护他们的人民。正像亚瑟·麦克阿瑟将军1902年在国会作的报告中所说的那样,发生叛乱时,该国的“总统和其他的官员公开场合代表美国的利益,而私下里却代表叛乱分子的利益。更加荒谬的是,他们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关心着双方的利益。”
  由于奎松在美国的两年流亡生活使他的活力渐渐消失,他极力证明所有的主要通敌犯实际上无罪。这些人中有很多跟他关系密切,如乔治·瓦加斯是他的前任行政秘书,乔斯·劳雷尔是他的司法部长。他发誓说,他们的确没有通敌。他们所作的一切都不是叛国。只有通过表面上跟日本人合作他们才能保护菲律宾的普通百姓不受占领政权的更大伤害。要不是奎松为了支持自己的说法而宣称自己曾和劳雷尔和瓦加斯一直用无线电联络的话,那么他的证词可能会更有说服力,而这显然是假话。
  1943年10月,由日本扶植起来的菲律宾总统劳雷尔声称麦克阿瑟甚至离开科雷吉尔多之前就明确地批准了他的通敌行为。
  麦克阿瑟有力地反驳了这种说法。“我在离开菲律宾时没有给过(任何)菲律宾领导人任何指示……每个菲律宾人,除了那些军人以外,据我所知,都是凭着他们自己的良心做事的。”
  尽管如此,如果他能避免,他还是无意执行罗斯福严厉的反通敌政策。奥斯梅纳也不想这么做,于是1945年3月,他到佐治亚州温泉劝说总统修改这一政策。实际上整个菲律宾统治阶级都摆脱不掉通敌之嫌。奥斯梅纳的很多亲属——包括他的两个儿子——都曾为日本人工作过。罗斯福指出他愿意缓和他的强硬政策,只审讯那些曾经发誓要效忠日本的被指控犯有叛国罪的人,但是4月12日他去世了。他的继任者副总统哈里·S·杜鲁门心安理得地让麦克阿瑟自己决定如何处置通敌者的事。
  在为返回菲律宾的3年战争期间,麦克阿瑟常常被菲律宾人讲述的日本人对战俘和菲律宾普通老百姓施加的暴行所激怒。在莱特岛战役期间他心里还带着这种愤怒。他曾想不仅对日本人进行报复,还要对那些一心帮助日本人的劳雷尔和瓦加斯之流进行报复。然而当他到达吕宋后,他的态度就缓和了。首先,1946年2月4H菲律宾即将独立。调查和审讯一大批通敌者需要几年的时间。而美国就要撤出了,这应该是菲律宾人自己处理的事情。再者,他对被占领期间的情况了解得越多,就越无法对那些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们作出判断。
  一天,他对他的飞行员达斯提·罗兹上校说:“我们处于安全和没有威胁的优势之中,对我们来说很难从这个角度来判断或批评那些正想尽一切办法来拯救自己和家人生命的人们,特别是当他们一点也看不到任何可以摆脱压迫的希望时。”此外,对“通敌”一词也没有任何法律定义,然而,他叽讽地评论说:“法国人对‘通敌者’有个定义,即通敌者指‘那些比你通敌多的人”
  麦克阿瑟差不多跟日本一手扶植起来的傀儡政府中的所有要人都很熟悉。在他担任军事顾问期间,甚至在此之前,在他担任菲律宾军区司令时,他就跟他们在马尼拉的共济会第一地方分会称兄道弟,在马拉卡南宫的官方宴会厅一起用餐,在陆海军俱乐部开晚会,一起去黎萨体育馆看拳击比赛,还在政府的招待会上向他们的太太们献殷勤。他并不是特别追求社交生活的,但是他的大部分社交生活几乎都是和他们一起度过的。
  日本占领期间,他一直依靠游击队向他提供有关通敌者的信息、他们真的在努力保护人民吗?还是只是在保护他们自己的家人、事业和钱财?
  遗憾的是,麦克阿瑟得到的信息都是先在科特尼·惠特尼手上拐了若干弯子才到他这里来的。这个肥胖的律师聪明伶俐,善于取信于人,但是他太喜欢玩阴谋,太自私自利,就像鸟儿只为自己的巢铺羽毛一样,他太沉迷于作手脚,以至于他说的写的关于菲律宾人的东西中很少有名副其实的价值。
  只有在麦克阿瑟到菲宾后并且能和游击队的领导人对话时他才终于得到了不带水分的报告。说起通敌者,最应该提的还不是劳雷尔,而是曼纽尔·罗哈斯(菲律宾共和国第一任总统,曾任菲律宾众议院议长、自治政府财政部长等职——译者注),他是自治谈会的前发言人及那个拥有群岛中最大报纸——《马尼拉每日新闻》的家族的后裔。麦克阿瑟20年以前就认识这个工作狂、烟瘾很大的罗哈斯,还曾在科雷吉尔多围攻战中任命他当过自己的参谋呢。
  根据他的判断,罗哈斯最个能力很强、精力充沛、深受欢迎的政治家,论和上了年纪、乏味无趣的奥斯梅纳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如果不是罗哈斯通敌的污点太大,他可能会成为菲律宾独立后一位更好的总统。尽管罗哈斯当过劳雷尔的粮食部长,但麦克阿瑟相信他肯定与日本人有某种合作。
  读者或许还记得1943年5月奎松让他的私人医生,一位名叫埃米德吉奥·克鲁兹的老医师秘密潜入马尼拉和罗哈斯谈被占领后的情况。麦克阿瑟用潜艇送克鲁兹回菲律宾,但他并没有指望他能获得成功。不过克鲁兹通过了,在罗哈斯的帮助下他没有被日本人发现。这位医生在马尼拉从事地下活动,后来被偷渡出菲律宾。
  克鲁兹的事迹本身还不足以免除罗哈斯的罪名。2月6日,麦克阿瑟把埃德温·拉姆奇少校召到路易西塔种植园,拉姆奇是一位骑兵军官,在过去的3年中领导过吕宋岛几千人的游击队。这个一度非常浮华的年轻军官的容貌可以和埃罗尔·弗林比美(美国30年代电影演员,因身材健美,相貌英俊而受欢迎,主演《侠盗罗宾汉》、《道基城》等影片——译者注),给马尼拉社交界的美女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是战争把这个人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骨瘦如柴、险如死灰、身穿开线的工作报、脚蹬破靴子的人。麦克阿瑟和他谈了一个小时,但是实际上他最想知道的事情是,拉姆奇是怎样看待罗哈斯的?拉姆奇告诉他罗哈斯从未真正地跟日本人勾结。他曾经尽力帮助游击队而对劳雷尔的傀儡政府是口惠而实不至。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麦克阿瑟宽慰地说,“我报了解罗哈斯,而且我不相信他是叛徒。”毕竟他当时也做不了别的。当麦克阿瑟在林加延湾登陆时,日本人把傀儡政府迁到位于吕宋北部山区的碧瑶。
  4月中旬罗哈斯落到美国人手里。在此之前他一直是被日本人关押在碧瑶的囚犯。麦克阿瑟让他立刻飞往马尼拉和家人团聚。不久以后,他提升他为准将,这是为他以后向公众宣称他相信罗哈斯一直保持着对美国的忠诚做的一个铺垫。后来,罗哈斯在政治上东山再起,令奥斯梅纳非常不安。这次崛起可以让他成为获得独立的菲律宾的第一任总统,而麦克阿瑟所希望的正是这种结果。
  4月1日,尼米兹的两个陆军师和两个海军师在冲绳登陆。部队上了岸,实际上没有遇到抵抗。但是几天之后,他们发现自己陷入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规模最大、代价最高的战斗之一。美国海军遭到了神风特攻队暴风骤雨般的袭击。
  冲绳以南的军事作战对日本人来说不再具有任何重要的战略意义了。从日本到菲律宾之间的所有空中和地面行动都停了下来。再也没有石油从荷兰东印度公司运来;再也没有日本飞机从台湾起飞;再也没有日本军舰敢横穿东南亚海域了。
  在过去的两年中,美军沿着两条轴线向日本挺进:海军由尼米兹率领,通过中太平洋向西,麦克阿瑟从西南太平洋向北。在他们的推进过程中,尼米兹的部队和麦克阿瑟的部队万无一失地汇合了。问题是,如果他们最终联合起来以后会怎么样?显然麦克阿瑟会拒绝接受尼米兹的指挥,但是金也不可能允许尼米兹接受麦克阿瑟的指挥。
  向冲绳进攻了3天以后,马歇尔通知麦克阿瑟说已经和海军达成协议:冲绳之战一结束,麦克阿瑟就指挥太平洋上的所有陆军部队,包括现在尼米兹手下的部队。尼米兹将掌管所有的海军部队,包括金凯德的第?舰队。从此以后制定战略计划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进攻日本。
  麦克阿瑟让他的总部参谋制订两个作战计划:“奥林匹克计划”,1945年10月1目进攻日本最南端的本上岛屿九州岛;“皇冠计划”,即两个月后,在距东京30英里的地方登陆。然而他个人认为,这两个计划都可能来不及实施,日本就投降了。
  1945年2月海军部长詹姆斯·福雷斯特尔到路易西塔种植园场拜访了麦克阿瑟。麦克阿瑟告诉福雷斯特尔进攻日本不能操之过急,“我们应该确保苏联能答应在满洲(中国东北地区——译者注)进行有力和积极的战役,牵制住日军的一大部分。一旦这场战役打起来,我们就应该向日本本上岛屿发起进攻了。”麦克阿瑟估计苏联至少需要60个师的兵力才能打败日本部署在满洲的100多万部队。
  在和麦克阿瑟共进晚餐时,这位海军部长问道:“你想不想对太平洋上这场战争的结果作个大胆的猜测呢?”
  “我预计战争会在今年结束。”麦克阿瑟说。
  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出现在福雷斯特尔那张皮肤黝黑的爱尔兰人的脸上。目前海军部通常打赌都认为战争将在1946年的某个时候结束。连麦克阿瑟的情报主任威洛比也不认为日本人会在尔后的18个月内投降。“我可以把你的话转告华盛顿吗?”福雷斯特尔问。这是个非常大胆的问题。麦克阿瑟告诉他尽管转告好了。
  与此同时,克鲁格在吕宋岛北部的偏远山区经过一番苦战消灭了被围困在这里的15万日军,这是一场艰苦卓绝的、一点也不迷人的战斗。这里的地形是最大的敌人,而热带疾病仅在其次。由于日本人已经完全丧失了抵御美第6集团军的侧翼作战的能力,而且他们也无力发起正面进攻,麦克阿瑟便将克鲁格的几个师划给艾克尔伯格使用。
  尽管如此,克鲁格仍然狠狠打击了躲在战壕里的日军。麦克阿瑟本应该比实际上更早地结束这场战役。因为要不断努力把日本人从吕宋北部山区的战壕里挖出来的战斗也让美国的参战部队接连不断地遭受损失。美军最终占领了吕宋,但为此牺牲了近9000人,3万多人负伤,这一杖成为太平洋战争中最血腥的战役之一。正像克鲁格的一位师长后来所说的那样,“麦克阿瑟违背了购物原则”——他为得到的东西付出了过高的代价。
  麦克阿瑟把克鲁格领导的一半的部队交给艾克尔伯格指挥,让第8集团军能够在菲律宾中部和南部的日占岛屿发起解放战役。收复本身还不够。1944年10月23日,当麦克阿瑟在塔克洛班光复菲律宾政府时,他把这次登陆称为“解放整个菲律宾的序曲……”,他还称自己为“执行解放菲律宾作战任务的军事力量总司令”。
  参谋长联席会议并没有明确授权让他作出这番承诺,因而他的一位最受尊敬的传记作家克雷顿·詹姆斯教授、博士批评他越权。威廉·曼彻斯特从詹姆斯的话中得到线索,并发挥性地给麦克阿瑟扣上种种罪名:臭名远扬的以下犯上,令人震惊的刚愎自用,肆无忌惮的自我中心等等。
  麦克阿瑟和参谋长联席会议都十分清楚,解放菲律宾是美国的既定政策。参谋长联席会议无须再制定战争政策,该政策是罗斯很担任总司令时提出来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以及麦克阿瑟的作用就是执行这一政策。甚至在科雷吉尔多陷落以前,罗斯福就明确地向奎松许诺美国要给菲律宾自由。不是给一些自由,而是全部自由。而这一任务尚未被取消或修改。
  此外,罗斯福在檀香山对麦克阿瑟所说的话以及在他和麦克阿瑟那些关于收复菲律宾的来往信件都清楚地预示了这位总统的诺言会被很好地实现。当麦克阿瑟在林加延湾登陆时,他就打算重新征服整个吕宋,包括巴丹和科雷吉尔多,然后在菲律宾其余的地区发动解放战争。当第8集团军开始解放吕宋南部岛屿时,参谋长联席会议终于振作起来,并批准了他所采取的做法。在詹姆斯看来,事情这么发展似乎是麦克阿瑟的行动过快,而实际上却说明了参谋长联席会议的行动太慢了,也许是因为金上将像以往一样确信菲律宾的战役是一次耻辱柱般的错误。
  解放吕宋南部岛屿的过程主要是一些风险很小的、与脆弱得几乎连局部反攻也发动不了的敌人作战。从军事角度看,这仅仅是一次大规模的扫荡。但是麦克阿瑟满足了艾克尔伯格对赞扬的那种几乎是很可怜的渴望,经常把艾克尔伯格捧到了有时令他自己都感到木安的程度。这甜滋滋的抚慰的确令人飘飘然,第8集团军以一种罕见的热情执行了他们的扫尾作战。
  美军只在宿务(菲律宾中部岛屿——译者注)遇到了有力的反击。驻守在这里的约1.5万日军修筑了3道防御地带。但是锐意进攻、管理得力的美军还是夺下了宿务。美军最终赢得了这次战斗的胜利,在战斗过程中美军有8000人因患肝炎被送进医院,作战伤亡2000人。
  在解放菲律宾中部和南部的战斗中,美军阵亡850人。这些有限的战斗并不意味着打起来很容易或者无需付出什么代价,但对麦克阿瑟来说,它们在道义上的重要性足以弥补这一切损失。夺回这些岛屿是美国雪洗前几次败北之国耻的推一途径。
  澳大利亚总理约翰·柯廷也想让澳军进攻并在解放战争中发挥一些作用。澳大利亚军队占领了被麦克阿瑟的部队绕过的新几内亚的一些大型要塞,如韦瓦克,而不仅仅是牵制他们,他们还攻占了干维尔岛和新不列颠岛的日军要塞。1945年2月,柯廷通知麦克阿瑟说应该使用澳大利亚的军队,要不然就遣散他们。他和布莱米担心,除非澳大利亚一直战斗到最后,否则会在最后阶段解决政治问题时将他们排除在外,根本不考虑他们的利益。
  麦克阿瑟让他们把目标放在荷属东印度群岛上,但是没有和他们好好磋商。参谋长联席会议没有看到攻占一些岛屿(如婆罗洲)的重要性,认为这些地方早晚也会落入盟国手中,但是麦克阿瑟感到他对澳大利亚负有道义上的责任,因为如果没有澳大利亚的全力支持,他绝不可能在1942年9月对新几内亚发起进攻。如果他们想打仗,他绝不会阻拦。此外,荷属东印度群岛属于西南太平洋战区。他觉得他至少应该先从日本手中夺回一一个重镇,然后再把这些岛屿交还给荷兰
  婆罗洲战役拟分三阶段进行:第一阶段,在婆罗洲附近的打拉根小岛(位于印度尼西亚,加里曼丹岛东北——译者注)登陆并占领之、在岛上修建一个简易机场;第二阶段,在文莱登陆,该岛北半部是盛产石油的英属地;第三阶段,在巴厘巴板登陆,该地南部有荷属炼油厂。布莱米不反对攻占文莱,但是他坚决反对进攻巴厘巴板。麦克阿瑟对布莱米的抗议置若罔闻。
  7月2日,麦克阿瑟打电话给肯尼,问他是否愿意和他一起观看进攻文莱的战况。肯尼说自己还有很多工作要做。麦克阿瑟仍坚持地说:“跟我一起走吧,乔治,我们会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日。”然后,这个杀手吹嘘道:“此外,每天还有3次巧克力冰淇淋和苏打水呢。
  第二天,麦克阿瑟和艾克尔伯格登上“博伊思”号巡洋舰,在菲律宾中部和南部作了一次非常闲适的旅行,访问了第8集团军近期解放了的各个岛屿。途中,麦克阿瑟让巡洋舰在巴拉里岛停留,以便访问位于太子港的监狱。这是索鲁关押大部分高级通敌犯的地方。“这些人是我过去在社交场上或因为业务关系经常见面的,”他对罗杰·埃格伯格医生解释道,“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我的朋友。”
  当巡洋舰到达棉兰老岛,并在德尔蒙特靠岸时,麦克阿瑟迫切地寻找他和琼为了等飞机来接他们去澳大利亚曾焦急地等了3天3夜的地方。那座房子已经消失了。
  6月8日,肯尼乘飞机到来,登上了“博伊思”号。澳大利亚第9师预定在文莱登陆。6月10日登陆时只遇到了一些零星的抵抗。这支队伍绝对不乏勇气,他们的军官似乎也很积极。但是不论是土兵还是军官都缺乏训练和经验。第9师有很多老兵在以前的战斗中不是战死就是成了残疾,补充了许多。登陆后,他们不是继续扩张战果,而是在沙滩上徘徊不前。
  下午4点左右,麦克阿瑟上了岸。他自己要做出必要的示范,他敏捷地穿过海滩,沿着一条与海岸平行的公路向内陆走了500码。前方丛林里传来了狙击手和轻机枪的枪声。他继续带领着一群担惊受怕的高级军官径直向敌火袭来的方向大步前进。当他走近时,一辆坦克朝他们隆隆驶来,它刚才压毁了敌人的机炮阵地,一名澳大利亚土兵欣喜若狂地从炮塔中探出头大声叫道:“我们解决了那杂种!”
  麦克阿瑟继续往前走,带着某种好奇心要去看看那死掉的日本兵。一个澳大利亚摄影师冲上前去拍照,他想把麦克阿瑟和两具敌兵尸体放在一个取景框里。他站在离麦克阿瑟几码远的位置,突然,他倒在地上,一个藏在附近丛林中什么地方的狙击手打中了他。
  肯尼朝麦克阿瑟走过去说,在他看来有一点似乎很明显,如果麦克阿瑟像刚才的摄影师一样,那么这个“假日”就会给毁了。肯尼说,既然麦克阿瑟已经成功地进行了一次指挥员侦察,在他看来,这正是步兵应该进入的地方。此外,海军希望他们按时回去吃晚饭。让晚宴的主人在“博伊思”号上等他们可有点儿失礼了。还有他许诺的巧克力冰淇淋苏打水呢?“好吧,乔治,我们就回去,”麦克阿瑟说,“我本该不指望你会为任何别的事忘记冰淇淋的。
  第二天他返回海滩,想看看文莱市,但澳大利亚部队还没有完全占领官。麦克阿瑟回到船上,前往苏禄群岛拜见苏丹。这个小小的岛屿最信仰伊斯兰教的骁勇武上摩洛人的家园。潘兴早年在叛乱期间征服了苏禄群岛,赢得了他的声望。对麦克阿瑟这一代陆军军官来说,这里几乎就是一个传奇地方。
  身材矮小、秃顶、半裸着上身、上了年纪的苏丹热情地欢迎麦克阿瑟。他们用英语交谈了几句,而后来的谈话则大部分是由苏丹的维齐尔(伊斯兰国家的高官或大臣——译者注)翻译的。苏丹赠送给麦克阿瑟一把用于礼仪场合的短剑,其刀刃是波浪形的,上面还刻着《古兰经》文。麦克阿瑟回头看艾克尔伯格,而艾克尔伯格正四下张望,他又盯着一位上校脖子上挂着的一部非常精美的望远镜,他向上校使眼色,上校带着一脸不情愿而无可奈何的表情把望远镜递给麦克阿瑟。衔高权大。麦克阿瑟彬彬有礼地把这个现代光学技术精品赠送给了苏丹。交换礼物结束后,他们站在那里闲谈了一会儿。这时,苏丹的小孙子在麦克阿瑟那漫亮的低帮皮鞋、艾克尔伯格擦得很亮的靴子上以及爷爷和维齐尔穿着拖鞋的脚上随便小便。4位要人没有在意这散发着蒸汽的小插曲,继续平静地交谈,就像世界名人在任何时候见届时一样。麦克阿瑟回到船上换袜子的时候豁达地说:“这个小尿童可是苏丹的掌上明珠呢’
  占领打拉根和文莱后,婆罗洲战役的第三阶段从7月二日开始,澳大利亚第7师在巴厘巴板登陆。岛上的这座炼油中心长期以来就是整个西南太平洋地区最重要的战略目标之一。
  肯尼用B-24轰炸机对巴厘巴板进行了多次空袭,但并不是特别有效。无论如何,到1945年7月,巴厘巴板已经不再是一个战略目标。日本已经有近6个月的时间无法从这里运送石油了。麦克阿瑟想看看这个他和肯尼已经谈论过多次的地方。他估计日本会大力加强对此地的防御,尽管它的战略价值已经不复存在。
  海军对巴厘巴板的炮击制造了战争中最壮观的烟火。海军的炮弹在炼油厂引燃起巨大的火球。储油罐爆炸后腾起铺天盖地的火焰。石油从破裂的输油管中溢到地面,围绕着低矮的山丘形成了一条条火河。
  麦克阿瑟下令说他想要一条专用汽艇和“巴尔的摩“号舰一起于上午9时30分出发,送他上岸。第7两栖部队司令官丹尼尔·巴比将军报告称:“海滩处于敌人的迫击炮炮火控制之下,总司令去那里不安全。”麦克阿瑟的答复是“立刻派一条专用汽艇过来。”不到两分钟汽艇就到了。
  当麦克阿瑟到达时,澳大利亚部队还在继续为占领海滩而战斗。他大步穿过沙滩,经过了一个澳大利亚步兵连的射击阵地,他们正在向前方某处的敌人射击。为了观察得更清楚,他向附近的一个山脊走去。当他到达山顶时,一位澳大利亚少校朝他跑过来说在附近的山丘顶部有一个日军的机枪火力点。麦克阿瑟毫不在意。相反,他站在山脊的最高处,背着手,引人注目地研究着地形。而他身边的大部分军官都蹲在阵地上。一个被吓坏了的上校坐了下来,而巴比和一个战地记者干脆趴在地上。
  麦克阿瑟和少校凝视着地图讨论战术形势,故意对飞来的机枪子弹满不在乎,任其发出那种撕破布的声音。“顺便说一句,”在他转身走下山脊时,对澳大利亚军官说,“我想,最好把那挺机枪干掉,免得伤着人。”
  两天后,麦克阿瑟回到马尼拉。7月5日,他收到了两份重要电文。一份是柯廷去世了。另一份是马歇尔发来的电文,上面注明“绝密”的字样。肯尼已经在向冲绳部署他的重型轰炸机,很快就可以对日本本土的目标发起空袭。马歇尔发来的电文通知麦克阿瑟说肯尼的轰炸机不得在任何情况下轰炸日本的京都、小仓、新禹和广岛4个城市。马歇尔没有解释原因。
  1945年7月,美国陆军数十万人从欧洲战区出发前往太平洋战区,陆军部时刻监视着日军在九州的大规模集结。一些激进分子描述了一幅令人生畏的场面,说是一个巨大的杀人场正在筹建之中。仓库里近5000架神风特攻机只加注了够飞单程的汽油。美军从8万日军手中夺取冲绳,却付出了伤亡5万人的代价。如果按这个比例推算正像马歇尔担心的那样,攻占九州美军将伤亡27,5万人。
  然而,麦克阿瑟不相信“奥林匹克计划”会被付诸实施。当克鲁格的第6集团军参谋部研究九州南部的航拍照片,以确定用哪个师在哪个海滩上登陆时,麦克阿瑟告诉萨瑟兰;“迪克,不要在“奥林匹克计划”或“皇冠计划”上花太多的时间。如果你能设法拖延时间,那就拖下去好了,因为我们从来就不需要进攻日本。”
  尽管当时他还不知道研制原子弹的事,但他已经能确信这一点。肯尼也对原子弹的研制一无所知。原子弹首次爆炸成功是在新墨西哥州的大沙漠里,时间是7月16日。10天后,托马斯·F·法雷尔准将到达马尼拉向麦克阿瑟简要地汇报了“曼哈顿计划”,并解释了为什么参谋长联席会议要留下这《座日本城市。法雷尔告诉他,这种原子弹爆炸时当量的估计为2万吨梯恩梯当量,美国已经准备投放两颗原子弹,任务将由位于马里亚纳群岛提尼安岛上的B—29主要基地执行。
  新近被授权指挥太平洋战略空军部队的卡尔·斯帕茨将军7月31日到达马尼拉,向麦克阿瑟出示了投放原子弹的命令。史汀生设法将日本文化中心——京都从预定要轰炸的城市名单中撤销了。由长崎取而代之。斯帕茨说,一切都准备就绪。
  麦克阿瑟断定这颗炸弹将使日本退出战争。8月二日,他告诉肯尼战争将在两个星期内结束。5天后,日本南部的天空万里无云。当天下午,麦克阿瑟在马尼拉市政大厅召开了异乎寻常的不准记录发表的记者招待会,邀请了25名战地记者参加。他谈到了这次战争,但是他脑海里真正想到的却是即将出现的新战争。他坐在舒适的真皮扶椅中讲了一个小时。他说,“原子弹”将把战争恐怖扩大几万倍。现在是技术当家。他还清楚地记得,还只是在10年以前,第一架泛美大型远程客机到达马尼拉时,全世界都为这一巨大的成就欢呼。而1945年,每天有几百架飞机飞越太平洋,却没有人对此大惊小怪了。
  至于日本,它已经被打败了,它的当权者也知道这一点。苏联准备加入对日战争,为这场战争增添他们的力量,他欢迎这种变化。“苏联士兵每牺牲一个就意味着美国可以少牺牲一个。”苏军将歼灭日军部署在满洲的两个野战集团军,他不希望冲突的时间持续太长。记者们回到他们的办公室,而来自华盛顿的消息刚刚通过电传打字机传来:广岛已经被一颗原子弹炸毁了。
  然而直到此刻,代表日本政府的6位军官实际上绝拒投降。他们认为美国的入侵太血腥、太恐怖了,因此美国当然应该向他们提出更好的投降条件。在无记名投票表决中,他们投票主张继续战斗。
  两天后,8月8日,苏联向日本宣战。斯大林不想在瓜分太平洋战争的胜利果实时被排除在外。8月9日,美国在长崎投放了第二颗原子弹。日本战时内阁投票结果是3比3,日本天皇自1941年来首次发表意见。他建议他的政府寻找投降的途径。
  1941年秋,西奥多·怀特曾采访过麦克阿瑟,后来麦克阿瑟以抵达澳大利亚后不久又在墨尔本见过他一次,这次他赶赴马尼拉又见到了他。他发现他跟以前完全不同。这个麦克阿瑟既不是1942年那个大吼大叫、怒气冲冲,被失败情绪所困扰的将军,也不是一个志得意满、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将军。他现在最想谈的就是原子弹。“怀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您指什么,长官?”
  “我这样的人过时了,”他双手背在身后边踱步达说,“以后就不再有战争了,怀特,不再有战争喽”
  现在战争掌握在科学家和思想家的手里,而不是掌握在军人手里。个人的勇气,在原子弹面前有什么用呢?有没有战术都没关系了,步兵注定要消亡,炮兵将被超过,面装甲兵也过时了。一天,麦克阿瑟跟肯尼开玩笑说,“下一场战争的胜利者将是某个拉原子弹引线的少尉——他应该被立刻授予上将军衔。因为打赢一场战争值四颗星。
  8月15日,麦克阿瑟被任命为盟军最高司令官,也就是说由他接受日本投降。他不想私下处理这一事件,不像艾森豪威尔那样,允许德国在上午很早的时候,在一间阴暗的普通教室里向他投降。麦克阿瑟想要一个仪式,要举办一个盛大的有纪念意义的仪式,让全世界都能看到。海军对让他接受投降的事不太高兴,但是在“密苏里”号战列舰上举行这一仪式有助于抚慰他们受伤的自尊心,还肯定会让哈里·杜鲁门高兴。总统的女儿玛格丽特曾为这个重达45万吨的庞然大物剪彩下水。
  麦克阿瑟、华盛顿和日本政府花了近两周时间制定了战争结束仪式的具体计划。当他们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索普前来看望麦克阿瑟。他想把目前由他负责的6000名通敌犯移交给菲律宾政府。“他们会替这些人开脱罪责,或者出于政治原因将他们释放,我知道这个。”索普说,“但是,我们尽了自己的职责。”麦克阿瑟同意他的想法。
  8月23日,所有的通敌嫌疑犯都移交给了奥斯梅纳。从此以后麦克阿瑟对菲律宾的兴趣突然地,虎头蛇尾地结束了。从此他再也没有卷入这个国家的生活,也不对它抱有太多的兴趣。如果有什么事让他感到欣慰的话,那就是这件事终于结束了。他曾经了解和热爱的那个菲律宾已经不存在了。这是一个崭新的国家,正在迈向一条崭新的道路。他自己也是。
  6天以后,他登上他的C—54运输机,罗兹送他飞往日本。
老战士永不死——麦克阿瑟将军传--第二十七章 第一大厦
第二十七章 第一大厦
  麦克阿瑟充满戏剧性和历险色彩的一生似乎达到了巅峰。他曾为此努力奋斗,使梦想成真,但最终使梦想成为现实的与其说是靠运气带来的小恩小惠,不如说是靠他个人的意志。他天生具有英俊的外表和过人的智慧。另一方面,子承父业并超过父亲的希望强加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他生性腼腆孤僻,但他让自己学会了如何赢得别人的爱戴。由于他的悟性,他还是在最注重实际的职业领域中表现得出类萃。他想象力丰富、特别容易激动,并非生来具有军人气质,但是他把自己锻炼成了一个有着钢铁般意志的人,能够适应军旅生活中震耳欲聋的炮火、令人发指的暴力场面、垂死者在身边呻吟以及那些应由他负责的惨绝人寰的灭亡。为此,他的灵魂将付出的代价几乎是无法想象的。到65岁时,他已经实现了儿时在西部边境尘土飞扬的陆军哨所的梦想。而现在,当他走到了人生的这个阶段,几乎所有其他军人都会在这个阶段让自己放松,平和地步入退休行列,而麦克阿瑟却站在了通往他一生中最伟大的成就的门前。
  事情发生的转变是他无法计划和预料的。尽管美国陆军五星上将没有固定的退休年龄,但是其他同时代的五星上将——莱希、马歇尔、金和阿诺德——无疑都会在停战后马上退休。此外,在麦克阿瑟漫长的军旅生涯中第一次在白宫里出现了一个死敌。他不能指望哈里·杜鲁门对他有任何好感。
  在麦克阿瑟和罗斯福之间,除了潜藏着一言难尽的紧张关系以外,两人对彼此的天赋和富有传奇色彩的个性都怀着一种审慎的尊重。他们都是伟大的演员,他们理解并且能够欣赏技巧背后的艺术。他们在政治上和人格上的差异往往让人们忽视了他们在各种大事和小事上的惊人的相似。他们的阶级背景非常相像;都受到威严的母亲的深远影响;自幼都受到当领导的教育;按照血缘关系他们还是远亲表兄弟呢。他们的笔迹也非常相似,人们很容易把他们中间一个人的笔迹误以为是另一个人的。
  然而,在麦克阿瑟和哈里·S·杜鲁门之间,除了他们都是美国人和都热衷于公益事业之外,几乎就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了。杜鲁门对麦克阿瑟的憎恨胜过了对任何在世的人。如果还有什么人比麦克阿瑟更令他厌恶的话,至少还拿不出证据说明这一点。杜鲁门对他的憎恨有些奇怪。他自己也非常热爱军旅生活,而且对自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当上炮兵军官感到非常自豪,但是他对麦克阿瑟最引人注目的军人特点——他内心的勇敢——除了蔑视还是蔑视。杜鲁门嘲讽麦克阿瑟是“防空洞里的道格”。在杜鲁门总司令看来,美国历史上这位曾获得最高荣誉的军人是个可鄙的胆小鬼。他因英勇作战获得的10来个勋章和2个紫心勋章(美国授予作战中负伤者的勋章——译注)一钱不值。在杜鲁门看来,麦克阿瑟的一切都是假装的,包括他的勇敢。
  当总统开始思考日本天皇向美国投降后美国应采取什么做法的问题时,他一想到自己将不得不和这位“妄自尊大的长官、军界的头头、五星上将麦克阿瑟打交道时就怒不可遏。他比卡伯特和洛奇更坏。他们在告诉上帝他们要做什么之前至少会先彼此商讨一下。而麦克阿瑟则会立刻告诉上帝他要做什么。我们不得不让这么一个道貌岸然的家伙身居要职实在是一大遗憾。我不明白罗斯福究竟为什么没有命令温赖特回国而让麦克阿瑟成为烈士……如果我们起用温赖特,我们就会拥有一位真正的将军和战士,而不是一个像我们现在所拥有的这种戏子和大骗子。
  杜鲁门对麦克阿瑟的恼怒和轻蔑并非基于对他的了解或亲身经历,尽管杜鲁门不喜欢这个他从未谋面、也从未伤害过他的人。到处都有证据说明他的虚荣自负,趣味低下的道具、右翼共和党报刊对他的种种令人作呕的馅媚;对“补助金军团”的血腥镇压;还有哈罗德·伊基斯的那些毫无根据地说法,如说麦克阿瑟是个拙劣蠢笨的骗子和恶棍。尽管如此,杜鲁门不喜欢麦克阿瑟的深层原因还是很难说得清。
  既然总统对他的敌意难以平息,最明智的办法就是让麦克阿瑟接受日本投降,然后让他回家,祝愿他退休生活愉快,再委派另一个人负责占领日本,这也半是麦克阿瑟本人的希望。但是麦克阿瑟一向以坚决果断、直言不讳而著称,杜鲁门不敢命令麦克阿瑟回国。这位将军在国会拥有太多的崇拜者并且在国内受到普遍欢迎,因此总统不得不从长计议。这种政治代价太大了。杜鲁门只有私下里蔑视麦克阿瑟,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挫败感。但他对麦克阿瑟的看法没过多久就传出了白宫,一些高级官员对此心领神会,特别是国务院。
  如果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总统与麦克阿瑟互不买账,动辄就发脾气。而杜鲁门在这一方面也毫不逊色。从此以后,一场史诗般的冲突开始酝酿起来了,冲突一旦出现,结果只有一个: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8月14日,杜鲁门极不甘心地通知麦克阿瑟:“兹委任你担任盟军最高司令官……你应采取必要步骤向日本天皇正式授权的代表、日本政府和日本皇军总部提出要求并获得经双方签字的投降文书。
  麦克阿瑟既大喜过望又有些吃惊。他多多少少已经准备听到一个令他失望的结果了。由于对海军心存疑虑,他多多少少料想金会担任这一职务并让尼米兹来接受日本投降。“他们没有战胜我!”当他收到杜鲁门任命他为盟军最高司令官的电文时,他兴高采烈地对艾克尔伯格说。他把这次任命当作一次更大的胜利中的个人成功。
  日本代表飞往马尼拉和麦克阿瑟的参谋们一起确定正式投降仪式的程序并为美军和平进入日本作出安排。麦克阿瑟召回萨瑟兰,他当时在美国休假,并打算用这段时间看望妻子和伊莱恩·贝西默一克拉克上尉,他想设法把这位上尉派到旧金山的起运港口。她的突然出现引起了人们的好奇,消息传到白宫,杜鲁门要求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当他明白真相以后,就命令她返回澳大利亚,并在那里从陆军中退役。
  艾森豪威尔曾在法国而不是德国的土地上接受德国投降,投降仪式在午夜举行,当时没有任何通信社在场,让签署文件的纳粹将军们感情没有受到伤害。麦克阿瑟认为这么做大错特错。他就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东京举行这个仪式,并且让全世界的新闻媒体参加。但他不打算通过让日本人交出佩剑或者举行一次胜利游行来羞辱他们。蒙巴顿则不同,他认为应该适天皇到马尼拉亲自向麦克阿瑟投降,麦克阿瑟觉得这种做法已经过时,而且无益于让日本人顺从地接受他们的失败。他想要的是让战争体面地结束,同时,他采取的做法还要有助于占领的开始。
  8月29日,麦克阿瑟乘坐他的专机“巴丹”号飞往冲绳。第二天,他收到了进一步的指示:他不仅要接受投降,还要监督日本解除武装和遣散军队。随后将发生什么事情还很难断定。艾森豪威尔接受德国投降,在德国解除武装后,便立刻回华盛顿了。同样的事情也可能发生在麦克阿瑟身上,尽管他的言行表明他打算在日本待很长一段时间。
  他从冲绳飞往路京都西南40英里远的厚木机场,此行由两架B—17轰炸机护航,一架上坐着肯尼,另一架上坐着斯帕茨。肯尼选择厚木机场是因为这里有水泥跑道,而且第11空降师的航空工程兵、气象员和战士作为先头部队已经飞抵这里。
  飞机航行期间,麦克阿瑟大部分时候都处于一种兴奋状态。他在他的C—54运输机的过道上来回踱步,还不时低头钻进驾驶员座舱跟达斯提·罗兹说话,但是当富士山出现在视野中时他却正在打脑儿。惠特尼轻轻地把他推醒。“富士山——多美呀!”麦克喃喃地说道,尽管由于季节原因,山顶上像王冠一熠熠生辉的冰雪已经溶化了。在他的一些随行人员看来,铅华洗尽的富士山有些单调和乏味,它的骤然失色让人隐约感到一丝威胁,就像是在更大的遗憾来临之前的一种征兆。
  肯尼和其他军官用科尔特手枪和肩背枪套把自己武装起来。他们一想到要踏上敌人的领土就有点惴惴不安,因为他们进入的那片土地拥有300万荷枪实弹的日军而美国只有4000伞兵。但麦克阿瑟却根本不担心。他知道日军会做什么:什么也不做。
  早在1905年,当他作为父亲的助手在日本服役时,日军普遍感染了霍乱。军医为部队配制了一些药片来抵御疾病,一位日本将军严肃地通知麦克阿瑟中尉说每个土兵每天要吃3片药。这位中尉忍不住大笑起来。将军生气了,问道:“你为什么要笑?”
  “如果你给美国的部队发些药片,告诉他们日服3次的话,”麦克阿瑟解释道,“他们一得机会就会把药扔掉。
  日本土兵就是这么干的。医师又试了一次,但是这一次他们把药装在小盒子里,盒子上面写着,“天皇要求每天服用3次盆中的药片。”士兵们便老老实实地按照指示服药了。天皇发话了嘛!
  所以现在,40年后,他知道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因为日本士兵又一次听到了日本天皇的命令。
  当他的飞机在厚木着陆时,艾克尔伯格已经在机场迎候了。麦克阿瑟说道:“鲍勃,我们终于报了仇!”麦克阿瑟可能是他所处的那个时代中美国最好的演说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在公共场合讲话的人,而是老式风格的那种演说家——但是他即兴讲话的能力却不甚了了。这句直白的、不能鼓舞人心的,无力而朴素的话和如此令人心情激动的时刻形成的反差是明显的,当麦克阿瑟对一件事没有心理准备时,他的口才和我们其他人一样平凡,他的举动就像我们自己在生活中的关键时刻当了一回不速之客一样。“终于报了仇”,这句话就像一个平足的人笨拙地走进了关于麦克阿瑟的书中,与它一同记录下来的还有麦克阿瑟回到菲律宾时对萨瑟兰所说的那句话;“不相信,迪克,我们回来了!”
  麦克阿瑟和他的幕僚们驱车20英里来到了横滨的“新大饭店”,他们没有带军事护卫队。这座酒店是一座巨大的方形建筑,不知怎么它在B—29轰炸机的空袭中竟幸存了下来,几乎秋毫无损,而其周围的整个城市却在火焰和爆炸声中化为废墟。麦克阿瑟忧郁地望着这满目疮痪的城市,眼前情景令人难以平静,叫人悲从中来。他的脑海中浮现出B—29轰炸机飞行队制造出这一局面的情形,但是如果他们不发动空袭,日本是不会投降的。然而,望着街道上残留下来的一切,还是有种令人心悸的感觉。这是战争,整个战争,带来的真正恐怖。生活在这些街道上的不是军人而是百姓,其中有很多人是妇女,就像琼,还有孩子,就像小亚瑟。这种想法让他感到不安和轻微的失落。
  在随后的两天,麦克阿瑟撰写了两份他准备宣讲的发言稿,拟出了3份声明,准备等投降仪式一开始就发表并通知远东地区所有战地指挥官不要在“密苏里”号战列舰上举行的仪式结束以前接受任何地区的日军投降。关押盟国战俘的监狱仍然由日本控制,但是要向许多这类地方空投食物、药品。几乎所有盟国战俘的释放都要向后推迟,但麦克阿瑟下令将两个人——乔纳森·温赖特和曾让新加坡向日本投降的英国军官阿瑟·E·帕西瓦尔中将——带来见他。
  他们于9月1日晚到达,麦克阿瑟和近20名盟国军官围坐在饭店地下室私人餐厅的大餐桌前正准备饱餐一顿由日本人令人吃惊地烹制出来的牛排,这时温赖特走进房间,他的身体重重地倚靠在一个结实的、有着大弯柄的胡桃木手杖上——这根手杖是麦克阿瑟在马尼拉时赠送给他的。帕西瓦尔就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当场一片惊呼,餐厅内的每一个人都站起身来。这种姿态既是出于惊奇和尊重,也是真情使然。
  麦克阿瑟转过身,从他的位置上站了起来,伸出双臂拥抱这个不像人样的穿着衣服的站都站不直的骨头架子。温赖特的头发只剩了几绺而且已经全白了。他的头,不比一个绷着发黄的卷烟纸的颅骨好多少,而且相对于他那个像木棍一样可怜的身躯来说显得硕大无比。他面颊凹陷,深陷的眼睛里闪现出痛苦的幽光,在令人惊呆的恐惧中变得迟钝。近4年来,他一直盯着监狱的墙壁考虑着他该如何在军事法庭上为自己辩护,自问能否在更长的监禁生活中幸存下来,因为他违抗了麦克阿瑟的命令并且让整个菲律宾向日本投降。
  麦克阿瑟温和地拥抱了温赖特,然后搂着他的肩膀走回到餐桌前,这时他可以从近处端详这张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归来的人的脸——“憔悴的面庞上流露出的表情始终萦绕在我的脑际。”过了将近20年后他这样写道——他再一次拥抱了他。“吉姆,吉姆,”麦克阿瑟声音沙哑地低声呼唤着温赖特在军校时的外号。“我很高兴能见到你。”两个人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泪水。餐桌旁的其他军官鼓掌欢呼起来,打破了这里紧张的气氛,然后他们坐下来摸索着政府下发的土黄色手帕。
  情感的高潮过去以后,麦克阿瑟、温赖特和帕西瓦尔坐在一起谈了一个多小时。麦克阿瑟让温赖特当军长,这一委任让温赖特第一次感到他不会上军事法庭了。实际上,他们当时都不知道,史汀生已经重新提出向温赖特授予荣誉勋章的建议了。
  早在1942年,攻陷科雷吉尔多后,马歇尔就提出这项建议,但麦克阿瑟强烈反对,他说,温赖特没有进行有效作战,而且还越权命令菲律宾所有的战士向日军投降。他已经向温赖特授予了战时服役优异十字勋章,但是还要给他荣誉勋章就会打击那些勇敢的宁死不降的将土的土气。
  麦克阿瑟还多次严正暗示温赖特不适合获得这一奖励,但他没有解释原因。这即使他的电文多了几分神秘感,又让它显得有点卑鄙和做作。他所做的笨拙的暗示,而不愿意解释清楚的是,温赖特是个酒鬼(而且一直到温赖特去世以前,要确保新闻界不将此见报,对美国陆军来说一直是就头疼的事)。然而现在,是否公布此事已经无关紧要了。温赖特将获得这枚与他*常相配的荣誉勋章,不仅仅是因为他在巴丹战役那惨烈而不可避免的最后阶段表现出的坚忍,还因为在将近4年的监禁生活中,他以男子汉的方式抵制了日本人企图让他精神崩溃的种种努力。
  9月2日上午,麦克阿瑟乘坐着一艘海军驱逐舰抵达在东京湾外18英里处抛锚的“密苏里”号战列舰。投降仪式将在该舰右航第二主炮塔附近的一张覆盖着绿色毛毯的大桌旁举行。1941年12月7日在美国国会大厦上高高飘扬的美国国旗如今在战列舰的主桅杆上飘扬。1853年美国海军分舰队司令,马修·佩里准将率领由7艘黑色战舰组成的舰队打着31星国旗(当时美国只有引个州——译者注)进入江户迫使日本向西方开放门户,如今这面镶着镜框的国旗就挂在大桌附近的舱壁上。
  上午8点50分,麦克阿瑟抵达并在军乐声中登上“密苏里号”战列舰。陆军与海军近150名将军在甲板上排成方队,麦克阿瑟步行经过这个方队进入舰长室。几分钟后,日方代表到达,他们由外务省大臣重光葵率领的4名外交官和由陆军参谋长梅津美治郎将军率领的7名军人组成。3名外交官身着束腰长外衣、带条纹的裤子、头戴真丝大礼帽,但是有一个人极不协调地穿了一套皱巴巴的白色亚麻西服。7名军人穿着没有熨烫的制服和没有了光泽的旧靴子,就像有些青少年在他们的严格谨慎、因循守旧的父母们面前故意违抗他们的心愿成心惹他们生气一样。
  日本人上船时必须解除武装。他们在拖着艰难的步伐就位之前,交出了叫人望而生畏的武士刀和防身用的礼仪短剑户重光葵举步艰难,那条极不合适的假腿令他疼痛难忍。30年代初,一个朝鲜人在上海用炸弹对他行刺使他残废。一位名叫卢埃森·科斯格雷夫的加拿大医生救了他的性命(没有任何中国医生敢给他治疗,因为怕被他杀害)。令他惊讶的是,他看到科斯格雷夫作为加拿大代表正站在不到50码的地方面对着他。重光葵的脸上绽开了愉快的微笑。
  唉,可怜的科斯格雷夫!他和重光葵一样站不稳。或是因为他不曾想到会再次跟他过去的病人见面,或是因为这盛大的场面令他不知所措,但不管怎样,这一切已使科斯格雷夫有些头晕目眩了。
  麦克阿瑟最重要的一举最终要开始了,他的心情比以往更加激动。当感情太深难以用语言表达时,身体就会寻找到一种表达方式,用血和泪、排泄或呕吐,来表达掩藏在文明外壳下真实的感情。麦克阿瑟弯下腰,在舰长卫生间里大口大口地把他吃下还未来得及消化的早餐全吐了出来。
  他洗了脸,抖擞了抖擞精神,恢复了笔直的身姿。“密苏里”号战列舰上的牧师诵读的一篇简短的祷文通过船上的扬声系统传播到这艘战舰的每一个角落。当牧师结束讲话时,留声机开始播放《美国国歌》。音乐声渐渐消失了。麦克阿瑟戴上他那顶又脏又破的战地元帅帽,帽子上的黄色饰带这会儿已经变色了,像根铅条,他走出船舱步上后甲板。此时是8点58分。
  两分钟以后,他发表了简短的开场白。他的右手拿着一张纸,明显地颤抖着。他的腿也剧烈地抖动着,就像有一股小风吹动着他已经穿得很旧的卡其布裤子。然而他的声音依然像以往一样坚定洪亮和自信。又是他的意志力在起著作用户“各位主要参战国的代表,我们相聚在此,将庄严地签署一项旨在恢复和平的协议。今天,我们不探讨或争论战争带来的后果。我们相聚于此也不应带着恶意、不信任和仇恨的思想。而是本着一种精神,无论胜利者还是失败者都应该上升到一种更高的自尊的境界,这种境界本身就有益于实现我们将为之努力的神圣目标……”
  然后,他提请大家注意,与其说这次仪式标志着战争的结束,还不如说是占领日本的开始,“作为盟军最高司令,我宣布我坚定不移的目标是……以正义和宽容的态度履行我的职责,采取一切必要措施确保日本全面地、立刻地、忠诚地履行投降条件。”他直视着重光葵和梅津。“我现在请日本天皇、日本政府及日本皇军总部的代表在指定的位置签署投降文书。”
  两份投降文书摊放在桌上。一份用墨绿色真皮封面装订,是美国保留的文本,显然有炫耀之意。另一份,是用廉价的黑色帆布封面装订的,是日本保留的文本,以后肯定会藏在地下室或别的什么地方。重光葵显然被情绪所压倒,近乎一种迷茫状态。他搞下他的真丝大礼帽和白手套,把它们放在桌上,然后又拿起帽子怅然地四下张望,身体摇晃着就像随时都会倒下去似的。“萨瑟兰,”麦克阿瑟吼道,“告诉他在哪儿签字!”
  梅津美治郎代表日本军方签字以后,麦克阿瑟叫温赖特和帕西瓦尔上前一步,他坐在桌边签署英文版的文书,他用一支钢笔写下了“道格拉斯”,用另一支写下了“麦克”,用第三支写下了“阿瑟”。然后他在签署日文版文书时又表演了同样的小拼字把戏。这样共有6支笔——一支赠温赖特,一支赠帕西瓦尔,一支赠与西点军校,一支赠与海军学院,一支赠与国家档案馆,还有一支小小的红色钢笔,笔杆上镌刻着一个镏金的名字:“琼”。
  麦克阿瑟代表所有抗日盟国签字后,尼米兹上前代表美国签字,然后是中国代表,英国、苏联、澳大利亚、加拿大、法国、荷兰和新西兰代表。科斯格雷夫负责代表加拿大在英文版文书上签字,但是当他签署日文版文本时,他看错了一行,代表法国签了字。
  签字仪式结束后,麦克阿瑟最后一次走到桌子附近的麦克风前。“让我们祈祷世界从此恢复和平,愿上帝永远保佑这和平。本仪式现在闭幕。”
  日本人僵硬地鞠了一躬,拿着他们的佩剑和匕首离开了。当他们转移到那艘一直等候着把他们送上岸的驱逐舰上时,太阳——那个自从麦克阿瑟到达日本后从未出现的太阳——在东京湾上空破云而出,为这艘灰色的军舰和黝暗的海洋镀上了一层瑰丽的光芒。东方传来巨大的呼啸声,那声音足以让所有的日本人心惊胆寒,这令人畏惧的、叫人战栗的声音来自400架银色B—29轰炸机。它们从马里亚纳群岛起飞,在指定时间经过“密苏里”号上空。在这个队形的后面、上方和周围升起了1500架深蓝色海军战斗机,它们敏捷、可怕而美丽。机翼的影子掠过东京城烧焦的尸体,黑色的影子相互重叠,像是在为胜利翩翩起舞。
  在那些被迫忍受着占领军在场的一大排被征服国家代表的心中涌动着一丝共同的情绪:苦涩的愤恨。当麦克阿瑟履行占领日本的职责时,他把自己对占领应达到的目标过分理想化,并把这种概念作为他实施占领的指导方针。至于如何实现这些目标,他还说不清。就如何管理日本的问题,他所接受的指令不仅在所有的大问题上模棱两可,而且在绝大部分小问题上也含糊其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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