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在七月二十日赶回南京,接到宋哲元过时的报告,为了避免在大敌当前,出现中央与华北当局的不和,只有勉强同意宋的协议报告,但是希望宋哲元能在协议上,为中国争取到更多的人事自主权。蒋介石一方面星夜派遣与宋哲元熟识的戈定远、熊斌北上,亲自向宋解释中央抗日的决心与立场,希望他能够加以配合。
就在宋哲元完全向日本压力屈服的第二天,日本在丰台的皇军,不但不按照协议撤军,反而对宛平的中国守军,发动军事突击,以密集的重炮,猛轰卢沟桥与长辛店的中国守军阵地,华军团长吉星文受伤。同时日本的内阁受到宋哲元示弱的鼓励,以及认为这是南京与华北之间的立场对立,因此计划从日本国内出兵,增派三个师团部队,直接增援华北,以对宋哲元的部队,进行猛烈的打击,并且乘机完成华北自治的计划。
虽然来自南京与东京的消息,都对宋哲元的做法,产生了极大的否定讯息,但是宗哲元仍然坚持自己对日本让步的做法。七月二十二日,宋哲元下令第二十九军各部,仍然要依照协议撤军,但是日军却根本毫无移防的迹象,反而是大军源源不绝的从关外以及朝鲜等地,进入平津地区。局势已经非常的明显,日军在平津一带开始形成合围的优势兵力。对香月而言,这是一个全面重击二十九军,彻底解决华北自治问题的最佳时机,但是宋哲元却拒绝面对事实与危机,仍然相信日本人会遵守协议,和平解决卢沟桥事变。
19.7 日军决定攻占平津
七月二十五日,日本朝鲜军增援的先遣部队,已经到达北平南郊的廊房,这是平津之间的交通要地,日军不顾一切的进犯廊坊车站,引起守军的反击,双方的部队再次爆发新的战斗,中国守军不敌,因此被迫撤退。宋哲元这才发现大事不好,紧急下令二十九军备战(又是仓皇应战,事前根本没有完整与全套的作战参谋作业)。而当天夜间,日军准备派遣部队混入北平城内,做为接战时的内应,但是被守军发现,于是设下圈套,先让日军进城,然后在半途加以围歼,这就是令日军颜面无光的“广安门事件”。
香月闻讯之后大怒,此时东京军部电报指示,日本援军已到,驻屯军可以掌握战机动用武力。香月于是在七月二十六日,对宋哲元发出限两天内自动撤离北平驻军的“最后通牒”,宋哲元接到日军最后通牒之后,这时才如梦初醒的发现,华军已经陷入战争的危机当中。于是宋一方面严拒日本的要求,发出自卫抗日的通电,一方面加速调兵布防,并且要求中央紧急军事援助。七月二十七日,日本参谋本部下达临参命第六十五号,正式调动日本第五、六、十等三个师团,直接由日本本土增援华北。于是驻屯军司令官香月清司,既然已经重兵在握,当然把握机会,下令日军开始对北平与天津,发动正式攻击。
这时候宋哲元的兵马调动,可以说是已经太迟了。七月二十八日,准备驰援防卫北平的二十九军部队,于行军途中,在北平近郊的南苑,突然遭到日军陆空夹击,二十九军在来不及散开布防之下,死伤惨重,副军长佟麟阁,以及一三二师师长赵登禹同日阵亡。宋哲元这才发现,二十九军这些年来,没有积极的提升总体的战力,只坐享割据一方的利益,而日军战力已经更有进步,因此二十九军在与日军正面作战之时,已经无复当年之勇,因此军心大乱。
虽然南京电令宋哲元应在平津重镇,力战却敌,但是宋哲元发现,自己的部队已经遭到日军多面包围,战力不足,在接到香月敦劝宋退出北平,以免古都遭到兵灾的电报之后,宋哲元只有匆促地进行安排,由张自忠代理其冀察政务委员会职责,于七月二十九日夜晚,率军连夜奔逃。但撤离北平如此重大的决定,宋哲元事前事后,连一封电报都没有报告南京。日军当晚进入北平,蒋介石是收听日本广播,才知道北平沦陷,宋哲元已经不战、不告而走了。
二十九日的当天,驻天津的三十八师(师长张自忠),联合天津的警卫部队,对天津的日本租界与机场车站,发动攻击,进展相当顺利,攻克多处阵地,直逼日本在天津租界中心的海光寺,而此时部分冀东防共自治政府的伪军,也枪杀日本的警卫队,以及俘虏伪政府汉奸主席殷汝耕,向二十九军起义投诚。不料宋哲元已经仓皇逃走,起义的部队找不到接应的华军,结果被日军追击而溃散,殷汝耕才得以脱逃。
而在天津战场,华军居于优势,因此遭到日军空军猛烈的轰炸,南开大学等地因此被毁,而此时日本从本土调动的增援部队,刚好开始到达天津的外港大沽,因此立刻向天津华军发动攻势。由于天津守军听说宋哲元已经逃跑,北平也同时沦陷,当然也就从天津撤退,因此在七月三十日,日军就占领了天津,自此平、津就完全陷入日军的手中了。
宋哲元(昔日的“抗日英雄”)及所率之二十九军,与经营多年的冀察政务委员会,也就从此正式的走入历史。日军新集结之重兵,对宛平与卢沟桥发动全面攻击,才也在同一天攻下了这个造成中日双方大战的历史地点。至此日军已经基本完成全面控制永定河以西的作战目标,并且攻占了中国最为重要的北平、天津两大城市,日本当然是举国同欢。日军根本在没用多少力气的状况下,就有此战果,也发觉二十九军的战力不过如此而已,“三月亡华”的说法恐怕还是太高估华军的实力了。因此不扩大派的论点,立刻被压制,日本认为在华北的军事胜利既是唾手而得,何不乘胜追击,多强迫中国让步,反正华军是不堪一击,日本仍然会有足够的能力来对付苏联可能的威胁。
19.8 卢沟桥事变引爆中日全面战争
就历史事件的顺序性而言,卢沟桥事变的确是中日之间全面大战的开始时刻,但是检讨卢沟桥事变,却发现这不是日军计划中的一个战略攻击行动,而是一个军事意外,由于中日双方已经在历史决战关头徘徊多时,最终因为前方军事负责人,没有完全掌握状况(一人重病,一人休假),而使得卢沟桥事变由小变大,最终失去控制。
而形成这场历史大决战的起因,当然是日军在华北的野心与企图,已经形成一个随时可以引爆的火药库。但是假如当时宋哲元不是抗拒南京蒋介石的指示,一味地对日低头示弱,让日本低估中国的抵抗决心,以及认为中央与华北之间有了可以利用的裂痕,造成日本扩大派的主张占到上风,那么卢沟桥事变是否会演变成为中日全面大战的起点,还是一个可能的疑问。
假如日本驻屯军司令官不是正在权力交接的空档,而让部属旅团长河边正三少将,多次的企图攻下卢沟桥,好展现自己统帅日军的武力与军威,但是却一再的受挫,因此迫使驻屯军与关东军的求战声浪升高,那么整个的大局,也许可以不至于因为卢沟桥事变的“小小冲突”,而立刻的急转直下成为华北全面战争。事实上,过去中日双方在平津一带,已经发生过几次比卢沟桥事变还要严重的冲突(两次丰台事件、大沽事件),但是都没有引爆中日双方的决战,但是这次的“微小事件”却造成中日的历史决战,这也许就是历史所安排的命运?
事实上,蒋介石对于卢沟桥事变之后,下令立刻驰援与备战,原是为了展现华军的实力与决心,而能让日本有所自我约束的警觉,了解中国不可能再退让,并非决定就为此事变派兵,而与日本进行决战。因为当时国共合作的谈判,还没有达成结论,整编六十师部队计划,才完成二十师而已,空军也没有达成作战的编组,西南战略基地的整理与建设才刚刚开始进行规划。
因此按照蒋介石的战略设计是,中日之间尽量维持不正面决裂,而让日苏之间的矛盾先行破裂,假如中日之间的决战真的无可避免,最少也要拖到一九三八年底,最好是到一九四年之后再展开。但是蒋介石派军北上的动作,却让宋哲元大大的误会了,(这当然是张学良事件的后遗症之一,蒋介石担心宋哲元误会中央乘机派兵收权,还特别派同是西北军的孙连仲、庞炳勋部队进入河北),造成日本判断,冀察政务委员与南京政策不合,因此大胆的对平津动手。
蒋介石在七月十日,特别要求英国大使许阁森与伦敦联络,希望英国能够调停中日之间的冲突,同时电令正在英访问的特使孔祥熙,进行外交试探,但是英国却在绥靖主义的影响下,有心无力。接着蒋介石又分别向美国、德国、法国大使表白中国希望和平的立场,但是这些国家也都没有充分意识到危机的紧迫性,甚至有些西方国家还希望中日之间爆发战争,可以减缓他们在东南亚与太平洋所受到的日军压力。因此,国际社会对于中日之间的战争发展,完全采取隔岸观火的态度,看看中国究竟能够抵抗日本多久。日本当然是有机会充分了解国民政府之“求和不避战”的立场,但是日本还是觉得,这是一个动手解决华北的时机。
平津既然沦陷,举国震动,蒋介石在七月三十一日,发表全军将士的抗战声明,并且在内部高层会议之中,蒋介石极力为宋哲元违背中央指示,擅自撤离北平的做法辩护,认为目前是团结抗日的时刻,只要宋哲元继续拥护中央抗日,没有必要再追究责任,当天蒋介石下令财政部立刻拨款给二十九军的后勤所需(当时地方军的财务是独立的,宋哲元不战而丢掉平津,财源尽失,军队衣食立刻发生问题),并且在随后发表的华北战斗序列之中,任命宋哲元为第二集团军司令,负责津浦线的防务,并将二十九军扩充为三个军的编制。
事实上,日本方面的不扩大派,在卢沟桥事变之后,也曾试图以和平方式来解决中日之间的冲突。在卢沟桥事变的消息刚开始传回国内之时,首相近卫文末、海相米内光政大将,外相广田都认为,这可能是陆军所蓄意制造的事端(这次到是冤枉了日本陆军),但是日本政府在发现宋哲元一味退让,以及日本海外驻军一再地请战之后,才认为不妨利用这个机会,从中国身上多捞一些利益,以转移国内的经济与政治的压力。
但是参谋本部作战部长石原莞尔少将,却清楚地看出,中国很可能已经退无可退了,日本若要再进逼一步,中国必然会决死抵抗,而把日本陷入战争泥沼之中,苏联将会渔翁得利,更容易击败日本。因此石原曾经要求广田外相,甚至是近卫首相,亲自前往中国,进行和平访问,此举曾经得到政坛元老西园寺公望的同意,但是遭到军部强烈的反对。石原甚至直接用无线电与驻屯军的联队长牟田口大佐通话,要求驻屯军撤离丰台,避免与华军在卢沟桥继续产生冲突,当然石原的这个要求,引起驻屯军少壮派军官强烈的抗议。石原把动员国内部队前往华北的命令也搁置了将近十天,但是最后日本受到宋哲元一再退让的刺激,于是举国狂热,民气沸腾,认为中国既然示弱,实在是大好时机(哪有现成的便宜都不捡的道理?),因而终于进行攻占平、津的军事行动,石原接着就被调职了。
其实日军攻占平、津后,日本内阁曾经要想就此逼中国签下城下之盟,将永定河与海河与长城之间的地区,化为中立地区(按照日本的解释,中立者,就是中国不得干预,日本可以操纵)、要求中国正式承认满洲国、国民政府撤出在冀察的所有机关、禁止全中国所有反日的活动、中日签订防共协定、对日本开放中国市场。这些条件,在八月十日由日本驻华大使川越茂,向中国外交部亚洲司长的高宗武提出,但是这种丧权辱国的条件,当然是不可能被国民政府所接受的。
蒋介石终于决定,这是国民政府决心抗日的最后关头,因此下令华军,积极准备在华北与日军决战。但是在上海爆发中日虹桥机场的军事冲突之后,日本海军开始大量在上海集结,因此蒋介石决定将全面抗日战争的主力战,移转到上海。八月十三日,日军在上海发动攻势,十四日蒋介石发表抗战自卫声明,十五日,日本宣布全国动员,成立作战最高司令部大本营,并且下令成立华北方面军与上海派遣军的战斗序列,中日的历史决战,就此全面地展开。
19.9 七七事变的检讨
我们了解卢沟桥事变所引爆的中日历史决战,与当夜第一枪的历史真相,以及志村菊次郎的失踪复返,并无真正或必然的关联。整个卢沟桥事件的真相是,事前既非日军故意设计,而在事后也没有立刻引爆全面的冲突。中日双方最高阶层对于这个事件一开始的反应,其实是比较倾向“不扩大”的立场。这个小小的事变之所以会扩大,主要原因是日军的旅团长河边正三少将,与联队长牟田口廉也大佐,硬要藉这个题目,扩大事变以拉高自己的威望,而当时驻屯军的代理长官参谋长桥本群又压不住现场状况,造成中、日虽然达成解决的协议,很快的又被推翻,冲突越来越多,事情越闹越大,日本的舆情更是出现狂热的求战情绪。
这时候,不但是关东军与朝鲜军的将校们,全部主张强硬对付中国,连日本的舆情,也是高喊日本必须拿出行动,惩罚中国的“无礼”,驻屯军的部属更是已经杀机已露,难以约束,人人都想利用这个机会立功,所以新任的驻屯军司令官香月清司,在强烈的行动企盼压力下,几乎是别无选择的要籍机立威。而唯恐天下不乱的日本海外驻军将校们,更是拉帮结派的对东京进行请战的压力,日本的舆论同样的推波助澜求战,整个问题才急转直下的扩大成为无法控制的战争。
虽然在事件刚刚开始之时,日本的不扩大派还是占到上风,但是在派遣驻屯军司令官新任人选时,竟然让在“二二六事变”中,扮演要角的香月清司出任。香月本人原是倾向不扩大派的正统日军将领,但是他又想利用这个复出的机会,大干一场,才能更有前途,这和关东军与朝鲜军将校想要惹事生非才能建立功业的立场是一致的。香月清司在眼看宋哲元一再地示弱求和,中央军的支持无法投入河北,于是决定动手。而宋哲元的犹疑态度与示弱的表现,加上与南京不同步的立场,都使得日军认为,这是打击中国华北的良机。
总之,七七事变之所以最后发展成为中日历史大决战的第一枪,真正的关键时刻,不是七月七日当天晚上的事故,而是在七月十一日所发生的一连串变化。因为在十一日的当天,日皇正式下令派遣大批日军进入河北增援,香月清司也在同日接任驻屯军司令官。也在这一天,中方的宋哲元,抱着一种不完全信任南京,亦不打算与蒋介石指示合作的态度,消假上班,宋并且擅作决定,以逆来顺受的态度向日本压力低头。这三个同在七月十一日所发生的事件,决定了卢沟桥事变最终发展成为华北事变,然后进一步发展成为中日之间的历史大决战。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不可能悬崖勒马、就地化解中日之间的冲突了。
从卢沟桥事变的小意外事件,而逐步扩大成为平津陷落的华北事变,这些年来,身为华北军政最高领袖的宋哲元要付相当的责任。因为他没有进行全面与周详的作战准备,在日军的攻击下,就让平津重镇轻易的沦陷。有了九一八事变与热河、内蒙沦陷的教训,以及长达三年的准备时间,宋哲元居然没有一套完整的建军备战之抗日方略,也没有周延的防卫平津之参谋作业,以及全面抗日的作战计划,真是令人感到不解。
而在卢沟桥事变之后,宋哲元擅自违背南京之“要抵抗”命令,以及阻挡支持的军力,最后更是擅自决定不战不告而退,其实在历史的意义上,他才是真正的奉命抵抗,却自行退却的“不抵抗”将军。不过这时中国需要抗日英雄的形象,因此也就没有人追究宋哲元不抵抗的责任了。比起张学良因奉命不抵抗,而让他为之遗憾终生,宋哲元实在是幸运太多了。不过从此宋哲元也一蹶不振,再也没有可观的重大战功,两年后就因病去世。幸而其它的二十九军将领,很快就恢复战力,象张自忠的以身殉国,刘汝明的奋战不懈,还有冯治安也是一位很出力作战的将领。
七七事变既演变为华北事变,蒋介石已是退无可退,只有率领中国走上抗战之路。这时的局势是,国际社会袖手旁观,日军侵略凶性大发,中国各路诸侯积极请战,沸腾的民意更是要求抗日,蒋介石于是断然决定,中国已经无法再对日本退让,假如日军一定要继续的侵略中国,她就只有提前与日本决战。但当时的中国,实在是真的没有准备好而能与日本决战,但是历史的命运已经逼得她没有其它的选择。卢沟桥不确定的枪声,以及误以为失踪的日本士兵,就成为引导中、日两国进入了历史大决战的借口。
虽然中日战争从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的卢沟桥事变,全面地展开,但是中国对日本,一直到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九日,才正式宣战。整个中日战争的政治决定流程如下:国民政府是到了一九三七年八月七日的最高国防会议上,才决定全面对日作战,蒋介石于八月十四日宣布中国自卫抗战声明。日本政府是到了八月十五日,决定设立大本营、进行全国动员、正式组织进攻中国华北与华东的战斗序列,这样中日两国才算是全面的开打。
当时,中日双方都没有正式进行法定的宣战程序,这时双方均认为,若是中日正式宣战,会影响到国际社会出售作战物资的法律运作的问题,同时一旦停战,还要签订正式的合约。中国没有打胜的把握,不能签下任何割地赔款的合约,日本也不敢公然的独占中国利益,而引起国际的反弹,所以中日的正式法定交战状态,是在卢沟桥事变之后四年又五个月,经历过了几千场的战斗之后,才于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九日,由中国政府以法定的程序,正式向日本宣战。
但是历史没有忘记,中日全面战争正式的引爆点是卢沟桥。虽然在七月七日的当天,中日双方既无正式的交火,也没有人员的死伤,但是整个中日战争,仍然是从七七延伸而来,中国人世世代代都应记得为什么这是中国全面抗日开始的纪念日!
第二十章、中日全面战争的战力解析
中日战争可以说是是一场典型“跨越时代”的遭遇战,其主要的关键,不仅在于双方武器装备上的巨大差异,更在于总体国力,举凡经济、社会与文化结构上的差别。当时的日本,已是一个工业化的军事强国,无论是社会组织与国民观念,都已能适应现代化的总体作战。但是当时的中国,却仍在落后与农业化生产的社会结构之下,因此难以发挥总体作战的能力。同时日本对外的作战力量是团结一致的,中国则有着国、共对立以及各地山头的分裂问题。
所以,在讨论中日双方的有形战力对比,虽然可以作出数量化的分析,但是由于其中结构的不同,很难单凭数量化的对比,而得知其中真正的差异。这就是为什么全球各国的军事专家,对于中国抗日战争能力的评估,与事实的表现,会有非常重大落差的原因所在。只有透过中国军民所付出的血、泪、牺牲,才能发现真正事实的层面。
20.1 中日双方总体国力的比较
当时,日本已是二十世纪的军事强国,有着健全的工业化生产基础,陆海空军队所使用的先进武器,全部是由自己设计与生产的,日军又有先进以及完整的军事组织体系与半世纪以上的征兵制度,因之日本的军力,无论是装备还是人员,都是现代化的作战结构。而中国还是处在十九世纪的落后国家,主要的军事观念还是来自一批前清遗老的领导人物,仍然以复杂的个人关系作为运作的基础,率领一支近乎文盲的军队,刚刚开始知道运用买来的一些二手军火,国家既没有工业化的经济结构来支持战争的后勤需要,就连征兵制度以及全民动员的总体战,还是完全在摸索的阶段。
从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九一八事变)日本开始入侵中国东北的领土起,中日双方就处在不断地对立与危机之中,其中也经过几次局部与激烈的战火冲突,但是中日双方一直没有正式的宣战,中国在近五年又十个月的折冲与忍让下,被日本占领了整个东北,一半的内蒙古,三分之一的河北省,五千多万的中国人成为亡国奴。日本在中国的境内,事实上取得全部帝国主义宗主国为所欲为的特权,但是日本对于自己能否取得对抗苏联及与美国决战的战略优势,仍然充满着不确定,因此对华的侵略也就逐步地越陷越深,终于在卢沟桥事变的冲突中失控,迫使中国选择了最后关头的全面抗日作战。
中日双方这场全面与持续的历史大决战,总共进行了八年一个月又三天,两军双方总共进行过二十二次的会战(双方动员兵力在十万人以上),一千一百十七次以上的战斗(双方兵力在一万人以上),以及三万八千九百三十一次的小型接战,中国军方伤亡了三百六十万人,日军伤亡了一百一十万,中国平民死亡了三千五百万人,接近六千亿美元的财产以及无数的文物遭到日军的摧毁与劫掠。
以战争规模而言,这场决战的确是中国历史上最大与最为惨烈的战争,虽然最后中国终于与盟国一起战胜了日本,可是结局却是最为奇怪的悲剧:日本这个侵略者、战败国不但能够全身而退,不负责一文钱的赔偿责任,甚至能够保有它所侵略的琉球群岛[1]。为全世界的正义、和平牺牲最大的中国,除了得到了一个战胜国的头衔外,只有无数军民的死伤,及社会与家族累积数世纪的基础完全被侵略者的战火消耗殆尽;虽在名义上成为创立联合国的四强,但是却丢掉了外蒙古二百万平方公里的领土,还加上将东北的交通动脉、港口无偿给苏联使用[2]。
在中日两国正式全面开战时,日本全面现代化已经有半世纪以上的基础,日本帝国在当时是全球最强的陆军与海军国之一,它又拥有堪称世界一流水准的工业基础,能够大量生产及自己研发最为先进的陆海空军武器。当然最为重要的是,日本近乎全民皆兵的总体战争体制,日本全国最为优秀的年轻人,都以参军为荣,军队体制完整,军官与士兵的训练与素质都有很高的水准,因此日军的战斗力,单以陆军野战师的有形兵力、火力相比,中国陆军(当然是与整编后的中央军)与日军需要三比一才能平衡。
但是事实上,就连中央军完成整编的二十个师的陆军部队中,大部分的德式装备也没有运到,若是以中国地方诸侯军队的兵力与火力作为比较,华军对日军需要五比一,甚至是八比一,才能达到战力平衡。如果加上日海、空军、战车与毒气的联合作战,日军更是占到绝对的优势[3]。
而反观中国,就算在开战之时,全国还不能算是达到真正的统一,将近一半地区,还是维持半独立的状态,现代化的工业只在沿海商港零星的出现,国内连主要地区的道路交通,都没有完成,除了陆军使用的轻兵器与弹药可以自行生产(其实数量不足,质量也很差),陆军重武器与海、空军的主要作战装备,还是全靠进口,不但经常是有钱买不到货,而且最多也只能买到别国淘汰的二手货而已。
军队战力低落的最为主要问题,还不在火力装备的不足。当时的中国饱经军阀割据的战乱,中国人民普遍看轻军人地位,当兵是走投无路的暂时选择,一有另外的机会,还是离开部队,军官的素质也是一样的低落,根本没有现代化科技的常识,不会运用现代化的作战方式(当然有少数的例外,中央军校即是一例,后来的知识青年从军又是一例),而中国部队之间的所有无线电通讯,从战争开始到结束,日军都能监听与解破,更是造成中日战争中,华军在战场上失利的重大原因。
但是当时中国的知识分子,对于政府不能立刻抗日,一向是“动口又动手”的,不过自己却少有参军的,造成爱国青年与文人,打中国政府内行,打日本兵罕见的局面。直到知识青年从军的运动兴起之后,中国的抗日精神,才真正突破了这个扭曲的结构。在军事专家的眼中,中国的部队有如拿着破旧武器的“苦力”,是自卫队与民团的形态,根本还不懂得现代化正规作战的战术。中国军队最大的问题是,将、校缺乏战略与战术的兵学修养,军队缺乏强大攻坚的火力,更没有高效率的后勤系统支持。当然中国也没有工业化的经济基础,与现代化的社会动员结构,可以支持全面的战争。这些就是国际战略专家,根本不看好中国作战的原因了。
20.2 双方军力的对比
就双方军力的比较而言,日本的陆军常备兵力为十七个师团,三个航空司令部,以及炮兵、骑兵、战车、化学兵等特种部队,总兵力三十八万,但是拥有四百万服过兵役,可以直接动员参战的后备部队。当时日军的师团,兵力编组上,相当于我国的军,最高指挥官是中将;日本的旅团,相当我国的师,最高指挥官是少将编阶;日本的联队,相当我国的旅,最高指挥官是上校编阶。日本“军”的编组,弹性极大,兵力比中国的集团军还要大。
当时中国的陆军部队共有一百八十三个师,以及炮兵、骑兵等特种部队,总兵力为一百八十万人,但是这些部队的编组、装备、训练,可以说是“八国联军”还要复杂与混乱。真正经过整编的部队,只有二十个师(同时多数的进口武器还没有到手),同时华军根本没有受过军训的后备部队,征兵制度也才刚刚开始在部分地区试办,因此当时中国的人口虽多,但是能够征用的兵员却相当的缺乏,素质更低(单是体检就有一半以上不及格),因此部队的实际人数,比编制上的规定要少许多,当时叫做“空名”。
在陆军战力中,日军拥有训练严格有素的军士官兵,以及重炮火力、加上战车、灵活的通讯设备以及大杀伤力的化学武器,并有良好的海空火力支持,更为重要的是,日军对于中国的情报搜集,可以说是非常的深入与完整,后勤与兵力补充非常的具有效率(日军甚至拥有中国内地详细与精确的地图,但是华军却有时连粗略的地图都没有)。反观中国陆军部队在战场作战时,最为缺乏的是攻坚的重炮、反战车(坦克)武器及步兵用的轻重支持火力,此外中国军队的通讯与保密均差,后勤、医疗(几乎完全没有医疗可言)与兵力补充系统,可以说是乱无章法。
在海军而言,日本拥有完全自行设计与生产的世界一流的海军武力,日本有全球首屈一指的主力舰、航空母舰等完整的舰队,共有二八五艘大型的军舰,海军总吨位为一千四百万吨。而中国只有能够在内河与沿岸活动、小型、陈旧的舰艇五七艘,五万九千吨。因此以海军的战力而言,中国海军与日本海军是连正面交火的能力都不具备,只能进行偷袭、爆破以及施放水雷作战。
就空军而言,日本拥有自己设计与生产的各式空军飞机,其中属于陆军的航空部队有三十个联队,一二八个中队,一四四三架战机。属于海军的飞机共有七三架,部署在航空母舰上。而中国只有购买二手与拼装的各国不同型的飞机三五架,分成三十二个中队,更不要提中国的训练与后勤支持,在系统、经费与训练上的复杂与落后了。
因此根据当时协助国民政府的德国军事顾问估计,假如中日双方一旦进行全面战争,中国的海军在一星期之内就失去战力,中国的空军可以支持一个多月,中国的陆军最多可以维持六个月,而中国的军火后勤生产量,也最多能够支持六个月的战争耗损[4]。最糟的是,中国主要的工业与军火生产中心,只有点的分布,而且大都在日军第一波攻击距离之内。所以西方军事专家的观点看来,日军只要在会战的战场上,歼灭中国几个精锐的集团军,再占领以及摧毁中国的军火工业生产地,中国实在就无法再打下去了。
从当时的国际局势来说,日本与德国、意大利签订了轴心协定,至少在外交上,有欧洲强国的呼应。虽然苏联一直是日本最大的潜在敌人,日、美的关系也存在着矛盾,但是在当时,国际社会是以绥靖主义为外交主流,因此日本可以无视国联的呼吁与九国公约(Nine-Power Treaty)的要求,任意地侵略中国,而不至于担心自己受到外交与经济的孤立。而在当时,除了苏联要利用国民政府来消耗日本战力,因此决定给与中国一些实质的战争后勤支持之外(还是在国民政府容共之后才开始),德国是考虑到蒋介石剿共的政策,以及防止蒋介石倒向苏联,因此是中国最大武器供应国(但是关键的三十个整编师、全德式武器的交易,并未成功),并且允许德国军事顾问在华帮助蒋介石训练军队,拟定战略,而美国、英国都只愿意和中国进行一些武器的交易,并不愿意直接卷入中日之间的冲突。
除了这些国家不愿与日本爆发战争之外,另外的原因,就是根据国际战略专家的分析,中日之战,日本将居于绝对的优势,中日战争的时间单位将是以月来计算,因此任何对华的实质军事援助,在时间上都来不及发挥功效,而只会平白的得罪日本而已5。当时西方国家的评估是,中日全面战争一旦爆发,最快一个月,最慢六个月,中国就会失去一切的作战能力,而向日本无条件投降。因此“三月亡华”论,并非日本强硬派军方一厢情愿的夸大说法而已,而是有科学分析、实际数据来支持的专家共识。
20.3 中国民族主义所激发的潜能
不过,这些“科学”与“数量”的作战能力对比,是没有办法了解中国民族主义所产生的那种死里求生的牺牲精神。
中国人所承受日本的欺凌与侵略已经够多了,中国人有着宁愿战死,也不愿屈服的共识与决心。虽然中国军队在训练、装备与后勤方面,的确不是日军的对手,但是中国军民在维护国家民族生存与尊严的自卫作战中,所表现出来优秀的潜能,的确改变了许多战前的预估,中国能够在日军绝对优势火力与战力下,遭受到近乎无法计算的死伤与打击,却竟然能够坚韧不拔、支撑下去,甚至能多次反击而让日军遭到重创,因而的确一而在、再而三地改变日军大本营对于侵华战争预估,以及让西方军事专家感到震惊甚至是尊敬。中国能够孤军与日进行长达四年又五个月的全面战争,让日本无法解决中国事变,这就是中国民族主义的胜利,当然也是中国人民数不尽的牺牲所换来的成果。
事实上,日本将卢沟桥事件扩大为华北事变之时,是绝对没有想到,这会是中日之间历史大决战的开始。当时日本的参谋本部坚决认为,日本的世仇大敌绝对是苏联,而日苏之间的历史决战随时可能展开;其次是日、美之间的矛盾,也开始升高到有爆发军事冲突的可能,因此日本应该尽量减少在华的军事行动,但是为了扩大与苏联决战的战略纵深,日军最多可以考虑攻占中国的内蒙与华北。就可立刻设法结束中国事变,而全力为与美、苏的决战准备。但是来自陆军省的看法是,日军在华北,最多只要经过一场或是几场主力决战,它就可以迫使中国放弃抵抗意志,而任日本予取予求。当时日本政府的如意算盘如下:最好的情况是在日军攻占平津之后,中国就被迫接受日本的和平条件,让冀、察特殊化,日本就顺势攻占内蒙,控制华北。不然日军可在黄河以北,捕捉并歼灭华军的主力兵团,顺带攻占内蒙古,中国也必然屈服。最坏的打算是,主力仍在华北决战,但是另外派兵直接攻击长江三角洲,拿下中国的工业、金融与政治中心(上海、南京),那么中国绝对会投降的。但是日本绝对没有想到,他就是封锁了中国所有的海岸线,又深入攻占通往四川的外围,中国仍然不放弃作战的意志。
20.4 战略上由中国主导全局
而在中国方面,若是从战略准备的角度而言,是真的不愿因为卢沟桥事变的冲突,而提前展开与日本的历史决战,但是在政治与民心而言,卢沟桥事变一旦被日本扩大为华北事变之后,就已经突破了中国抗日最后关头的底线,迫使中国不得不就此进行全面抗战了。
蒋介石深知中日之战,原本是全球大战的一部分,中国此时与日本作战,成为日苏与日美之间的战争的序战,所以拟定了非常悲壮的长期抗战方针,准备以空间换取时间的焦土战略,这个空间就是中国人的领土与生命,这个时间就是世界大战的来临。中国在作出重大牺牲之后,将会成为全球反法西斯的中流砥柱。如此她必能因此一战而洗雪百年国耻,解除所有的不平等条约,成为对全球最有贡献的国家之一。
但是这种战而不决,与败而不降的战略运用,必然是经历率战屡败的重大的损失,以及严重的失败与挫折。中国既不能在战斗中获得决定性的胜利,又不能以完全牺牲的悲壮方式,在战场上拼光所有的抵抗能力,而是要应付不断的失败,仍设法保留抗日的力量,继续在一连串失败中苦撑下去。要想坚持去执行这种屡败屡战的战略,可以说是对中国领袖之领导能力,以及民族决心最大的考验了。
当时在中国的各路诸侯与人民,尚未对蒋介石领导能力有完全的信心之前,蒋必须先硬碰硬地与日决战,以重大的牺牲,打出民心士气的支持,然后在不断地回避决战,让日军逐渐陷入中国广大的战略空间之中。等到国际社会的大环境发生变化,大家了解日本侵略的最后目标,不仅是中国,而是全世界,那么中国就可以与全球反法西斯的国家联合,对日本进行反攻了。
中日长达八年的全面战争中,在战场上,日本几乎是占到战术的绝对优势,在大多数的战斗之中,日军都能以寡击众、发挥凌厉的攻势,因为日军不但拥有素质佳与火力强的陆军部队,并且有海空军绝对优势武器的支持(这是人类战争史上,首次大规模协同多军种与武器的立体作战),日军还随时会使用国际社会禁止的化学武器攻击华军。同时以战场作战的表现而言,日军是相当的勇敢与残忍,不过相对地也呆板与缺乏变化,日军在居于优势与陷入绝望地玉碎表现,经常有超水准的演出。
虽然日本拥有战术的绝对优势,但是在战略的层面,确是中国在主导全局,日本只是不断在被迫跟进。由于日本完全低估了中国抗日的民族主义精神,华军可以做到虽然不断失败,但是仍然不屈不挠的抵抗下去。结果造成日本欲进却无法最终消灭中国的抵抗力量与意志,欲退又无法从中国战场的空间自拔,日本眼看自身一寸寸陷入了中国的战略泥沼之中,与面临国力耗竭的危机,因此最终被迫孤注一掷冒险发动太平洋战争,而导致它最后战败亡国的下场。
20.5 中、日领导层面的评比
在形式上,裕仁是身兼“大元帅”的日本最高军政领导人,但是实际上,政府的大政方针,却是由有如“走马灯式”的不同军政势力所支配,裕仁日皇只是在外表上,拥有近乎神格的地位与权威,皇军所有一切的作战意志,都是以效忠这位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帝为中心的。
不过裕仁并没有真正指导国家与指挥军队雄才大略的天赋与能力(这和希特勒、斯大林直接指挥与掌控战局的情形完全的不同),他多半只是被动的处理来自军部、政府与元老、皇族之间的妥协意见,虽然裕仁对于军部,特别是少壮派军人的一些跋扈犯上的作为,也感到震惊与不满,但是基本上,在整个中日战争之中,裕仁曾经是相当热心支持日军侵略与扩张的政策。
裕仁曾经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对于日军不断侵略中国的辉煌战绩,表现出相当的兴奋与关心,他对于日本整个侵略决策的过程,并非是处在不知情或是无可奈何的状态,而是相当积极主动参与决策,偶尔也会有作战的重点提示。只是作为日皇,裕仁不方便自己主动提出政策方针,多半是接纳下属的共同意见而已。
而日本的基本战略演变,基本上是操纵在扩大派的军官手中,他们的侵略,煽动了日本的民气,可是他们始终被自己的短视眼光(“见木不见林”)所限制,而一步步被中国所设计之战略格局发展所左右。这是日本三千年历史中唯一一次的对外大扩张,竟然没有真正的远大方略,也没有真正的强势领导核心,所有涉及和、战的根本大政方针,都在激进与犹豫交替的状况下,作出无远略、无持续性的抉择,最后当然只有落得惨败的下场了。
而在中国方面,当时整个的国家与社会,仍然处在农业社会的落后状态,并无一套支持现代化战争运作的制度存在,来完成这个全民族历史生死存亡的大决战。中国从大本营的指挥系统,到补充兵力的征兵制度,都刚在草创与适应的阶段,更别提支持战争最为重要的工业与军需生产力的落后了。
不过在领导的运作上,中国却有蒋介石作为抗日的领导中心与权威。因为纵使到了全面抗战的时刻,中国所有的军政力量,仍然没有达到真正的统一,也没有妥善划一的制度,只有蒋介石成为团结抗日运作的中心,协调一切内外的势力,制定各种应对的策略,可以说他也是边学边用边调整。因此在分析中国抗战史之时,就很难以一般的方法来看这场跨越时代的中日历史决战,本质上,日本是站在已经现代化社会的阶段,但是中国才刚刚准备开始现代化而已,两个对决的国家,完全处在不同的时代与环境之下。
从领导的层面分析,假如当时没有蒋介石的领导,中国几乎就没有办法进行有组织的长期抗日,而很可能最多沦为游击与流亡政府,这样中国就不可能争取到领土全面的光复,以及联合国四强的地位(当时国际强权曾计划,将东北四省以及台湾列为“国际托管地”)。在没有完整制度的运作之下,蒋介石个人的优缺点,以及中国当时的实际国情,都造成抗日战争历史的复杂性。蒋介石作为抗日战争的关键领导人物,其主要的历史地位,并非单纯指挥前线的军事作战(犹如大战时的英、美、苏以及德、日等国的将领们一样),他最为重要的工作,是要设法领导这个国家认同尚未完全建立、现代化生产与社会结构尚未奠定基础的中国,单独地对抗已整军经武,蓄意侵略中国长达半世纪以上的日本强权。
根据历史的事实显示,蒋介石至少在个人方面,是一位相当有胆量的军人,他曾经多次亲身前往战事非常激烈的战场视察,几度遭到近乎丧失生命的近身攻击,但是蒋介石从来不曾对于个人生命的安危,而显露出任何犹豫与畏怯。在掌握整个战争的最高战略原则上,蒋介石也能大体的不失原则。至于在一些重要战场的指挥上,蒋并非杰出的指挥官,他最大的问题就是经常“直接”干预前线战场部队调动的问题,蒋介石也缺乏历史上名将所拥有的特殊军事直觉与指挥的天分,所以少有惊人的战场军事才华表现。当然有些军事布局的考量,往往是要受限于当时的历史时空环境,以及全盘政略地考虑,因此不能作出纯粹在军事上最佳的选择(尤其在中国抗日战争更是如此)。
蒋介石领导中国的抗战,是要面临比军事战斗还要复杂的各种历史与制度问题,虽然蒋介石的最为重要职称是“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但是其真正重要的职责,并非是军事上的指挥工作,而是综合一切的力量,进行对日的抗战,蒋介石一度身兼国民党总裁,国民政府主席,四川省主席,农民银行理事主席、中央大学校长。因为当时的中国,根本就没有建立现代化的政府与军事制度,蒋介石所统率的是一只还在发展与适应中的拼装部队,这支在观念上,属于几个时代混杂的部队,没有共同的后勤系统与互通的训练基楚,各个部队的领导人有着极其复杂的背景与不同的动机,他们还无法建立真正互信与一致的指挥系统,而后勤补给又是如此的不足与缺乏,因此一切都要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来调节运作。从蒋介石对前线部队所下达“命令”的形式与内容来看,除了是对中央军(因为都是他的军校学生)以外,多半都是采取“建议”与“情商”的内容与语气,而命令的结果,对于雄霸一方的诸侯而言,通常也都是“参考办理”而已。
蒋介石领导的抗日战争,最大的失败,还不是与日军对抗时,一些指挥与战略布局的错误,他最大的失误,应该是来自无法应付盟国的压力,而非敌人日本的攻击。从盟国要求组织中国战区开始,蒋介石就陷在一连串决策错误的危机之中,“盟国”苏联硬是切断援助中国的通路,英国又一再的延后打通缅甸的通路,造成中国根本无法得到盟国的援助,而面对战力全面耗竭的危机。
加上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对于中国整个抗日战力的破坏,简直比任何对华作战的日军指挥官还要严重。史迪威对中国战区的恶意中伤,造成盟国低估中国的战略地位,减少对中国战区急需之战力的援助,史氏又积极经营、扩大中国内部的权力斗争,后来更造成中日最后决战时(日军的“一号作战计划”)作战资源之严重误置,结果是中国几乎全面的惨败,盟国也就顺理成章的阴谋出卖了中国应有的权益。
在这场历史决战之中,日本的战略指导原则,从速战速决,演变为以战养战,最后企图以击败中国作为决战的筹码,当然都有其设想的观点,但是日本自始至终所犯的错误是,过度地低估中国抗日的决心与意志,因此日方在每项战略实施之时,都没有全力的投入;日本同时还要留一手以防美苏的插手,结果日军每次的战略行动,也就都没有达成其原先的设想。反观中国方面的战略布局,从血战牺牲以建立抗日决心,从以空间换取时间的坚忍,从委曲求全争取盟国的合作,前两个掌握得相当适当,只有最后一项是错估了盟国的立场,因此使得中国对日抗战,最后落得一个被盟国出卖的“惨胜”下场。
平心而论,第二次中日战争在正面的战场作战中,除了少数几场的防御作战的胜利之外(但是有几场胜利对整个中日战争却产生了战略关键性的影响),中国几乎都是在挨打的局面,可以说是屡败屡战(当然也是屡战屡败),但是中国能够在经历近乎全败的挫折之下,仍然坚持地打下去,这种民族的毅力,可以说是旷古罕见的;而日军虽然多数都能取得战场的胜利,但是却一直拿不出全力结束中国作战的决断,在和、战之间,徘徊挣扎,最终将战力消耗殆尽,从这里可以看出日本没有成为决定历史的大国格局。而就战略的层次而论,则是中国的持久战略取得全盘的优势,日本的速战速决战略,一直被中国拖着而成为空想,日本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场战争。
历史上战争胜败的主导关键,是在于政略与战略的高下。只有在战略上,能够主动与支配整个战局,才会导致最终的战争胜利,而在战场上的一些胜负表现,实在是兵家常事而已。中国是在战争的各个层次上,都落后于日本,但是中国一直掌握战略的主动,中国人不怕牺牲,结果获得了最后胜利。假如用最为简单的方式来归纳中日之战的胜败基本原因,那么就是中国做到了“纵使战到一兵一枪,中国也决不停止抗战”,但是日本做不到“一亿人玉碎”的牺牲。
第二十一章、没有出现决战的北方战线
卢沟桥事变之后,日军以极低的代价,就顺利地攻占了华北的平津重镇,同时日本也发现曾经被视为抗日王牌的华军第二十九军,其战力也不过尔尔,当然更加低估了中国部队抗日的能力,所以日军在攻占平津之后,日本政府立刻向中国发出了签订城下之盟的外交讯息。当时,日本政府的策略考虑是,假如中国就此低头认输,接受停战条件,日本当然就可以顺利进一步宰制华北。否则日军最多在华北再打几场硬仗,歼灭华军的主力部队之后,中国也必然服输。因此日军攻占平津之后,并未立刻进行乘胜追击与扩大战果的行动,而是在等待国民政府对于签订停战条约的反应。另一方面,日军也在华北集结兵力,准备与反攻平津的华军,打一场决战。因此日军攻占卢沟桥之后,一时并无重大的后续军事行动。
21.1 华军布阵的零乱
促成日本将卢沟桥事变扩大成为华北事变,这中间出力最大的,就是关东军参谋长东条英机中将。由于关东军对于半年多前,由自己所支持与培养的伪蒙德王军队,在绥远百灵庙惨败一事,感到耿耿于怀。因此一直希望能够找到机会,亲自出手,击败中国部队以扳回颜面,并且完成对内蒙的控制,这样才能达成关东军的战略任务,就是争取与苏联决战的有利战略布置。
因此在华北驻屯军顺利攻占平津之后,关东军就一再的要求军部批准出兵内蒙,攻占平绥铁路沿线。日军部也认为,无论华北事变如何解决,日本最终都要控制内蒙,如果乘中国军队尚未大举增援华北之前,先行出兵攻战内蒙古,也可以增加防苏的战略空间。因此在关东军的不断请战之下,参谋本部就在一九三七年八月七日,正式批准日军可以沿平绥铁路进攻内蒙的军事行动。
而蒋介石在卢沟桥事变扩大之后,在一九三七年七月三十日,电令在内蒙平地泉的十三军汤恩伯部,迅速赶往北平西北的战略要地,南口与居庸关一带布防,以牵制日军沿平汉线南下,并且形成对北平的侧后方包围。因为原先蒋介石的作战计划是准备指挥主力兵团,在河北与日军进行决战,因此特别在河北石家庄成立行营,准备调集大部队北上,并且要出动刚刚成军的空军参战。
华军在河北与日军进行大兵团作战的计划是由军政部长何应钦负责拟定。中国已超过一百个师的主力作战部队调往河北地区(当时华军共有一百八十个师),同时还准备出动空军轰炸平津两地,此战若是胜利则收复平津,若是不利,则退守太行山与黄河所形成的防线。国民政府在这条防线上,建筑了不少防御工事,希望能够与日军进行僵持性的战略对抗,以消耗日军的战力。而日本军方也同样的认为,卢沟桥所引起华北事变,主要战场将不脱华北地区,只要日军在华北的决战取得重大胜利,击溃华军的野战军主力,中国势将屈服。因此,从日本国内调来的增援部队,全都在平津一带进行集结,准备迎战,一场中日的大兵团作战,眼看即将在河北中、北部展开。而平绥铁路沿线之战,将是这场决战开始之前的序战。
不过,赶往南口的汤恩伯部在经过张家口时,却遭到二十九军刘汝明部阻挡,刘汝明当时兼任察哈尔省主席,他认为察省境内多年都没有中央军进入,假如汤恩伯部队过境,必然会给日军带来入侵察哈尔的借口。当然刘汝明并不知道,日本参谋本部已经批准关东军组织察哈尔派遣兵团,准备进攻平绥铁路沿线的计划。结果还是靠西北军老长官鹿钟麟的出面解释,刘汝明才放行,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河北的石家庄,二十九军冯治安部同样的阻拦中央军北上布阵,要由石家庄行营进行调解。这里就看出二十九军的格局,不但没有利用这两年多主政的时间,厚植准备抗日的战力,反而在中日的矛盾之间坐大,把察哈尔与河北当成自己的势力范围,而二十九军战力没有增长,中央军与支持部队又无法立刻进入阵地,负责在石家庄行营指挥的徐永昌,已经担心若是要在河北进行决战,中国中央与地方混杂的部队,恐怕根本无法协同作战。
21.2 南口之战
在日本驻屯军等待与中国军队进行华北决战之际,关东军已经奉命开始进攻内蒙境内、长城以南地区,驻屯军司令官香月清司也决定,先对北平西北方的南口一带战略腹背,发动反击。一方面固然是先解决受到夹击的威协,其实一方面也是要阻止关东军扩大战区的抢功行动。因此,日本第十一混成旅团首先在八月十一日,奉命进攻在居庸关与南口的汤恩伯部,这是卢沟桥事变之后,中日双方的一场规模最大的硬仗。关东军方面,更是迫不及待地由参谋长东条英机组成了察哈尔派遣兵团,在八月二十日由内蒙的多伦,入侵平绥铁路沿线,一方面准备截断汤部的补给线,一方面则是准备控制整个内蒙,因此华北战线的中日之战,首先就在平绥铁路一带展开了。
唐恩伯部是蒋介石中央军中,一支能够打硬仗的部队,又已学到了一些对付空中掩护攻击的战场技巧,此时由于抢先控制了地形险峻的南口一带要地,因此把握了战场优势,并发挥主动灵活的逆袭作战,竟然将日军第十一混成旅团的攻势打成守势,日军不但无法攻下华军阵地,反而成为受困待援的局面。香月接到战报当然大吃一惊,皇军刚刚建立击败二十九军的无敌形象,那里经得起战场不利的挫折,因此立刻下令日本战斗能力最强的第五师团,由板垣征四郎中将率领,于八月十六日驰援第十一混成旅团,准备克日击败汤恩伯部,攻下南口,以与东条英机的察哈尔兵团在平绥线会师。
不料汤恩伯部越战越勇,日军第五师团虽然在火力与战技上,都拥有明显的优势,同时拥有重炮与空军的支持,但是汤恩伯的部队,可以说是将士用命,力战不退,造成日军第五师团的攻势进展得非常缓慢,板垣征四郎甘脆下毒手,施放毒气攻击华军,香月同时又调派日军第二混成旅团支持第五师团,于是中日两军在南口一带,可以说是寸土必争地浴血奋战,日本的华北驻屯军更调动了飞机、重炮以及坦克等攻坚重兵支持。两军血战八昼夜,直到八月二十四日,汤恩伯的部队伤亡已经超过一半以上,但是仍然守住居庸关到八达岭等地的战略高地不退。
不过这时关东军察哈尔派遣兵团却顺利突破了察哈尔的长城防线,攻占了平绥铁路的要站张家口等地,而威胁到汤恩伯部补给线的安全。蒋介石立刻电令在河北中部布防的中央军卫立煌部,设法绕道晋、察边界,驰援汤恩伯部,但是援军却进展缓慢,无法如期赶到。在察哈尔与山西边境,沿平绥铁路布防的傅作义与刘汝明部阵地防线,已经被关东军的东条部所突破而崩溃,于是汤恩伯部在损失过重与避免被包围的情况下,八月二十七日,才奉命从南口一带的战略要地撤退。这样日本驻屯军才打通了平绥铁路,而与关东军会师。日军在消除平津的侧翼威胁之后,立刻向河北中部,集结大军,准备与中国进行决战。
在卢沟桥事变之后,中国所有地方势力,包括广西的李宗仁与白崇禧、广东的余汉谋、云南的龙云、四川的刘湘、湖南的何键、山西的阎锡山、西北军的精神领袖冯玉祥、中共的朱德等,都一致支持蒋介石国民政府的抗日决心与行动。在八月七日蒋介石主持的最高国防会议中,通过了对日抗战的最高决策。依照原先华北决战的战略设计,军政部长何应钦正设法将中国的作战部队源源北调之时,原本已经紧张的上海局势,突然在八月九日发生了虹桥机场之冲突事件,日本的海军兵力,开始迅速在上海附近集结,并且对中国提出威胁,因此南京与上海顿时陷入了军事冲突前的危机状态。
21.3 蒋介石决定改变决战地点
上海的军事紧张关系,刚好刺激蒋介石对于准备在华北决战的作战计划,开始产生了疑虑。而此时蒋介石受到中央军年轻部属陈诚、张治中等人建议的影响,即与其在华北与日军决战,不如将地点改在上海更有利。因此蒋介石决定进行战略大转向,华军决定在上海开辟华东战线,也就是由中国来主导战略的决战地点。
原本中日双方都预期两军会在河北进行一场重要的会战,但是在蒋介石的个人决心改变之下,战略决战的地点就由华北改为华东了。这个考量的主要优点是由中国方面来直接、主动控制战场决战地点,避免日军由华北沿平汉线直扑武汉,而造成中国面临西南与东南被截断的战略劣势,一方面也是减少后勤支持线过长,以及地方部队协调不易的困难。当然德国军事顾问也认为,在长江三角洲与日军进行决战,华军拥有水乡泽国的防御地利,中央更为容易就近统筹战机,与灵活指挥作战。
其实蒋介石决定在华东决战的最大考虑,应该还是国际战略的运用,因为上海是国际的大都会与金融中心,上海一旦开战,必然直接影响到各国的利益,同时也能够争取到更多国际媒体的报道,中国越早争取到国际社会的同情与支持,就能越早取得将战争国际化的制胜机会。当然一二八事变华军在上海的表现,也让蒋介石认为,在上海决战对中国军队是比较有利的。
由于日本发现,蒋介石的德式装备师,开始调往上海停战区集结,部分的中央军也开始由华北转向华东运动,因此中国在华东的军力增加到开始威协日本在上海的利益与安全了。这时候,日本海军早已按捺不住动手的冲动,因为海军认为,绝对不能让日本陆军主导所有的对华侵略成果,否则海军将很难争取到更多的资源,以发展可以与美国竞争的海上实力(美国国会刚在两年前,通过十年的造舰计划,以因应日本退出华盛顿会议所约定海军军力比例的挑战)。
因此,当八月十二日午后,蒋介石的中央军在上海集结的情报传回东京之后,日本海军异常的激动,迫使其政府在八月十二日夜间,召开四相(首相、外相、陆相、海相)特别协商会议,海军大臣米内光政大将,强烈要求政府支持海军有权保障日本在上海侨民的安全与利益,并且要求派遣陆军到上海,以对中国的政治、金融与工业中心,给予致命的一击。
事实上,当卢沟桥事变爆发的消息传出之时,正在台湾海峡演习的日本第三舰队司令长谷川清中将,就立刻回师上海,并且密电日本海军部,要求增加在上海的陆战队兵力,准备护侨,同时进一步的建议,日本应该在上海与南京一带,对中国战略心脏进行攻击,这样可以同时破坏中国的工业、金融与政治中心,才能迅速迫使中国屈膝,而达成速战速决最高战略目标。
当时日本陆军省估计,在长江三角洲最多只要使用三个师团的兵力,就可以让国民政府遭到惨败。但是日本参谋本部仍然认为,日本应在华北进行决战,坚持不愿向华东派遣大量的陆军部队,不过由于陆相杉山元过于低估中国的作战能力,认为若在华东同时发动攻击,日军正好双管齐下,迫使中国快速的屈服,所以支持海军的建议,在首相近卫的调节下,终于迫使参谋本部同意,以最低数量的陆军,支持海军在上海的军事行动。
日本海军在得到参谋本部同意陆军出兵之后,立刻在上海采取强硬的立场,大批日本的海军陆战队与海军舰艇涌向上海,此时蒋介石已经将中央军中,最为精锐的八七与八八两个德式装备师,由张治中指挥,调往上海备战。中日两国同时在上海增兵的举动,当然把上海的冲突气氛提高到临界点,大家都想先发制人。
结果中日两国的军队在八月十三日下午,在上海的八字桥正式引爆了军事冲突,日本驻上海的陆战队司令官大川内少将,在接到冲突消息之后,立刻下令在上海的日军,对华军发动全线攻击,于是中日双方在上海爆发了八一三战争。由于蒋介石已经决定了在华东决战的部署,因而把中国的军队主力由华北调往华东,因此八一三上海事变,立刻后来居上的发展为中日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大兵团决战,双方的准备都很仓促,但战事却打得出乎意料之外的惨烈。
接着在八月十四日蒋介石正式发表抗战自卫声明书,当天中日两国的空军,也全面交战,中国空军竟然旗开得胜大败日本空军,使得日本政府震惊且羞怒,因此决定在上海大动干戈。日本政府在八月十五日的御前会议中,决定宣布总动员令,以及成立了战时最高的军事机构大本营,负责与政府联系以指挥总体战,大本营奉敕令决定,开始准备组织华北方面军以及上海派遣军。
21.4 日军组成华北方面军与上海派遣军
日皇于是下令,改组华北驻屯军,增调四个师团以及加入各种特种部队,组成华北方面军,总兵力达到二十八万人,由寺内寿一大将出任司令官。同时指派松井石根大将出任上海派遣军司令官,统帅包括多艘航空母舰与主力舰的海军部队,加上二个师团的陆军以及特种部队,前往上海。日本决定准备在两条战线上,同时给予中国致命、快速的打击。不过此时的日本参谋本部,仍然认为中日两国主力的决战地点是在华北,可是蒋介石却已经决定,将决战地点改在华东。
八月三十一日,日本的华北方面军(寺内寿一)正式组成,下辖第一军(香月清司),统帅第六师团(谷寿夫)、第十四师团(土肥原贤二)、第二十师团(川岸文三郎),与重炮兵第一、第二旅团奇书-整理-提供下载,及其它特种部队。第二军(西尾寿造中将),统帅第十师团(矶谷廉介)、第十六师团(中岛今朝吾)、第一八师团(下元熊弥)与重炮兵第六旅团及特种部队。并且以第五师团、一九师团、原华北驻屯军旅团,加上特种部队以及临时航空兵团,作为方面军的直属部队。而原属关东军支持的第一、二与十一旅团,则视作战地区的运用,亦配属华北方面军。这是日本自从日俄战争以来,最大的一支海外作战部队战斗序列,非常显然的是日本准备在华北对华军,进行一场迅速能让中国屈膝的历史性决战。不过日本对于蒋介石,已决定把华东战线转为主力决战的战略,并未充分地加以掌握,此时上海方面的作战,已经开始演变成为空前的大兵团作战,最后造成日本大本营不断被迫增加对上海的兵力支持,最后甚至要从华北方面军抽调部队赶往上海,因而造成华北作战战机的延误。
由于日军是将决战的主力摆在华北,但是中国方面却开始明显地抽调主力东调,并且对与华北的日军,采取守势作战,因此日本所准备与预期的华北决战并未发生。华北方面军司令寺内寿一于是被迫决定,由日军主动出击,捕捉华军的主力。九月四日,由日本第一军沿平汉铁路南下发动主攻,第二军则沿津浦路南下,然后向西攻击,形成左翼的助攻[1],而方面军的直属部队第五师团,则由山西迂回,进行右翼的围攻,日军的作战目标是兵分三路,企图在河北保定附近进行合围,以歼灭华军主力。不过,一九三七年中国华北天气反常多大雨,造成日本部队运动困难。
但是华军的主力此时已经转向东线,当时华军在河北中部的布防是,第一战区的中央军卫立煌部与西北军孙连仲的部队,共同防守平汉线,而由宋哲元的二十九军,防守津浦路;蒋介石一度派冯玉祥出任第六战区司令长官,负责指挥其旧部西北军,但是遭到其旧部石友三、韩复渠的强烈反对,很快地就被迫撤销,可见当时中国指挥系统的复杂性,特别在华北地区,阎锡山、宋哲元、韩复渠还是各有自己的山头,中央在战略指挥上,经常是鞭长莫及而不能完全贯彻军令,这也是河北的决战不能如计划进行之原因。
21.5 意外提前引爆太原会战
日本的华北方面军,虽然拥有绝对优势的火力,但是在平汉线与津浦线的进展相当的谨慎与缓慢,不过华军也面临协同作战的困难,程潜与徐永昌解决不了中央军与西北军之间指挥与后勤的问题,蒋介石又将上海作战当成绝对的优先,因此中国在华北的各军,并未建立协同作战的能力,多数都只能各自为战而已。但是二十六路军的孙连仲部队,以及中央军五十二军的关麟徽部,在保定作战中,表现优异,给与日军相当猛烈的抵抗,但是在津浦路的二十九军,却再也没有打出士气与水准。日军在河北缓慢地向南推进,显然是在等待与华军的主力接触,不过日军的战略预期是完全落空了,直到九月二十四日,日本的第一军才攻占保定,华军顺利脱离战场,日军并未获得歼灭华军主力的机会,于是迫使寺内寿一决定,日军继续深入,沿平汉线南下进攻交通与军事重镇石家庄。
这时蒋介石既已将决战的主力东调,于是下令平汉线的中央军主力部队,沿正太铁路向山西高原的战略高地集中,以协助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防守山西,因此让出了战线侧翼。日军虽然顺利攻占石家庄,但是仍然没有捕捉到华军。不过这时由于日军第五师团与独立旅团,在山西北部作战不力,被阻在忻口,因而诱发华北方面军为了支持第五师团作战,提早发动攻占山西的作战[2]。
因为日本的华北方面军,既然无法在河北的作战行动之中照原计划,围歼中国的主力部队,于是关东军蒙疆兵团(原先的察哈尔派遣兵团改名)在山西北方的右翼,全力抢攻山西北部平绥线的重镇大同,以进逼山西内长城防线。而在山西战略要地大同作战的华军,竟然在部队没有及时进入阵地,就被日军快速进军的蒙疆兵团打得七零八落,阵地全线溃散。阎锡山因而无法有效掌控内长城以北防线的状况,气得枪毙了军长李服膺,华军只有不战而退撤离大同,退守内长城防线。(这时只有过内战经验的华军,根本不能了解一支现代化、一流水准的日军之武器、战术运用与其作战速度,因此在刚开始的作战上经常是无法招架日军的攻势。)
这引起在大同东南方作战的日军第五师团,跃跃待试地向山西深入,因为第五师团在南口的平绥铁路作战中,就比不过察哈尔派遣兵团的表现,如今又怎能眼看着察哈尔兵团手到擒来地攻占大同?(事实上,日本关东军与华北方面军一直在为内长城防线,进行“地盘”的争执,关东军总是想控制察哈尔南部与山西北部,造成华北方面军极其不满)。
21.6 平型关大捷的历史真相
第五师团长板垣征四郎本来就是个野心极强的军人,九一八事变占领中国东北就是他“盖世”的功业,如今他那肯低头让人,所以板垣决意深入山西,以抢回被关东军夺去的面子。于是日本第五师团朝向灵邱、平型关以及忻口一线进兵,与蒙疆兵团由大同南下,对太原形成钳形攻势[3]。
同时日本大本营发现华东作战,已经转为新的主力决战地区,日军在上海已经感到兵力分配不足的问题了,因此决定从华北方面军抽调两个半师团(第六师团与第十六师团,以及国崎支队),投入上海作战,这样一来华北方面军就根本不可能在华北发动重大攻势,只有将剩下的部队,改投入山西作战,于是整个华北作战的重心,就“意外”地转向山西,而中国方面最为担心的状况,即日军会以大军越过黄淮平原南下,直扑武汉的作战,日大本营不单是根本就没有认真的设想过,此时也不再有军力加以实施了。
由于蒋介石将固守山西高原,当成华北作战的战略重心,因此调派大量的部队支持第二战区的阎锡山,山西更是阎锡山所经营的“独立王国”,长达二十年以上,当然不容日军轻易得逞。大同既失,华军决心全力在内长城防线,进行固守决战。平型关是这个战线的一个防御重点,刚好日军第五师团,由灵邱向平型关进军,与是阎锡山与傅作义、杨爱源商议,指挥包括中央军、晋军以及八路军,在“平型关[4]”一带进行口袋战术布阵,准备包围与反击日军长驱直入的攻势,以巩固太原的外围防线。
而所谓八路军的林彪一一五师所创下的平型关“大捷”,只是这场作战中的一个小型伏击战而已(单独地伏击到日军一支补给车队)。当时真正防卫平型关的是刘奉滨师,属于孙楚指挥,在他的右翼是刘茂恩军团,高桂滋军,左翼则是傅作义军、陈长捷军,日军的第五师团与第二混成旅团,猛攻平型关阵地,展开血战,日军部队于九月二十一日发动侧翼攻击,越过平型关战线,而深入华军所布置的战线口袋之中,两军陷入激战。
因此当时第六集团军司令官杨爱源,下令所指挥的华军,分成五支部队,开始渗入日军后方,进行搅乱日军在平型关后方的战线,对于日军补给线进行游击战。而其中林彪师共有一万多人,奉命在平型关的东南方,属于右翼助攻部队,进行敌后游击。
九月二十五日凌晨,林彪师以秘密灵活的游击运动方式,在小寨附近的土沟,逼近日军一支营级(大队)的运输补给部队,然后发动近距离的突击,在半天的战斗中,全歼了这支总数在五百人以内,以后勤支持为主的日军部队,仅抓到俘虏一人(后来还是让他逃脱了),俘获步枪两百支而已。只是当时八路军的战报夸张战果,说成林彪一一五师与日军万余人作战,击毙日军四千余人,是与实情有极大的出入。整个平型关作战,是一场硬仗,日军伤亡了四千多人,可是林彪部队并未参与正面的作战,只是在平型关战役中,奉命负责敌后游击任务而打了一场胜仗,但是称之为“大捷”,就太过夸张了,同时也扭曲了平型关作战的整个情势真相。
由于日军第五师团的前锋部队,在平型关附近,竟遭到华军口袋战术的合围,而陷入苦战之中,当然引起日本华北方面军的震动,因此方面军要求由山西正北方南下的蒙疆兵团,兵分二路,一路直接参与平型关作战,以解日军第五师团前锋之围,一路则是绕道越茹口,包抄华军平型关阵地的侧背。在日军支持火力以及生力军的赶到之下,华军为了避免受到日军的包抄,奉命后撤到忻口阵地布防。林彪的部队就此脱离战场与指挥,转进太行山北部,开始建立游击基地,去全力发展共军的实力了。
21.7 激战空前的忻口作战
忻口与雁门关是太原北方的门户险要所在,华军既然从平型关退到忻口,阎锡山就决定在忻口进行保卫太原的决战,他的部署如下,以中央军的卫立煌为主组成中央集团军,以中共的朱德部队为主组成左翼集团军,以杨爱源指挥右翼集团军,以傅作义部队为主组成预备集团军。日军则由板垣率领第五师团以及第二、第十一旅团,直扑忻口。
阎锡山仍然在忻口部署口袋战术,日本第五师团板垣,负责主攻忻口华军阵地,板垣是准备以日军优势的火力与机动力,在空军的支持下,采取中央突破的攻击方式,直扑华军中央集团军的阵地。十月一日起,中日两军在忻口阵地,展开了非常激烈的遭遇战,华军军长郝梦龄,师长刘家琪以及多位旅长,都在忻口阵地壮烈成仁,多处阵地是反复易手;而华军在战力悬殊之下,仍然力战不退,继续据险守住阵地的防线,一直苦战到十一月二日。而进攻忻口的日军第五师团,虽然付出极大的伤亡代价,但是仍然无法越雷池一步。
此时日本的华北方面军,又接到日军在忻口作战,再度受阻的情报之后,寺内寿一大将,只有立刻命沿平汉路南下的日本第一军,派遣部队由石家庄西进,越过娘子关,包围太原,以攻击忻口华军的侧翼,这是日军一个大包抄作战。日本第一军司令官香月清司决定,第十四师团沿平汉路继续南进,但是第二十师团则由石家庄西转,仰攻山西高原,准备闯过娘子关而直接攻击太原,以包抄忻口华军的侧后防线。
而这时华军的孙连仲部,已经转守正太路与娘子关一带防线,因此与日军二十师团发生激战。孙连仲部在十月二十二日,成功地包围在沟关的日军第七十七联队,造成几乎全歼日军的辉煌战果,日军第二十师团也受阻于娘子关一带。于是香月清司只有再下令,抽调日军的一九师团的部队,由北方的侧翼攻击华军阵地,以支持第二十师团,这使得华军在娘子关的作战,受到日军两路的包围,阵地接着被突破,由正太铁路西进的日本第一军部队,终于在十月二十六日攻陷娘子关,华军在太原的西方门户因而洞开,日军准备跟着攻下太原,以包抄在忻口防线的华军。
这时阎锡山知道情势险恶,因此在十一月二日,下令在忻口防御的华军,向南转进,以进行太原城的保卫战,并下令傅作义出任太原卫戍司令。但由于华军从忻口阵地撤退得太迟,通往太原的交通路线又是狭长的山谷地形,在日机猛烈的炸射之下,华军的撤退乱成了一团,完全失去部队建制的完整控制。华军部队在仓皇与混乱中退向太原,日军第五师团卯足全力一路追击,同时日军的第二十师团与一九师团,已在太原东方形成拦腰截击的攻势,华军根本无法按照命令退入防守太原的预定阵地,使得傅作义成为无兵可调的光杆卫戍司令。幸好日华北方面军,为了让第五师团保留攻占太原的颜面,因此下令第二十与第一九师团,暂时勒兵不动,而使得华军有机会越过包围而继续南退,傅作义在空城计下,只防守太原一天,就只有突围而去。十一月七日,日军攻占太原。
这时日军虽然攻占太原,但是仍然没有达成歼灭华军主力的作战任务,因此香月清司下令第二十师团与第一九师团,继续沿着汾河与同蒲铁路,向南追击华军,日军最后一路攻到山西、河南与陕西交界,黄河边的风陵渡。日军经过长距离的战场追击,并没有消灭到华军主力,而此时日军的补给线已经拉得太长,兵力不足的问题也十分严重,而一度四散的华军,开始在日军补给线后方出没攻击,迫使在山西南部的日军收缩战线,以保持战果。
而在平汉路的日军第十四师团,此时也深入到河南北部的漳河,同样的受到补给困难与兵力不足的问题,无法再往南进攻,而华军同样的开始渗入日军阵地的后方,对日军的补给线进行游击战。这正是八路军的作战特长与发展的机会,八路军就在开始山西高原、太行山山麓以及河北、河南丘陵地,迅速地扩大势力,对日军构成游击战的威胁;共军也开始在黄河流域的中下游地区,控制了独立自主的根据地。
而在内蒙的日军,则由新成立的二十六师团(这是因为华北方面军与关东军,强烈争执对于山西北部与长城以南战区主权的争夺,最后迫使东京军部裁示,直接由参谋本部控制二十六师团)以及关东军第一独立旅团,由大同沿平绥铁路西进,由于华军部队多数已经调往山西进行太原会战,因此日军没有受到强烈的抵抗,在十月十七日,一路顺利攻占了平绥铁路的终点包头,日军终于完成对于内蒙大体的控制。
21.8 华北作战的检讨
虽然日军在华北作战的行动中,除了在山西作战的局部地区之外,一直保持主动攻击的优势,迫使华军一再退出防守的阵地与城市,但是日军却没有办法在黄河以北,歼灭华军的主力,一方面华军主力根本不在华北,剩下的华军,不但抵抗意志出奇的坚强,而且部队败而不散,都能有效脱离日军的包围,再度的集结作战。
之后,日本华北方面军接近三分之一的部队,被抽调支持华东战场决战,以及日本大本营要求,华北方面军在中国东北的冬季冰封期间,必须减少作战任务,保持兵力运用的弹性,作为关东军防苏作战的预备兵力[5],因此日本的华北方面军只能就地整补,以等待新的作战命令。
华军在华北采取败而不降的战术,同时颠倒战线作战,在日军控制战线的后方,发展游击战,威胁日军战线的补给线,使得日军在深入华北之后,派在维持后方补给线的兵力,还要多于前线作战的部队。这种作战方式,已经使得日军陷入大量消耗战略资源的困境之中,主要的兵力不能用在继续的战略攻击,反而用在维持补给线上。
就战略上而言,日军的攻占山西,是有着控制华北平原战略侧翼的作用,但原先日军之所以进攻山西高原,则是为了挽回担任侧翼掩护的第五师团作战失利的面子,同时为了追击华军转向山西高原集结的部队,华北方面军将作战部队主力,转向山西调动,没有沿铁路快速的南侵。最后日军虽然攻占山西,不但没有歼灭到华军主力,反而是困守在山西各个战略重镇之中,必须用大量的兵力来维持日军的补给线。
21.9 日军大本营缺乏战略远见
其实日军攻占山西、陕西与河南交界的风陵渡,实在是取得极大的地缘战略优势,假如当时日本政府能够全面地动员兵力,以达到真正亡华的战略目标,那么日军可以在攻占山西之后,运用征服整个中国的大战略眼光,大量增兵投入中国战场,以十个师团的兵力,由山西渡河,其中三个师团,进攻陕西的关中与延安,然后西进截断甘肃与苏联的交通路线,另外一路则由五个师团越过秦岭,直捣四川,深入云南,两个师团沿汉水进逼河南、湖北与陕西的边界,对武汉形成侧背牵制的战略包围。
这时日本同时以海军支持机动兵力优势,封锁东南沿海,随时准备对东南的重镇发动攻势,这样中国就根本没有力量分兵向西南大后方增援,以抵抗日军这样深入的攻势,而蒋介石的大西南抗日基地的战略布局,也就发挥不了作用。此时日军再各以五个师团分兵两路,一路沿平汉线南下,一路沿长江西进,会师武汉之后,再攻华南;日本的陆海军再在华南沿岸以三个师团登陆夹击,那么中国很可能就会在卢沟桥事变之后的一到两年之内战败投降。若是日本依照这个战略的进行部署,日军用在中国的陆军部队,最多只要三十到三十五个师团,加上海空军的支持投入,总数八十万日军,真的就有机会在两年内灭亡中国。
但是日本从开始就一直低估中国的抵抗意志,多数的日本军方人士都普遍的认为[6],日本只要动用局部与有限武力的打击,给中国几次致命的打击,中国就会屈膝投降,但是当中国总是败而不降,反而不断地凝聚再生战力,迫使日本一再增兵,最后日本在华的总兵力,已经提高到百万以上,仍然无法击败中国,这就是日本缺乏战略远见,与其历史眼光错误的结果。
从各种作战的形式条件而言,分析中日之战,日本是应该赢却没有赢,中国是应该输而没有输。原本日军预期极高的华北之战,由于华军主力东调上海而落空,日军对此状况的整个应变不但迟缓,而且对于华军所发动的攻击,也一直没有发挥优势包围歼灭对方主力的效果。日军更没有沿着平汉铁路疾进,越过黄淮平原兼程南下,而对华中的重镇武汉造成战略威胁,反而误打误撞的先仰攻山西高原,而将作战兵力量分散,使得日军在华北平原最后只落得一个防御的态势,根本就不符合日军速战速决的战略原则了。
第二十二章、惊天动地的淞沪大决战
中日的历史决战之中,再也没有一场的会战,能像淞沪会战这样打得惊天动地与扣人心弦,中日双方所动员的部队总数,最后超过了一百万人,所有现代的武器,如空军飞机、海军舰炮、坦克、毒气都大量的出笼。但是同时,以及最为原始的作战方式,面对面的以刺刀格斗、甚至石块投掷,也有或是最为壮烈的人肉炸弹,也全都派上了战场。而且战斗就在十里洋场的上海都会区的租界边缘进行,新闻记者可以一方面在大饭店的阳台上喝咖啡,一方面远眺中日两军的浴血作战,这种大会战的规模与型态,恐怕是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
当时参加淞沪会战的绝大多数中国的军人,根本就想都没有想过他们将面对一场最现代的三军联合立体作战,以及在毒气与八英寸炮弹攻击下的可怖景象。但是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信念,中国绝对不能再让日军为所欲为地蹂躏下去,华军决定,假如没有武器可以抵挡日军的攻势,他们的身体就是拒敌的唯一长城。
在卢沟桥事变开始恶化,迅速的扩大成为华北事变的时候,中日双方的领袖们,已经多少有些知道,中日之间恐怕无法避免一场历史的大决战。但是,中日两国的军政决策者,在刚开始考虑决战的地点与方式之时,都没有要把上海当成中日两军大决战的地点。当时中日双方都曾经准备企图在华北地区,进行军事决战的较量,但是战局突然出现戏剧性的大变化,预期华北的决战没有打热,反而是上海的冲突,演变成为中日战争历史中,最大规模的会战。
22.1 中国决定在上海应战
在一九三一年的一二八事变之后,中日双方在上海的军事冲突,都受到国际社会强烈的干预,要求中日两国不要在上海地区进行战斗,以免影响到国际社会的重大利益。因为上海不单是中国的金融与经贸中心,也是一个国际经贸金融的大都市,世界各国在上海有着极大的商业利益,上海的精华商业区,是属于国际强权拥有主权的租界地,因此在国际社会的要求下,上海划出非武装的中立地区,以减少中日之间的军事摩擦。中国正规军不能在上海市区附近布防,但是日军却可以在其租界地内,建筑防御工事,日本精锐的海军陆战队处在这里设立司令部,日本海军的第三舰队,则在附近的水域巡弋。(列强与日本的海军船只依照不平等条约,可以自由进出中国的内河水道)。
但是在卢沟桥事变(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开始扩大之后,上海的紧张情势也跟着快速的升高,因为日本在上海拥有租界虹口,同时派驻了海军的重兵防守,而中国抗日风潮民气最盛的地方,也在上海,华北的中日冲突,立刻引爆上海强烈的反日民气,上海人民自动自发的抵制日本人所有的活动,甚至开始威胁日本人的生活安全。
而日本的海军一直想在大陆政策上,强化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以增加争夺建军资源的筹码,因此日本海军不甘心由陆军一再的主导侵略中国的政策。根据日本海军的观点来看,假如中日两国在河北与内蒙进行决战,那么日本海军仍然只是一个支持的角色而已,何况在一二八事变之后,日本对于上海的攻防,就有着极大的军事兴趣,因此日本在上海的日租界中,秘密的建设了有如要塞般的防御工事。当中国人民反日的风潮开始在上海出现之时,上海的日本侨民与工商业都受到影响,日本海军当然立刻展现强势的做为,增加部队,进行护侨的工作,同时也强烈的建议日本参谋本部,应该在上海展现军力,以打击中国的政治与金融中心,来增加速战速决战略的威力。
不过日本参谋本部的战略部署,一直是以防苏做为国防的重点,因此实在不希望再将军力分散到华中,所以并不同意海军的要求,在上海增兵。但是在卢沟桥事变之后,上海也发生了中日之间的冲突事件,八月九日,中国的保安队在虹桥机场,因为穿着便衣的日军大山勇夫中尉,闯越机场封锁线而被射杀问题,立刻成为中日双方在上海最为严重的交涉事件。
依照过去中日冲突的惯例,这种日军有人死亡的事件,是可以扩大成为正式的战争冲突(卢沟桥事件,既无人死伤,也无实物破坏,尚且都能扩大为攻占北平、天津的华北事变,何况虹桥机场日本死了军官),上海是中国的金融与经贸中心,距离首都南京更是十分的接近,虹桥机场事件爆发,给日本海军在上海增兵得到了借口,日本的海军陆战队,首先在八月十一日,增援上海。日本驻上海的军政首长,向上海当局,提出强硬无理的要求,于是上海局势的发展,立刻蕴含着爆炸性的危机因子。
因此上海出现了极度爆炸性的危机发展,迫使蒋介石在衡量各种因素的考虑之后,决定将精锐的中央军,开始调往上海布防,以防局势急转直下,而危及到首都的安全,当然蒋介石同时已经有改变决战地点的大战略考虑。而日本方面同样的重视上海的紧张局势,在海军强烈的要求之下,日本政府与参谋本部终于通过,派遣陆军增兵支持上海,于是中日双方的军队,开始迅速的在上海市内与近郊集结。京沪警备区司令张治中积极请战,在八月十一日晚上,蒋介石同意派遣负责中央警卫部队的八十七、八十八师前往上海,同时开始调集更多的部队向上海外围地区移动,也有化装的保安队与便衣队,在八月十二日清晨,大量的华军开始驻进上海市区。
中央军的在上海市区出现,立刻引起了国际媒体的大幅报导,上海市民更是民气高昂的欢迎中央军的保家卫国行动,但是对于日本在上海的军队,就造成极大的压力,因为中日双方都在设法争取先发制人的机会。日本海军将蒋介石调派大军驻进上海的情报,回报日本之后,日本海军大为震动,日本政府当天晚上就举行四相会议,决定日本陆军要在上海增兵,以保护皇军与侨民在上海的利益。
日本在上海的驻军更是在接到增兵的消息之后,挑衅的动作更为的加大,于是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二日起,上海已是接近风云急变之前的紧绷状态,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引爆不可测的冲突,华军与日军都在争取抢先布防战斗据点的时机,便衣的部队更是夹杂在人群之中,互相的刺探军情与寻找有利的地形。一时之间,中日双方出现大军云集,以及设阵布防的动作,上海局势紧张到随时可以爆发冲突。
22.2 八一三上海事变
究竟是谁先在上海开出第一枪,现在已经无法清楚的查证,但是可以比较清楚知道的是,在八月十三日上午九时过后不久,于上海的北站与宝山路一带,爆发了日军便衣队与中国保安队射击事件,接着事件持续扩大,上海各处都开始传出枪声。十三日下午,在八字桥的持志大学附近,中日双方爆发了更为直接的射击事件,中日两军当然立刻进入阵地待命,而在当天的下午四时左右,日本陆战队司令部,挂出了全军作战的战旗,停在黄埔江与长江水域的日本舰队,立刻万炮齐发的射击中国军队阵地与上海市区,于是中日在上海的冲突,就在八月十三日的上海街头正式开战。
虽然上海之战,原是在卢沟桥事件牵引之下,藉着虹桥机场意外而引爆的。但是在中国方面,蒋介石已有将战略重心,从华北转移到华东的计划,在虹桥机场事件之后,蒋介石更开始下令进行战略方向大转弯,抽调大军赶赴上海,准备改变与日本的决战地点与战略方向。不过日本参谋本部,仍然希望中日能在华北决战,所以设法控制上海军事冲突的规模,但是也绝对不能让华军占到上风,因此日军在上海的军事反应,是属于战略上的被动方式。因此在危机开始恶化之时,日本的参谋本部,还尽量想控制上海的战事规模,以避免战局的扩大与恶化。
但是对于在上海的中日双方的前线指挥官,都记得一二八事变的前车之鉴与历史的教训,因此,谁都想先发制人的抢先发动攻势,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打击。日本海军希望能够立刻扩大攻占据点,以利援军部队登陆,而华军的挥官与参战部队,正是当年参加一二八事变的原班人马主力之一,中日双方都在誓为当年作战报仇的心态下,也决定针锋相对,设法抢夺有利的作战时机与位置。中日双方的战线主轴是在黄埔江的东西向作战,华军由西往东进攻,企图将日军赶下黄埔江,日军是由东往西打,企图扩大日本援军登陆的桥头堡。
不过,提早的爆发上海战事,对华军比较不利,因为当时华军兵力集结的部署速度,根本比不上日军的增援速度(日军从本土的海岛出发,只要五到十天,就可赶到上海,华军则要三到五星期,才能由华中、华南到达上海),八一三爆发战事之时,在上海的华军,并未完成优势的部队集结,但是指挥官张治中复仇心切,中日双方的部队又不断的爆发部署的摩擦交火,因此中国方面就决定不惜冒然的全面开打。
而虽然上海的日本租界与军事基地,在中国的领土之内,但是华军显然的缺乏正确的情报,并不知这些年来,日本军队早已在上海的日本租界内,秘密兴建了比要塞还要坚固的军事据点。因此日军在刚开始冲突时,虽然在人数上只有一万五千人左右的劣势,但是日军一方面可以据险顽抗,一方面则有日本优势的海空军火力支持,所以中国的部队作战虽然勇猛,几度的近距离攻入日军阵地,但是却无法攻克日军的要塞据点,华军缺乏事前情报掌握,以及没有攻坚火力的严重缺点,在此次功败垂成的战斗中暴露无遗。
华军能够在上海争取到主动与猛烈攻击,的确是让日军大吃一惊,假如日军没有在上海的日本租界内,秘密的建设了比要塞还要更为坚固的军事据点,以及日军若是没有绝对优势的海空军火力掩护,中日双方真的凭战场上实力,在上海进行较量,日军还真有可能被华军赶下黄埔江,这就是蒋介石最为精心培养的全德式装备的八七师(师长王敬久)与八八师(师长孙元良)的勇猛表现。但是华军的兵力与火力仍然无法取得优势,特别是没有足以攻坚的重型武器,单靠部队英勇的攻击表现,仍然无法攻破日军在上海有如要塞般坚固的据点。
当中日两军在上海正式开火之后,国际强权此时才感觉到,他们在上海的利益受到影响,这才装模作样的提出停战的调停要求,蒋介石基于中国的战略原则,就是要争取国际社会的支持下,不得不对国际强权的要求,有所敷衍,日本则是利用机会喘息,以困守待援,因此增加了华军在早期攻势的国际困扰因素,上海之战一开始,华军虽然取得攻击的先机,但是却终于没有达成赶日军下黄埔江的目的。
22.3 中国空军英勇御敌
而日军在开战之初,就企图以优势的空军兵力,先对中国的空军,进行歼灭的打击作战,因为日本对于中国加强的部署空军战力,早就觉得如芒在背,所以作战的优先目标,就是要歼灭中国刚刚在培训养成的空军,日本空军根本就不相信中国空军能够有任何真正的战力。同时日军飞机也对中国的军事与平民目标,也进行大量的炸射,以造成中国平民大量的伤亡,以制造中国人民惧战的恐慌心理。但是中国空军却展现了超水准的反击,使得日军的空军,伤亡惨重。
按照中国原先的作战计画是,在华北决战,因此中国新编的空军也奉命北调,准备轰炸平津,但是在蒋介石决定将中日的决战,改在淞沪之后,空军奉命紧急南飞,刚驻进基地,就爆发八一三上海作战,日本的第三舰队以绝对优势的火力,猛轰中国守军的阵地,造成中国军队极大的伤亡。因此中国空军决定在八月十四日清晨,主动对日本海军舰艇发动攻击,中国空军第一波的攻击目标,就是停在长江水面上的日本舰队,中国空军对日本舰队成功的突击,立刻激怒日军,因此日军立刻下令,动员日本空军,优先猛烈的歼灭中国空军。
日军立刻调动从台湾新竹机场为基地的日军木更津与鹿屋联队战机,企图一举攻击京沪地区的所有中国空军的基地,以歼灭中国空军挑衅日军的战力,不料当天入侵的日本空军机群,遭到中国空军第四大队高志航队长所率领的战机反击,结果是首开中日空战全胜记录,中国空军以六比零的战绩大胜,日本空军简直不肯相信这个结果,而全体中国人民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可以说是欣喜若狂,国民政府立刻宣布八月十四日为中国的空军节,以记念中国空军这种超乎水准战绩的历史表现。
日军更是无法接受这个「皇军无敌」之神话竟遭到打击的事实,所以日本空军立刻在第二天(八月十五日),全面对长江三角洲地区的中国空军,发动歼灭性的攻击,以讨回日本空军失去的军威,结果是日本飞机遭到更大的损失。在连续三天的中日密集空战之中,日本的空军竟然被击落四十六架之多,台湾皇民心目中的「飞天战神」木更津与鹿屋联队,更可以说是被中国空军打得溃不成军,而在长江三角洲地区兴奋的中国人民,竟然不畏日本飞机到来的空袭警报,纷纷的跑到屋外与制高点,观看中日飞机的空战缠斗,为中国空军纳喊助威,各地纷纷举行火炬游行,以表达他们对于中国空军的支持。
日本空军之「惨败」可以说是造成日本的举国震惊,也许日本至今仍然不能了解,为什么日本优势的空军,竟然会被中国弱小的空军,打成这种难看的败相。当然中国的空军才刚刚勉强成军,因此无论在数量与质量上,都不能与日本空军相比,但是由于日机的轻敌与华军奋不顾身的力战,确实发挥了令日本空军受到重创的效果。
其中以沈崇诲烈士以人机一体的方式,撞上日本军舰,阎海文烈士跳伞,但是拒绝向日军投降而举枪自尽,不但赢得中国人民的热泪与尊敬,就连日本都觉得可以拿这些中国空军烈士的英勇表现,做为激厉日本武士道精神的榜样。「支那空军勇士」让日本军民真正感到中国民族主义的热血精神,日本要想打败中国,恐怕要付出比三个月还要长许多倍的时间,当然历史最后的结果是,日本不但没有打败中国,还向中国无条件投降!
而面对日军在上海困守待援,日本大本营在八月十五日决议,立刻派出增援上海的部队,由松井石根大将组成上海派遣军,以日本的第十一师团与第三师团的部队为先锋,加派航空母舰战斗群,支持第三舰队,前往上海地区作战。在八月二十二日,日本上海派遣军的援军抵达了上海,立刻分兵在黄埔江码头登陆,以驰援被困的日军,并且将主力从长江沿岸的浏河、川沙口到吴淞口,在华军阵地的侧背登陆,企图包围攻击上海日军基地的华军。
22.4 中日在上海形成主力决战
于是中日双方的上海之战主轴,开始由东西向,转为南北向,日军从长江沿岸登陆,作战轴线由北向南延伸,企图切断华军与南京方向的补给线。因此中日之间淞沪会战的主战场,就在上海西北的郊区展开,整个战场的方圆半径,不过几十公里左右,但是中日两军在此血战长达两个多月,死伤的人数超过五十万人以上,几乎是达到了一寸山河一寸血的地步,而战斗最为激烈的罗店与大场,由于中日两军争夺激烈,更是成为名符其实的血肉磨坊。
华军先发制人的攻击,没有击溃日军的防御阵地据点,反而引来日军援军的侧翼包围,这时蒋介石已经决定将主力决战的地点,放在上海地区了。于是立刻重新部署在上海作战的兵力,成立第三战区,派出张发奎的第八集团军,防守浦东到杭州湾阵地,张治中的第九集团军防守上海市区,而陈诚的第十五集团军负责上海市郊到长江的防线。而此时日军攻击的重点,正是上海西北方的市郊地带,日军希望能够切断华军与南京相连的补给线,以包围在上海参战的华军。这时候,日军还没有看出,蒋介石已经决定将华军的主力部队,在上海孤注一掷的与日军决战,由于华军主力源源涌到,造成日军一再的被迫增兵,日军只是希望能够解上海之围。
这次日军记住一二八事变的教训,在上海派遣军中,大量的抽调各个师团的工兵单位,特别增加各种桥梁设施的装备,以增加日军在河道之间的运动能力,并且避免在上海的市区作战。松井石根先将主力放在攻占上海西北郊区的宝山到罗店一线,以扩大日军登陆的滩头阵地,而陈诚的主要作战任务,则是「反登陆作战」,于是中日两军的主力,就在这个地区进行非常惨烈的阵地争夺战。
由于日军拥有绝对的海空军优势,特别是日军的海军炮舰的火力,更是全球第一的,对于华军阵地,进行近乎摧毁性的密集射击,弹幕的威力可以说是打得天摇地动,华军是血肉横飞。华军那点轻炮兵,根本没有还手的力道,于是华军在长江沿岸阵地,可以说是死伤无数,其中以守宝山的姚子菁营,是全营战死无一生还,最为壮烈,其实在罗店争夺战中,华军牺牲的程度,几乎也是到了全部队牺牲的有死无回的程度,罗店成为名符其实的血肉磨坊。陈诚的第十五集团军,才打不到半个月,就已经少了一半以上的兵员,到了九月十日,华军才放弃反登陆的滩头决战,退到河道密布的内陆,防守马路河到蕴藻滨,以及潘泾到杨泾的地区。
此时松井石根虽然攻占罗店,但是无法有足够的兵力,继续的向南攻击,以切断华军的上海与南京交通线,而完成对上海华军的大包围。因为在上海市区以及东区的华军,仍然在对受到围困的日军阵地,进行猛烈的攻击,松井石根必须要抽调兵力,支持这些地区的战斗。
此时的上海之战,已经成为全球新闻关注的焦点,没有一个国际军事专家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华军竟然能在上海力战日军,以为最多防守一个星期的战斗,竟然打了一个月以上,华军猛攻张华滨车站,攻势之猛烈,令中外记者看得目瞪口呆,日军只有全力投入部队稳住战线,在黄埔江中的日本舰队,更是不断进行弹幕射击的火力掩护,整个上海租界可以说是全被炮声与火光所笼罩,日军拚死反击的结果,也只能勉强守住阵地而已,北站、八字桥等阵地,仍然不动如山的守在第九集团军的手中。
这时日本的大本营才意识到上海战事,正在发展成为一场超级大会战[1],日军原先规划的上海派遣军兵力,根本不足以击败华军,于是日本参谋本部在九月十一日决定,对上海派遣军进行大量的增兵,而正式组成上海派遣军战斗序列,调动日本第九、十三、一○一师团,台湾旅团、炮兵第五旅团,以及抽调大量的工兵特种作战部队,与海空军支持作战部队,增援松井石根的上海派遣军。这样,日本的上海派遣军已经是拥有五个师团,两个旅团,以及陆海空的特种与支持部队,总兵力人数超过十六万人,日本决心要在上海地区的会战中,与华军一争高下,但是日军仍然没有想到,华北决战已经不可能发展,华东会战才是中日之间的真正决战。
蒋介石也在九月二十一日,下令改组第三战区,自己亲自兼任战区司令长官,将上海的作战部队分成左翼作战军(陈诚),中央作战军(朱绍良),右翼作战军(张发奎),同时将所掌控的中央军,几乎全数的投入战场。而此时从华南、华中,甚至西南的各路诸侯部队,也毫无保留的陆续赶往上海战场增援,中国几百年没有出现这样的勤王之师(拥护中央)四集,而共同抵御外侮的作战情景,上海的战事,已经融合了中国所有军民的血泪、力量与注意力。
松井石根得到增援之后,还是将主力放在上海西北部的郊区,以进行对华军的侧翼包围作战,不过此时日军深入内陆,已经没有威力强大的海军舰炮的火力支持了。日军从九月十一日到十月二十日的四十天之内,在这个地区的作战进展是,从潘泾打到杨泾而已,东西的距离是五公里,多处阵地的争夺,可以说是几度相互易手,华军的每个据点大都是拚到弹尽援绝,血肉成河,才不能不退。松井石根用尽各种作战的王牌,最后才终于在十月七日,突破蕴藻滨河道的华军防线,攻到上海西方郊区的交通枢纽大场。日军只要攻陷大场,华军在上海市区以及浦东的部队,也只有退出阵地,以免受到日军的包围。
为了守住大场,夺回蕴藻滨防线,蒋介石也把手边可以调动的兵力,全都耗尽了,而军政部长何应钦表示,在战事最为激烈的时间中,一个师的部队调到火线,只能维持半天,就已经报销了。迫使蒋介石最后把中央军校教导总队,以及其舅子宋子文所掌握的税警团,都调出应战,以防堵蕴藻滨战线的崩溃。而税警团是以总队的编制[2],下辖两个支队共有六个团,其中留学美国军校的第四团团长孙立人,在防线争夺战中,可以说是奋不顾身的反复冲杀,几度夺回阵地,自己身负重伤,因而使得税警团的声名大噪,孙立人也就成为华军的新星。
虽然中国空军一再的以寡击众,但是究竟是实力有限,两个月内,中国的空军终于消耗殆尽了,日军从此几乎掌握了长江下游地区的绝对空优。华军要想前往战线已经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许多的华军部队是还没有到达前线,就已经一路遭到日机攻击而受到损失,后勤支持与伤患后送更是非常的困难,经常是处在时断时续的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宋美龄竟然还冒险亲自前往上海慰问伤患官兵,结果在路上遭到日机炸射,车毁人伤,被迫出国疗伤,这在现代战史而言,是几乎绝无仅有的实例。而蒋介石以最高统帅之尊,更是四度亲身冒险,前往上海前线指挥,而其中一次,更在苏州附近遭到日机追击炸射,个人生命几乎遭到不测。这种上自最高统帅夫妇,下到非正规军的武装力量,全都义无反顾的投入战线决战,表现出中国是要把这半世纪所遭到日本欺凌的屈辱与愤怒,全都化为与日军决一死战的行动,全中国上下的目标只有一个,要打出中国作战的士气与信心,要叫国际社会肯定中国的表现。
而在十月十七日,李宗仁的桂军王牌部队,第二十一集团军增援到前线,蒋介石认为中日两军在上海的战斗,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因此决定将二十一集团军,当成决战的预备队,立刻的投入战场,企图反击日军攻势,以争回蕴藻滨防线。但是由于这次的出击,时间上过于仓促,计划的配合又不够周延,而在战线上配合攻击的部队,根本已经没有战力可以发挥运用,因此造成攻势受挫。
日军立刻运用这个华军攻势受挫时机,发动反击,华军的阵地陷入支离破碎的状态,日军终于在十月二十五日攻陷战略重镇的大场,直逼苏州河,因此华军在上海作战防线,有被日军切断的危机,第十八师师长朱耀华因为大场的战线被突破,全师阵地溃散而拔枪自杀。因此在大场阵地被日军攻克之后,蒋介石只有下令华军的部队,全都后撤过苏州河,重新布防,事实上,在奉命撤退之时,华军还一直坚守闸北、江湾到庙行的市区阵地,日军根本无法越雷池一步,因而日军把坚守闸北阵地,不曾后退半步的八十八师,称做「可恨之师」。
为了营造国际舆论的报导与支持,蒋介石亲自下令,八八师留下一个营的兵力,据守四行仓库,与日军周旋到底,这就是被人传颂一时的「八百壮士」事迹,最后在租界各国的请求之下,这支孤军才退到租界之内。虽然这种作战无补于全局,但是却有极强的宣传效果。让中国人民兴奋,令日军脸上无光。
22.5 日军决定从金山卫登陆
此时,日本的大本营,对于日军在上海一直无法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可以说是已经陷入困惑与激怒的状态,国际社会开始怀疑日军的战力,日本人民也开始从狂热中体会到挫败与死亡的忧虑。日本大本营再度权衡整个的中日战事发展,认为既然华军已将主力放在上海,因此日本要想速战速决,也只有在上海击溃蒋介石的主力,而松井石根经过三度增兵,还是无法取得决战的胜利,日本大本营除了再度增兵之外,也别无其它的选择。
于是日本大本营在十月二十六日,以临参命一二○号,做出最新的战斗序列的调整,下令由华北方面军抽调第十六师团,加入上海派遣军战斗序列,给松井石根增加决战的预备队兵力。同时另外以第六师团、第十八师团、第一一四师团,以及国崎支队等特战与支持部队,组成第十军的战斗序列,由柳川平助中将率领,前往上海地区参战。这样日本上海派遣军与第十军的部队,总计为九个师团两个旅团,人数达到二十七万人。
蒋介石眼看九国公约会员国,将在十一月三日于比利时召开会议,主题是讨论中日之战,蒋介石希望华军能够在上海地区继续作战,以利于中国提出国际仲裁,因此没有将已经面临作战力量衰竭的华军部队,向京沪线后方的纵深预定阵地调动,反而要求华军继续设法固守已经残破的阵地,而松井石根的部队,在得到大本营的支持与压力之下,只有拼命的设法强渡苏州河,继续的攻击华军阵地,于是中日两军又在苏州河南岸,陷入浴血的苦战之中。
正在此时,日本增援的第十军,突然在十一月五日,在杭州湾的金山卫登陆,抄包华军防线南方的背后。虽然蒋介石在上海作战初期,曾经设想过日军从金山卫登陆,抄包华军战线的背后可能,因此在沿岸建有简单的防御工事,以及留有部队监视。但是由于华军在上海的决战过于激烈,因此将防守杭州湾的部队抽调,蒋介石与德国军事顾问都认为,日军也已经全力的投入上海正面作战,不会有兵力再投入杭州湾的登陆。
蒋介石没有想到,日本大本营也是把所有的赌本,都投进了上海决战,竟然由华北方面军抽调兵力,组成第十军战斗序列,而由杭州湾登陆,迂回进攻华军防线的背后。蒋介石闻讯之后,立刻火速的调兵阻挡,但是华军事实上也没有兵力可调了,六十二师的回防阵地已经太迟,第六十七军刚从河南赶到,根本还没有完成集结,立刻就被日本第十军的主力所击溃。事实上就算是华军在杭州湾阵地待命,也根本没有可以阻挡日军第十军三个半师团登陆的军力。
日军在杭州湾登陆的战略企图,非常的明显,就是要从背后抄包在上海决战的华军,准备围歼华军主力,但是非常令人感到遗憾的是,蒋介石此时已经乱了方寸,没有对于这个情势的变化,做出即时与果断的退兵决定。蒋介石虽然设法抽调一切可能的部队去杭州湾沿岸,企图阻挡日本第十军的登陆与推进,但是却迟迟没有下令在上海地区参战的华军,立刻进行有计划的撤退。因此造成在杭州湾登陆的日军,有如势如破竹的直扑松江,准备切断沪杭路的交通,因而对在上海的华军,展开全面包围的态势。
日本第十军在杭州湾登陆成功,加入上海外围战斗之后,日本大本营为了统一日军在上海地区的作战指挥,在十一月七日,日本大本营下令,组成华中方面军战斗序列,由松井石根大将出任方面军司令官,统帅上海派遣军以及第十军的部队,对上海方面的华军,进行致命的合围。而在华军方面,可以说是陷入全面受到包围的危机与混乱之中。
而直到十一月八日,华军在上海的战线,已经面临全线崩溃的动摇,蒋介石才下令在上海作战的华军部队,进行全面的撤退,这样撤退的时机,迟了将近三天,造成华军几乎是以溃散的方式,脱离战场。一路上,华军各个单位,完全乱了章法,各自寻求突围与逃命的方式,先前退却的部队,担心日军的追击,因此大量的破坏桥梁与道路,使得后续撤退的华军,根本无路与桥可走,所有的重装备,几乎完全损失殆尽。
十一月十三日,日军完成对上海地区阵地的合围,南京国民政府正式发表退出上海的声明,淞沪会战进行长达三个月,华军寸土必争的浴血抵抗,的确造成全世界媒体的注意与震惊,使得日本企图三月亡华的作战目标,根本无法实现。但是,由于华军在上海的作战,缺乏弹性的运用,因此发生军力超额透支的危机,几乎将蒋介石所累积的一些抗日战力的储备,完全消耗殆尽。蒋总共调集七十八个师投入战场,后续仍有十几个师没有赶上作战。所幸是,日军虽然击溃华军,但是仍然没有办法歼灭华军,更无法屈服华军继续作战的意志,所以日军在攻占上海之后,立刻就面临下一步将如何结束战争的战略争论,至于是否需要攻占中国的首都南京,就先在日本的参谋本部中,掀起一场论战。
22.6 改变中日战略轴线的会战
检讨中日的淞沪大会战,可以说是规模空前,同时也改变了中日决战的事前安排,以及事后的战争发展方向。在这里就产生了一个战略历史上的大问题,当时蒋介石决定将主力东调,寻求上海决战的策略,是否适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