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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夫里·迪弗 冷月

_16 杰夫里·迪弗(美)
  “怎么了?”他问。
  “还不安全,”她大声说。她朝起居室点了点头。“到那边去查看一下消防出口。看看他在不在外面。小心点。他可能正对着窗户瞄准。”
  新手跑到房间前面,迅速向窗外看了一眼。他喊道:“没人,可能已经走了。”他通过对讲机让外面的紧急勤务组搜查酒店后面的小巷子。
  萨克斯有些犹豫。但她不能再等了。她必须救那个女孩。她开始向前挪步。
  但很快又停下脚步。尽管夏洛特的女儿快窒息了,但她还是给萨克斯传递了消息。她不停地摇头,萨克斯认为,她的意思是:里面有埋伏。女孩朝她的右边看看,意思是:艾尔顿、邓肯或其他什么人躲在那儿,正准备射击。
  萨克斯蹲下来。“卧室里的人,不管你是谁,立即放下武器!趴下,头朝前趴在房间中央。快!”
  里面一片寂静。
  可怜的女孩儿翻来翻去,双眼往外突出。
  “立即放下武器!”
  什么动静也没有。
  紧急勤务组的一些警员跑上来。其中一人举起强光爆震弹,试图把歹徒震晕。但即使一个人聋了、瞎了,他仍可以开枪射击。萨克斯担心,如果他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开枪,那很可能会射中那个小女孩。她朝紧急勤务组的警员摇摇头,打算自己冲进卧室里。她必须现在就抓住他;那个小孩快没时间了。
  但小女孩又摇摇头。她挣扎着不让自己抽搐,然后看向萨克斯的右边,最后垂下了视线。
  即使她快死了,她还是竭力把射击的方向指示给了萨克斯。
  萨克斯调整她的瞄准方向——这比她所预测的位置更靠右侧。如果她朝原先那个位置射击的话,对方就会知道她的位置,并可能向她回击。
  女孩点点头。
  当然,萨克斯有些犹豫。这女孩真的是在向她传递消息吗?成年人都几乎无法表现出这孩子的镇定,所以萨克斯不敢误解她的意思;毕竟射伤无辜者的危险性太高了。
  但是随后,她又想起初次看见她时的那种眼神,就在雪松街旁小巷里的那辆车上。在那儿,她看见了希望。现在,她则看见了勇气。
  萨克斯紧握手枪,朝着女孩儿指的方向连发六枪,使弹着点成扇形分布。还没等看清有没有射中,她就冲进房间,紧急勤务组的警员紧随其后。
  “保护那个女孩!”她大叫道,同时举着格洛克手枪搜索她右边的区域——浴室和衣橱。一名紧急勤务组警员端着MP—5冲锋枪监控整个卧室,而其他警员则把女孩儿带到安全地方,放在地板上,撕下她脸上的胶带。萨克斯听见女孩在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然后就抽泣了起来。
  萨克斯猛地打开衣橱门,一个男人的尸体——身中四枪——倒了下来,她赶紧避到一旁。她把枪踢到旁边,检查了衣橱和浴室,然后——她不愿意心存侥幸——还检查了淋浴房、床底下以及消防通道。
  一分钟后,整个套间都搜查过了。夏洛特怒气冲冲,红着脸,不停抽泣着。她双手被铐住,蹲在地上。那个女孩躺在走道里,医护人员正在给她吸氧;他们说,她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关于杰拉德·邓肯,夏洛特什么也不肯说。对房间初步的搜查也找不出任何与他的下落相关的线索。萨克斯发现一只信封,里面装有二十五万美元的现金,这说明他很快就会来拿这笔钱。她通过对讲机联络楼下的塞利托,让他清空街道上所有的警察车辆,并隐蔽好抓捕小组。
  莱姆正乘坐专为他的轮椅配备的商务车赶往这里,萨克斯用对讲机告诉他从后门进来,以免让邓肯知道他们在这儿。然后,她来到走道里,看看那个小女孩。
  “你怎么样了?”
  “还好,我想。我的脸很疼。”
  “我想,他们撕胶带撕得太快了。”
  “嗯,是的吧。”
  “谢谢你。你救了大家的命,救了我的命。”这女孩好奇地看看萨克斯,然后低下头。警探把在卧室里找到的《哈里·波特》递给她,然后问她认不认识杰拉德·邓肯。
  “他真让人讨厌。他有点古怪的。他看你的时候,就像是在看一块石头、一辆车或一张桌子,而不是在看一个人。”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她摇摇头。“我只知道,我听我妈说,他在布鲁克林的什么地方租了房子。我不知道是哪儿。但他等会儿会来拿钱。”
  萨克斯把普拉斯基拉到一边,让他去查夏洛特和巴迪的手机通话记录以及酒店房间的通话记录。
  “那大厅里的电话要不要也查查?我是说,付费电话。还有街上的。”
  她扬起眉毛。“好主意。”
  普拉斯基去执行任务了。萨克斯拿了一罐汽水递给小女孩,她打开罐子,一下就喝了一半。女孩儿放下汽水,奇怪地看着萨克斯,笑了起来。
  她问道:“怎么了?”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是吗?我们以前见过。”
  “星期二,就在那条小巷里。我们是见过。”
  “不是,不是。是很久以前。”
  萨克斯眯起眼睛,回想起当她在那条小巷里,就是第一处犯罪现场的车里看见这个小女孩时,的确也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现在这种熟悉的感觉愈加强烈。但她想不起来自己在星期二之前的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女孩。“我想,我不太记得了。”
  “你救过我。在我很小的时候。”
  “很久以前……”然后艾米莉亚·萨克斯眯着眼睛,看着女孩的母亲,仔细端详着夏洛特。“噢,上帝啊!”她喘息着说。
  
  [下午1:32]
  第四十章
  
  在简陋的酒店房间里,萨克斯把刚得知的事告诉林肯·莱姆,他摇着头,不敢相信。萨克斯说,他们其实几年前就认识夏洛特了,那时她以卡罗尔·甘兹为假名来到纽约。在萨克斯和莱姆合作的第一桩案子里,她和她女儿——当时叫帕米——就是该案的受害者。这就是莱姆前段时间还想到的一桩案子,涉及一个沉迷于收集人骨的绑匪,那个罪犯和钟表匠一样聪明,一样残忍。
  为了抓住他,莱姆聘请萨克斯在犯罪现场做他的左膀右臂,在两人的配合下,他们救出了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当时只知道卡罗尔的真名是夏洛特·威洛比。她是右翼准军事组织的成员,该组织痛恨联邦政府及其对国际事务的干涉。她们被救了出来,母女团聚。但之后她却在曼哈顿的联合国总部悄悄放了一枚炸弹,致使六人在爆炸中死亡。
  莱姆和萨克斯接手调查此案,而夏洛特和这个女孩则转为地下活动,可能在中西部或西部销声匿迹了,最终此案不了了之。
  他们也会时不时地查找联邦调查局、暴力罪犯逮捕计划以及当地警方关于准军事或右翼政治组织的调查报告,但都没有关于夏洛特和帕米的线索。萨克斯一直担心那个小女孩。有时,她晚上和莱姆一起躺在床上,她会一个劲地想着:那个小女孩在做什么,现在是不是已经来不及救她了。萨克斯一直想要孩子,为夏洛特强加给这女孩的生活方式感到恐惧。这个母亲整天把她藏起来,几乎没有同龄的朋友,也从来不去正规的学校,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某些令人痛恨的原因。
  而现在,夏洛特——和她的新任丈夫,巴迪·艾尔顿——身负另一项恐怖使命,再次回到了纽约。因此莱姆和萨克斯也再一次出现在他们的生命中。
  夏洛特瞟了一眼莱姆,眼里充满泪水和憎恨的神情。“你们杀了巴迪!你们这些该死的法西斯主义者!你们杀了他!”接着她冷笑了一声。“但是我们赢了!今晚我们杀了多少人?五十个?七十五个?有多少五角大楼来的高官身亡了?”
  萨克斯贴近她的脸说:“你知道会议厅里会有孩子吗?还有士兵的丈夫和妻子吗?他们的父母?祖父母?你知道这些吗?”
  “我们当然知道。”夏洛特说。
  “他们也只是祭品,对吗?”
  “为了更伟大的事业。”夏洛特回答说。
  这可能是她和她的组织在集会或召开会议前所诵读的口号。
  莱姆和萨克斯对视了一下。他说:“或许我们应该给她看看爆炸现场。”
  萨克斯点点头,打开电视。
  一个女主持人出现在屏幕上:“……一人受轻伤。一名排爆队警官,在操纵遥控机械臂来引爆炸弹时被弹片炸伤,但只是轻伤。他已经得到医治,并被带离现场。财产损失估计约五十万美元。尽管早前有相关报道,但此次爆炸并不涉及基地组织或其他恐怖组织。根据纽约警察局女发言人的说法,一个国内恐怖组织应为此事件负责。再重复一遍,如果您刚打开电视,我们正在报道的是,今天中午前后有两颗炸弹在曼哈顿下城区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里爆炸,但没有造成人员死亡,只有一人轻伤。恐怖分子的爆炸目标中包括副国务卿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
  萨克斯把声音调低,得意地朝夏洛特笑了笑。
  “不,”女人喘息着。“哦,不……什么——”
  莱姆说:“很明显——我们在炸弹爆炸之前就知道了,然后疏散了会议厅里的人。”
  夏洛特很震惊:“但是……不可能。不……机场关闭了,火车——”
  “哦,那些,”莱姆不屑地说,“我们只是借此来赢得一些时间。当然一开始,我是以为他要偷特尔斐计时器的,但接着我就发现这只是一种伪装。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会破坏国家标准与技术研究机构的原子钟。因此,我们一方面在思考邓肯到底想要做什么,同时又打电话给市长,请他下达命令,暂停本地区的所有航班和公共交通。”
  如果我们按下那个按钮,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看了一眼卧室,她丈夫就这么毫无意义地死了。接着她头脑里突然闪过一种意识形态的影响,她低沉着嗓音说:“你永远都不可能击垮我们。你们可能会赢一两次。但我们还会夺回我们自己的国家。我们会——”
  “嗨,你,别再口若悬河了,行不行?”说话者是一个瘦高的黑人,他边说话边走进房间。这就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弗莱德·达勒瑞。当他得知此案涉及国内恐怖组织时,就从他协助办理的财务诈骗案(“就是那种无聊的案子”)里抽出身来,宣布自己要担任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爆炸案的联邦联络员。
  达勒瑞身着粉蓝色西装,配一件亮绿色衬衫,最外面套了一件棕色人字呢外套,这衣服大约是1975年产的旧货;这位特工的衣着品位和他的举止一样粗糙。他仔细打量着夏洛特。“嗨,嗨,嗨,看我们抓到了谁。” 这女人充满挑衅地回看了他一眼。他笑了:“真可惜啊,你要进监狱了,因为……嗯,要关一辈子了,就算你还有命,你也别想再干这些事了。当个失败者的滋味怎么样啊?”
  达勒瑞审问嫌疑犯的方法跟凯瑟琳·丹斯完全不同;莱姆心想,她不会同意这种方式的。
  萨克斯以纽约州的名义指控并逮捕了夏洛特,而现在又轮到达勒瑞以联邦的名义逮捕她了——不仅是因为本次爆炸事件,而且因为几年前的联合国大楼爆炸案,还有她所涉及的旧金山联邦法院枪击案以及其他好几桩罪行。
  夏洛特说她知道自己的权利,接着又开始了另一番说辞。
  达勒瑞向她摇摇手指。“给我一分钟,亲爱的。”这个瘦瘦的男人转向莱姆:“你们是怎么发现的,林肯?我们听说了一个未知数,又听说了另一个未知数,只知道有一帮拿了不该拿的钱的家伙;还有一个诡异的家伙,留下时钟当自己的行动标记——紧接着,我们得知,机场被关闭,还对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发出了一级安全警报,把我的午休都吵醒了。”
  莱姆详细叙述了忙乱的侦破过程,其中表意学和刑侦学联手合作,让他们获悉了钟表匠的真正计划。凯瑟琳·丹斯认为,钟表匠所说的那些来纽约的目的都是谎言。所以他们又仔细查看了证据。其中一些证据表明,他可能要偷取大都会博物馆的稀有展品。
  但是,他们越是仔细考虑,就越觉得不对劲。莱姆想,他谎称丢失一个送往大都会博物馆的包裹,其实这个包裹根本就没有寄出。他这样做的目的是要把警方的注意力吸引到博物馆。可是像钟表匠这么谨慎的人是不会留下痕迹的。他告发文森特,知道这个强奸犯会把教堂这个藏身之处供出来,于是他就在教堂留下了一些与特尔斐计时器相关的博物馆目录册。同时他还对霍勒斯坦和文森特提起过这些东西。不对,他一定有别的目的。但那会是什么呢?凯瑟琳·丹斯又看了几遍审讯录像,然后断定,当他说他选择假想的受害者只是为了顺利脱身时,他可能在说谎。
  “这就是说,”莱姆告诉达勒瑞,“他找这些人是有其他目的的。所以,这些人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呢?”
  莱姆想起了第一犯罪现场。阿里·科布曾说过,那个人的运动休闲车刚开始停在小巷的里面,然后又倒到前面来丢下了尸体。“为什么?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要把受害人放在一个特别的地方。靠近什么地方呢?那就是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的后门。”
  莱姆在钟表匠放置假燃烧器的那家地板公司找到一份客户名单,发现该公司给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的办公室铺设过地毯和瓷砖。
  “我派了我们的新手去调查情况。他发现雪松街对面有一幢楼正在翻新。工人刚在一星期之前、就在这一阵冷天之前给房顶铺了柏油。这些柏油的碎片与罪犯鞋子上发现的痕迹相吻合。这处房顶是查看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的最佳位置。”
  这也就解释了,钟表匠为什么会把沙子倒在犯罪现场的地面上,又把它们扫干净——为了确保在他随后回来安放并启动炸药时,不会给警方留下任何暴露自己身份的痕迹。
  莱姆还发现,其他受害者都与这栋大楼有关。露西·里克特今天要接受表彰,所以她有特别颁发的通行证和证件以便进出大楼的各个部位。她也有一份安全保卫的机密备忘录和人员撤离程序。
  而乔安妮·哈珀,她为此次典礼准备花篮——这是个偷带东西进入大楼的好途径。
  “我猜是炸弹。我们又找到了市长,他通知新闻媒体,让他们封锁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人员疏散的消息,这样罪犯就不会逃跑。但爆炸装置在排爆队拆弹之前爆炸了,”莱姆摇了摇头,“有用的证据都被炸毁了,真可恶。这些金属片会以每秒三千英尺的速度炸向空中,你知道,想从这些金属碎片上提取指纹有多难。”
  “你是怎么把这位选美小姐给抓住的?”达勒瑞边问边点头示意夏洛特。
  莱姆不屑地说:“这很简单,她太不小心了。如果邓肯是假的,那么在小巷里的第一处犯罪现场帮助他的女人肯定也是假的。我们的罗恩干得很棒,他找到了雪松街旁小巷周围的所有汽车牌号。那个假冒的姐姐开的是一辆从安飞士公司租来的车,租车人是夏洛特·艾尔顿。我们查了城里所有的宾馆,直到最后找到了他们。”
  达勒瑞摇摇头:“那你们的罪犯呢?那位造表先生呢?”
  “应该叫钟表匠,”犯罪学家低声说。“那可要另当别论了。”他解释说,夏洛特的女儿帕米听说他在布鲁克林有一处住所,但她不知道在哪里。“没有其他线索了。”
  达勒瑞弯下身问:“在布鲁克林的什么地方?我们得知道,快说!”
  夏洛特轻蔑地说:“你真可怜!你们都是可怜虫!都是华盛顿那帮官僚的奴仆。你们出卖了我们国家的灵魂和——”
  达勒瑞身体前倾,直对着她的脸。他用舌头啧啧嘴:“嗨,嗨,别谈政治了,也别跟我说哲学……我们要的是问题的答案。我们一起出力,行吗?”
  夏洛特的回答是:“去你妈的。”
  达勒瑞像号手吹号那样从嘴里吹出气来,低低地说了一声:“我对付不了这个有知识的人。”
  莱姆真希望凯瑟琳·丹斯能在这儿审讯这个女人,尽管他估计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从她嘴里弄到信息。他在轮椅上慢慢朝前倾,为了不让帕米听见。他轻声说:“如果你帮我们,我保证,在你蹲监狱的时候,可以偶尔见见你女儿。如果你不合作,我保证,在你有生之年,休想再见到你女儿了。”
  夏洛特看了看走道,帕米就坐在那儿的椅子上,充满叛逆地紧抓着《哈里·波特》。这个满头乌发的小姑娘长相俊俏,但面容虚弱,很纤瘦,一条退色的牛仔裤配一件深蓝色的毛衣。眼睛周围有点发黑。她不住地用手指甲相互敲打,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这个女孩看起来太需要关爱了。
  夏洛特看看莱姆:“那我就永远都不要再见到她。”她平静地说。
  达勒瑞听到此话眨了眨眼睛,通常他的情绪是不会表现在脸上的,但此时却因厌恶而紧绷着脸。
  莱姆自己也不知道该对这个女人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罗恩·普拉斯基跑进房间。他停下来,气喘吁吁的样子。
  “怎么了?”莱姆问。
  他上气不接下气,好一阵说不上话来。最后他说:“电话……钟表匠……”
  “快说出来,罗恩。”
  “对不起……”他又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们追踪不到他的手机,但是一个酒店员工看见过他,夏洛特,在过去的四五天里,她每天夜里都去打电话。我打给电话公司,找到她拨的号。然后他们找到了那个电话的地址,是布鲁克林的一部付费电话,就在这个路口。”他递给塞利托一张纸,塞利托当即把它传给了波·豪曼和紧急勤务组。
  “干得好!”塞利托对普拉斯基说。他打电话给付费电话所在警区的副高级警监,让警员对邻近地区展开搜查,然后又让梅尔·库柏用电子邮件把钟表匠的照片发给副高级警监。
  莱姆认为,钟表匠不太可能住在电话亭附近的区域——对此犯罪学家并不觉得惊讶——但仅仅十五分钟之后,一个巡警提供了一条可以验明其身份的线索。他找到几个能认出钟表匠的邻居。
塞利托接过电话号码,提醒了波·豪曼这一新情况。
  萨克斯叫道:“我会从现场打电话过来的。”
  “等等,”莱姆说,同时瞟了她一眼。“你这次为什么不置身事外呢?让波·豪曼去处理吧。”
  “什么?”
  “他们有全副武装的战术行动部队。”
  莱姆知道她要辞职了,而且他想到了迷信的说法,认为临时参战的警察会比其他警察更有可能被杀死或受伤。莱姆不相信迷信,不过这也没关系。他就是不想让她走。
  艾米莉亚·萨克斯或许也在想着同一件事。她很犹豫。然后莱姆发现,她正盯着走道上坐着的帕米·威洛比,接着,她又转头看看犯罪学家。他俩对视了一下,他朝她微微一笑,点点头。
  她拿起皮夹克,向门口走去。
  ***
  在布鲁克林一片宁静的社区里,十二名战术部队的警员沿着人行道缓缓前进;另外六名警员则顺着平房后的小巷往前摸。
  这片社区里都是普通的住宅,院子里都因为圣诞节而装饰一新。地方的大小并不影响房主们的兴致,他们尽可能多地用圣诞老人、驯鹿和小精灵来装点他们的房子。
  萨克斯领着攻房部队慢慢地沿人行道走着。她正用对讲机和莱姆联络。“我们到这儿了。”她轻声说。
  “什么情况?”
  “我们清空了两侧和后面的住宅。对面没人。”社区的蔬菜园就在马路对面。一个破破烂烂的稻草人在小菜园的中间。稻草人的前胸也布满了涂鸦。
  “这里很便于行动。我们正在——等等,莱姆。”前面一间房子里的灯亮了。她周围的警察停下脚步,蹲下。她低声说:“他还在这儿……我要挂线了。”
  “去抓住他,萨克斯。”她听到莱姆的声音中带着不同寻常的决心。她知道,莱姆因为那个男人的逃跑而心神不宁。能从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里救出众人,还能抓获夏洛特,这些当然很好,但除非抓住所有的罪犯,否则莱姆还是高兴不起来。
  可他还是没有萨克斯那么有决心。萨克斯想把钟表匠交给莱姆——作为他们最后一次合作探案的礼物。
  她改换了对讲机频率,对着头戴式麦克风说:“警探5885呼叫紧急勤务组一号。”
  波·豪曼在一个街区外的集结地,他接过对讲机:“继续说,完毕。”
  “他在这儿。刚刚看到前面一间房的亮灯了。”
  “收到,B队,收到吗?”
  这是在平房后面待命的一队警员。“B队队长呼叫紧急勤务组一号。收到。我们——稍等,好的,他上楼了。刚刚看到楼上的灯亮了,看起来是里屋。”
  “别以为他只有一个人,”萨克斯说。“说不定有夏洛特组织里的其他成员跟他在一起。或者他可能又找了一个同伙。”
  “收到,警探,” 豪曼严肃地说,“搜索与侦察部队,你们有什么进展?”
  搜索与侦察部队刚到达房子后面那幢公寓楼的楼顶,这座建筑位于马路对面的园子里,他们将仪器对准钟表匠的藏身之处。
  “搜索与侦察部队一号呼叫紧急勤务组一号。所有的窗帘都被放下了。什么也看不见。我们在房子后面用红外线设备捕捉到了热源,但他没有来回走动。阁楼上有光,但我们看不见里面——没有窗子,只有天窗,完毕。”
  “这里也一样——搜索与侦察部队二号。什么也看不见。楼上有热源,一楼什么也没有。一秒钟之前听到一两声咔嗒声。完毕。”
  “是武器的声音吗?”
  “可能是。或者,也可能只是电器或火炉。完毕。”
  萨克斯身旁的紧急勤务组警官向他的队员们打手势。他、萨克斯和另两位警官集结在前门;另外一队四人就跟在他们身后。其中一人拿着破墙槌,其他三人守在一楼和二楼的窗户旁。
  “B队呼叫一号,我们已到位。在后面有光的房间旁撑了一把梯子。完毕。”
  “A队到位。”另一个紧急勤务组警员在对讲机里小声说。
  “我们直接破门进去,”豪曼对各队说。“我数三时,用强光爆震弹攻击那间亮灯的房间。用力扔,要穿过窗帘。数到一时,同时从前面和后面进入。B队分开行动,守住一楼和地下室。A队直接上楼。留意爆炸装置。记住,这家伙会自制炸弹。”
  “B队,收到。”
  “A队,收到。”
  尽管天气很冷,但萨克斯的手掌还是在紧紧裹着的诺梅克斯手套里直冒汗。她脱下右手的手套,吹了吹手心;接着又脱下左手手套同样处理了一下。她裹紧防弹衣,解开备用弹夹的封盖。其他警官都配有冲锋枪,但萨克斯执行任务时却从来不带它。相对于冲锋枪的连发射击,她更喜欢优雅的手枪单发射击。
  萨克斯和其他三名主攻警员相互点点头。
  豪曼粗哑的声音开始计时了。“六……五……四……三……”
  当警官将强光爆震弹扔进窗子时,玻璃破碎的声音响彻空中。
  豪曼镇静地继续道:“二……一。”
  强光爆震弹瞬间照亮了整栋房子。魁梧的警员用破墙槌砸开前门。门很轻易地就打开了,几秒钟之内,警员们冲了进去。房内并没有多少家具。
  萨克斯一手拿电筒,一手持枪,和她的队员们小心地往楼上走。
  她开始听到其他警员汇报的声音,他们已搜查了地下室和一楼的房间。
  楼上的第一间卧室没人,笫二间也没人。
  然后发现所有的房间都没人。
  “他到底在哪儿?”萨克斯嘀咕了一声。
  “总是很惊险,是吧?”一个人说。
  “该死的隐形罪犯。”另一个人说。
  然后她从耳机里听到:“搜索与侦察部队一号,阁楼上的灯灭了。他在那儿。”
  在一间小卧室的后部,他们在天花板上发现了一个活门,一条粗粗的绳子从上面挂下来。那应该是控制折叠式楼梯用的。他们朝后退了一下,用枪指着这扇活门,同时萨克斯紧抓绳子,用力拉。果然拉下来一架折叠梯。
  萨克斯关掉房间里的灯,这样钟表匠就很难瞄准他们了。当然,她想到,这个男人完全可以向爬梯子的人瞄准、开枪。
  队长大叫道:“你,阁楼上的人。马上下来……听见了吗?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说:“爆震弹。”
  一名警官从他的皮带上拿出一枚爆震弹,点了点头。
  队长把手放在梯子上,但萨克斯摇了摇头。“我来抓他。”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萨克斯点点头:“只有一个条件,借我一顶头盔。”
  她接过头盔,戴好。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警探。”
  “让我来。”萨克斯快速爬到梯子顶部附近——原来膝盖并不是她所想的那么疼——然后拿出爆震弹。她拔下插销,闭上眼睛,以免爆震弹发出的强光伤害她自己的双眼,同时也能让眼睛更好地适应阁楼的黑暗。
  好,我们开始吧。
  她将爆震弹扔上了阁楼,低下头。
  三秒钟后,爆震弹爆炸了。萨克斯睁开眼睛,迅速顺着梯子爬上小阁楼。阁楼里满是烟雾,还有爆震弹爆炸后的残余气味。她从活门爬进去,打开电筒,四处照了一圈,同时走到一根柱子旁。这是她能找到的唯一可以掩护的地方。
  右边没东西,中间没东西,什么也没有——
  地板不是木制的,和他们原来设想的不是一回事;上面是覆盖着隔热油脂的纸板。她的右腿踏上去,却把卧室天花板的石膏板踩空了,人被卡在中间,动弹不得。她痛苦地大叫起来。
  “警探!”萨克斯朝着她能看见的唯一方向——她的正前方,举起电筒和手枪。但凶手并不在那儿。
  这就是说,他就在她身后。
  就在这时,头顶上的灯咔嗒一声亮了,几乎就在她正上方,使她成了一个活靶子。
  她挣扎着转过身,等待着凄厉的枪声响起,子弹将会猛地射进她的脑袋、脖子或后背。
  萨克斯想到了她父亲。
  她想到了林肯·莱姆。
  你和我,萨克斯……
  接着,她下定决心,不抓住他就决不出去。她用嘴咬着枪,用双手将身体转过来,找到一个目标。
  她听见靴子踩在梯子上的声音,原来是紧急勤务组的警员冲上来帮她了。当然,这是钟表匠所期待的情况——让他杀死更多警员的机会。他拿她当诱饵以便吸引更多的警察来送死,而且希望能在混乱中逃跑。
  “小心!”她大喊道,手里紧抓着枪。“他在——”
  “他在哪儿?”A队队长问,他正蹲在梯子的顶端。他没有听见她说话——或者根本就没听——他继续往上爬,后面还跟着两名警察。他们环视着房间——包括萨克斯身后的地方。
  她的心跳急剧加速,她挣扎着扭头向后看。她问:“你没看到他吗?他应该在那儿。”
  “没有。”
  他和另一名警官弯下腰,抓住她的防弹衣,把她从石膏板里拖了出来。她蹲着环视了一圈。
  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怎么出去的?”一名紧急勤务组警员嘀咕着问。
  萨克斯注意到房间的另一端有些东西。她苦笑了一下:“他根本没来过这儿。不在这儿,也不在楼下。他可能几小时前就溜了。”
  “但是有灯光。而且有人开灯和关灯啊。”
  “没有。你看。”她指向一个连着保险丝盒的米色盒子。“他想让我们以为他还在这儿。好给他一个逃跑的机会。”
  “那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呢?那是一个定时器。”
  
  [下午3:17]
  第四十一章
  
  萨克斯搜查了位于布鲁克林的房屋现场,然后把所能找到的仅有一点证据送给莱姆。
  她脱下特卫强防护服,穿上外套,然后在刺骨的寒风中匆忙地钻进了塞利托的车子。车后座上坐着帕米·威洛比,她一边紧抓着《哈里·波特》,一边喝着热巧克力。大块头探员找了一圈才买到这杯热巧克力。他这会还呆在罪犯的藏身之所,填写一些文件。萨克斯坐在女孩旁边。按照凯瑟琳·丹斯的建议,他们把小姑娘带来看看这个地方,希望她能想起一些事。但是钟表匠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且,无论如何,帕米所见的东西仍无法让她更多地了解钟表匠,或者知晓他的下落。
  萨克斯微笑着打量着帕米,想起她那种奇怪而又充满希望的表情,那是她在第一犯罪现场、那辆租来的车后座上所见到的。女警探说:“我们从来没有放弃寻找你。这几年来,我一直都在想着你。”
  “我也是。”小女孩说。她低头看看手里的杯子。
  “离开纽约后,你去了哪里?”
  “我们回到密苏里州,躲在森林里。妈妈经常让我和其他人呆在一起。我倒也不太反感。其中有些人全是浑蛋。但有一些人很好。大多数时候,我都一个人呆着,看看书。我和别人都不太合得来。他们都太让人讨厌。如果你不同意他们的想法——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们就会对你很不满。
  “他们中很多人都是在家接受教育的。但我想去公立学校,我觉得这很重要。巴迪不想让我去,但妈妈最后还是同意了。但是她说,如果我把她的事告诉别人,我也会被当作帮凶而送进监狱的……不是,应该是同伙。那里的男人会对我动手动脚,你知道我的意思。”
  “哦,亲爱的。”萨克斯轻轻捏住她的手。艾米莉亚·萨克斯很想有个孩子,而且她知道无论如何,自己将来都要有孩子。她觉得非常震惊,一个母亲居然会让自己的孩子经历这些事情。
  “还有,当一切都变得很糟糕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还假装你是我妈妈。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可能我当时听见了,但不记得了。所以我就给你起了个名字:阿耳忒弥斯(注:希腊神话里的狩猎女神和月神,与阿波罗为孪生兄妹。)。我在这本书里看到一些神话。她是狩猎女神。因为你杀了那只疯狗——那个袭击我的人。”她低下头。“好傻的名字。”
  “不,不,这是个很好听的名字。我很喜欢……星期二,在那条小巷里,你当时就认出了我,是不是?那时你就在那辆车里?”
  “是的。我想,你仿佛是命中注定要去那儿的——再次前来救我。你不觉得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吗?”
  不,萨克斯不觉得。但她说:“生活有时候真的很有意思。”
  一辆市政当局的车停了下来,萨克斯认识的一位社会工作者钻出车子,朝他们走过来。
  “哇哦。”一个漂亮的黑人女子在暖气出风口前搓着双手。“还没正式入冬呢,太不公平了。”她已经为这个小女孩做好了一些安排,她解释道:“我们找到一对有利于孩子成长的夫妻。住在里维尔代尔,我认识他们很多年了。你先在那儿住几天,同时我们会尝试着找到你其他的亲戚。”
  帕米皱起眉头。“我能重新起个名字吗?”
  “新的——”
  “我不想再当‘我’了。我也不想再和我妈妈说话了。我不想让那些和她在一起的人找到我。”
  萨克斯抢在那位社会工作者之前说:“我们保证,你不会再有危险了。我保证。”
  帕米抱了她一下。
  “那我能再来看你吗?”萨克斯问。
  小女孩试图掩饰自己的激动之情,说道:“我想能的,只要你愿意。”
  “明天我们去购物怎么样?”
  “好的,太好了。”
  萨克斯想到一个主意:“嗨,你喜欢狗吗?”
  “喜欢,我呆在密苏里的时候,有些人也养狗。比起那些人,我更喜欢狗。”
  她打电话给莱姆家的汤姆:“我有个问题。”
  “你说。”
  “有人领养杰克逊吗?”
  “没有,还在等人来领养呢。”
  “别再让人来领养了,”萨克斯说。她挂上电话,看着帕米。“我想提前送你一件圣诞礼物。”
  ***
  有时,即使是设计最精良的手表,也会停止的。
  你仔细想想,手表的装置也很脆弱。五百个甚至一千个极微小的、不停运转的零件,几乎只有显微镜才能看清的螺钉、弹簧和宝石,所有这些都极其周密地装配在一起,几十种相互独立的运转装置精确而协调地运行……无数的环节上都会出问题:有时,钟表匠会犯计算错误;有时,一小块金属片会失灵;有时,表主人把发条拧得太紧;有时,他把表摔在了地上;有时,表面玻璃下会有潮气。
  而且,有时,手表在一种环境下走得很准,在另一种环境下则失灵了。甚至著名的劳力士蚝式恒动手表——作为第一款奢侈的潜水表,当时具有革命性的意义,它也难以承受水下无限的压力。
  此时,在中央公园旁边,查尔斯·韦斯帕西恩·黑尔坐在自己的车里。他是从圣迭哥开来的——如果你加油时付现金,而且避开收费公路的话,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他在想,他的计划中到底哪儿出错了。
  他想答案可能就是警察,特别是那个林肯·莱姆——黑尔已经想尽办法来预测警方的做法。但他们还是成功地先行一步。莱姆所做的一切正是黑尔曾经担心的——他察看过钟表里面的一些齿轮和杠杆,并由此推断出黑尔是如何构筑起整个计时器的。
  他会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以便今后可以避免犯类似的错误。他立刻就要离开,驾车回加州去。他在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的脸。他将头发恢复成原来的颜色,去掉了淡蓝色的隐形眼镜,但是那些胶原蛋白——用于垫高鼻子、撑起脸颊和制作双下巴的材料,还没有从皮肤中分离出来。为了这项任务,他足足变轻了四十磅,还得花几个月才能恢复到他原来的样子。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城里,他觉得自己面色苍白、精神不振,他需要重新回到他的荒野和山林。
  是的,他失败了。但是,正如他对文森特·雷诺兹所说的那样,这在整个伟大的计划中并不重要。他并不因夏洛特·艾尔顿被捕而担忧,因为他们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们一直相信他的真名是邓肯),而且,他们最初几次接触都是通过一些行事极其谨慎的人安排的。黑尔都是通过这些人来寻找任务的。
  另外,此次失败也有积极的一面——那就是,黑尔学到了很多,这足以改变他的生活。他编造钟表匠的身份,只是因为这号人物听起来很鬼魅,可以吸引众人和警方的注意,这种电视里才会出现的罪犯会激起他们极大的兴趣。
  但当黑尔进入角色后,他惊讶地发现这个人物其实就是自己真实个性的再现。扮演这个角色对他来说是游刃有余。他确实变得对手表、时钟和时间痴迷不已。(他也开始对特尔斐计时器产生了永久的兴趣,极有可能会在将来的某个时候偷盗它。)
  钟表匠……
  查尔斯·黑尔本身就是一块表。你可以将手表用来做令人愉悦的事情,例如计算分娩时的子宫收缩频率;或者用它来做十恶不赦的事情,例如用它来统一袭击的时间,以便屠杀妇女和儿童。
  时间超越道德。
  他低头看着自己座位旁边的一样东西,那是一块宝玑金怀表。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拿起这块表,慢慢地上好发条——发条上得松一点,这要比上得太紧更好——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它用气泡包装材料包好,放进一只大号的白色信封。
  黑尔封起这只自粘信封,发动了汽车。
  ***
  没有明确的线索。
  莱姆、塞利托、库柏和普拉斯基坐在位于中央公园西侧的莱姆实验室里,仔细察看从钟表匠位于布鲁克林区的藏身房屋里找到的几件证物。
  艾米莉亚·萨克斯这会儿不在这里。她没说去哪儿了,其实她也没必要说。因为她跟汤姆提过,她就在附近,如果他们需要她帮忙的话:可以在第五十七大街和第六大道交会处找到她。莱姆悄悄地查了电话本,那是阿盖尔保安公司总部的地址。
  莱姆只是没精力想这事儿。他集中精力想要抓住钟表匠,无论他可能会是谁。
  莱姆回顾了发生过的一切,把事件的各个环节串联起来。10月25日宣布将举行表彰典礼,因此卡罗尔和巴迪在这个时间前后联络到钟表匠。他于11月1日左右来到纽约,同时租住了位于布鲁克林的房子作为藏身之地。11月中旬,艾米莉亚·萨克斯接手克里莱的案子,不久之后贝克尔和华莱士决定除掉她。
  “接下来的几周里,他们和钟表匠接上了头。当我们仍相信他是邓肯的时候,他是怎么对我们说的?关于他们的碰面?”
  塞利托说:“是俱乐部里某个人介绍他们认识的——就是贝克尔和他朋友接头的那家俱乐部。”
  “但他在说谎。根本没有什么俱乐部……”莱姆摇摇头。“有人介绍他们认识,有人认识钟表匠——可能就是这个地区的某个人。如果我们能找到他,或许可以获取一些有价值的线索。贝克尔说什么了吗?”
  “没有,一句话也没说。他们谁都没说。”
  新手摇摇头:“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家伙。我是说,在市区有多少有组织犯罪团伙?永远都抓不到真正的坏蛋。他们不可能主动来帮我们的。”
  犯罪学家皱起眉头。“你说什么?有组织犯罪团伙跟这些有什么关系?”
  “嗯,我只是假设某个跟有组织犯罪有关的人把他们搓合到了一起。”
  “为什么?”
  “贝克尔想找人杀警察,对不对?但他做这件事又不能引起别人对他的怀疑,所以他必须雇用别人。于是他就去找跟他有联络的歹徒,而那个人又不想杀警察,于是此人就让贝克尔跟能做这件事的人联系:钟表匠。”
  此时大家都不说话了,普拉斯基涨红了脸,眼睛朝下看。“我不知道,只是猜测而已。”
  “真他妈的猜得不错啊,孩子。”塞利托说。
  “真的吗?”
  莱姆点点头。“不错……打电话给下城区的有组织犯罪调查处,看看他们的线人能不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也给达勒瑞打个电话……现在,我们回到证据上来。”
  他们在钟表匠位于布鲁克林的藏身之处获取了一些指纹,但全美自动指纹识别系统中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指纹,且与之前几处犯罪现场发现的指纹也不匹配。这个男人办理租房手续时用的是假名,给的先前住址也是假的。他用现金支付租金。在对该片社区的互联网活动进行彻底搜索之后发现,他偶尔通过附近的一些无线网络上过网。没有发现他发过邮件,只是浏览网页。他访问最多的网页都是书店,这些书店售卖某些医学专业的继续教育课程教材。
  塞利托说:“妈的,说不定有别人在雇用他。”
  你说对了,莱姆边想边点头。“他还会跟踪其他人。可能现在就在制定阴谋计划呢。想想,如果他假装成医生,会带来什么样的危害。”
  而我却让他跑了。
  仔细检查萨克斯收集来的证据之后,除了剪毛夹克的羊毛纤维和一些浸满海水的绿色植物组织以外,其他什么也没有。而这些绿色植物与在罗伯特·华莱士位于长岛的游艇上发现的海藻和海水并不吻合。
  布鲁克林分局的副高级警监打电话来说,在对该片社区进行了广泛的搜查之后,仍毫无结果。有六人记得看见过钟表匠,但没人知道他的情况。
  对于夏洛特和她已故丈夫巴迪·艾尔顿的调查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这对夫妻不像钟表匠那么谨慎。萨克斯发现很多关于他们藏匿其中的地下准军事组织证据,包括密苏里州的一个大型组织和纽约州北部声名狼藉的“爱国者大会”——莱姆和萨克斯以前就曾一起调查过这些组织。电话、指纹和电子邮件,这些都可以为联邦调查局和当地警方提供足够的线索进行追踪。
  门铃响了,汤姆走出房间去开门。过了一会,他领着一位身穿军装的女子走了进来。这是露西·里克特,也就是钟表匠的第四个“受害者”。莱姆注意到,她看到房间的陈设要比看到他自己的残疾显得更为惊讶。接着,他想到,这个女人经历过一场以炸弹为首选武器的战争;她一定见过很多失去四肢以及半瘫、全瘫的人,莱姆的这种状态并不会让她吃惊。
  她解释说,不久之前她打电话给凯瑟琳·丹斯,说想和调查人员谈谈;那个加州警探让她打电话,或干脆直接去找莱姆。
  汤姆快步走进来,问她要喝茶还是咖啡。通常莱姆不太喜欢来访者,也不愿意让他们久留,但现在却相反,他看了一眼生活助理说:“她可能饿了,汤姆。或者可能需要一些更带劲的东西。比如说,威士忌。”
  “实在是搞不懂你,”汤姆说,“真不知道,林肯·莱姆版的《波斯特礼仪手册》(注:艾米莉·波斯特研究所出版的礼仪手册,为所谓的“美国风范”建立起一套标准。)中有这么一条原则:对军人要格外款待。”
  “谢谢,我什么都不要,”露西说。“我不能久留,凯瑟琳·丹斯在这儿吗?”
  “不在。但她去机场的时候会从这里经过。”
  “如果我见不到她的话,请告诉她我会给她打电话的。”女兵朝莱姆微微一笑,“首先,我想谢谢你。你救了我的命——两次。”
  “事实上,”塞利托指出,“第一次,你一点危险都没有。他并不打算伤害你——也不想伤害其他受害者。第二次呢?嗯,好吧,我接受你的感谢——因为他想把整个会议厅都炸成碎片。”
  “我的家人也在那里,”她说。“再怎么感谢都不为过的。”
  莱姆像往常一样,对这种感激有些惴惴不安,但他还是点点头,认为这是一种比较合适的同意方式。
  “另一个原因是,我发现一些或许能有所帮助的事情。我问过邻居,看他知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闯进来的。这个邻居住在同一条街上,与我的公寓隔了三幢楼。他告诉我一些情况。他说,昨天他在公寓楼后面送邮件的时候,发现一根绳子,从屋顶垂了下来,一直垂到小巷里。我在想,那个人可能就是这么跑掉的。”
  “有意思。”莱姆说。
  “但还有些事情,是我丈夫发现的。鲍伯曾在海军海豹突击队服役过两年。”
  “海军?而你却是陆军。”普拉斯基边笑边问。
  她笑了:“我们有一些……不时会有一些有趣的交谈。特别是在橄榄球赛季期间。不管怎样,他看见了那根绳子,说凡是会打这种结的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在登山运动中使用的一种很罕见的打结方式——你知道,绳降打结法。这被称作死人结。在美国,很少见到有人打这样的结,但在欧洲比较多。他一定有过在国外进行攀岩或登山的经历。”
  “嗯,这是很有用的信息——”莱姆阴郁地看着普拉斯基,“真是惭愧啊,竟然要受害者来找证据,你觉得呢?这应该是我们的工作职责。”他转向露西问:“绳子还在吗?”
  “在的。”
  “太好了……你还要在城里呆一段时间吗?”莱姆问,“如果我们抓到他的话,我们可能会需要你在审判中作证。”
  “我不久要出国了。但我确信,我可以回来参加审判。我可以申请特别休假。”
  “你要在那边呆多久?”
  “我延期服役两年。”
  “你真这样做了?”塞利托问。
  “我本来不想的。那边太难熬了。但我还是决定回去。”
  “就是因为那次爆炸吗?”
  “不是,事实上在此之前我就决定了。我看着那边的家庭和其他士兵,觉得生活真是奇妙,偏偏把你放到你从来没想过要去的地方。但是你却去了,而且还做了一些善意而重要的事情。主要原因是,这让你感觉很好。所以我就决定了。”她穿上外套,“如果你们需要我的话,我可以请假回来。”
  他们相互道别,然后汤姆送她出去。
  当他回来后,莱姆对生活助理说:“把这条信息加进他的生平介绍。一位攀岩者或登山者,曾在欧洲接受训练。”莱姆对普拉斯基说:“让犯罪现场调查人员去找这根你曾经忽略的绳子——”
  “事实上,不是我搜查那里的——”
  “——然后再找一名登山专家。我想知道,他是在哪里接受训练的。再查查那根绳子。看看他是在哪里买的,以及什么时候买的。”
  “是,长官。”
  十五分钟后,门铃又响了。汤姆去开门,凯瑟琳·丹斯跟着走了进来。白色的iPod耳塞仍然挂在肩膀上,她跟所有人都打了招呼。她手里拿着一只白色的8.5×11英寸大小的信封。
  “嗨。”普拉斯基说。
  莱姆扬起眉毛表示问候。
  “我要去机场了,”丹斯解释道,“只是想说声再见。哦,这信封是放在门口的。”
  她把信封递给汤姆。
  生活助理瞥了一眼说:“没有回寄的地址。”他皱起了眉头。
  “安全起见,”莱姆说,“放进那个防爆篮。”
  塞利托接过信封,走向一个大桶。这个桶由钢带编织而成——就像柳条编的洗衣篮一样。他把信封放进去,盖紧盖子。合理的做法是,任何来历不明的包裹都要放进防爆篮,它用于减弱小型或中型自制爆炸装置的威力。篮子里有一些传感器,可以提取硝酸盐或其他常见炸药的痕迹。
  计算机探查了信封所散发出的气体蒸发物,报告显示,信封里没有炸药。
  这是什么呢?莱姆思忖着。
  库柏戴上橡胶手套,拿出信封,仔细检查。信封上有一行电脑打印的标签,写着林肯·莱姆。
  “自粘标签,”技术专家用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补充说。犯罪学家喜欢这种让罪犯们用舌头来舔的老式信封;上面的胶黏就是DNA检测的最佳来源。他很熟悉这种信封的牌子;这种信封在全国各地的商店里都有卖,几乎不可能通过它来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莱姆将轮椅摇近一些,丹斯就站在他旁边。他们看着技术专家从信封里拿出一块怀表和一张纸条——这也是电脑打印出来的。
  这封信放在门口不超过十五分钟——就在露西离开和丹斯进来之间的时间。塞利托打电话给中区警察局,查询在第二十辖区周围经过的车辆。库柏将钟表匠的照片用电子邮件发了过去。
  怀表嘀嗒嘀嗒地走得很准,这是一块金表,表面上还有几个小表盘。
  “很重,”库柏说。他拿出一面放大镜,仔细检查起来。“看起来很旧,有用过的痕迹……没有个人刻字。”他拿出一只驼毛刷,在一张报纸上用刷子清理怀表,也清理了一下信封。但没有提取到任何痕迹。
  “这里有一张纸条,林肯。”
  亲爱的莱姆先生,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当然,到目前为止,我已得知,在会议厅里参加会议的人都没有受伤。我想,你已经预料到了我的计划。然后,我也预料到了你的计划,所以推迟去夏洛特所住的酒店,这让我有机会见到了你的警员们。我想你救了她的女儿。对此我很高兴。她应该摆脱那对夫妻,得到更好的家庭成长环境。
  所以我要祝贺你。我本以为我的计划天衣无缝,但很显然我错了。
  这块怀表是宝玑牌的,在我见过的众多手表中,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块,制造于19世纪初,主要特色就是其中红宝石圆柱体擒纵机构、万年历和防震装置。鉴于我们最近的冒险经历,我希望你喜欢点缀着不同月相的表面。在全世界范围内,这款怀表已经快要绝迹了。出于对你的尊敬,我把这块表作为礼物送给你。从来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完成任务;你是最出色的。(我想说,你和我同样出色,但其实并非如此。毕竟,你还没有抓到我。)记得给宝玑表上发条(但要轻点);在我们再次见面之前,它会一直计算逝去的时间的。
  一些建议: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让这期间每一秒钟都富有意义。
  ——钟表匠
  塞利托做了个鬼脸。
  “怎么了?”莱姆问道。
  “林肯,你收到的威胁比我收到的要温柔多了。通常,我的罪犯只会对我说:‘我要杀了你’……但这是什么玩意呢?”他指指这张字条。“他在里面还用了分号?他在威胁你,可还文绉绉地用上了分号。真他妈的可恶。”
  莱姆没有笑。他仍然因这个人的逃脱而愤恨不已——而且,他显然还不想退出,这也令他很恼火。“等你厌倦了这些糟糕的笑话后,隆恩,你可能会注意到,他写作中的语法和句法都很不错。这就给我们提供了一些新线索。良好的教育。上过私立学校?学文科的?拿过奖学金?曾作为学生代表来发表毕业演说?汤姆,把这些加进证据表中。”
  塞利托仍然不为所动:“这些该死的分号。”
  “这里有线索了,”库柏边说边从电脑屏幕上抬起视线,“在布鲁克林他的住处找到的那种绿色物质,我很确定,这是杉叶蕨藻,一种有毒海藻。”
  “一种什么?”
  “一种肆意滋生的海藻,会导致各种问题。美国政府禁止这类海藻的出现。”
  “假设一下,如果这种海藻滋生起来,那么就会到处蔓延,”莱姆愁眉不展地说,“但作为证据,这没什么用。”
  “事实上,不是这样的,”库柏解释道,“到目前为止,只有在北美的太平洋海岸发现过这种海藻。”
  “从墨西哥一直到加拿大吗?”
  “差不多吧。”
  莱姆讽刺地说:“你以为这是一条街道的地址吗,要是这样,马上通知特警队。”
  就在这时,凯瑟琳·丹斯皱起了眉头:“西海岸?……”她思考了一会,然后问:“审讯他的那盘录像呢?”
  梅尔·库柏找出录像带。他按下播放键,这已经是他们第十几次重放杀手盯着摄像机、对他们所有人撒谎的景象了。丹斯身体前倾,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让莱姆想起自己仔细研究证据表的模样。
  这盘审讯录像,莱姆已经看了很多次,对其中的对话都有些麻木了;他觉得录像里找不到任何有帮助的线索。但是丹斯突然笑了起来。“有了。”
  “什么?”
  “嗯,我没法告诉你地址,但我可以告诉你是哪个州。我猜他来自加州,或者在那儿住了一段时间。”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将录像带倒回一些,然后开始播放:他正在说,他驾车去长岛,转移那辆没收的运动休闲车。
  丹斯按下暂停键,说:“我研究过不同地区的方言。加州人说到州际公路时,都会在前面加定冠词‘the’。比如,洛杉矶第四〇五号公路。在审讯中,他说到纽约的‘第四九五号公路’。你听见他说‘高速公路’时用的是‘freeway’这个单词了吗?这也是加州人经常说的,他们很少说‘expressway’或者‘interstate’这样的字眼。通常,只有东海岸的人才会用这两个词。”
  可能会有帮助,莱姆想。这是构建证据之墙的另一块砖。“写进证据表里。”他说。
  “等我回去以后,我会在我的办公室开展一项正式的调查,”她说。“我会罗列出在全州内找到的所有信息,然后看看有什么进展。好啦,我该走了……噢,期待不久能在加州见到你们。”
  生活助理瞥了一眼莱姆说:“他需要经常旅游。他假装不喜欢,但事实上,每次他去某个地方旅行,他就会特别开心。只要那里有威士忌,还要有令他感兴趣的犯罪行为。”
  “我住在加利福尼亚北部,”丹斯说,“主要是葡萄酒之乡……不过别担心,我们有足够的犯罪行为供你调查。”
  “我们会见面的,”莱姆敷衍着说。接着他又加了一句:“但是还有一件事情——你能帮我吗?”
  “当然。”
  “把你的手机关了。否则,如果有什么事发生,在你去机场的路上,我会忍不住打电话找你的。”
  她笑了一声:“如果不是因为孩子们等我回去的话,我也许会接电话的。”
  塞利托再次对她表示感谢,接着汤姆把她送出了门。
  莱姆说:“罗恩,帮我个忙。”
  新手看了看证据表:“我已经在查有关绳子的信息了,如果你是指这个的话。”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莱姆低声说。“我是说‘帮个忙’。”他朝房间对面架子上的一瓶威士忌点了点头。
  “哦,当然。”
  “倒两杯,”塞利托喃喃地说。“别那么小气。”
  普拉斯基倒好威士忌,拿来两杯——库柏不喝。莱姆皱起眉头,对新手说:“别忘了你自己。”
  “哦,我可穿着警服呢。”
  塞利托笑起来,呛了一口酒。
  “好吧,只喝一点。”他倒了一些,然后抿了一口这种烈性酒——它的价格不菲。“我喜欢。”他说。但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他其实并不喜欢。“嗨,你有没有在里面兑过姜汁汽水或雪碧?”真是外行。
  
  [下午5:18]
  第四十二章
  
  今非昔比。
  人们都在不断前行。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人们都在继续前行,直到今昔融为一体。
  林肯·莱姆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这句话。就像唱片跳碟了一样,不停地反复。人们都在不断前行。
  其实,他自己也会说这句话——在他出事之后不久,他对妻子说,他想离婚。一段时间以来,他们之间的关系都不太融洽。他已经做出了这一决定,无论他能不能在脖子断了之后活下来,他都打算靠自己的力量继续往前走,不想拖累她,让她变成跛子的妻子,过艰难的生活。
  但那个时候,“继续前行”的意义和目前莱姆所面临的境况有所不同。他在过去几年里建立起来的生活——一种不稳定的生活,即将面临一种彻底的改变。当然,问题在于,如果萨克斯加入阿盖尔保安公司,那么她就算不上是真正的一路前行,而是在倒退。
  塞利托出去了,莱姆和普拉斯基留在楼下的实验室里,面对着检验台,正在整理118分局腐败丑闻的所有证据。最终,面对着这些证据——事实上,他们还愚蠢地雇用了一个国内恐怖分子——贝克尔、华莱士和汉森终于认了罪,供出了118分局的所有涉案人员。(但没有人供认,是谁给钟表匠和贝克尔牵线的。这一点可以理解。因为你的证词,一个有组织犯罪团伙的头目将锒铛入狱,你当然不愿意冤家路窄,和他呆在同一所监狱里。有鉴于此,没人愿意供出这人的名字。)
  莱姆准备好接受萨克斯的辞职。他发现,罗恩·普拉斯基最终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犯罪现场调查员。他有天赋,很聪明,跟隆恩·塞利托一样坚忍不拔。莱姆可以花八个月或一年的时间来磨练他,使他越发地锋利……这样,他可以和这个新手共同勘查现场、分析证据和寻找罪犯,把这些想要逃跑的罪犯送进监狱或判处死刑。整个体系还要继续进行下去。警察系统远远要比一个男人或女人更重要;它必须更加重要。
  是的,整个体系还要继续进行下去……但是,难以想象,缺少了萨克斯,这个体系会变成什么样子。
  好吧,忘记这该死的感伤情绪吧,莱姆心想,回到工作中来吧。他看了一眼证据板。罪犯就在某个地方出没;我要抓住他。他是……跑……不掉的。
  “什么?”普拉斯基问。
  “我什么都没说。”莱姆飞快地说了一句。
  “不,你说了。我只是……”看到莱姆凶巴巴地瞪着他,他不吭声了。
  普拉斯基重新想到自己的工作,问:“我在贝克尔车里发现的那张字条,纸张很廉价。我要不要用茚三酮来检查隐藏的指纹?”
  莱姆正准备回答。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不要。首先你要用碘酒熏一下,接着用茚三酮,然后用硝酸银。你必须按顺序来。”
  莱姆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萨克斯,脸上闪过一丝温和的表情。他称赞自己说,一定要稳住。慷慨一点。成熟一点。
  她继续说:“如果不这样的话,会发生化学反应,反而会破坏指纹。”
  普拉斯基点点头。
  接着是一片寂静。
  唉,这真让人难过,犯罪学家愤愤地想着。
  萨克斯仔细阅读着证据。
  莱姆也在看证据板,而他俩之间的沉默却像屋外12月的寒风一样令他心绪不宁。
  她说:“对不起。”
  平常很少听到她说这样的话;这个女人和林肯·莱姆一样,很少抱歉。几乎没有说过。
  莱姆没有回答。眼睛依然盯着证据表。
  “真的,我很抱歉。”
  莱姆被这种贺年卡式的虚情假意激怒了,他看向一边,皱起眉头,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
  但他发现,她并非在对他说话。
  她的眼睛盯着普拉斯基:“不管怎样,我会补偿你的。你可以勘查下个案子的犯罪现场,我当你的副手。你也可以负责调查以后更多的案子。”
  “为什么?”新手问道。
  “我知道,你听说我要离职了。”
  他点点头。
  “但我改变主意了。”
  “你不走了?”普拉斯基问。
  “不走了。”
  “嗨,这没问题,”普拉斯基说,“我不介意多承担一些工作,你知道的。” 这样一来,他也不至于成为林肯·莱姆放大镜下的唯一一只蚂蚁了,想到这里,他觉得轻松多了。这种感觉使他忘记了重返助手职位而产生的失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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