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
“我想请你为我们做同样的事。”
莱姆开始给她解释邓肯的朋友,安德鲁·卡伯特的谋杀案,这一切促使邓肯踏上一条整垮贝克尔和华莱士的道路。
“刑侦调查里看不出他的死和哪个警察有关。”
她点点头。
“但我们发现档案中有一些奇怪的内容。卡伯特有掌上电脑,却没有手机。这很奇怪。现在的生意人都有手机……还有,他有一沓便笺纸,上面写了两条内容。一个是‘夏敦埃酒’,这可能是为了提醒自己去买酒。但另一个却是‘男卫生间’,为什么要写这个呢?我想了一会儿,会不会是因为某人语言或听力有障碍才会把它写下来。在餐厅里点红酒,然后问洗手间在哪儿。他也没有手机,我想他会不会是聋子。”
“所以,”丹斯说,“他的朋友被杀,是因为受害人不理解抢劫犯的意思或者没有尽快地把钱包递给他,所以抢劫犯动怒了。”她点点头。“邓肯觉得是贝克尔杀了他的朋友,但其实只是个巧合。”
萨克斯说,“越来越蹊跷了。”
莱姆说:“我找到了住在德卢斯的卡伯特妻子,她说,卡伯特自出生以来就又聋又哑。”
萨克斯补充道:“但邓肯说,卡伯特在军队里救了他的命。如果他是聋子,就不可能参军的。”
莱姆说:“我想邓肯只是在报纸上看到了行凶抢劫的受害者,然后就声称这是他的朋友——为了给他陷害贝克尔的计划添加可信度。”犯罪学家耸耸肩。“这可能不是什么问题。毕竟,我们抓住了一个腐败的警察。但还有一些问题。你能看一下这个谈话录像,然后告诉我们你的看法吗?”
“当然了。”
莱姆朝库柏点点头,于是库柏在键盘上敲了几个键。
很快,杰拉德·邓肯的广角视频就出现在显示器上。他舒服地坐在下城区的一间审问室里,隆恩·塞利托在一旁介绍了细节:调查对象的身份、日期以及案件名称。然后就是案件陈述。邓肯的陈述与他在最后一起连环杀手犯罪现场外的路边对莱姆所说的情况是完全一样的。
丹斯边看边慢慢地点头,听着他计划好的全部细节。
录像结束后,库柏按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邓肯的脸上。
丹斯转向莱姆:“就这么多?”
“是的,”他注意到,丹斯的表情变得很冷淡。犯罪学家问:“你有什么想法?”
她犹豫了一会儿,接着说:“我得说……我感觉,问题不在于他朋友被杀这件事。我认为他在录像中说的一切都是一场惊天大骗局。”
***
莱姆的市区住宅里一片寂静。
真的是鸦雀无声。
最后,莱姆从杰拉德·邓肯的定格图像上移开目光。他说:“继续说吧。”
“当他透露出他计划让贝克尔被捕的细节时,我得到了他的基准反应模式。我们知道,他说的某些方面是真实的。所以当压力级别发生变化时,我猜想他就是在骗人了。当他谈到他假想的朋友时,我发现了明显的压力级别偏离。而且,我认为他的名字也不叫邓肯,甚至也不是来自中西部的人。哦,他对丹尼斯·贝克尔一点都不以为然。他对这个人的被捕并没有产生任何情感上的关注。这里一定有些别的事情。”
她看了一眼屏幕,点点头:“你能再退回到录像的中间部分吗?那段他摸自己脸颊的部分。”
库柏开始倒带。
“就是这儿,再放一遍。”
“我从来没有伤害过谁。我做不到。我可能触犯了一些法律……”
丹斯摇摇头,皱起眉头。
“怎么了?”萨克斯问。
“他的眼睛……”丹斯轻声说,“嗯,有问题。”
“为什么?”
“我觉得,他很危险,非常危险。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研究泰德·巴迪,一个连环杀手的审讯录像。他是个彻底的反社会分子,就是说他总能成功行骗,而且不留下一丁点痕迹。但我能看出来,当巴迪声称他从来没有杀过人的时候,他眼神中有一丝微弱的反应。这种反应不是典型的欺骗反应,而是一种失望和背叛的深情。他拒绝说出他内心的想法。”她冲着屏幕点点头,“邓肯的反应就和他一模一样。”
“你确定吗?”萨克斯问。
“不是完全肯定,不是的。但我认为你们应该再问他一些问题。”
“不管他到底要干什么,我们最好在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把他转交到三级拘留所。”
因为杰拉德·邓肯只是因为一些微小和非暴力犯罪而遭逮捕,他只被扣留在森特尔大街上安全警卫级别较低的拘留所里。他不太可能从那里逃跑,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莱姆要求打电话给曼哈顿下城区的拘留所主管。
他亮明身份,并指示他们把邓肯转移到安全级别更高的监狱里去。
狱警什么也没说。莱姆想,这可能是因为他不想听从一个普通老百姓的命令吧。
无聊的官场政治……
他脸上抽动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萨克斯,意思是,应该由她来下达转移命令。就在这时,让主管沉默的原因终于清楚了。“嗯,莱姆警探,”那个男人不安地说,“他只在这呆了几分钟。我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登记他。”
“什么?”
“检察官,他也许和邓肯达成了什么协议,昨晚就把他给放了。我以为你知道的。”
[上午10:03]
第三十五章
隆恩·塞利托回到莱姆的实验室,愤怒地踱来踱去。
邓肯的律师可能会见了地区检查官助理,为了撤销起诉,他答应写下宣誓证词,交付十万美元来支付干扰警方工作和消防部门设备的赔偿款,并提供一份指控贝克尔的书面证词。但如果他拒绝在法庭上以证人身份指控贝克尔,那么法庭将恢复对他的指控。拘留所连他的手印或登记资料都没有。
塞利托身材高大,头发凌乱,眼睛盯着免提电话,怒气冲冲,双手叉在臀部,仿佛这电话本身就是那个放走杀手的无能蠢货。
检察官开始为自己辩护,他的声音很清晰:“这是让他合作的唯一方式,”这男人说,“他的律师来自里德普林斯律师事务所。他交出了护照……这些都是合法的。他同意在审判贝克尔之前都不离开管辖区域。我让他住在城里的一家酒店里,派了一个警察看守他。他哪儿也不会去的。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这样都做过一百次了。”
“那西切斯特县那边怎么办呢?”莱姆对着免提电话喊道,“那具被盗的尸体怎么处理?”
“他们同意不起诉了。我说,我们会帮他们处理需要我们合作的另几桩案件。”
检察官会把此事当作他职业生涯中的金戒指;击垮一个大型的腐败警察团伙,这会让他迅速成为办案明星。
莱姆摇摇头,脸色煞白。无能和自私的野心让他非常愤慨。在政客们干涉之前,这案子本身就已经够棘手的了。该死的,为什么在释放邓肯之前就没有人先打个电话给他呢?甚至在凯瑟琳·丹斯提出自己对谈话录像的看法之前,他就发现有太多未解的问题,说明不能释放邓肯。
塞利托大吼道:“他人在哪儿?”
“不管怎么样,你们有什么证据——”
“见鬼,他在哪儿?”塞利托大发雷霆。
检察官犹豫了一下,告诉了他们中区一家酒店的名称,以及看守他的警官的手机号码。
“我来找。”库柏开始拨号。
塞利托继续问:“他的律师是谁?”
地区检查官助理把名字告诉他们,然后紧张地说,“我真的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小题大做——”
塞利托挂了电话,看看丹斯:“我要采取别的行动了。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她点点头:“我在加州办案也有过类似的麻烦。但我相信我的观点不会错。只要能找到他,你做什么都可以。我是说,任何事情都行。无论你让我劝说谁,我都一定照办。部长、市长、州长,都行。”
莱姆对萨克斯说:“看看那个律师知道些什么情况。”她接过名字,打开电话。莱姆当然知道里德普林斯律师事务所。那是百老汇下城区的一家事务所,口碑很好。那里的律师因处理高层的白领案件而闻名。
库柏阴沉脸着说:“我们有麻烦了。酒店套房里的警官,那个看守邓肯的警官。他刚才查了邓肯的房间,人不在了,林肯。”
“什么?”
“警官说,他昨晚很早就睡了,自称身体不太舒服,今天想多睡会儿。看起来他好像是从消防通道逃跑的。警官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跑的,可能就是昨天晚上。”
萨克斯猛地合上手机,“他留给检察官的律师姓名在里德普林斯律师事务所根本就不存在,而且邓肯也不是他们的客户。”
“噢,该死的。”莱姆大骂了一声。
“好了,”塞利托说,“是出动特警队的时候了。”他打电话给紧急勤务组的波·豪曼,告诉他,他们又要抓嫌疑犯了。“只是我们还不知道他的确切下落。”
他把已掌握的一些细节告诉战术部队长官。虽然莱姆听不见对方的答复,但从塞利托的表情可以知道豪曼有何反应。塞利托说:“这一点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波。”
塞利托给总检察长本人的电话留了言,然后打电话给总部,通知他们这里发生的事情。
“我需要关于他的更多信息,”莱姆对库柏说,“我们都他妈的太得意了。我们问的问题还不够。”他看了一眼丹斯,“凯瑟琳,我真的不想再请求你……”
她放好手机:“我已经取消航班了。”
“实在抱歉,这其实也不是你的案子。”
“自从周二我跟科布谈过话后,这就已经是我的案子了。”丹斯说。她的绿眼睛发出冷酷的光芒,双唇紧绷着。
库柏正在翻阅他们已掌握的杰拉德·邓肯资料。他列了一串电话号码,开始打电话。打过几通电话后,他说:“听着,他不叫邓肯。密苏里州警局派人去调查他驾驶证上的住址。没错,那是杰拉德·邓肯的家,但不是我们这个杰拉德·邓肯。住在那儿的那个人因为工作已于六个月前迁往阿拉斯加的安克雷奇了。他的房子现在空着,准备出售。这是他的照片。”
这是一张驾照上的照片,长得完全不像几小时前被他们拘捕的那个钟表匠。
莱姆点点头:“很好。他查阅了报纸上的租房信息,找到一处已待租一段时间的房子,他想到因为是圣诞节,所以这房子在几个星期内是不会租出去的。他们利用过的教堂也一样。他伪造了这份驾照,还有护照。我们从一开始就低估了这个人。”
库柏一边看着电脑,一边叫起来:“房主——真正的邓肯——他的信用卡有问题。个人资料被盗窃了。”
莱姆觉得腹部一阵颤抖。从理论上说,他那个部位应该是毫无知觉的。但他有一种感觉,一场看不见的灾难很快就要降临了。
丹斯仔细地凝视着照片上邓肯平静的表情,就像莱姆那样专心地盯着他的证据表。她沉思着:“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答案。
***
查尔斯·韦斯帕西恩·黑尔坐在地铁上,他就是假扮钟表匠杰拉德·邓肯的人。他看看手表(他渐渐喜欢上的那块宝玑怀表已经不太适合他即将执行的任务了)。
一切都在按计划顺利进行。他正坐在从布鲁克林区发出的地铁上,他的藏身之处就在这个区。他感到一丝担忧和急躁,但尽管如此,他很快就要实现一生中最完美的结局了。
他对文森特·雷诺兹所说的身世当然都是假的。那不可能是真的。他为自己设计了漫长的职业生涯,而且他知道那个滑头的强奸犯一经威胁,就会把一切都告诉警察的。
黑尔出生在芝加哥,父亲是中学拉丁文教师(因此他中间的名字取自一位伟大的罗马皇帝的名字),母亲是郊区西尔斯百货店里的女装部经理。夫妻俩说话不多,也不一起做家务。每天安静地吃完晚饭,父亲就看自己的书,母亲则做些缝纫活儿。唯一的家庭娱乐活动就是,两人分坐在一台小电视前的两把椅子上,看一些低俗的情景喜剧以及能预知结果的警匪片,这些可以让他们之间有些交流——通过评论电视节目,他俩可以相互表达各自的喜好和不满,而这些是他们从来都没有勇气直接说出口的。
太安静了……
查尔斯这个小男孩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一个人。他是个容易令人吃惊的孩子,而父母则以一种很客套的礼节对待他,带着某种冷漠和戏弄的态度,仿佛他是一种植物,父母也不太确定该怎么浇水和施肥。孩提时代的枯燥和孤独逐渐变成一种显露的痛楚,因此他总觉得绝望,拼命想利用自己的时间,害怕家里这种折磨人的安静会令他窒息。
他整天都呆在外面——徒步远足,爬树。在某种程度上,当人们呆在外面时,还是一个人比较好。外面总有一些事情可以吸引你,你可能会在下一个山头、在枫树的下一根树枝上发现新事物。他在学校参加野外生物俱乐部,还参加野外远足活动。他总是第一个爬过绳索桥、冲下悬崖、用绳索沿着山侧进行速降。
如果被罚呆在家里,查尔斯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来打发时间:那就是把所有的东西收拾干净。收拾文具、书籍和玩具时,他永远都不会觉得时间难熬。这时,他不再孤单,不再因无聊厌倦而难受,也不再害怕寂静。
你知道吗,文森特,“谨小慎微(注:英文为“meticulous”。)”这个词来自拉丁词语“meticulosus”,意思是“令人害怕的”。
每当看到事情不够精确且变得无序时,甚至当他看到不成直线的铁轨或弯曲的自行车轮辐时,他都会难过得发疯似的。如果发现事情进展不顺利,他就会很紧张,就像人们听到指甲在黑板上摩擦发出的声音一样。
就拿他父母的婚姻为例吧。父母离婚后,他再也没和他们说过话。生活应该是整洁而完美的。当生活不再完美时,你就有权利彻底消除那些混乱的因素。他从不祈祷(没有什么实证性的证据能表明,你能通过与神灵的交流,从而将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或者借此达成你的目的),但如果他真的要祈祷的话,他会祈祷希望他们都死去。
黑尔在军队服役了两年,他在这种有序的环境中如鱼得水。他进了军官预备学校,并引起了老师们的注意。在他被提拔之后,老师推荐他教授军事历史和战术战略计划课程,这两门是他的强项。
退伍后,他花了一年时间在欧洲进行徒步远足和登山活动,然后回到美国,以投资银行家和风险资本家的身份开始经商,同时利用晚间学习法律。
他当了一段时间律师,很擅长促成商业交易。他挣了很多钱,但在自己的生活中却感到很孤独。他拒绝与女人发生关系,因为她们都想束缚他,总是做出一些不合逻辑的行为。渐渐地,他对计划和秩序的热衷变成了他的“情人”。就像那些用癖好来取代真正的感情的人一样,黑尔在寻找更刺激的方式来满足自己。
六年前,他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他第一次杀人。
黑尔住在圣地亚哥,他得知一个生意上的朋友受了重伤。一个喝醉的小混混开车撞上了这个商人的车,车祸使商人臀部碎裂,双腿骨折——其中一条腿必须被截掉。那个醉酒的司机毫无悔恨的表现,并否认他有任何过错,甚至还说一切都是受害者的责任。尽管警方最终还是定了这个小流氓的罪,但因为是初次犯罪,所以轻判之后就给放了。然后,他就开始骚扰黑尔的这位朋友。
黑尔觉得再也无法容忍了。他想出一个周密的计划,来吓唬这家伙一下,让他停手。但当他仔细考虑这个计划时,他觉得该计划让他觉得不舒服,令他感到不安。这里有些不周详的东西,因为计划不像他想象得那么精确有序。最后,他发现了问题所在,那就是虽然他的计划能让对方感到惊恐,但却不会让他死掉。如果那家伙死了,且不留下任何与黑尔及其受伤朋友相关的迹象,那就太完美了。
但他真的会杀人吗?这想法听起来很荒谬。
杀还是不杀呢?
在12月的一个雨夜,他做出了决定。
谋杀进行得非常完美,警察丝毫没有怀疑这家伙的死,只认为这是一起不幸的家庭触电事故。
黑尔本以为自己会觉得懊悔,但却没有。相反,他很兴奋。计划实施得如此完美,而至于他杀过人这回事,那就不重要了。
瘾君子都需要更多的毒品来满足自己。
过了一段时间,黑尔在墨西哥城处理一桩合资生意——建造一片高档次的别墅庄园。但因为腐败的政客设置了众多的障碍,所以买卖就快要泡汤了。黑尔的墨西哥合伙人说,这个卑鄙的政客已经这样干了很多次了。
“他竟然没被人干掉,真是可惜啊。”黑尔悄悄说。
“噢,他是不会被干掉的,”那个墨西哥人说,“你会发现的,他是那种刀枪不入的家伙。”
这引起了黑尔的兴趣:“说来听听。”
墨西哥人解释说,这个腐败的区联邦专员特别注意安全防卫工作。他开一辆硕大的凯迪拉克防弹越野车,那是为他特别订制的,而且总带着很多武装警卫。他的保安公司不断给他设计不同的行动路线,让他安全行驶在家、办公室、会议地点之间的道路上。他有很多处房产,随意更换居住地,且常常不住在自己家里,而是住在朋友家或租来的房子里。他常和他的小儿子出游——传闻说,这是为了用孩子来当他的人体盾牌。这个长官还得到联邦政府高级官员的袒护。
“所以,你可以说他是刀枪不入的。” 墨西哥人解释说。他已经喝下了两杯非常昂贵的帕特龙牌龙舌兰酒。
“刀枪不入。”查尔斯·黑尔轻声重复了一句。他点点头。
在这次会面不久之后,五篇看似不相关的文章刊登在10月23号的《墨西哥先驱报》上。
·墨西哥私人保安公司办公室发生火灾,导致所有员工撤离现场。没有人员受伤,损失也很小。
·手机运营商的计算机主机遭到黑客攻击而关闭,导致墨西哥城部分地区及其南部郊区手机服务中断达两小时。
·墨西哥城以南、靠近查尔科的一百六十号公路中段,一辆卡车着火,北行的交通被完全堵塞。
·区联邦商业地产执照委员会负责人亨利·帕菲利奥的越野车在通过一座单车道的桥时发生碰撞,从四十英尺高的桥上坠落,又撞上停在桥下的一辆丙烷卡车后发生爆炸,该负责人遇难身亡。此次事故发生时,桥上行驶的司机都在一名交通执勤人员的指挥下驶离公路,转到旁边的道路,以避开一场严重的交通堵塞。其他司机都在坠毁事故发生前成功地从桥上通过了,但该长官装有防弹钢板的车身重量过重,以至于超过这座旧桥的承载力——尽管指示牌表示此桥可以承受越野车本身的重量。帕菲利奥的安保主管事先已得知这场交通堵塞,并曾试图联系他,以便告知其另一条较安全的线路,但因长官的手机服务中断而没有取得联系。他的车是唯一一辆坠毁的车。
帕菲利奥的儿子不在车内,他本来应该在的,但因前一天发生轻微食物中毒而生病了,所以一直和他母亲呆在家里。
·警察得到一条秘密线索,搜查了墨西哥联邦政府的高级内务官员伊莱斯莫·萨利诺的避暑别墅,发现了他所藏匿的可卡因,之后将萨利诺拘捕(奇怪的是,记者们也事先得到了通报,包括《洛杉矶时报》的摄影记者)。
这些都出现在同一天的新闻中。
一个月后,黑尔的地产项目破土动工了,他从墨西哥投资合伙人处拿到了现金五十万美元的好处费。
有了钱,他很高兴,但更高兴的是,通过这个墨西哥商人,他建立了一些人际关系。不久之后,通过他,黑尔又认识了一个需要类似服务的美国人。
现在,每年都有几次,他会在生意项目之间的空闲时间接手这样的任务。通常是谋杀,但有时也会做一些金融诈骗和骗保,甚至有一两次精心设计的盗窃行动。无论动机何在(这跟他没关系),黑尔可以为任何人工作。他不关心别人为什么要犯案。有两次,他杀了有虐待倾向的丈夫。他还杀过一个有娈童癖的人,一周之后又杀了一个做生意的女人,她是联合劝募会(注:联合劝募会起源于1887年美国的丹佛市,是一个以社区为基础的系统,它能动员来自社会各领域的地方领袖,以便协助解决当地的社会问题。)的主要捐助人。
对查尔斯·韦斯帕西恩·黑尔来说,好与坏的概念是不同的。“好”是指一项完美的计划,而且要执行得天衣无缝。“坏”是指一项草率的计划,或是执行得不周密的计划。
“好”是一种精神刺激;“坏”则是无趣。
但他目前的计划——当然是他最精心设计、最具影响力的计划——正在完美地进行着。
上帝创造了宇宙的运行机制,然后给它上好发条,它就开始运转了……
黑尔下了地铁,走到街上,鼻子被冻得有点疼,双眼被风吹得直流泪。他沿着人行道走去。他将启动行动的按钮,使他那架真正的定时器开始运转。
***
塞利托的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他皱了皱眉,简短地交谈了一会儿:“我来查一下。”
莱姆充满期待地看看他。他希望收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是豪曼。他刚接到一个快递公司经理的电话,这家公司跟钟表匠闯入的那家公司位于同一楼层。他说,一个顾客刚打来电话。他们本应该在昨天送出去的一只包裹不见了。看起来,像是有人闯进公司把它偷了,时间大约就在我们进办公室搜索钟表匠的时候。经理问我们知不知道相关的事。”
莱姆转头看着萨克斯在公司走道里拍的那些照片。真幸运,她拍了整层楼的照片。在快递公司的名字下方写着:“高度安全——贵重物品快递,保证送达。持证运营,享有担保。”
莱姆听到周围的人都在乱糟糟地说着话。但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盯着这些照片,然后又看看其他的证据。
“伺机进入。”他低声说。
“什么?”塞利托皱着眉头问。
“我们当时只关注钟表匠和他的虚假谋杀——以及后来他的整垮贝克尔的计划,我们从来没有注意到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事情。”
“那是什么呢?”萨克斯问。
“非法侵入。他真正犯下的罪行是非法侵入。那层楼上的办公室当时空无一人。当他们撤离大楼时,他们都是把门开着的吧?”
“嗯,是的,我想是的。”大块头侦探说。
萨克斯摇摇头:“就是说,当我们搜查那家地板公司的时候,钟表匠可能穿上制服或者在脖子上挂个牌子,然后径直走进快递公司,拿走了那只包裹。”
伺机进入……
“打电话给快递公司,查出包裹里装的是什么,谁寄出的,以及要寄往哪里。现在就去。”
[上午10:32]
第三十六章
一辆出租车停在第五大道的纽约大都会博物馆门前。整个博物馆都因圣诞节的到来而装饰一新,点缀着维多利亚式的王权徽章。你在上东区都能看到这种标识。不过,节日气氛还是显得有些低调。
查尔斯·韦斯帕西恩·黑尔从出租车里出来,尽管不太可能有警察会跟踪他,但他依然谨慎地看了看周围。他不可能被监视的。但他不慌不忙地看看四周的人,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他没有发现任何麻烦。
他弯下腰,面朝出租车窗,付钱给司机——用戴着手套的手把钱递过去——然后把一个黑色帆布包挂在肩上。他登上台阶,来到类似教堂的宽敞大厅,那里人声鼎沸,大多是年轻人;到处都乱哄哄的,都是些刚放学的孩子。随处可见常青藤、金色饰品、装饰物和薄纱。竖琴演奏着巴赫的两部创意曲,在博物馆宽敞深邃的入口处回荡。
欢庆的季节已经来到……
黑尔将黑包放在衣帽暂存处,但还穿着大衣、戴着帽子。工作人员检查了一下包,里面有四本艺术书,然后就把拉链拉上,并祝黑尔参观愉快。他接过存包收据,付了门票。他朝门口的保安点头笑笑,然后从他们身边走过,进了博物馆。
***
“特尔斐计时器?”莱姆正通过免提电话跟大都会博物馆的馆长通电话:“展览还在进行吗?”
“是的,侦探先生,”那男人用不确定的语气回答道,“已经展出两个星期了。这是多城市巡回展览的一部分——”
“好的,好的,好的,有保安人员吗?”
“是的,当然有,我——”
“有个贼可能企图去偷它。”
“偷?你确定吗?这可是举世无双的藏品。任何得到它的人都不会公开展示它的。”
“他不是想卖,”莱姆说,“我认为,他是想自己收藏。”
犯罪学家解释说,第三十二大街那幢办公楼里的快递公司失窃的包裹,是由一个富有的艺术买家寄出的,寄往大都会博物馆。包裹里是一些关于提供给博物馆家具收藏部的古董资料。
大都会博物馆?莱姆思考着。然后他想起教堂里发现的博物馆目录册。他曾问过文森特·雷诺兹和钟表经销商维克多·霍勒斯坦,邓肯有没有提到过大都会博物馆。很明显,他曾提到过,——在那儿花了相当多的时间参观展品——他还显示出对特尔斐计时器情有独钟。
莱姆对馆长说:“我想,他可能偷了包裹,以便私藏一些东西带到博物馆去。可能是作案工具,也可能是解除警报装置的软件。我们也不清楚。我现在也想不出来。想不出具体的东西。但我想我们必须提高警惕。”
“我的上帝……好的,我们能做些什么?”
莱姆抬头看看库柏,他点点头。犯罪学家对着话筒继续说:“我们刚把他的照片用电子邮件发给你了。你能不能把它打印出来,发给所有的员工、保安监控室和衣帽暂存处?看看是不是有人能认出他。”
“我现在就去做。你能等一下吗?”
“当然。”
很快,馆长回到线上。“莱姆侦探?”他气喘吁吁地说,“他在这儿!十分钟之前,他把包寄存在这里。一个员工认出他来了。”
“包还在吗?”
“是的,他还没离开。”
莱姆朝塞利托点点头,他拿起电话,打给紧急勤务组的波·豪曼,于是他的分队立即赶往博物馆。塞利托将最新的消息告诉了他。
“守护特尔斐计时器的保安人员,”莱姆问,“他们有枪吗?”
“没有,你认为那个贼有枪吗?我们门口没有金属探测器。他是可以带枪进来的。”
“有可能。”莱姆抬起一边眉毛,看了看塞利托。
侦探问:“让一队警察慢慢进入行吗?身着便衣?”
“他存了一只包……他精通时钟,”他问了博物馆馆长,“有人检查他的包吗?”
“我来问一下,稍等。”过一会儿,他回来说:“都是书,他有一些艺术书籍。但衣帽暂存处的工作人员没有看书里有什么内容。”
“可能是用于转移注意力的炸弹吗?”塞利托问道。
“可能是的。也可能只是烟雾弹,但那样的话,人们也会惊慌失措的。同样也会有人员伤亡。”
豪曼在用对讲机呼叫。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好的,我们的分队已经靠近所有入口,包括公共入口和员工入口。”
莱姆问丹斯:“你确定他会杀人吗?”
“是的。”
他思考着那个男人令人惊讶的谋划技巧。如果他想到自己即将在博物馆被逮捕,他是不是还会有别的杀人计划?莱姆做出了决定,他说:“疏散人群。”
塞利托问:“整个博物馆吗?”
“我想必须这样做了。首要任务——救人。把衣帽暂存处和前厅清空,然后撤出所有人。让豪曼的人检查所有离开的人。确保特警队人手一张他的照片。”
博物馆馆长听见后说:“你觉得有必要这样做吗?”
“是,现在就行动。”
“你知道这是圣诞节期间吗?这可是我们一年中最忙的时候。”
“因此更要立即行动。”莱姆告诉他。
“好的,但我只是不清楚,怎么才能偷得出去呢,”馆长说,“特尔斐计时器放在一英寸厚的防弹玻璃箱里。而且,这个箱子只有到下周二展览结束时才能打开。”
“什么意思?”莱姆问道。
“它被放在我们的一个特殊展览柜里。”
“为什么只有到下周二才能打开?”
“因为这箱子有一把计算机控制的锁,这把锁通过卫星和政府的时钟连在一起。他们说没人能打开这个箱子,所以我们都把最有价值的展品放在里面。”
那男人还在继续说,但莱姆却看着别处。总有些事情在他脑子里萦绕。然后他开始回忆。“早先发生的那起纵火案,”他喊了起来,“就是弗莱德·达勒瑞让我们帮忙的案子。发生在什么地方来着?”
萨克斯皱起眉头说:“政府办公楼。叫标准和技术研究机构,应该是这个名称吧。为什么想到这个地方?”
“查一下,梅尔。”
技术专家立即上网。他读着网页上的内容说:“国家标准和技术研究机构的新名称是国家标准局和——”
“标准局?”莱姆打断了他的话,“他们有国家的原子钟……这就是他的目的吗?大都会博物馆的时间锁和国家标准和技术研究机构相联。他可能会更改时间,把锁调至下周二,然后箱子就会自动打开了。”
“他能办到吗?”
“我不知道,但如果有人能办到的话,这个人就是钟表匠。国家标准和技术研究机构的火灾可以掩盖他的闯入,我猜……”然后莱姆不说话了,钟表匠计划的全部含义已经一清二楚。“噢,不……”
“什么?”
莱姆正在想凯瑟琳·丹斯做出的评论:对钟表匠来说,人的生命微不足道。他说,“全国各地的时间都是由美国政府的原子钟来控制的。飞机、火车、国防、电网、计算机……所有的一切。如果他重新设置时间的话,你能想到会发生什么吗?”
***
在一家廉价的中区酒店里,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女人坐在一张小沙发上,房间里有一股霉味和不新鲜的食物的味道。他们正盯着电视。
夏洛特·艾尔顿身材矮胖,就是她假扮了泰迪·亚当斯的姐姐——亚当斯就是昨天小巷里的“第一个”受害者。坐在她旁边的男人叫巴迪·艾尔顿,是她的丈夫。就是他昨天假扮成律师并承诺,他的当事人会在警察腐败丑闻中以最重要的证人身份出庭作证,把杰拉德·邓肯从监狱里释放出来。
巴迪确实当过律师,只是已经好几年没干了。为了实现邓肯的计划,他又重操旧业,假装是里德普林斯的刑事案件律师。地区检查官助理完全相信了,甚至都没有打电话给律师行验证这个人的身份。杰拉德·邓肯想得没错,检察官急切地想要在这桩警察腐败案中成名,以至于他会相信邓肯的一切说法。何况,谁会去查律师的身份呢?
夏洛特和艾尔顿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电视屏幕上,上面正放着当地新闻。那是一档关于圣诞树安全问题的节目。节目里的人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讲着话……有一阵子,夏洛特的注意力转移到套房主卧室里,因为她那漂亮而纤瘦的女儿正坐在那儿读书。女孩透过走道看着她母亲和继父,眼神忧郁而阴沉,近几个月以来,她一直是这种神情。
那个女孩儿……
夏洛特转回头看着电视荧屏。
“时间是不是太长了?”她问。
巴迪什么都没说。粗大的手指绕在一起,他朝前坐了坐,弯下腰,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她在想,他是不是在祈祷呢?他经常这样做。
过了一会儿,那档关于如何在燃烧的圣诞树下救出家人的节目结束了,接着屏幕上出现一行字:“特别新闻播报”。
[上午11:07]
第三十七章
查尔斯·黑尔对钟表制作工艺作过深入的调查,以便自己可以成为一个令人信服的复仇杀手。在这一过程中,他学会了“复杂结构”这个概念。
复杂结构是手表或时钟除了计时之外的一种功能。例如,那些装点在名贵表面上的小表盘,显示了不同地区的星期、日期和时区,还附有整点报时功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自动报时)。钟表匠们总是喜欢尽可能多地把复杂的功能装配在他们的手表上。典型的代表就是百达翡丽的Star Caliber 2000款手表,这只表的特征就是具有一千多个零件。它的复杂功能给主人提供如下信息:日出和日落时间、万年历、星期、日期和月份、季节、月相、月球轨道、手表运转和报时器所需的剩余电量指示标志。
但是复杂结构的麻烦在于:这些功能往往会让人忘记手表的最终目的——计时。百年灵制造一流的手表,但是一些专业款和航海款手表带有太多的表盘、指针和附加功能,如记时仪(秒表的专业名称)和对数计算尺,这样很容易让人忽视了分针和秒针。
但复杂结构却是查尔斯·黑尔真正需要的,他也给自己的“手表”——就是他的计划,装配了很多复杂结构——在纽约,他已经把警察从他真正的计划中引开了。因为莱姆及其同事们很可能已经发现他被放了出来,而且他的真名也不是杰拉德·邓肯,所以他们会意识到,除了整垮腐败的警察之外,他还有别的目的。
因此,他需要另一项复杂结构来引开警察的注意力。
他的手机在震动。他看了一眼短信息,是夏洛特·艾尔顿发来的。
博物馆关门了。警察正在那儿搜寻你。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
他感到一阵强烈而类似于性欲的满足感。
短信告诉他,莱姆已经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不是杰拉德·邓肯,但警察还在浪费时间,在关注大都会博物馆——这是黑尔设下的复杂陷阱。他让警察以为他策划盗窃著名的特尔斐计时器。他在教堂里留下了波士顿和坦帕的钟表展手册,还狂热地向文森特·雷诺兹描述过这些装置。他暗示古董经销商,自己痴迷于钟表,还特别提到特尔斐计时器,并提到过大都会博物馆的展览。他在位于布鲁克林的国家标准和技术研究机构放了一把火,试图让警察认为,他要重新设置国家的原子标准钟,以便破坏大都会博物馆的时间安全系统,来偷取特尔斐计时器。
盗窃该装置的这一环节设计得聪明而巧妙,可以让警察认为这是黑尔的真正目的。警察会花上几个小时来搜查博物馆以及附近的中央公园,以便追踪他的下落,他们还会检查他留下的那只帆布包。包里有四本被掏空了的书,里面放着两包小苏打、小型扫描仪,当然还有一只钟——是那种很廉价的数码闹钟。这些东西都没什么用,只是可以让警察忙上几个小时。
他计划中的复杂环节设计得极为精妙,就像由杰拉德·尊达(注:国际名表。)制造的腕表一样——据说这是世界上最精致的腕表。只是数量上没有那么多而已。
而此时,黑尔已经不在博物馆周围了,他于半小时之前离开那里。他进入博物馆,存好包,之后不久他就走进洗手间的隔间里,然后脱下外套,里面露出一身军装,并配有少校军衔。他戴上眼镜和一顶军帽——原本藏在外套上一个假口袋里——迅速离开了博物馆。他现在正走在曼哈顿市下城区,缓慢地沿着通往一栋大楼的警戒线往前走。纽约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就设在该大楼内。
不久,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里将举行表彰庆典,之后,会有不少士兵及其家属参加沿百老汇大街举行的荣军大游行。这次活动是由市政当局、美国国防部以及纽约州主办的。然后,还要在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举行庆典。官员们将欢迎那些刚从国外战场上归来的士兵和他们的家属,为他们做出的贡献颁发奖状,并感谢他们延期服役。典礼之后,还要进行必不可少的拍照活动,再向媒体发表一番老套的说辞。随后宾客将离开,将军和其他政府官员将再次开会,讨论将来如何向全世界其他的地方传播民主。
这些政府官员、士兵及其家属以及赶来采访的新闻人士才是查尔斯·黑尔来纽约的主要任务。
他受雇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尽可能多地杀掉这些人。
***
鲍伯很健壮,永远面带微笑。他开着车,露西·里克特坐在车里。他们正赶往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外的检阅台。
露西的手放在她丈夫结实的大腿上,一句话也没说。
本田车在拥挤的车流中徐徐前行。鲍伯偶尔说几句话,谈论明天他父母将为他们举行的晚会。露西心不在焉地答几句。她再一次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即她和凯瑟琳·丹斯谈过的那件事。她应该延长服役期吗,还是不应该?
自我反省……
当她一个月之前答应延期的时候,她是真心的吗,还是在自欺欺人呢?
她得寻找丹斯探员让她去找的东西:气愤、沮丧……我在撒谎吗?
她试着不去想这些。
他们已经靠近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她看见街对面的那些抗议者。他们反对美国参与任何国外战争。她海外的朋友和战友对那些抗议者都感到很恼火,但奇怪的是,露西并不这么认为。她想,正是因为这些人在国内有示威的自由,也不会因此被送进监狱,这才说明这个国家值得她为之做出贡献。
他们来到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旁的十字路口检查站。两名士兵向前走两步,查验了他们的身份证,又看了看后备箱。
露西笑了笑。
“怎么了?”她丈夫问。
“看,”她说。
他朝下看了看。她的右手放在右臀上,在她执勤的时候,手枪就放在那里。
“准备迅速出枪吗?”鲍伯开玩笑地问。
“这是种本能。一到检查站,就有这种反应。”她笑了一声。但这笑声听起来一点也不幽默。
痛苦的迷雾……
鲍伯冲两位士兵点点头,又朝妻子笑了笑。“我想我们都很安全,不像在巴格达或者喀布尔。”
露西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他们开进了专为宾客准备的停车场。
***
查尔斯·黑尔并非完全不关心政治。他对民主、神权和法西斯主义之间的对比有一些大致的见解。他的观点都是些一般的看法,和那些打电话给拉什·林堡(注:美国著名的广播脱口秀节目主持人。)或者美国国家广播电台来发表观点的听众差不多,没什么特别激进的——或辛辣的观点。因此,去年10月,当夏洛特和巴迪·艾尔顿雇用黑尔来“散播一条消息”——借以抨击大国政府思想,和错误发兵入侵“异教徒”政府的行为——黑尔内心觉得这样做挺无趣的。
但他觉得这个挑战蛮有意思的。
“我们已经和六个人谈过了,没人愿意接这个活,” 巴迪·艾尔顿告诉他,“这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任务。”
查尔斯·韦斯帕西恩·黑尔喜欢这句话。一旦人们开始执行不可能的任务时,就不会觉得无趣了。就像对付那个“刀枪不入”的家伙一样。
夏洛特和巴迪——她的第二任丈夫——加入了一个右翼准军事激进组织。该组织多年来曾袭击过联邦政府雇员、政府大楼和联合国设施。以前他们都是秘密行动的,但最近对政府无端干涉世界事务的行为感到极其愤慨,于是她和这一无名组织中的其他成员决定,现在该是干一番大事业的时候了。
这次袭击不仅是为了传达他们的宝贵消息,还要给敌人造成真正的伤害:谋杀重要的将军和政府官员,因为他们违背了美国的建国准则,让我们的儿子和——愿上帝保佑我们——女儿到异国他乡去送死,目的仅仅是为了帮那些落后而残忍的异教徒谋福利。
黑尔离开了这两位满口大话的客户,开始了他的行动计划。万圣节那天,他来到纽约,搬进了一处没人知晓的藏身之处。在接下来的一个半月里,他都在制造自己的“时钟”——寻找供应商和不明就里的助手来帮他(丹尼斯·贝克尔和文森特·雷诺兹),尽可能地查阅那些钟表匠需要假设的受害人信息,并探察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的情况。
现在,他正迎着清晨冰冷刺骨的寒风来到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
选这幢楼来举行表彰典礼,并不是该部门负有这个任务——它当然和军方毫无关系——而是因为在曼哈顿下城区所有的联邦办公大楼中,这幢大楼的安全系数最高。大楼的墙面是厚厚的石灰岩;如果恐怖主义者想越过障碍并引爆汽车炸弹,那么爆炸所产生的损失要比现代玻璃幕墙建筑小得多。
而且,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的层高矮于下城区的大多数办公楼,这使它很难成为导弹或自杀式飞机的袭击目标。楼内的入口和出口数量有限,这样比较容易控制人员的进出。举行表彰典礼以及随后召开的战略会议的大厅面朝着小巷对面的一幢建筑,但那幢建筑的墙上没有窗子,因此不会有狙击手朝会议大厅里射击。
另有二十多名携带自动武器的士兵和警察在附近的街道和楼顶巡逻,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几乎坚不可摧。
当然,这只是对外部而言。
但是没有人知道,威胁往往不都是来自外部的。
查尔斯·黑尔出示了三张军方发放的证件,其中两张是专为此次表彰典礼准备的,周二才发给参加者。他低头通过金属探测器,然后警卫在他浑身上下拍了拍。
最后一个警卫——一个下士,第二次检查了他的证件,然后向他敬礼。黑尔回敬之后走了进去。
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就像个迷宫一样,但黑尔却迅速地找到通往地下室的路线。他非常熟悉这里的布局,因为那个“变态钟表匠”的第五个假想受害者曾经是地板公司的预算经理,三年前曾为大楼铺设地毯和瓷砖。这是他从政府工程承包商的公共档案中找到的。从莎拉·斯坦顿的档案柜中,他发现了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内每个房间和通道的精确平面图。(这家公司就在那家快递公司对面——早先他打电话给这家快递公司,投诉没有收到那只本该送往大都会博物馆的包裹——这只是虚晃一枪,让警察相信他要盗窃特尔斐计时器。)
事实上,钟表匠这一周的所有“袭击”——除了码头上那起为了引起注意的血腥“谋杀”之外,都是他今天这项任务的重要步骤,包括地板公司、露西·里克特的公寓、雪松街的小巷和那家花店。
他闯入露西的公寓对证件进行拍照,然后伪造了这些专为士兵参加表彰典礼而准备的特殊通行证(他是从报纸上一则关于她的报道而得知她的名字的)。他还复印并记住了发给她的国防部机密备忘录,里面记载了此次活动的详情,以及今天在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里执行的所有安全程序。
虚构的泰迪·亚当斯谋杀案当然也是为了这个目的。黑尔把西切斯特车祸中受害者的尸体正好放在这幢大楼后面。当夏洛特·艾尔顿——假扮成那位心急如焚的受害人姐姐——赶到时,警卫曾允许这位声泪俱下的女人从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后门进去,还允许她使用楼下的洗手间。进去之后,她放了一样东西在内嵌式的垃圾筒下面,那就是黑尔现在拿出来的东西:一把装了消音器的.22口径手枪和两个小金属盘。想带着这些东西通过一系列的金属探测器和搜身检查,那是不可能的。现在,他把它们藏在口袋里,往六楼的会议厅走去。
一到那儿,黑尔就看见了他策划的核心内容:就是乔安妮·哈珀为此次典礼准备的两只大花篮,一只放在会议厅前面,另一只放在后面。黑尔从政府服务管理局的商贩联络处得知,她与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有合同关系,为他们提供花篮和植物。他闯入她位于斯普林街的花房,藏了些东西在花瓶里,他希望,这样就可以轻松地通过安检,因为乔安妮多年来都是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值得信赖的供应商。当他闯入她的花房时,他肩上背的包里除了装有月亮脸的时钟和工具之外,还有两罐奥斯屈莱特高爆速液体炸药。它的威力比TNT或硝化甘油炸药更强大,而且当它与其他物质相混合时,看起来仍像清澈的液体,只不过里面多了炸药的成分。黑尔查阅了订购单,知道哪些花篮是送往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的。于是他把液体炸药倒进了那些花瓶的底部。
当然,黑尔也可以直接闯入这四个不同的地方,而无需伪造钟表匠的身份。但是如果有人看见了闯入者,或者发现丢了什么东西,或有东西被弄乱了,那么问题就出来了:他究竟想做什么?因此他为这些强行闯入设计了多重动机。他最初的计划是装扮成一个连环杀手,闯入他要去的这些地方,同时牺牲他不幸的帮凶——文森特·雷诺兹,以便使警方确认,钟表匠就是他。
但后来,事有凑巧,到了11月中旬,一个有组织犯罪团伙的熟人打来电话,告诉他,纽约警局的一名警察丹尼斯·贝克尔想找一个职业杀手谋杀另一名警察。这个暴徒不想卷入谋杀警察的事。但是黑尔会有兴趣吗?他也没兴趣,但他立刻意识到,他可以利用贝克尔为他的计划添加第二项复杂因素:一个想要报复腐败警察的普通市民。最后,他又加上了这个绝妙的行动,即盗窃特尔斐计时器。
犯罪动机是导致你被抓住的首要原因,没有动机,也就没有嫌疑了……
现在,黑尔走向会议厅前面的花篮,调整一下它的位置,任何一名勤奋的士兵都会这么做的——士兵会为自己能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而感到无比骄傲。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他把刚从楼下拿来的一个金属盘——计算机控制的引爆装置——插入炸药中,摁下按钮启动装置,再用苔藓盖上。他对后面的那只花篮也进行了同样的处理,这样,第一个引爆器通过无线信号便可以同时引爆后面这个花篮。
这两个漂亮的花篮现在成了致命的炸弹,足以炸毁整个会议厅。
***
莱姆实验室里的气氛异常紧张。
除了普拉斯基已按照莱姆的要求外出执行任务之外,其他所有的人都看着犯罪学家,而他则盯着周围的证据表。这情景就像大批的士兵在等待将军下命令一样。
“还是有太多的疑问,”塞利托说。“如果我们按下那个钮,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莱姆看了一眼艾米莉亚·萨克斯。“你怎么想?”他问。
她绷紧丰满的双唇:“我觉得我们别无选择,我说,可以行动。”
“噢,老天啊!”塞利托说。
莱姆对头发凌乱的警督说:“打电话吧。”
隆恩·塞利托拨了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号码,然后纽约市长办公桌上的加密电话立即就响了起来。
***
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的会议室里挤满了士兵和宾客,查尔斯·黑尔也站在那儿。他感到手机在震动,于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低头看到了短消息,是夏洛特·艾尔顿发来的。
刚从新闻上得知:联邦航空管理局停飞机场上的所有飞机,火车也停了。特别行动部队在国家标准和技术研究机构办公楼检查美国原子钟。可以行动了。上帝保佑。
太棒了,查尔斯心想。这说明,警察相信关于盗窃特尔斐计时器以及黑客侵入国家原子钟计算机这个骗局了。
黑尔后退几步,环视一下会议厅,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神情。他离开会议厅,乘电梯下到主厅。然后,他走出大楼,看到一辆安保严密的豪华轿车开了过来。他慢慢走进人群,人们都聚集在水泥路障的另一侧,有的挥着旗子,有的在鼓掌。
他也注意到了抗议者,有衣衫不整的年轻人、上年纪的嬉皮士、积极反战的教授还有他们的配偶。
尽管闹腾吧,他暗自说道。
有时,你们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上午11:42]
第三十八章
美国陆军中士露西·里克特和另外十七名来自各军种的士兵走进六楼会议厅。她朝丈夫微微一笑,又朝她的家人眨眨眼睛——她的父母和姨妈——他们坐在会议厅的另一侧。
此次表彰可能有些唐突,也有些意外。但此时她的身份不是鲍伯的妻子、不是女儿,也不是侄女,而是一名受表彰的士兵,和她在一起的还有上级军官以及一起服役的战友们。
刚才,士兵们看过百老汇大街的游行后,在楼下集合,而他们的家人和朋友则来到会议厅。在等待隆重开场的时候,露西和一个年轻人聊了起来。他是得克萨斯州的空军医护兵,回国来疗伤(一枚该死的火箭弹从他胸前的装备包上反弹出去,然后在几码以外爆炸了)。他说自己早就渴望着回家了。
“回家?”她问,“我以为我们是要延长服役的。”
他眨眨眼睛,“我是要回家的,我指的是部队,那就是家。”
她不安地站在椅子前,看着那些记者们。他们也看着这些士兵,急切地想挖掘出一些报道线索,诸如狙击手如何寻找枪杀目标这类的消息。这令她很紧张。然后,她尽力不去想这些,看着那些专为此次典礼而挂出来的图片,一些爱国图片。有美国国旗、世贸中心的双塔、军旗和徽章、佩戴授勋彩带和军阶牌的军官——这些可以显示出他们服役时间和地点。露西被这些图片深深打动了。
但一直以来,她都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再回头想想凯瑟琳·丹斯所说的,于是她问自己:对我来说,什么才是真相?
回到那片充满痛苦迷雾的地方去吗?
还是留在这儿?
到底是走,还是留?
侧门打开了,走进来两位眼光犀利的男人——一定是特情处的人——后面跟着几位身着套装和制服的男男女女,他们胸前都挂着高级勋章、授带和奖章。露西认出其中有些是华盛顿和纽约的要人,但当她看到五角大楼的军官时更是大吃一惊,因为他们来自军方最高统帅部,她把那里当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脑海里又开始了让人厌倦的思想斗争。
去,还是留……
真相……真相是什么?
军官们就座后,一位来自新泽西的将军发表了简短的演说,接着介绍一位面容冷峻、长相帅气、身着深蓝色制服的男人。这就是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罗杰·保林将军。他起身,走到话筒前。
保林向介绍他的将军和会议厅在场的所有人点点头。“将军们,尊敬的国防部、国务院以及纽约的长官们,战友们,各位来宾……今天,我很高兴能欢迎你们来到这里,参加这十八位勇士的表彰典礼,他们冒着生命危险,甘愿做出最后的牺牲,来维护我们国家的自由,并担负着全球的民主事业。”
掌声响起,全场起立。
掌声渐渐平静下来后,保林将军继续发表演说。露西·里克特先是听了一会,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她看着会议室里的平民观众——士兵的家人和来宾们,例如她的父亲、母亲、丈夫和姨妈,配偶们、孩子们、父母和祖父母,还有朋友们。
这些人在典礼之后就会离开,回去继续工作或者回自己家。他们会在这个世界上走完自己一生中的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
有时,这一分钟是无关紧要的,可有时,这一分钟却生死攸关。
生死六十秒。
因为露西·里克特的军人素养,她此时当然不会露出微笑,但是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部肌肉很放松,肩上的紧张感也逐渐消退,仿佛痛苦的迷雾被热风吹跑了。愤怒、沮丧、否认——凯瑟琳·丹斯让她寻找的这些情绪——突然间都消失了。
她闭起双眼,然后很快又睁开来,将注意力转向正在说话的人。这个人是仅次于美国总统的最高指挥官。现在,她清楚地理解了,无论生活中发生什么,她都已经做好了决定,并为此而感到很满足。
***
查尔斯·黑尔来到一家小咖啡店的洗手间里,离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不远。在一个肮脏的厕所隔间里,他从内衣里掏出一个垃圾袋,脱下军装,穿上刚买的牛仔裤和毛衣,戴上手套,穿好夹克。他把制服、大衣和帽子塞在垃圾袋里,收好枪,再把电池和芯片从手机里抠出来,也扔进了袋子。然后,等洗手间里没人的时候,他把这些东西扔进了垃圾桶,离开咖啡店,走了出去。
他又来到街上,用现金买了张预付费的手机卡,然后沿着黑暗的人行道慢慢往前走,一直走到离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三个街区远的地方。从这个位置,他可以隐约看到那幢大楼的后部以及那条小巷子——就是在那儿,警方发现了钟表匠的第一名受害者。他还可以看到六楼会议厅的那扇狭长窗户——表彰典礼还在继续进行。
夹克很薄,他想自己可能会觉得冷的。但在这激动的时刻,他一点也没有觉得不舒服。他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表上的时间和炸弹引爆器上的定时装置是同步的。
现在时间是十二点十四分十九秒。典礼从正午一直持续到现在。根据他深入彻底的研究,他懂得,如果要用炸弹袭击,那么你总得留出足够的时间让人们安顿下来,让迟到的人有时间赶到,同时也让警卫放松警惕。
十二点十四分二十九秒。
他想到,这种特殊炸弹有一个好处——这是极其偶然的结果,花店店主乔安妮在花瓶里放满了小玻璃球作装饰。所以,就算有人没被炸弹炸死或严重炸伤,也会被玻璃碎片扎伤。
十二点十四分四十四秒。
黑尔身体前倾,重量都压在前脚掌上。总有可能会出错的——保安可能会在典礼开始前进行最后的炸药搜索,或者有人会在摄像监控里看见他:先进入大楼,随后又很快离去。
十二点十四分五十二秒。
当然,有失败的风险,才会使胜利的滋味更加甜美,也更能消除等待时的厌烦。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后面的小巷子。
十二点十四分五十五秒。
十二点十四分五十六秒。
十二点十四分五十七秒。
十二点十四分五十八秒。
十二点十四分五十九秒。
十二点十五分——
一团火焰和碎片从会议厅的窗户喷了出来,先开始没有听见声音,但紧接着传来了爆炸的巨响。
他周围的人叫了起来。“哦,我的上帝啊,怎么了——”
一片尖叫。
“看,那边!那是什么?”
“上帝啊,不!”
“快打911电话!有人……”
行人聚集在人行道上,朝爆炸的方向看去。
“是炸弹吗?还是飞机?”
黑尔假装露出担忧的神情,摇了摇头,在街上逗留了一会儿,其实是为了回味此次行动成功的喜悦。爆炸比他预想的更强烈;死伤人数可能比夏洛特和巴迪所希望的要多。难以想象,里面的人怎能逃过这一劫难呢。
他慢慢转身,顺着街道走去,然后又来到地铁车站,搭乘下一班车赶往上城区。下了车后,他朝艾尔顿住的酒店走去,去取剩余的那部分酬金。
查尔斯·黑尔很满意。他不再觉得无聊了,而且还挣了一大笔钱。
但最重要的是,他所做的一切都缜密得令人惊叹。他策划了一次完美的计划,而且实施过程非常精确——就像钟表的机械一样准。他一边想着,一边禁不住露出了自夸的笑容。
[中午12:21]
第三十九章
“哦,谢谢。”夏洛特低声说。她这句话既说给上帝听,也说给这个帮他们圆满完成任务的男人听。
她身体前倾,坐在那里看电视。刚才关于大都会博物馆疏散人群,以及停止该地区公共交通的两则特别新闻,现在被另一条新闻取代了——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发生爆炸事件。夏洛特捏紧她丈夫的手。他弯下身吻了吻她。他笑起来像个孩子。
新闻女主播神情严肃——其实她暗自庆幸在她当班的时候发生这么大的事件,只不过她竭力不让这种情绪表现出来——她播报了事件的细节:曼哈顿下城区的住房与城市开发部大楼发生爆炸,楼内当时有众多高级政府官员和军官正在举行表彰典礼,在场的还有副国务卿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摄像显示,烟雾是从一座会议厅的窗户里冒出来的。重要细节——伤亡人数——目前不得而知,但会议厅里至少有五十人。
屏幕上突然又冒出一个人;他完全不了解这起事件,却依然下了结论,声称此次事件是恐怖分子所为。
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看,亲爱的,我们成功了!”夏洛特对她女儿大叫道。女儿一直呆在卧室里,聚精会神地看书。(那本传递恶魔思想的《哈里·波特》,夏洛特已经扔出去两本了。这孩子到底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书呢?)
女孩气呼呼地叹了口气,又继续看书。
夏洛特非常恼怒,她想冲进房间,使出全身力气狠狠扇她一耳光。他们刚刚取得了惊人的胜利,可她却满不在乎,充满了蔑视。巴迪问过她好几次,是否可以用山核桃木的小棍子打她屁股。夏洛特曾经反对他这样做,但她现在想,或许这也不是个坏主意。
不过,她的怒火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她想到了今天的胜利。她站起身说:“我们最好离开。”她关上电视,开始收拾手提箱。巴迪则去卧室收拾自己的行李。他们打算开车去费城,在那儿乘飞机回圣路易斯——邓肯建议他们爆炸后别去纽约机场。接着,他们再返回密苏里州的边远地区,转入地下活动——等待下一次开拓事业的机会。
杰拉德·邓肯一会儿就要到了。他要来拿剩下的钱,然后也离开这座城市。她在想,她能不能劝服他皈依他们的组织。她曾对他提起过,可他没兴趣。但他说过,如果他们有特别棘手的目标,并且酬金又合适的话,他会很高兴再帮他们一把的。
有人在敲门。
邓肯真准时。
夏洛特一边笑着一边大步走到门口,打开门。“你成功了!我——”
但她的说话声突然停止了,笑容也消失了。一个警察,戴着黑色头盔,身穿战术制服,冲进房间,把她推到一边。跟进来的还有艾米莉亚·萨克斯,手拿一把大型黑色手枪,满脸怒气,眼睛半眯着扫视房间。
其他好几名警察随后冲了进来。“警察!不许动,不许动!”
“不!”夏洛特哀号道。她想转身离开,但还没等她挪一步,就被警察揪住了。
***
卧室里,巴迪·艾尔顿吃惊地喘息着。他听见妻子的叫声、警察的呵斥声以及脚步的踩踏声。他猛地关起门,从箱子里拿出一把自动手枪,拉动枪机,就将子弹装上膛。
“不!”他的继女大叫一声,丢下书,挣扎着朝门口跑去。
“别出声,”他恶狠狠地低声说,然后用胳膊抱住她。她大叫着,被他扔到了床上。她的头撞在墙上,感到一阵眩晕。巴迪从没喜欢过这个女孩,他不喜欢她的态度,不喜欢她的讽刺挖苦以及反叛。孩子生来就是要服从的——特别是女孩——如果他们不服从,就要自食其果。
巴迪站在门口听,听起来好像有十几个警官站在套间的起居室里。他没有太多时间来祈祷了,但条件允许的话,可以打动那些给上帝传话的人,让他们与上帝交流一下。
亲爱的上帝和救世主耶稣,感谢你赋予我们的荣耀,我们是你真诚的信徒。请赐予我力量,来结束我的生命,让我可以尽快来到你身边。帮我把那些来此对你不敬的人送进地狱吧,越多越好。
他的手枪里有十五发子弹。如果他保持冷静,如果上帝赐予他力量,让他忘却即将受到的伤害,那么他就可以干掉许多警察给自己当垫背。但是,他们火力强大。他需要某种优势条件。
巴迪转向正在哭泣的继女,她双手按住正在流血的头。他为自己的祈祷加了一句结束语,态度非常和善,他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说法是极为慷慨的。
如果你接受这个孩子,把她送到天堂,请宽恕她冒犯你的那些罪恶。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站起来,走向他的继女,抓住她的头发。
***
“艾尔顿在里面吗?”艾米莉亚·萨克斯冲夏洛特大声叫道,同时冲着那扇关着的门点点头。
她什么也不说。
“那个女孩呢?”
刚才在楼下的时候,前台经理已经告诉他们,夏洛特、巴迪·艾尔顿和他们的女儿住在这个套间里,并告诉他们套房的布局。他确信,他们还在楼上。员工认出了钟表匠的照片,说这个人来过几次,但据他所知,今天他不在这里。
“艾尔顿在哪里?”萨克斯呵斥道。她想抓住这个女人,用力地摇晃她。
“卫生间里没人。”一个紧急勤务组的警员大声说道。
“第二个卫生间里也没人。”
“储藏室没人。”罗恩·普拉斯基喊道,这个瘦瘦的警官身着肥大的防弹衣,头戴钢盔,看起来很滑稽。
只剩下关着门的卧室没有查了。萨克斯走到门口,站在门的一侧,用手势示意其他警员离开她的射击线。“你,里面的人,听着!我是警察,开门!”
没有回应。
萨克斯试了一下门把手。门没锁。她深呼吸一下,举起了枪。
她迅速打开门,摆出战斗射击的姿势。萨克斯看见那个小女孩——就是在钟表匠的第一犯罪现场,她曾见过的那个坐在夏洛特车里的女孩。女孩的双手被绑了起来,嘴和鼻子都被封住了。她的脸色发青,在床上翻来翻去,喘不过气来。她快要窒息身亡了,这只是几秒钟的事情。
罗恩·普拉斯基喊道:“看,窗户是开着的。”他点头示意了一下卧室的窗户。“这家伙想逃跑。”
他开始往前走。
萨克斯抓住他的防弹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