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二十分
上尉查理·巴德在过去十二小时里忽然老了很多。
在克罗瑞治狭小的治安办公室里,波特在劣质的荧光灯下长时间盯着他。巴德不再显得年轻,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年。和所有今晚在这儿的人一样,他的脸上显示出令人厌恶的铜绿色。
还是无法确定。他们不知道是否被出卖了,被谁出卖了。巴德和波特坐在迪安·斯蒂尔威尔对面,他身体正俯向电话,严肃地点着头,又把听筒递给巴德。
托比和亨利·勒波从机场急速赶回来。勒波的电脑已经打开了防护罩,看上去好像是他身体的延伸。安吉的喷气式飞机在纳什维尔上空某个地方做了个U字形转弯,半小时内能到达克罗瑞治。
“好吧,”巴德说,挂断了电话,“只是些细节问题。情况不太妙。”
两辆巡逻车带着汉迪和威尔考克斯离开了屠宰厂,奔向南面克莱门茨的警局C总部,大约在南面十英里。在克罗瑞治和州交通便利设施之间,带路的车——由一个怀疑是普里西拉·加德的女人驾驶——突然急刹车,留下了二十英尺长的刹车印迹,导致后面的第二辆车翻进沟里。很明显,那个女人掏出了手枪,打中了身边和身后的警察,他们当场毙命。
犯罪现场调查人推测,威尔考克斯坐在第二辆车里,用普里西拉·加德塞给他的钥匙打开了手铐,抢了坐在他身边的警察的枪。但是由于按照波特的投降指示,给他戴了双重镣铐,这使他比逃跑计划多花了一些时间。他打死了身边的警察,但是驾驶员从车上跳下来,比汉迪早了一步击中了威尔考克斯,或者汉迪的女朋友打中了他的背部。
“威尔考克斯没有立即死亡,”巴德继续说,整理了一下头发——当你在斯蒂尔威尔面前,你也会这么做,“他爬出来,爬到第一辆巡逻车。有人——他们认为是汉迪——一枪打中他的前额,结束了他的生命。”
一个声音在波特的脑海中回荡:你杀了他们,因为他们不做他们该做的事。你杀了弱者,因为他们拖你的后腿。这有什么错?
“侦探福斯特怎么样?”波特问。
“她在一辆被盗的车旁被发现,离她家大约十英里。她丈夫说,她接到关于障碍战的电话后大约十分钟离开了家。他们认为那个叫加德的女人在公路上拦住了她,脱下她的制服,杀了她,偷了她的巡逻车,法医检测显示一些指纹是加德的。”
“还有什么,查理?告诉我们。”因为波特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表情。
巴德犹豫着。“真正的莎伦·福斯特被脱下制服,只剩下内衣裤,汉迪的女友塞住她的嘴,铐住了她。然后她使用了刀子。她不必这样,但是她这样做了。她做得不是很好,让她过了一段时间才死。”
“然后,她驱车赶到障碍战地点,”波特愤怒地说,“大摇大摆地把他弄出来。”
“他们往哪儿去了?”勒波问,“仍然往南吗?”
“没人知道。”巴德说。
“他们在巡逻车上,”斯蒂尔威尔说,“找到他们不会太难。”
“我们派出直升机搜索,”巴德说,“六架。”
“哦,他已经换车了,”波特沉思着,“密切注意堪萨斯南部的丢车报告。所有情况。”
托比说:“巡逻车的引擎主体三小时内还有余热。直升机有红外线照相机吗?”
巴德说:“其中三架有。”
勒波沉思着:“在那段时间里哪条路会使他们走得最远?他一定知道我们会很快察觉的。”
在另外一间褐色的办公室里,书柜上有五棵鲜艳的红色植物,是波特看到的最健康、生命力最旺盛的植物。斯蒂尔威尔在墙上四个区域的地图前徘徊。“他可能转到三十五号路——那是一条收费公路,通往东南方向,或者八十一号路,再向I-70号路。”
巴德问:“八十一号路一直通到内布拉斯加州,转到二十九号路怎么样?”
“可以,”斯蒂尔威尔继续说,“这条路很长,但是最终他会直达温尼伯湖。”
“去加拿大的事一直是个烟幕吗?”托比疑惑地问。
“我不知道。”波特说,感觉到自己无意中卷入一场棋局,对方要么是个高手,要么就是对棋局一窍不通。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这是件不易的事。“我们要找到他的唯一方法,除了靠运气以外,就是弄清他到底是怎么做的。亨利,说说事件的时间表。”
勒波按下按钮,他叙述道:“晚上九点三十三分,巴德上尉说他接到一个电话,是他管区的指挥官打来的,关于一个女侦探的事,她几年前使汉迪投降。她住在堪萨斯州的麦克弗森。指挥官想知道可否派她来出事地点。巴德上尉向波特特工转达了这一意思,最后决定请她来。
“晚上九点四十分,一个女人声称自己是侦探莎伦·福斯特,从她的巡逻车上打来的电话,报告她将于十点三十分或十点四十分到达。
“十点四十五分,一个女人声称自己是侦探莎伦·福斯特,穿着堪萨斯州警制服,到达出事地点,开始同监视对象汉迪谈判。”
“查理,”波特问,“指挥官是谁?”
“泰德·富兰克林,就在B警局。”他已经拿起电话拨号码。
“请找指挥官富兰克林……紧急情况……泰德?我是查理·巴德……不,没有消息。我要把你链接到扬声器上。”传来咔嗒一声,房间里充满了静电噪音,“泰德,我这里有六名联邦特工,亚瑟·波特特工负责。”
“嗨,先生。”传来富兰克林的问候声。
“晚上好,指挥官,”波特说,“我们在努力追查这里发生的事情。你记得今晚谁给你打的那个关于莎伦·福斯特的电话?”
“我在搜肠刮肚,先生,争取想起点儿什么。一个警察或别的什么人。坦率说我没有注意他是谁,只是注意他说的话。”
“你的意思是个男人?”
“是的,是个男人。”
“他告诉你关于莎伦·福斯特的事?”
“对。”
“你之前知道她吗?”
“我听说过,她是个很有前途的侦探,有很好的谈判记录。”
波特问:“然后你在警察的电话之后给她打了电话。”
“不是,我先打到克罗瑞治,问查理这样做是否合适。然后我给她打了电话。”
“因此,”斯蒂尔威尔说,“有人中间截取了你给她的电话,并且在福斯特离开时给她打了电话。”
“但这是怎么回事?”巴德问,“她丈夫说她接到电话后十分钟就离开了。汉迪的女友怎么能按时赶到那儿?”
“托比?”波特问,“有什么办法查一下窃听电话?”
“指挥官富兰克林,”托比问,“你的办公室查找过监听器吗?”
一阵轻笑声。“没有。没有你说的那玩意儿。”
托比对波特说:“我们可以查一下,看看是否有。但是这只能告诉我们有还是没有。没有办法查明谁转发的,什么时候发送的。”
“但是不行,”波特想,对于普里西拉·加德来说,在富兰克林打完电话之后没有时间赶到福斯特的家。
勒波代表所有人说:“这不像是窃听电话。此外,到底谁知道把窃听器安在指挥官富兰克林的办公室呢?”
斯蒂尔威尔说:“听起来好像这是有预谋的。”
巴德打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他找到一张清单,列举了在犯罪现场发现的证据和羁押用的原始详细目录。“没有无线电。”
“我想可能藏起来了。那个地方有无数的角落和裂缝,”波特想起来什么,“有什么办法追踪这个传送装置吗?”
“现在不行,你必须对实时信号作三角测量。”托比说,好像波特问了一个是否七月能下雪这样可笑的问题。
“指挥官富兰克林,”特工问,“你接到一个电话,对吧?来自那个所谓的警察?它不是无线电发送器?”
“陆上通讯线,对。它也不是从无线电上临时连接的。你可以辨别出来。”
波特停下来,仔细观察书柜上的一种花。这是秋海棠?还是叫倒挂金钟?玛丽安有个花园。“因此汉迪给某先生发送了无线电,这个人之后给指挥官富兰克林打了电话,然后某先生又联系上汉迪的女友,让她前去拦截莎伦·福斯特。托比?”
年轻特工的眼睛闪着恍然大悟的光芒,他打了一声响指,坐直起来。“你说得对,波特,”他替波特给出了问题的答案,“指挥官富兰克林,你的办公室有所有呼入电话的登记,你反对查一下吗?”
“当然,不,我和你们一样想查一下。”
“你有个直拨电话?”托比问。
“对,但是我的电话半数来自分机。我接电话时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打来的。”
“我们会查明白的。”托比平静而坚定地说。
“谁是汉迪的同谋?波特不知道。”
托比问:“亨利?请输出一份授权请求。”
勒波在斯蒂尔威尔的NEC电脑上打印了一份,递给波特,然后按照他电脑屏幕上的联邦司法部名录拨打电话。波特给在堪萨斯州地区法院任职的法官打了电话,解释了请求内容。此时,正在家中的法官在波特提出的证据基础上同意签署授权书;他一直在看CNN,知道这个案件。
波特作为特区和伊利诺斯州法院成员之一,签署了授权请求书。托比用传真发给法官,法官签字完毕立即回复。然后勒波滚动屏幕,浏览标准普尔企业名录,发现了中西部首席辩护律师的名字贝尔。他们通过传真把授权书发到律师家中,又通过电话交流了意见,五分钟后,请求文件就地堆积到了勒波的电脑中。
“好吧,指挥官富兰克林,”勒波说,滚动着他的屏幕,“看来今天有七十七个电话打入你的指挥部,三十六次打入你的个人专线。”
波特说:“你是个忙人。”
“唔,家人可以证明这一点。”
波特问什么时候关于福斯特的那个电话打过来的。
“大约九点三十分。”
波特说:“设置一个二十分钟的窗口。”
键盘敲击着。
“我们缩小到十六次,”勒波说,“这就可以处理了。”
“如果汉迪有无线电,”巴德说,“使用范围是多少?”
“问得好,查理。”托比说,“这会进一步缩小范围。如果是标准执法机关的,我猜其有效范围是三英里。我们的某先生需要非常接近障碍。”
波特低头看着屏幕。“我不知道这些镇子。这不是克罗瑞治,没有任何来自那里的电话记录,指挥官。查理,看一看,告诉我们附近有什么。”
“海斯福德是大约十七英里,其他附近都没有。”
“那是我太太。”指挥官富兰克林主动说。
“这个呢?九点二十六分,从汤森德打进你的办公室三分钟。你同那个警察谈了多长时间,指挥官富兰克林?”
“差不多,是的。”
“汤森德在哪儿?”
“克罗瑞治边界。”巴德说,“相当大的城镇。”
“你能给我们一个地址吗?”托比问巴德。
从电话公司下载的文件不包括地址,但是一个打给中西部贝尔公司电脑中心的电话查明是付费电话。
“二三六路和罗斯福公路。”
“这是个主要交叉路口,”斯蒂尔威尔泄气地说,“饭店、旅馆、加油站。而且公路是两条州际公路的支线,任何人都可以去,他可以在路上的任何地方。”
波特的目光停留在五棵红色的植物上。他的头突然抬起来,伸手去抓起电话,但是这是一种奇怪的姿势——他突然停下来,看上去很慌乱,好像他在正式的宴会上失态。他的手从听筒上滑下来。
“亨利、托比,跟我来。查理,你也来。迪安,你能留在这儿控制一下要塞吗?”
“当然,长官。”
“我们上哪儿?”查理问。
“去跟某个比我们更了解汉迪的人谈谈。”
凌晨两点
他不知道该怎么宣布他们的到来。
前门柱子上有个按钮,就同别的按钮一样。波特看了看巴德,他耸了耸肩,按了一下。
“我想我听到里面有动静。门铃。为什么是那样?”
波特也听到了什么声音,但是透过花边窗帘,他也注意到里面闪着红灯。
没有回答。
她在哪儿?
波特发现自己要喊出声来:“梅勒妮?”然而他意识到这是徒劳的,于是他举起拳头敲着门。他摇着头,放下手,看着毫无生气的房间里的灯光,感到一种不安的隐痛,他把夹克衫从臀部拉上来,他的格洛克手枪放在那儿。勒波注意到这个动作,但是什么也没说。
“等在这儿。”波特告诉那三个人。
他沿着黑暗的走廊,慢慢地走到维多利亚风格的房前,从窗口往里望着。突然他停下来,看到没穿鞋的脚,腿伸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现在他非常惊慌,匆忙地在走廊里转了一圈,但是他看不见她——只有她一动不动的腿。他大声地敲着玻璃,喊着她的名字。
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她应该能够感觉到振动,他想。而且有红灯在闪——那个门铃——在门口上方,那种闪烁的光她应该看得很清楚。
“梅勒妮!”
他拔出手枪,试着打开窗户,它锁上了。
砸碎它。
他用肘部撞碎了玻璃,玻璃碎片散落在镶木地板上。他把手伸进去,打开了窗户,跳了进来。当他看到那副形象时,他僵住了——梅勒妮本人惊恐地坐起来,瞪着这个从窗户进来的闯入者。她眨着眼睛,睡意全无,喘着粗气。
波特向她举起双手,好像投降一样,想到自己一定吓了她一跳,自己也是一脸惊愕。然而,更令他困惑的是:她戴着立体声耳机。
梅勒妮·沙罗尔打开门示意客人进来。
亚瑟·波特看到的第一件物品是一幅小提琴的水彩画,环绕着梦幻般的五彩缤纷的四分音符和二分音符。
“对不起,那扇窗户,”他慢慢地说,“你可以从你的税金中扣除。”
她笑了。
“晚上好,小姐。”查理·巴德说。波特把她介绍给托比·盖勒和亨利·勒波。她望着门外停的车,两个人站在篱笆墙后面,望着房子。
他看到她的脸,对她说:“他们是我们的人。”
梅勒妮皱着眉头,他解释道:“两个警察。我派他们今晚在这儿保护你。”
她摇着头,问:“为什么?”
波特犹豫着说:“我们进去吧。”
伴随着闪烁的灯光,希布伦巡逻车停下来,安吉·斯加佩罗看上去尽管不再是烟熏火燎的样子,但从车里爬出来时还是非常疲惫,快步走上台阶。她向各位点点头,和这些威胁处理小组成员一样,她的脸上也没有笑容。
梅勒妮的家里挂着厚厚的窗帘,散发着舒适的气氛;空气中弥漫着熏香的气味,芳香宜人。很多古典作曲家的老照片挂在墙上,覆盖着一层森林绿和金黄色的有斑纹的纸。最大的一幅照片是贝多芬的。房间里满是古式的桌子,漂亮的新艺术主义花瓶。他窘迫地想到自己在乔治镇的公寓,一个破烂的地方。十三年前他就不再装饰它了。
梅勒妮穿着一条蓝色裤子,黑色的开司米毛衣,她的头发不再是笨拙的辫子,而是松松地披在肩上。脸和手上的淤血、伤口变得很明显,好像是栗色的优碘印记。波特转向她,努力想着夸大嘴唇动作的词语:“洛·汉迪跑了。”
她开始不懂,他重复了一遍,她的眼睛惊恐地睁得大大的。她开始做手势,然后失望地停下来,抓起一摞纸。
勒波碰着她的胳膊:“会打字吗?”他模仿着敲键盘的动作。
她点点头。他打开他的两台电脑,导入文字处理程序,连接到系列数字网络电缆,调整到并列单位。他坐在一台前面,梅勒妮在另一台前面。
安吉继续输入:不是个虐待狂,然而他性情暴躁。他对自己造成的痛苦毫无感觉。如果他需要用痛苦和死亡来开路,它就会造成痛苦和死亡。就像要弄瞎人质的眼睛——对他来说只是另一种工具。
波特向前倾斜着身子,输入:因此,他一直在权衡。
“那么——”巴德催促他继续。
波特摇摇头,输入:是的,他在权衡。但是你说得对,查理,那意味着什么?
当梅勒妮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时,他们都停下来。波特在她身边走来走去,她输入时,他站得离她很近。他的手碰到了她的肩膀,他觉得她斜靠着他的手指。她输入:他做的任何事都有目的。他是那种不被生活驱使的人,他驾驭生活。
安吉输入:控制,控制,控制。
波特发现自己的手放在梅勒妮的肩上,她低下脸颊。或许她只是正好转头。或许也不是。
“控制而且有目的。”波特说,“是的,说得对。亨利,输入进去,让她看到这一点。他今天做的每件事都有目的,即使看起来很随意。杀了苏珊——是为了表明他是认真的。他要八个座位的直升机,但又轻易放弃了大多数人质,为什么?让我们忙碌起来。拖延我们的时间,好给他的同谋和女友机会冒充真正的莎伦·福斯特。他随身带了电视机、扰频无线电和武器。”
安吉倾着身子输入: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哦,逃跑,”巴德大笑着,“还能有什么?”他斜着身子,用两个指头输入:为了逃跑。
不!!梅勒妮输入。
“对!”波特大声说,并对她点点头,“逃跑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使自己陷入包围圈中。凯迪拉克事件后只有一名警察跟踪他。他们三个人可以伏击他,抢他的车,然后逃走。为什么要让自己被包围呢?”
“该死,”巴德说,“逃窜的兔子正好撞在狐狸的洞穴里,来不及思考。”他笨拙地看着键盘输入了这句话。
但是他思考了,梅勒妮输入,我们不要忘了,他不是逃窜。
根本不是逃窜,安吉指出,想想那次声音紧张分析。
波特对梅勒妮点点头,笑了,再一次紧握着她的肩膀。镇定得就像在7-11买一杯咖啡。
梅勒妮输入:我叫他布鲁图,但是他实际上像一只雪貂。
巴德继续输入:哦,如果他是一只雪貂,那么如果他知道他根本没有被包围,如果他有逃走的路,他就会转入地下。
梅勒妮输入:当他刚走进屠宰厂,熊说没有出去的路,布鲁图说:“不要紧,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波特点点头,沉思着。“他可以逃走,但是不跑,他冒险绕路来到屠宰厂,陷入包围圈。但是这根本不是什么危险,因为他知道他能出来。他有枪,他还有无线电,呼叫同伙谋划逃跑方案。或许他已经想到用他的女友代替福斯特。”他输入:梅勒妮,确切地告诉我们他们劫持了你们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她输入:我们发现了车的残骸,他杀了那些人,毫不慌张。
他很自信吗?
非常自信。他度过了自己甜美的时光。梅勒妮输入着,脸色阴沉。
波特展开地图,你们走的是哪条路?
我不认路。梅勒妮输入,经过一个广播站,一个农场,有很多母牛。
她皱着眉头,过了一会儿,在地图上找到了那条路。或许是这条。
监狱在屠宰厂南面九十英里左右,波特输入,他们三人驱车向北到达这里,在这儿同凯迪拉克撞到了一起,带着货车,长驱来到这里……他追寻着汉迪驾车的路线,远远地经过了屠宰厂,又折回来。
梅勒妮输入:不,我们直接来到屠宰厂。这是我觉得很可笑的一件事。他看上去好像知道它在哪儿。
但是如果他直接去了那里,波特输入,你们什么时候路过机场的呢?
我们没路过机场。她解释道。
他事先就知道机场的事。当他向我要直升机时他知道前面两三英里的路上有个机场,他怎么知道的?
巴德输入:他已经安排好从那里飞走。
但是,勒波输入,速度就像他说话的语速一样,如果只是几英里远的路程,如果有个机场或者直升机等着他,为什么要去屠宰厂?
为什么?波特沉思着。“亨利,告诉我我们知道的情况。让我们从他携带的东西开始。”
你带了一把钥匙,一支魔剑,五块石头,一只装在笼子里的乌鸦。
他进入屠宰厂时携带着人质、武器、汽油罐、弹药、一个电视机、无线电、一套工具——
“工具,是的,”当勒波输入时波特说,同时转向梅勒妮,“你看见他用它们了吗?”
没有,梅勒妮回答,但是我大多数时间在屠宰房里。到后来我记得他们满屋子走,寻找机器和固定装置。我以为他们是留恋地看一看这个地方,或许他们是在找什么东西。
波特打了一个响指。“迪安告诉了我们同样的事。”
勒波浏览着事件发生时间表,读着:“傍晚七点五十六分,治安长斯蒂尔威尔报告他指挥的一个警察看到汉迪和威尔考克斯搜查那间工厂,检查门和固定装置。原因不明。”
“好,很好。让我们把工具作为一个悬念先放一会儿,那些是他进去时携带的东西。我们给了他什么?”
“只有食物和啤酒。”巴德说,“哦,还有钱。”
“钱!”波特喊道,“钱不是他要的。”
安吉输入:而且他不曾为那五万美元讨价还价。为什么不呢?
一个人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不要钱,勒波输入,他有了足够的钱。
波特兴奋地点着头,有钱藏在那个建筑里。这是他的计划的一部分——在屠宰厂停留并取钱。
那就是为什么他携带了工具——把现金从某个隐蔽的地方取出来。巴德费劲地输入着。波特点点头。
“哪儿来的钱?”托比奇怪地问。
“他抢劫了银行,”巴德冷漠地说,“这是一种可能。”
“亨利,”波特说,“进入Lexis-Nexis数据库【注】,让我们看一下他最近犯的抢劫案。纵火案。”
【注】:美国Lexis-Nexis公司创始于一九七三年,其数据库内容涉及新闻、法律、政府出版物、商业信息及社会信息等,其中法规法律方面的数据库是Lexis-Nexis的特色信息源,具有非常大的影响力,尤其在法律界具有很高知名度。
五分钟后,勒波与数据库连线,他读了报纸上的消息后说:“汉迪被发现时携带着从威奇托农商联合会抢劫来的两万美元赃款。”
“在此之前他曾烧过什么东西吗?”
勒波浏览着新闻消息和他自己搜集的路易斯·J.汉迪的十六页材料,“以前没有纵火的案底。”
那么为什么要放火?波特输入。
他总是有目的。安吉提醒道。
梅勒妮用力点点头,然后颤抖着闭上眼睛。波特奇怪什么恐惧的记忆闯入她的思想中。特工和巴德相互看着,四条眉毛弯成弓形,然后他说:“是的,查理,非常正确。”波特触到了键盘。他根本不是去抢劫银行,他去那儿是烧掉它。
勒波正在读那些材料。“而且当他们被警察抓住时他从后面打死了他的同谋,或许这样就没有人发现他的真正目的。”
但是他为什么做这件事?巴德输入。
有人雇了他?波特问。勒波点点头:“当然。”
“而且无论是谁,”波特说,“付给他很多钱,比五万多得多。那就是为什么他不想向我们要现金。他已经是个富翁了。亨利,进入诚信公司数据库,给我一份公司在银行的档案。”
情报官从数据库下线,很快地读着公司的文件、规章制度和银行安全档案。“这里控制严格,因此公共信息有限。但是我们确实知道指挥者也是个官员。我们去这几处看看:克利夫顿·伯班克,斯坦利·L.普尔,辛西娅·G.格劳什,赫尔曼·加拉赫。ZIP密码紧挨在一起,全都在威奇托附近。伯班克和加拉赫正好住在城里,普尔在奥古斯塔。格劳什女士在达比。”
波特一个名字也不认识,但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和汉迪有某种联系。有多种可能性,比如说,一个挪用公款的出纳员,一个被解雇的前雇员,某个董事长遗弃的情人。但是亚瑟·波特宁愿想出多种可能性,也比一无所有强。“查理,在那个某先生打给泰德·富兰克林的付费电话附近有什么旅馆?在汤森德?”
“该死,有很多,至少四五家。假日旅馆、华美酒店,我想还有一家希尔顿和一些当地旅馆。汤森德汽车旅馆。或许另外还有一两家。”
波特叫托比开始打电话:“查明是否那些管理者中某个人今天在旅馆里登记过,或者是否有来自那些城市的人登记过。”
五分钟后,他们得到了答案。托比打了个响指,除了梅勒妮,每个人都看着他。“有个来自堪萨斯州德贝的人登记过。和辛西娅·格劳什一样。”
“太巧合了。”波特咕哝着,拿起电话。他表明自己的身份,同办事员谈了一会儿,最后他严厉地摇着头,问:“什么房间?”他在一张便签上记下假日旅馆,六一一房间,然后对办事员说,“不,而且不要提起这个电话。”他挂断电话,拍着便签纸,“或许是我们的犹大。我们去同他们谈谈,查理。”
梅勒妮瞥了一眼便签纸,她的脸色变得异常平静。
谁?他是谁?她的眼睛闪着光芒。她突然站起来,从衣架上拿了一件皮夹克。
“让他们处理吧。”安吉说。
梅勒妮回头看着波特,眼里闪着光。她输入:他是谁?
“求你。”波特抓住她的肩膀,“我不会让任何事发生在你身上。”
她慢慢地点点头,脱下夹克,搭在肩上。她看上去像个三十年代的女飞行员。
波特说:“亨利、安吉和托比留在这儿。汉迪知道梅勒妮的情况,他或许会回来。”他对她说,“我很快会回来。”然后他匆忙走到门口,“跟我来,查理。”
他们走后,梅勒妮对留下的特工笑了笑,然后输入:茶?咖啡?
“我不要。”托比说。
“不,谢谢。想玩单人纸牌游戏吗?”勒波导出游戏。
她摇摇头:我要去洗个澡,漫长的一天。
“请吧。”
梅勒妮消失了,几分钟后,他们听到浴室里传来流水声。
安吉开始写事件报告,托比从笔记本电脑里调出“世界末日II”开始玩起来,十五分钟后他已经被外星人炸成碎片。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隔着亨利·勒波的肩看着他的游戏,为红桃皇后支了个招,这一招根本不被接受,然后走到客厅。他望着餐具柜,他曾把政府公用车的钥匙放在那里,现在不见了。他奇怪地回到前面的房间,望着外面空空的街道。为什么波特和巴德要开两辆不同的车去假日旅馆呢?他觉得很奇怪。
但是他的杀戮欲还没有满足,他不再忧虑这些小事,回到电脑前,准备从命运的堡垒中炸出一条路。
凌晨两点三十五分
假日旅馆已经是夏威夷之夜。
走廊里依然响着夏威夷吉他声,柔软的塑料花环套在夜班职员的脖子上。
亚瑟·波特特工和查理·巴德上尉穿过两棵仿真棕榈,乘电梯到了六楼。
作为一种变化,巴德是一名执法人员,看上去相当自信,而波特却很不自在。他卷入的最后一次破门而入的案子是逮捕一个罪犯,那人当时穿了一件绿松石色的爱德华七世时代的西装和银白色的涤纶花衬衣,时间大约是一九七七年。
他想起自己不该站在门前。还有什么办法呢?他再一次看看巴德,消除疑虑,他的腰带上有一个闪光的黑皮手铐套。波特自己从没给真正的嫌疑犯戴过手铐——只是在匡提科后备队救火人质营救实战训练中当过志愿者。“查理,这回全靠你了。”
巴德吃惊地扬起眉毛。“哦,当然,亚瑟。”
“但是我会做你的后卫。”
“哦,好。”
两个人掏出枪,波特子弹上膛——同一个夜晚做了两次——三年前在一次障碍战中一颗子弹击中了对手,对整个事件具有重要意义。
在六一一房间,他们停下来,交换了一下眼色。谈判官点点头。
巴德敲门,友好地轻轻叩击。他的脸刮得干净,头发也修剪得很整齐。
“喂?”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道,“你好,谁在那儿?”
“我是查理·巴德。你能开一下门吗?只是发生了些有趣的事。”
“查理?发生了什么事?”
链子放下来,门闩响了一下,罗兰·马克斯打开了门,他发现自己凝视着两支同样的自动手枪的枪口:一支镇定,一支颤抖,两支枪都打开了保险装置。
“辛西娅是中小金融联合会的主任,不错,这是个名义上的职位,我是真正的操纵者之一。我们用的是她婚前的名字。她没有犯任何罪。”
首席检察官助理可以推翻他所做的一切,但是他妻子的命运要由大陪审团和小陪审团来决定。
不是开玩笑。马克斯现在扮演了一个诚实的人。他的眼睛红而潮湿,而波特除了蔑视什么感觉也没有,一直注视着他。
已经向他宣读了他的权利。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因此他决定合作。他的陈述用一个磁带式录音机录下来,同他晚上早些时候塞给巴德的那个录音机一模一样。
“确切地说,你在储蓄和借贷方面都做了些什么?”波特问。
“我自己做了一些坏账,哦,虚构一些个人和公司过期未还的贷款。然后注销账目,留下钱。”他耸耸肩,好像说:这不是很明显吗?
马克斯——专门研究白领犯罪的检控官——从他的犯罪嫌疑人那儿学到了很多:他曾经侵吞威奇托协会的股东和公众将近五百万美元——看来大部分已经挥霍一空。“我期待着房地产市场的突然转变,”他继续说,“一些银行的合法投资将会盈利,我们就可以掩盖亏空。但是当我查找账簿的时候,我发现我们无法弥补。”
政府的诚信公司将接管倒闭的银行,即将要进驻并查封这个地方。
“因此你雇用洛·汉迪把它烧毁了,”巴德说,“毁掉了所有的记录。”
“你怎么认识他的?”特工问。
巴德抢过马克斯的话头。“五年前你对汉迪提起公诉,是吧?便利店抢劫一案——那次障碍战莎伦·福斯特劝说他出来了。”
首席检察官助理点点头。“哦,是的,我记住了他。谁能忘了呢?这个精明的狗娘养的。他出庭为自己辩护,差点儿把我绕进去。我确实必须为中小金融联合会的事找到他。我同负责他假释的官员和我的关系户协商,给了他二十万美元让他烧掉那个地方,作为抢劫的一部分。只是他被抓住了。因此我没有选择——我必须同他做交易。我帮他逃跑,否则他就会告发我。这让我又花掉了三十万。”
“你怎么把他救出来的?卡拉纳是一座防备措施最为严格的监狱。”
“用现金付给两名警卫一年的薪水。”
“汉迪杀掉了其中的一个?”
马克斯点点头。
“给你省下了一笔钱,不是吗?”查理·巴德讽刺地问。
“你为他留下了一部车,里面装了枪、扰频无线电、电视机,”波特继续说,“还有工具,用来取你为他藏在屠宰厂的钱。”
“哦,见鬼,我们不能把钱留在车里。太冒险了。因此我把钱密封在前窗后面的一个旧蒸气管子里。”
波特问:“逃跑计划是怎么进行的?”
“起初,我安排了一架私人飞机,让他和他的伙伴从路边的小机场飞离克罗瑞治。但是他没有及时赶到。他出了车祸——同那辆凯迪拉克——晚了大约半个小时。”
“为什么他要劫持那些女孩儿?”
“他需要她们。由于耽搁,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取钱并及时赶到机场——有警察在尾随着他。但是他不想不带现金就离开。洛认为有这些女孩儿在里面,我会努力把他弄出来,有多少警察在屠宰厂都无所谓。他早晚会出来。他从里面用无线电和我联系,我同意说服联邦特工给他直升机,可惜没有办成。就在那时,我想起了莎伦·福斯特几年前同汉迪的谈判。我查到了她现在住的地方,给普里斯·加德——他的女友——打了个电话,告诉她驾车赶到福斯特的家。然后我假装自己是个警察,给州警局泰德·富兰克林打了电话。”
波特说:“因此你令人悲痛地要为了那些女孩儿牺牲自己……所有这一切都是表演。”
“我确实想救她们出来。我不想任何人死。当然不想。”
当然。波特冷笑着:“汉迪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一旦他从里面出来我就不管了。我做了所有承诺的事。我告诉他只能靠他自己了。”
波特摇摇头,巴德冷冷地问:“告诉我,马克斯,你谋杀了那些警察,是什么感觉?”
“不!他答应我他不杀任何人!他的女友只是把福斯特铐起来。他——”
“而另外那些警察呢?那些护卫队员?”
马克斯盯着上尉,过了一会儿,想不出任何可信的谎言,低声说:“不应该这样出来,不应该。”
“找几个守卫来。”波特说。但是在巴德说话之前,他的电话响了。
“喂?”他听了一会儿,眼睛睁得大大的,“在哪儿?好,我们这就去。”
波特竖起眉毛。
“他们找到了另一辆巡逻车,汉迪和他的女友开的那辆。他好像是往南走,去俄克拉何马州。巡逻车过了登记站二十英里。后备箱里有一对夫妇,死了。汉迪和他的女友一定偷了他们的车。他们身上没有身份证,因此还无法辨明身份。”巴德走近首席检察官助理,咆哮着,“唯一的好消息是汉迪很匆忙,他们死得很快。”
马克斯痛苦地咕哝着,巴德抓住他,用力把他推到墙边。波特没有干涉,巴德用塑料手铐把他的双手绑在一起,然后把他的右手铐在床框上。
“太紧了。”马克斯哀求着。
巴德把他扔到床上。“我们走吧,亚瑟。他误导了我们。老兄,他现在都快到得克萨斯了。”
她来到了外面。
这不像她想象的那么难。
哦,她猜想刚才她穿过中心线时那个司机一定愤怒地向她按着喇叭。但是,所有事情表明,她做得很好。梅勒妮·沙罗尔这一生从没开过车。当然,许多聋人都开车,即使他们不应该。但是梅勒妮总是过于担心。她不是害怕出车祸,更确切地说,她害怕操作失误出现的难堪。或许走错了车道,停得离红灯太远或太近,人们会围在车周围,嘲笑她。
但是现在她已经像个行家一样把车开到了六七七号路。她不再拥有音乐家的听力,但是她有音乐家的手,灵敏而有力,而且那些手指学得很快。她加速直奔目的地。
洛·汉迪总是有目的;哦,她也是如此。
坏人是简单的,好人是复杂的。简单的总是赢家。这是所有事情的最后结果。简单的总是赢家……这就是自然规律,你知道人类的各种麻烦都是忽视自然规律。
穿过黑夜,每小时四十英里,五十,六十。
她低头看了一眼仪表板,许多刻度盘和旋钮对她都没有意义。但是她认识无线电广播的旋钮。她旋转开关直到指示灯亮了:一〇三点四。眼睛上下眨动,她找到声音的按钮,按下按钮,直到发光二极管显示器的线都达到了最高点。开始她什么也听不到,然后她转入低声道,听到击打声,偶尔有音调和音符的滑音。低音音域,贝多芬的音域。她的部分听力从来没有完全离开她。
或许他的第九交响曲在演奏,在翱翔,鼓舞人心的《欢乐颂》。这听起来太巧合了,想到她此时的使命,一〇三点四可能是敲击音乐或者重金属音乐台。但是它释放着力量,不可抗拒地撞击着她的胸膛。这对她来说足够了。
在那儿!
她在一个废弃的停车场急刹车,发出刺耳的声音。这里有许多五金商店,窗口就陈列着她要寻找的商品。
砖头顺利地穿过了玻璃,如果它能引响警报器,可能已经响了。她听不到,因此她没有感觉到特别紧张的压力。梅勒妮向前倾着身体,在陈列的物品中选择看起来最锋利的刀,一把十英寸长的杀猪刀,芝加哥刀具。她悠闲地返回驾驶座位,把那把长刃刀放在紧挨着她的座位上,然后开足马力,加速前进。
风平浪静,她一路风驰电掣,把速度增加到七十。梅勒妮想到了苏珊·菲利普斯。如同她的生命一样,她将永远寂寞地睡在坟墓中。
少女的坟墓……
哦,苏珊,苏珊……我不是你,我无法成为你,甚至无法请求你原谅我,尽管我曾经请求过。今天之后,我知道在我的余生中不能再听想象中的音乐。我知道如果你现在活着,会为此而恨我。但是我要听到说话,我要听到可爱的辅音和元音,我要听我的音乐。
你是聋人的聋人,苏珊,这使你很坚强,即使这让你失去了生命。我很安全,因为我柔弱。但是我不再柔弱。我变成了另一个人,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梅勒妮吃惊地意识到,为什么她能那么准确地懂得那个狗娘养的布鲁图。因为她和他一样。她能准确地领会到他的感觉。
哦,我要去让他们痛苦,要回敬他们一切:命运,从我这里拿走了音乐。我父亲使它远离我。布鲁图和那个雇他的人,绑架了我们,玩弄我们,伤害我们,我们每个人——学生们,哈斯特朗太太,那个可怜的警察,当然还有苏珊。
车在黑夜里疾驰,她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抚摸着刀的光滑的木柄。
奇异恩典,如此甘甜……
风猛烈地吹打着车,在寒冷的天空中,乌云翻滚。以每小时上千英里的速度追逐。
我罪竟蒙赦免,
昔日迷失,今被寻回,
盲目重又得见。
梅勒妮把刀放回座位上,双手握紧方向盘,聆听着胸腔中铿锵有力的低音节拍的共鸣。她猜想风像匹野狼一样怒吼,但是当然那是某种她无法确切地知道的东西。
因此你应该在家里。
永远不。
他们在克罗瑞治城外三英里处,加速南行。巴德坐直身体,姿势更加完美。他的头猛地转向波特。
“亚瑟!”
联邦特工吓了一跳。“当然,哦,该死!”
车在公路上刹车停下,横在快行道上,挡住了两行车道线。
“这是哪儿,查理?哪儿?”
“过了半英里,”巴德喊道,指向右边那条正确的路,“那个十字路口我们刚路过。那是条捷径,能使我们直接到达。”
亚瑟·波特,在其他时候是个谨慎得令人恼怒的司机,在加速状态下来了个急转弯,差点儿把车开到灌溉渠里,他努力控制自己的疯狂,急忙刹车。汽车的轮胎已经冒烟了。
“哦,老兄,”巴德咕哝着,不是为波特疯狂的驾驶,而是为自己的愚蠢而难过,“我无法相信我以前竟然没有想过。”
波特也很恼火。他真正意识到汉迪在哪里了。根本不是往南,而是直接返回去取他的钱。所有其他证据都被警察从屠宰厂里取走了,但是犯罪现场没有找到扰频无线电——或者现金。它们还在那儿,藏着。数十万美元。
当他驾车风驰电掣地行驶时,波特让巴德给在梅勒妮家的托比打个电话,接通后他从上尉手中接过电话。
“弗兰克和人质营救队在哪儿?”特工问。
“别挂断,”托比回答,“我查一下。”不一会儿,他说,“他们即将在弗吉尼亚着陆了。”
波特叹息道:“该死!好吧,给泰德·富兰克林和迪安·斯蒂尔威尔打个电话,让他们派一些人到屠宰厂。汉迪在路上,如果他还没赶到的话。但是重要的是不要打草惊蛇,这可能是我们抓住他的唯一机会。让他们来时不要开灯,也不要开警报器,把车停在至少半英里远的路边。记住要告诉他汉迪有枪,而且相当危险。告诉他我们将在里面。查理和我。”
“你们现在在哪儿?”
“别挂断。”波特问巴德,巴德说了一下方位。然后他在电话里说,“查理说,希契科克路,刚离开三四五号路大约两分钟。”
停顿片刻。
“查理·巴德和你在一起吗?”托比不确定地问。
“哦,当然。你看见他和我一起离开的。”
“但是你们开了两辆车。”
“不,我们只开了我的车。”
又是一阵停顿。“别挂断,亚瑟。”
波特不安地对巴德说:“那边出事了。在梅勒妮家。”
快点儿,托比,跟我说话。
过了一会儿,年轻特工的声音说:“她走了,亚瑟。梅勒妮。她开着淋浴器,开走了另一辆车。”
波特感到一阵凉气袭上脊背,说:“她可能去假日旅馆杀马克斯了。”
“什么?”巴德喊出了声。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她知道房间号。她看见我写的字了。”
“而且我把他绑着放在那儿了,没有警卫。我忘记叫了。”
波特想起她眼睛里的表情,冷酷的火焰。他问托比:“她带枪了吗?车里有枪吗?”
托比对勒波说了些什么。
“不,我们的枪都在。车里什么武器也没有。”
“哦,先派一些警察到宾馆。”他想象着她疯狂地冲向马克斯,根本不在乎那些警察。如果她手里有枪或刀,他们会立即打死她。
“好吧,亚瑟。”托比说,“我们马上行动。”
就在这时,阴郁的风景在熟悉的背景下展开——来自梦魇般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不一会儿,屠宰厂在他们面前渐渐呈现。战场上到处是丢弃的咖啡杯和践踏的印迹——来自巡逻车,而不是沼泽地上隐藏的马车的印迹。野地极其荒凉。波特收起电话,还给巴德。他关掉引擎,静静地滑行最后的五十英尺。
“梅勒妮怎么样?”巴德低声问。
没时间考虑她。特工举起手指放到唇边,指了指门。两个人走下车,一下便被狂风包围了。
他们穿过溪谷,斯蒂威·欧茨曾带着香农和凯莉走过这里,就像带着两袋麦子。
“从前门进去?”巴德低声问。
波特点点头。门大开着,他们可以不用再开门,免得门轴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此外,窗户离地面有五英尺高,巴德可以爬进去,但是波特已经筋疲力尽,气喘吁吁,爬不动了。
他们静静地等了几分钟,但是没有汉迪出现的迹象。没有看见车,没有车头灯靠近,没有闪光灯,也没有声音,除了吼叫的风声。
波特冲着前门点点头。
他们蹲伏着,从两个小山丘中间向屠宰厂前面走去,红白相间的砖墙如同鲜血和骨骼的颜色。他们在安放特里梅的警察尸体的地点停留了片刻。
靠近窗户的管子时,波特想起来了:里面装着五十万美元,这是吸引汉迪回到我们身边的诱饵。
他们在门的两边停留了片刻。
这不是我,波特突然想到。这不是我该做的。我是个说客,不是个战士。不是我害怕了,而是我超越了自己的能力范围。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尽管他很恐惧。
为什么?因为,他猜想,多年来第一次,他的生命中还有一个人。从某种程度上说,她的存在在过去的十二个小时里变得更加珍贵。是的,我要和她谈话,和梅勒妮。我要告诉她一些事情,我要听她讲这一天是怎么过的。然后,是的,是的,我要拉着她的手,在晚饭后爬上楼梯,感受她在我耳边呼吸的热气,感受她的身体在我下面的蠕动。我要这样!我……
巴德拍了拍他的肩膀,波特点点头,手里握着枪,他们走进了屠宰厂。
像一个洞穴。
到处是一片漆黑。风吼叫着钻进来,不合时宜地与这个古老的地方连在一起,声音那么大,别的什么也听不见。他们本能地走到一个大型的金属架子后面,像是某种库房的结构。等待。逐渐地,波特的眼睛适应了墨一般的黑暗,能够分辨出另一扇门上的两个稍微亮一些的玻璃窗口。在最近的那一边有一根短粗的管子,直径有两英尺,从地板上伸出,形成L形,像船上的通风口。波特指着它,巴德眯眼看了它一眼,点点头。
当他们像盲人一样往前走的时候,波特懂得了梅勒妮在这里是怎么过的了。风偷走了他的听力,黑暗夺取了他的视力,寒冷使他的触觉和味觉都变得麻木了。
他们停下来,波特感觉到恐慌像冰水一样涌上他的脊背。他刚想喘口气,巴德警告地举起手;并蹲下身子。波特也看到一个影子,但是发现只是一块金属片在风中颤动。
他们离管子五码远。波特停下来,慢慢地环顾着四周,除了风什么也听不到。他转过身。
他们开始往前走,但是巴德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尉低声说:“别滑倒,什么东西撒在那儿了,好像是油。”
波特也看了看脚下。有一个巨大的银色液体的圆点——与其说是水或油,不如说是水银——在管子底部。他低下身子,用—个指头去摸。
他碰到冷冷的金属。
不是油。
钢螺母。
侧板从管子上被卸下来了。
汉迪已经来过这里——
子弹从不足十英尺远的地方射来。震耳欲聋的响声,令人痛苦地在瓷砖、金属和裸露的潮湿的砖墙上回荡。
波特和巴德转过身。
什么也没有,只有黑暗。淡淡的云影慢慢地移动,使得月光更加朦胧。
然后查理·巴德窒息的声音低声说:“对不起,亚瑟。”
“什么?”
“我……我……对不起。我被打中了。”
子弹射中了他的后背。他跪倒在地上,波特看见他腹部偏下的地方出现了破损的伤口。巴德跪倒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