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时的日本驻天津武官永津中佐,早已经奉命要在六月底之前,与中国代表达成停战协定,因此他在五月二十二日晚上,突然派人与黄郛进行接触与谈判,日本提出了停战条件,要求黄郛立刻承诺,黄郛在考量挽回大局的情况下,只有急电蒋介石,要求中央决断是否接受。这时蒋介石与汪精卫等人,特别召开最高国防会议,会议中大家都认为,只要能够暂时保全平津,必须接受日本的条件,因此立刻致电黄郛,表示除了涉及东北四省的主权之外,其它全都可由黄郛全权作主决定,与日本签订停战协定。蒋、汪二人绝对会为协定的内容,共同负起历史责任(这是黄郛最为关切的重点之一,他不愿意成为所谓“外交卖国”的千古罪人)。
这样黄郛设法与日本少壮派军方代表周旋,用尽人际关系的运作,勉强与日军达成了停战协定纲要,而实际的条约内容,则是于五月三十一日,交由中日双方军队的指定代表,在塘沽签署生效,这就是所谓丧权辱国的“塘沽协定”。这个协定要求,将中国领土滦东地区,划为中日停战地区,允许日军掌控长城各个战略关口,中国军队不得进入停战区,但是允许日本实际遥控滦东战略地区[3],与取缔所有的排日组织与行动。为了减少中国舆论的这个地区的位置,就是相当于宋代“燕云十六州”的东南部,日军有效地控制此一地区,中国在黄河以北,几乎就无险可守了。反弹,中日双方并未完全的公布协议内容,以及进一步退让的口头承诺。日军在谈判桌上,即获大胜,对平津的包围与攻击才告停止。
12.5 黄郛力撑大局的困境
在华北局势的兵荒马乱之际,黄郛运用个人关系的运作,与日方谈判而稳住了濒临溃散的华北局势。日本之所以会突然与黄郛达成停战协定,其实是它的两面策略,一方面避免日军全面地陷入中国战场,一方面是设下圈套,先给黄郛交涉成功的机会,然后设法逼他逐渐地接受日本的政治计划而领导华北自治运动。但是黄郛坚决不肯就范,而是尽量与日本周旋,日本则是不断地利用机会,制造事端,给黄郛带来没完没了的压力。
而华北的宋哲元、韩复渠、阎锡山等军政实力人物,原本对于南京国民政府有着旧仇,对于未来也有自己的打算与立场,所以并不是完全的认同与支持国民政府。因此他们在日本的压力与利诱之下,经常有游走中、日之间的政治举动,这对于无兵无财的黄郛,造成了极大的压力。特别是是在一九三三年年底,福建爆发了闽变,十九路军宣布独立,建立“中华共和国”,华北的局势立刻受到了影响。
当时华北的日军,认为闽变造成了蒋介石南北无法兼顾的窘境,所以日军立刻籍机加强压力,推动华北自治;韩复渠等人更是热中“联省自救”,并且与广州的分裂政府进行接触与唱和,他们强力要求黄郛宣布华北自治,脱离南京国民政府,但是被黄郛巧妙的以政治手腕拖延了下来,同时蒋介石以迅速的军事手段,敉平闽变,因此才没有进一步的造成中国再一次的分裂。
但是黄郛以一个文人,本身没有军队支持,又处在这种内外困难交错的状况之下,其个人的名誉与家人的安全,更是经常地受到所谓“爱国志士”的羞辱、威胁与攻击。他在不堪日本人一再的威逼之下,终于在一九三五年,因为身心俱疲而完全退出政坛。黄郛成功地靠着个人的外交手腕,先将华北政局稳定下来,再设法与日人周旋,完成沦陷的东北与中国的各种民间之交流协定,更为中国抗日的大战略布局,争取到将近两年宝贵的准备时间。。
这里节录几段当时黄郛与蒋介石之间的电报,从电文中就可以知道,当时处理日本侵略华北局势之艰难,而在谈判桌上的折冲,甚至比战场上的火并,还要惨烈[4]。
五月二十二日,黄郛在北平准备弃守前夕,向蒋介石报告的电文:
“抵平五日,危疑震撼不可言喻,昨晚敬之兄(何应钦)召集军事会议,已决定在白河线进行最后抵抗。但平津若动摇,则前在沪所商定之六百万,事实上又成空话,(此为黄郛出面,与银行团商借国民政府的紧急周转金),财政如无新途径,以资接济,而维军心,则全部华北情形,将不知纷乱至何程度,应请中央预为注意。郛等进止,尤须请示,北平既入战区范围,政整会自无工作余地,现虽尚未成立,拟至必要时随军事机关转达,或即南旋面陈经过。如何盼复。”
五月二十三日,黄郛在最后关头与日方代表进行私人接触,经过彻夜的谈判,终于日本达成停战草案之后,向蒋介石报告的另一电文:
“时局至昨日极险,军心不固,士气不振,内幕尤不堪闻问。日方决定本晨拂晓大举进攻。故一时不得已,预备军政两机关移驻平汉线,兄(黄郛)思平津一失,中央政局亦必动摇,财政无办法,粮饷之源绝。平汉、平绥、北宁、津浦各线之交通枢纽,尽落敌手,国土变色,地方糜烂,溃军且将波及豫鲁。种种不堪设想之后患,均意中事。且昨日已接精卫电略称:‘只要不涉及承认伪国、割让东四省问题,一切条件均可商定’。故于临出发移驻之前,思为最后之努力,事机迫切,闲不容发。未及事前电商,至为惶恐。好在交涉仅以停战为范围,条文加意审慎,当不致大受指摘。然兄(黄郛)泪内流,兄胆如裂,想吾弟(蒋介石)亦必能想象也。”
就历史而言,签署塘沽协定,是暂时稳住了华北濒于崩溃的局势,使得中央政府有时间进行安内与全面抗日之部署,但这个协定也给与日本公然侵略华北一个法理与地缘的根据。而有心反对蒋介石的各个格局政治势力,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罪证”。塘沽协定固然是一个丧权辱国的条约,但是有哪个批评者能够站出来,告诉我们,在当时中国有什么实力来拒绝签约?而中国又凭什么能与日本决战?
由于汪精卫当时是行政院长、兼外交部长,更是直接负起与日本交涉退让的责任,因此后来从闽变的爆发,到国民党五全大会的刺杀汪精卫事件,都是塘沽协定的后遗症。然而处在当时的局势,谁又能为国家争取到更好的条件呢?真真是“恨”中国到了这个地步,许多的政客与军阀还不知奋斗与团结[5]。
第十三章、谈判桌上的折冲对抗
一九三三年四月,正当中日两军在长城沿线火并之际,南京的国民政府已经展开全球外交的政略攻势,行政院副院长宋子文以特使身份,周游欧美各国,寻求列强的支持合作与谅解。这时候的欧美列强,对于日本近乎穷凶恶极的侵略中国,破坏各国在华的门户开放利益,已有所不满,加上中国的浴血抵抗日军侵略,也给这些国家带来一些惊讶与敬佩,因此对华开始愿意伸出一些援手。
其实欧美各国已经担心,假如继续放任日本侵略中国,终有一天会使得日本独霸东亚,而妨碍到列强的利益。因此对于宋子文的到访,都给与相当礼遇的接待。宋子文成功地取得美国的棉、麦贷款五千万美元,以及英国退回庚子赔款四百七十万镑,协助中国修建粤汉铁路,以连接华南与华中的交通。国联也开始派遣一些经济、科技与农业的专家来到中国,协助中国进行工业与农业现代化的建设。中国的复兴与现代化,就此开始露出一线曙光。
13.1 日本天羽声明的蛮横立场
不但如此,就连德国、意大利也愿意提供军事顾问、出售飞机以及武器、装备给中国,以协助中国提升战力,甚至连苏联也开始与国民政府进行军事互访。一时之间,国际舆论对于日本对华的不断侵略,都有相当的反感,对于中国的发展也开始有些认识,当时的中国,不再只是一个落后、封闭与濒于瓦解的国家,而是一个极力挣扎奋斗、追求进步与现代化的国家。同时各国对于中国军队抵抗日本侵略的浴血作战表现,也从口头的同情,逐步发展到外交的支持与间接的军、经协助。
中国的奋励图强,以及国际社会这种对她认同与友善的态度,使得她在国力与军力上,开始快速的提升,因此日本政府开始感到紧张,它意识到这是中国的“以夷制夷”之策,企图引进国际社会的力量,来抵消日本的独霸中国企图。因此日本立刻展现霸权的蛮横嘴脸,一九三四年四月十七日,日本外务省的情报部长天羽英二,承外相广田弘毅的命令,悍然的发表干涉中国主权的“天羽声明”。
天羽声明中明白的指出,日本对中国有特殊的关系,同时维护东亚的秩序与和平,乃是日本的使命,因此世界各国与中国的来往,绝对不能影响日本在中国的支配性利益,否则日本政府有权加以抵制与反击;各国若是给予中国军、经援助与借款,日本政府必定加以反对。日本政府的这个声明,根本就是把中国当成其保护国看待。这种说法当然是没有任何的法理基础,纯粹显示出日本强横霸道的野心,等于毫无法理原则的宣布“中国是日本的势力范围”,公然要求国际社会同意,任由日本来宰割中国。
天羽声明可以说是完全地违背国际的外交惯例与立场,展现出日本彻头彻尾的帝国主义强横作风,根本就把中国当成它的保护国看待。国民政府当然对此事件发表严厉的反驳。中国国民政府理直气壮地认为,中国是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拥有与世界任何国家平等互惠来往的权利,日本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干涉中国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蒋介石更是在江西前线,对军队发表演说,采取更为有力的回应,蒋介石誓在十年之内,击败日本,不但收复东北,还要包括台湾。
日本的天羽声明,同样的激起国际社会更多的不满与反弹,国际社会认为,中国既非日本的保护国,中国当然有权与任何一个国家进行交往,日本绝对无权独占中国的利益。面对天羽声明,国民政府与国际社会对于日本进一步侵略中国的行为,开始采取更为明显的对抗态度。
日本在发表天羽声明之后,立刻对于华北的各个军政势力,进行威胁利诱的工作。无论是河北的于学忠,山西的阎锡山,山东的韩复渠,察哈尔的宋哲元,都先后受到日本极大压力。在一九三四年的秋季,华北大有脱离南京国民政府之危机。这时候,黄郛以华北最高政治领导人的身份,利用高超的外交手腕,在各种议题之中,成功的与日本周旋,缓和日本种种的挑衅,并且疏导华北各个地方山头的分离力量。由于黄郛手上并无一兵一卒的直接军力,他所能做的,就是在化解矛盾,与为中国争取宝贵的时间。
13.2 最后关头的抵抗心声
更为重要的是,蒋介石经过五次的动用兵力,终于在一九三四年十月,完成对与江西南部以及长江中游地带共产党苏区的攻战,接着中央军尾随红军的“长征”,而正式进入西南地区的云、贵、川三省,这是自从民初袁世凯时代以来,中央政府的军力首次进入大西南的腹地,这也是蒋介石的抗日计划中,最为重要的战略基地所在。蒋既然在军事与政治上,有了如此重大的成就,当然使得南京国民政府,更为接近一个中央政府的规模,也就更有实力来控制地方割据势力,以及对抗日本侵略的压力了。
因此虽然日本在华北,积极的推动分离运动,但是此时南京的国民政府,已经非吴下阿盟的衰弱状况了。因此蒋介石在十月中旬,亲自飞往华北各省,主动与华北各个地方势力的领袖会晤,并且特别派遣参谋次长熊斌,携带中央的抗日战略计划,告知华北各军的领袖们,中央绝对有抗日的决心与计划。幸而在此时,山西的阎锡山,立场表现得相当坚定,在他强力支持中央的立场下,配合国民政府的实力增加,终于稳住了华北的局势。
接着南京中央,在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于南京召开国民党的五全大会,进一步邀请华北与华南的地方势力领袖参加。国民政府展现了新的军政团结势力,大会相当成功统和了国民党内部各个派系的抗日意见,蒋介石在十一月十九日的大会上,代表国民党的中央,发表了“最后关头”的对日政策演说。
蒋介石在演说中,掷地有声地强调,假如中国真的被日本逼到退无可退的最后关头,中国绝对会不惜代价抵抗到底。这是自从清朝以来,中国的领导人,最为公开与最为正式的表达了中国在必要时,会对日本毫无止境的侵略,进行作战到底的坚定立场,使得中国动摇的人心以及分裂的派系,开始出现了凝聚的力量。蒋介石清楚的指出,假如日本人的侵略与欺凌,真的要逼中国忍无可忍,中国人会在最后关头到临之时,拼了全民族的生命,也要与日本人进行历史决战。
事实上,日本独占中国利益的作风,在国际社会中已经面临遭到孤立的危机,同时日本更加担心的是,自己在中国步步的侵略,迟早会引起苏联和美国的军事反制,所以日本悍然的先片面废除华盛顿公约的海军造舰限制,以及积极地在东北与内蒙建立战略腹地,都是准备进行第二次日、俄战争的布署。日本对于一九三四年年底的华北分离运动,接近功败垂成,感到万分的恼火,于是决定采取两手策略:一方面在外交上主动采取怀柔的姿态,减少中国与国际社会的反弹,一方面决定由关东军与天津驻屯军出面,以军事力量的恫吓,来推动华北自治方案,先将力量集中在河北与察哈尔两省与中央分离,在推动华北山头的自治与独立。
这时候,日本人确定黄郛无意接受日本的操纵,因此日本人决定与他摊牌,而黄郛则感到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同时身心俱疲,因此在一九三五年一月,以养病为由,离开北平任所,之后就拒绝回任,只留下何应钦在北平,通协华北各个地方的力量,而与日军周旋。
一九三五年的年初,日本表面上对南京的国民政府,主动进行一系列的和缓外交,使得中日之间,一时出现了罕见的对话与接触,其实这是日本政府和战的两面手法运用而已。日本外相广田弘毅在一九三五年一月二十二日,在国会发表中日亲善的演说,广田竟然公开的指出,日本今后将不会再以武力威胁中国了。二月一日,蒋介石则透过属下的名义,发表了《敌乎?友乎?》的历史性重要文件,全面的检讨中日之间的问题、歧异,希望中日双方都能在最后危机爆发之前,进行相互的谅解与合作,日方相当重视这篇文章所代表的立场,外表的反应是相当的友善。
因此在一九三五年二月十三日,国民政府进一步的颁布“敦睦中日邦交”命令,压制中国境内各种民间的排日组织与活动。日本外相广田更在三月一日,发表演说,愿意与国民政府进行直接的谈判,以全面的改善中日之间的关系。而到了五月七日,中日决定提升双方的外交来往等级,建立大使级的关系,并且进行改善中日关系的历史谈判任务。这些的外交活动,在表面上,给中日之间带来和缓的气氛,事实上,日本并未停止或是减缓对中国的侵略行动。
13.3 何梅承诺与秦土协定
正当中、日藉着外交管道,开始协商解决两国间的问题与危机之时,日本政府同时通过了军部在华北进行军事恫吓的政策,并决定同时在河北与察哈尔动手:日本在天津的驻屯军负责在河北寻衅,关东军则负责在察哈尔制造事端。一九三五年五月十一日,日本的天津驻屯军参谋长酒井隆与日本驻天津武官高桥,利用两名亲日的华文报纸社长,于五月三日在天津被刺杀事件,对北平军分会负责人何应钦,发出严厉的通牒,日本称这个事件为“河北事件”[1]。日本驻屯军竟然无理的指出,国民政府与东北军在河北地区,进行各种反日的不友好行动,才发生这样的暗杀行动。因此日军提出了干涉国民政府在河北地区主权的无理要求,包括要撤换河北生长于学忠以及其它反日的地方行政首长的职务、关闭国民党在河北的党部以及国民政府的情治机关,同时将中央军调离河北。日本的目的就是把河北脱离国民政府的军政管辖,而达成河北的特殊化。
日本天津驻屯军少壮派军官的这项行动,当然得到日本政府与关东军的支持,在交涉期间,不但天津的驻屯军举行军事演习的示威,关东军也动员了三军的部队,在渤海与山海关一带进行演习,一时之间,大有不惜对华北动武的架势,日本好象完全地忘记了日本政府不对中国实施武力威胁的“最新保证”。
一九三五年六月九日,日方提出最后通牒,何应钦在面对如此重大压力之下,既然了解中央无法在此时与日本进行决裂的作战对抗,只有建议国民政府对日方压力进行让步。六月十日,国民政府召开最高国防会议,商讨对策。在这种情形下,中国实在也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授权何应钦在可能的范围内,设法满足日本的各项要求,何应钦在当天下午通知高桥,中国方面对于日本的要求,将完全的照办。
不过蒋介石指示何应钦,不能以文字协定而留下记录(这会产生国内更大的政争),只能在口头上,接受日本的要求。因此何应钦在六月十一日以简短的文字,告知日本天津驻屯军司令官梅津美治郎,华北军政当局同意日本的各项要求,不料驻屯军参谋长酒井隆却擅作主张,竟然自己拟定了文件,加上更多的无理要求,称之为“觉书”,由高桥带给何应钦,要求何签字盖章。这个做法当然遭到何应钦的拒绝,何并电告南京,国民政府自然同意他拒签的立场。何应钦为了避免受到日本继续的施压,于十三日离开北平南下,国民政府则动员部队在河南与陇海线待命。
此时中日在华北的关系,一度陷入高度紧张的状态,不过由于东京的军部,以及驻屯军司令官梅津美治郎,对于日本只以军事威胁的姿态,就能迫使中国在河北作出如此的让步,感到满意,因此下令见好就收,不得再借题发挥。梅津于六月二十八日正式发布声明,宣称“河北事件”结束。日方称中国对日本要求的让步为“何梅协定”。不过事实上是没有这个协定的文件,只有中国接受日本要求的口头承诺2。
正当日本驻屯军刚在河北“压何”得逞之际,关东军则在六月十一日,借口在察哈尔张家口地区的中国守军,检查日军人员证件而发生冲突,又采取军事的高压的恫吓,要求驻扎在察哈尔地区的西北军宋哲元部,向日军谢罪道歉,同时要求中国军队退出察哈尔长城以北地区,日方将此事件称为“张北事件”。此时日本突然“又”决定,此一地区的大部分面积“应是”满洲国的领土,同时日本准备支持蒙古人在这个地区搞独立,所以急于占领这个地区。在日本关东军以军事威胁的高压下,国民政府最后也只有采取息事宁人的立场,将察哈尔省长宋哲元调到河北接替东北军,并且由宋哲元的部属秦德纯出面,与关东军旅团长的土肥原贤二,在六月二十七日,签下所谓的“秦土协定”:中国方面同意撤退在察哈尔大部分地区的西北军,以及关闭国民政府在当地的党政机构,也就是等于把察哈尔北部让给日本来导演“蒙古国”的发展。
日本在一九三五年的六月,利用河北事件与张北事件,对华北发动军事威胁,一举的得到了“何梅(口头承诺)协定”与“秦土协定”。这样在何梅承诺中,日本强迫中央与东北军的力量退出河北省,以方便河北与国民政府分离。在秦土协定中,日本等于控制了长城以北内蒙地区,以利制造蒙古国的登场。这是南京的国民政府,所采取的应对措施是,把驻在察哈尔的西北军调进河北接防东北军,把晋军的傅作义部,调往绥远地区,在内蒙的军政重镇百灵庙,进行诱敌深入的战略部署。
接着日本冈田启介政府在一九三五年十月,利用日本在河北与察哈尔对中国交涉的“成就”,通过了两个历史性的对华政策方针:
一、是由外、海、陆三省联席拟定的“对支政策”,内容包括了外相广田的三个主要原则,一、中日亲善,也就是中国停止排日,不得与其它国家结盟。二、中日满经济合作,要求中国给与日本在中国各种的经济发展特权。三、是中日共同防共,日本利用防共成为干涉中国内政与外交的重要借口。这个“广田三原则”,就成为日本对中国外交侵略的方针。
二、就是由陆相川岛义一所提出的“鼓励北支自主案”,下令日本驻华的关东军与驻屯军,充分利用何梅协定与秦土协定作为基础,全力推动华北五省自治,以彻底消除华北对于南京国民政府的向心力。
这时日军对于河北的分离,几乎已经是志在必得,在中央军领导人何应钦离北平南下,中央军与东北军也相继的依照何梅承诺撤离河北,河北就出现力量真空状态,日本当然设法抓住这个机会,对刚接任平津卫戍司令的宋哲元,施加压力,希望宋哲元能够同意日本人的政治设计,宣布河北脱离国民政府而独立。宋哲元面对日方的强大压力之下,实在是难以应付(当时土土肥原几乎每天几次的找宋哲元施压),宋只有一再急电南京国民政府的蒋介石,要求南京赶快派出军政大员,北上处理日方的压力,否则他与二十九军将难以独立承担河北的局面。一时之间,宋哲元可能在日本压力下,宣布河北独立自治的谣言,已经成为日本每天预报的政治新闻。
13.4 冀察政务委员会的缓冲组织
这时南京国民政府也感到河北的事态非常的严重,国民政府在几经商量之后,最后还是决定派遣何应钦再度北上,与日本方面周旋,国民政府于一九三五年十月二十六日,正式撤销军委会北平军分会的组织,以减低日本的压力,同时授权何应钦全权处理与日本的交涉,并且同意由宋哲元出任河北的军政负责人。
何应钦实在是受够了日本人的欺凌,但是在国民政府无人可派的状况下,只有再度勉强上任。正当此时,日本方面又重施故伎的动员关东军与驻屯军,在长城沿线进行扩大军事演习,摆出一幅逼宫架势,同时由关东军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再度出马,对宋哲元等人,一再的进行游说,并且摆出高压,迫使宋哲元不得不发表华北自治的意见,使得华北再一次面临分离的危机。
幸而此时何应钦赶到北平,宋哲元则以生病为由,把与日本交涉的重任,推给了何,土肥原眼见暂时无法逼宋哲元就范,只有拉拢殷汝耕等汉奸政客,于一九三五年十一月十一日,在划为停战地区的冀东地区,成立了所谓的“冀东防共自治政府”,成为河北局部“自治”的第一步。这是日本在关内地区所导演与掌控的第一个汉奸傀儡组织,并作为日本建立华北国的地区试点。
重返北平的何应钦面对这种状况,在与西北军将领和地方军政领袖反复协商之后,终于决定创设一个“冀察政务委员会”的特殊组织,来统领河北与察哈尔的军政事务,这个冀察政务委员会,是取法国民党两广派与南京分裂的“西南政务委员会”名称与架构,以敷衍日本要求河北分离的压力。
冀察政务委员会的主权属于中国,但是运作上,算是一个半独立状态的政治组织,由宋哲元出任委员长,政务委员会包括西北军,以及地方军政领导人,当然也有亲日的汉奸。何、宋的这个政治妥协设计,于十二月十一日回报南京,得到国民政府勉强同意。而在日本方面,由于一方面没有真正动员作战的准备与决心,一方面也是受到英美等国的外交强烈压力,因此日政府虽然不满意河北没有正式的独立自治,但是还算可以接受河北与察哈尔已经特殊化的发展。而日本下一步的目标,就是从这个政务委员会下手,以推动华北的分离运动。总之,日本的策略,就是非要把河北与察哈尔从中国分裂出来不可。
13.5 日本导演的蒙古国登场
日本在企图制造河北、察哈尔与中国分裂的时候,也开始同步推动“蒙古国”的建立。因为根据日本的大陆政策,分列满蒙是侵略中国的基础,日本既然在一九三一年的九一八事变,占领了中国的东北,并且于次年建立了由日本操纵的傀儡满洲国,对于如何控制蒙古,也必然会积极的开始行动。
事实上,苏联已经早先几步,在清朝末年就开始在外蒙古地区,大搞亲俄的政治分离运动,造成外蒙古在一九一二年,曾经一度宣布从中国分离,随后又在北京政府软硬兼施的.作下,回归中国。但是到了苏联共产党掌权之后,借口追击白俄政权的军队,而进入外蒙古,接着在一九二一年,苏联乘着中国陷入四分五裂的内战状况之下,干脆主导外蒙古傀儡政权宣布独立,当时中国根本就在奄奄一息的状况,那里有能力管到外蒙古的局势变化,只有采取拒绝面对事实的不承认立场。
从战略对抗的角度而言,日本非常担心苏联会从所控制的外蒙古,居高临下包抄日本所控制的满洲国,所以日本军部指定关东军应该以满洲国为基地,负责运作、控制内蒙古。而原来在所谓“满洲国”的西部地区,就包含不少的蒙古部族,所以关东军就将他们组织起来,向西发展,在关东军攻占热河之后,更是扩大包罗了蒙古的其它各部族,更为日本将设立蒙古国傀儡政权而铺路。
当时在内蒙地区,包含了蒙部五十三旗,长期以来都是中国的藩部领土,这些蒙古部族,接受中国的号令,与汉人和平相处长达三百年。但是在清末到民初,中国的衰弱与分裂,以及后来外蒙古的被俄国控制,都影响到他们的对于中原的向心力。当时在这些蒙古的部族中,以德王最有政治发展的野心。他眼看外蒙古“独立”,满洲国的分离,处处都证明中国已经处在衰弱与分裂的状态,所以他决定把握机会,来建立自己的政治力量。德王一方面与日本关东军接触,以取得奥援,一方面与国民政府谈判,要求建立自治的蒙古政治实体,这时候的国民政府,只有设法安抚德王的要求,给予内蒙部族高度的自治。在一九三四年四月二十二日,国民政府在内蒙的军政中心百灵庙,设立了“内蒙自治政务委员会”的机构,由德王出任秘书长,这个机构负责统帅内蒙古各部族,并且实施相当程度的自主与自治。
国民政府的这种做法,满足了相当多的蒙古部族的需要,但是对于想要完全独立为王的德王而言,还是不够。他受到日本威胁利诱的影响,决定依赖日本的支持,来建立一个继承成吉思汗丰功伟业的“蒙古大元帅国”。德王绝对没有想到,日本之所以支持他建国,其实只是日本执行侵略中国之大陆政策的一个步骤(征服满蒙),蒙古国如同满洲国一样,只是傀儡而已。
在关东军攻占热河之后,它就经常的越过察哈尔的边界,继续扩张“满洲过”的领土。察哈尔的多伦地区,是内蒙东部的重镇,因此关东军擅自决定在多伦成立了侵略蒙古的据点,好在内蒙积极进行各种的军事与政治活动。不过由于蒙古大部分的部族,已经与中国建立长达几百年的深厚关系,对于日本的拉拢与胁迫,缺乏热烈的反应,因此日本在推动蒙古分离运动上,得不到太多的效果。于是只有动用关东军与满洲国的军事力量直接介入,并且拉拢有野心的德王,作为日本建立“蒙古国”的傀儡人选。
一九三五年五月三日,日本关东军与满洲国的蒙古相关官员导演下,伙同德王等蒙古部族,在察哈尔的嘉卜寺,成立了内蒙军政府,由德王出任总裁,当然这个内蒙军政府实际的军政运作,则是由日本关东军负责控制。但由于德王所控制的领土,局限于内蒙的东部,而内蒙西部的各个蒙古部族,仍然心向中国,因此他们决定摆脱德王的内蒙自治政务委员会,在绥远百灵庙另行建立自己的组织。这下可激怒了关东军,因此德王决定派遣军队,在日军的支持下,入侵绥远,并其准备攻占百灵庙,以建立包括了全内蒙的蒙古国。
这样到了一九三五年,日本侵略中国的“成绩”是,占领了中国的东北、分裂了内蒙大部分地区,与特殊化了部分的华北。在这些地方,分别建立了由日本控制的满洲国、蒙古军政府、冀东防共自治政府,以及一个处于中、日之间,半自治状态的冀察政务委员会。在中日两国还没有正式开战之前,中国总计有一百五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五千万人口,受到日本的占领与控制。这样的中国,还有希望与日本对抗下去吗?
当时的中国仍然是处在一个分裂的状态,外蒙古早已被苏联控制,新疆也在苏联支配的势力范围,西藏则是由英国在暗中经营。就是在中原地区,也分裂成三个不同政令的政治实体,国民政府、苏维埃政府与西南政务委员会。另外还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半独立状态的省机构,形式上遥奉国民政府的号令,事实上,所有的军政运作,都是由其军事首长掌控,有如唐朝末年时代,各个拥有兵权的节度使,形式上拥有唐朝政府的名号,其实却是独立拥兵的“藩镇”。内部四分五裂、外有强邻侵略,这就是当时中国的实际状况。由蒋介石所领导的国民政府,必须要在这种危急的局面之下,设法与时间进行竞赛,对内推动统一以加强建设,对外准备对抗日本穷凶恶极的侵略行动。
第十四章、中国在危机之中挣扎图强
到了一九三五年,全世界都眼睁睁看着日本持续不断地对中国进行侵略,日本这种穷凶极恶的侵略做法,对任何一个主权国家,都早该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那么难道国民政府真的就这样永无止境的退让下去,直到日本把中国完全灭绝吗?中国历史上的宋朝,就是这样的结局,从北宋到南宋,中国对外敌的侵略,是几次挣扎着变法图强,几次企图出兵反击,但是最终的结果还是一步步地挫败退让,一次次的割地赔款,最终完全的屈服与灭亡。
但是这次中国所面临的侵略,其历史处境,是要比最弱的宋朝时代还要险恶(至少宋朝还是一个统一的国家),强敌又比当时辽、金还要强大太多(至少当时的敌人也使用相近的武器),难道现在的中国还能有比宋朝更好的表现与结局吗?中国以无比的决心,向这个历史性的疑问发出了响彻大地的回应,是的!中国不但在艰苦的环境下挺住了强敌的侵略,还与世界的自由国家,共同创造了世界正义的胜利。这要归功于中华民族主义坚韧不拔的力量,让中国人民愿意付出无比牺牲的代价,坚持决不屈服的奋战,终于将中国由死中复生。
14.1 奋斗图强走出历史的困境
当时中国的确没有军事力量,能与日本进行战场的较量,因此中国政府的最高战略指导原则是,就是尽可能地以低姿态进行退让,以争取时间进行统一建设。但是假如日本侵略中国的最后关头,一旦来临,中国无论是准备好了没有,她都要与日本进行一场历史的决战,中国一旦与日本开战,就是一场全面与长期的战争,中国建设法把日本卷进中国的战略空间之中,消耗日本所有的作战资源。虽然日本可以设法在战役中接二连三地击败中国,但是日本却无法在整个的战争中,使中国屈服。
而当时日本政府的最高战略指导原则是,持续地对中国进行局部的蚕食性侵略,一步步地将中国分解控制,尽量避免与中国进行全面的与长期的战争,因为这是对日本最有利的方式。但是,假如蚕食不成,中、日之间一旦爆发全面的战争,日本政府则是希望能够速战速决,打败中国而结束对华的作战。
所以从九一八事变以来,国民政府对于日本的侵略的一退再退,是基于一个非常远大的政略目标,就是为中国争取时间来统一内部、推动建设、建军备战,以准备抗日。当然国民政府知道,日本不会给中国这个时间,所以国民政府也随时准备“最后关头”时刻的到临,一旦中国被逼到无路可退的时候,她就会不惜任何代价进行这场维护民族生存的战争。
当时中国的衰弱、分裂与落后,是一个数百年历史危机困境的表现,中国无力战胜国力强大、团结一致的日本,这是一个非常残酷的历史事实的问题,绝非是中国可以在三年五载就能解决的。这是因为整个中国民族,在长达两百年来的历史中,积弱不振,停留在一个封建、闭关于农业社会的衰弱状态,所以她根本无法与一个现代化的工业强国,日本,进行正面的大战。
中国必须要改变自己的社会、经济、政治以及工业架构,才能拥有一支能够带有国家民族认同意识的现代化军队,来与日本军国主义架构下的现代化武装力量,进行生死的搏斗。现代化的国家民族之战,其实是一场国家总体力量的对决,从人民的素质、社会的结构、政治的制度、工业的生产到军事的力量,都在进行竞赛,最后才能决定出一场胜负。
翻开中国现代史,中国在清朝中叶以后,就走向衰弱、封闭、腐化与分裂之中,加上全球的帝国主义利用机会,以其现代化的军力与工业技术,对中国进行无所不用其极的侵略与掠夺,更让她陷在危亡的关头。虽然孙中山先生与革命志士,以极大的牺牲,成功地推翻清朝政府,但是建立民国之后,中国的政治权力,却进一步陷入军阀的手中。
这些军阀只知道拥兵扩权,对内搜刮民脂民膏,以满足自己无穷的私欲,对外却卑躬屈膝,任由帝国主义为所欲为的剥削掠夺中国。因此在帝国主义的眼中,中国已经不是一个完整与可以正常运作的国家,她只是一个奄奄待毙的民族而已。由于中国的领土广大、人口又多,帝国主义国家暂时吃不下也摆不平如何瓜分中国的利益,因而改以“门户开放”的方式,来共同压榨中国的利益。但是日本因为拥有地缘与文化接近的优势,企图独占中国,进而推动其大陆政策,准备先将中国支解然后控制她一切的资源,做为日帝国称霸东亚的本钱。
不过,中国这个民族,有着近乎不可思议的重生能力。在她几千年的历史之中,经过无数的历史浩劫与灾难,但是中国仍然能够每次浴火重生,成为东亚的文明与战略大国。虽然当中国面对工业革命之后的历史变迁挑战,出现了极大的彷徨与挣扎,同时在面对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下,更是濒临民族生死存亡的边缘,但是二十世纪的中国没有放弃抵抗的一致,她在内外交迫的危机之中,在民族主义的激励之下,竟然挺身奋斗,而且越挫越勇,比起在东晋、南宋与清朝,那种越挫越馁终于亡国的历史,这股民族生命力真是展现出奇迹般的光芒。
当时负起中国民族复兴大任的,是南京的国民政府,而蒋介石所面临的,是将整个中国处于灭亡危机之历史性考验,蒋介石所能设法做到的,第一步就是要达到整个中国的统一与团结,才能对内加快建设,也才能对外战胜列强的侵略。当时中国与西方国家之间的差距是如此之大,中国一下子要克服的历史重担是如此的多,帝国主义对她的侵略与剥削是如此之凶狠(特别是日本灭亡全中国的计划),这些挑战与危机有如排山倒海般地涌到,几乎在与中国的统一与复兴,进行时间的竞赛。
很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当时的中国,能否采取迁就各个割据势力的立场,要求国民政府停止统一的“战争”,而保留分裂的现况,以外表的方式联合,推动建设与抗日?我们可以斩钉截铁地说:这种看法根本是不切实际的。没有一个有实力的中央政府,就不可能有统一军政运作,来推动国家建设,从北洋政府到国民政府,每次要想以和平协商的方式,达成统一的共识,最终的结果是,不但是谁也不服谁而不欢而散,而且往往会启动另外一场新的内战。别说意识形态不同的政治势力,无法建立协商共识了,就连同一主义的国民党,内部的分裂都无法摆平。
因此以武力进行国家的统一,就成为中国复兴必须付出的代价。国家是用武力造成的,国家最高主权的保障与行使,也需要武力的行使。事实上,蒋介石尽量减少使用武力来进行统一,使得蒋介石在名义上,是国民政府的军政领袖,但实际上,还是无法以现代化制度来运作整个国家,或号令地方山头完全接受中央指挥,进行抗日战争。在许多情况下,蒋介石必须要做出妥协与权谋的运作,才能维持统一抗日的格局。这些历史事实,是很难以一个统一、现代化国家的政治与军事之观点来想象的。
14.2 设法结束分裂与内战
在表面而言,国民党在一九二八年的北伐成功,好象中国就结束了自民国成立以来的分裂,而进入了统一。事实上,并非如此。北伐的成功,只是由南京的国民政府,取代北京的北洋政府而已,而中国的整个分裂与割据形式,不但依然存在,而且继续发展。北伐成功是北洋政府的军阀派系的衰亡与转型,同时国民党的势力,在膨胀之后,立刻出现新的分裂与内斗,也发展出新的割据力量。
当时南京国民政府的政令,真正只能在长江中下游的几省运作而已,其它地区对于中央命令,有参照办理者,有阳奉阴违者,当然也有公然抗命者。因此自北伐成功之后,中国仍然每年都有内战与冲突,规模与破坏力还要更大,日本也就每年都设法利用中国内战的机会,扩大对中国的侵略。
因此蒋介石抱持着“先安内,才能攘外”的最高政略方针,也是不得已的选择。蒋介石尽量地设法以武力与政治手法,来统一国家。当时中国分裂最大的力量,其一是来自国民党内部的派系分裂,华北与西南对南京国民政府,形成两个半独立的势力。其二是共产主义所组成的苏维埃政府,完全不承认当时所有的中国政治现状,要创立一个“无产阶级”的新国家。蒋介石把统一的主要目标,先放在围剿共产主义的分裂政府。
蒋介石对于境内另外一个“中国”,前后发动五次的军事作战,直到一九三四年十月,国民政府才终于击破共产党的苏维埃政府与红军,在共军离开江西于长江中游根据地开始“长征”之后,在西南长期与中央分裂的国民党势力,也失去对抗的力量,而在一九三六年接受南京国民政府的指挥。蒋介石更藉着追剿共军的机会,首次将国民政府的军政力量,带入川、黔、滇,以及西北与华北的晋、陕、甘各省。一九三六年年底的西安事变之后,更是促成了国共合作,结合力量全力对抗日本的侵略。但是这个统一,并不彻底与完全,仍然是形式大于实质,只是在形式上,大家比较肯有合作的共识而已。
一九三七年,中国才终于勉强达成内部初步的统一,但是此时的中国,仍然不是一个现代化、号令统一的国家,各地山头(例如河北、山西、山东、四川、云南、广西、与中共)仍然仅是对外形式服从,对内实际做主的局面,与中央的关系,也是处于可以讨价还价的状况。因此,国民政府的第一步,就是要积极地建立现代化的国家社会制度,没有这种制度作为基础,中国的抗日战争结果,不会比甲午战争的结局为好。但是国民政府企图建立一个现代化的社会、经济、财税以及政治、军事制度的计划,就在内战持续,外患不断的局势下,只能走一步就算一步的开始运作。
14.3 财政、金融与货币的改革
拿破仑曾经说过:“决定战争成败的三大要素,第一是钱、第二是钱、第三还是钱。”没有现代化稳健的财政基础,要想进行现代化的战争,以抵御外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没有粮饷的军队,不但不会保家卫国,甚至会造反劫掠。因此国民政府面对日本自从一九二八年的济南惨案的挑衅,一直忍辱负重的原因之一,就是要以“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的精神来理财练兵,国家才能达到足食足兵的境界。
这段时期的国民政府,在理财上,可以说是从无到有,建立了现代化的财政制度。北洋政府时代的国家财政,可以说是一笔烂帐的无底洞,国民 政府北伐之后,被迫接下这个财政的烂摊子。当时国民政府必须应付内战不 断的军费开支,债台高筑的外债,整军经武军队现代化的经费,以及投资在教育、工业与农业上的费用,而负担这项改革任务的主要领导人是宋子文与孔祥熙。
国民政府在宋子文的努力之下,直到一九三年才开始引进政府的预算制度,同年也才收回中国关税自主的权利;在次年,又正式废止清朝中叶以来各省分立的厘金制度,这一系列的大变革,都是在内有阻拦,外有压力之下完成的。接着国民政府整理与废除从清朝留下,经过各个军阀“发明”的各种落伍与强加之税捐项目(名目高达一千七百多种),这样中国的财政才能进入一个利于工商投资,并让人民休养生息的新时代。
当时中国政府的预算支出,一九三年为四亿三千万元1,到一九三七年增加到十一亿六千万元,而政府的岁入在一九三年为三亿三千万元,一九三七年为八亿七千万元,政府的岁入成长相当的稳健,但是政府的支出的幅度更是惊人(政府预算的赤字在七年里,由一亿多元,增加到三亿多元)。政府预算的主要支出是军费与偿还债务,约占预算支出的三分之二以上,沉重的军费负担是因为中国的内战不断,以及准备抗日的建军,而债务是加上必须偿还自从清朝以来,中国所积欠的各种外债与内偿,因此国民政府的预算,一直是就在透支的状况,幸而中国有极高的民间储蓄率,才能长期挹注这个财政上的缺口。
而宋子文设法将多如牛毛的各种内外债务加以整理,制定偿债的计划,因此大幅减轻了政府利息负担,从而建立政府的债信。国民政府从一九二七年到一九三七年之间,政府总共所借的债务高达三十五亿六千万元,而偿还的债务的总金额为三十一亿元,这些庞大的预算赤字全靠国民储蓄以及外资流入来挹注。由于宋子文的财政运作手法高明,国民政府的债信评等不断的提升,不但银行乐于借钱给政府购买公债,国民政府所发行的外债评等,在国际市场中,竟然比日本的债卷还要高。
在教育方面,国民政府仍然设法在不足的总预算中,投入教育、文化以及建设的经费,一九三四年的教育文化预算金额为一千三百万元,建设经费为七百万元,到了一九三七年,国民政府的教育文化预算增为四千二百万元,建设经费为五千四百万元。另外公营事业资金,也从零提高为二千九百万元,这些经费的支出,若是和军费与偿债支出相比,虽然不成比例,但是已经产生了不少的成效。例如国民义务教育的入学比例,从一九三一年的十七%,增加到一九三七年的四七%,中国开始大幅减少文盲的人数。另外大学以上的高等教育,也维持量与质的增加,特别是实用的理、工学系发展很快,从一九三二年起,国民政府对于教育经费,一直维持正常拨发,中外教育合作基金,也对高等教育的研究,产生相当具体的奖励作用。
民国建立以来,中国的金融体系,仍然处在落后的农业时代,除了几个对外通商的大都会,有些比较现代化的银行之外,其余全是钱庄与票号,很难发挥现代化工商社会的资金调度功能,而宋子文首先在一九一六年的广州国民政府,成立中央银行,开始负责政府金融政策的运作,以及各种政府收支的金融调度。由于宋的掌控得宜,才使北伐所需的军事费用,得到源源的融通,成为国民政府北伐胜利的主要因素之一。
在国民政府北伐成功之后,当时中国境内的货币流通,仍然是以银元为主、银两为辅的状态。由于各省又有自己所发行的货币,而流通最广的银元,因为不同时期政府的发行,其含银的成色不一,而货币币值更是没有合理的汇、兑标准,因此造成货币流通与兑换的困难,这对投资发展与工商交易,都非常的不便。要想在这种混乱与落后的金融环境下,发展现代化的工商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国民政府首先在一九三一年铸造新的银元,宣布“废银两改银元”的政策,中国内部一切的财政税收与经济交易活动,都以政府新铸的银元标准。这样货币有了统一的标准,不但税收运作方便,也使得工商投资与经贸活动可以便利的运作。
但是废两改元政策,随即遭到一九三三年全球银价波动的冲击,在国际银价高涨的吸引下,中国白银大量的外流,引起金融市场货币流通不足的危机。因此宋子文决定推行以外汇准备为基础的“法币政策”,以建立现代化国家的货币制度。宋子文到英美等国政府游说,希望他们支持中国即将实施的法币政策,因为中国实施现代化的法币政策,会有利于这些国家在华的经贸与投资。不过日本则是强烈的反对,因为国民政府一旦拥有现代化国家调度财政的能力,就更能因应对抗日本的战争的财政需要;各地的割据势力也拒绝合作,因为他们担心中央政府有了通行全国的发钞权力,那么中国在经济上,就完成了统一,国民政府将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央政府。
不过宋子文仍然设法克服各种的困难,在英、美等国的支持下,宋又争取到上海、江浙等的银行团支持,终于在一九三五年十一月排除万难,在国民政府正式实施法币政策。法币的发行数量,是以中央银行所掌握的外汇数额,作为发行的担保,由中央、中国、交通三家银行印制的钞票作为法币(后来又增加农民银行的发钞权),以取代过去的银元。法币的发行,非常顺利地受到整个社会的接受,因为工商业者早就期待中国应有现代化货币的流通与兑换,社会大众也对国民政府稳定的权力基础产生了信心,这是中国财政与经济现代化革命性的成功。这代表中国国民开始认同国民政府的统治威信,也代表了国民政府有了足够的国内外信用,来维持货币币值的运作,这样中国才能面对未来对日作战的财政与金融运作。
中国法币改革的顺利,对日本而言是极大的震惊,因为这代表中国已经有了一个人民支持与信任的中央政府,同时中国有了自主的财政与发展现代化经济的基础,中国终于开始进入现代化的发展时代了2。
14.4 振兴农业与发展工商
民国以来,中国的农业仍然处在传统的架构之中。由于人口众多,农民平均的耕地严重不足,农业生产根本不足以养活农家,因此农民收入有限,农村经济凋敝。在沉重的农村借贷利息压力之下,农业现代化的投资几乎不存在,而农村过多的劳动力,成为军阀部队以及地方性叛乱的主要根源所在,直到一九三年代,国民政府才能开始有能力针对农业问题,进行实际的投资与改革。
国民政府先后成立农业复兴委员会以及农本局,以推广现代化的农业生产技术,协助建立产销体系,并且鼓励普遍设立减轻农民借贷负担的农业合作社,合作社的数目从一九三三年的五千三百三十五个,增加到一九三七年的四万六千九百八十二个,相当改善了农民沉重的金融负担,与增进了农业的生产。虽然中国主要的粮食与衣服等原料,仍然需要进口,但是到了一九三六年以后,进口数量已经明显地减少,中国的农产品开始接近自给自足的目标。
清朝以来,中国的工业发展,只是局限于沿海通商的港口,以及内地几个交通要地而已,在中国五亿多人口之中,真正的劳工人口,只有一千多万。当时中国工业结构的主体,主要是劳力密集的轻工业,就连多数的民生工业产品,都要依赖进口,连自给自足的条件都不存在,至于与国防有关的重工业,更是只有零星的发展而已。因为要发展现代化的工商业,主要条件是需要安定与统一的政治环境、币值稳定的货币、受过基本教育的劳工,以及四通八达的交通系统。这在当时的中国,不是刚刚开始具备条件,就是还在形成条件之中。缺乏工业化的生产力,中国就无法在与日本的正面作战中,取得战争与后勤的供应。
国民政府在一九三年代,大力的推展交通建设,随着国民政府的军政力量,开始进入西南地区之后,中国主要的交通干线以及通讯设备,才开始有了初步的发展,国际列强也才开始愿意在中国进行大量的投资。中国直到一九三七年卢沟桥事变爆发之后,才终于达成粗略的交通干道,勉强地完成连接中国主要的战略要地。国民政府基于未来战略设计的需要,因此将交通建设的重点,放在拓展西南与西北的交通路线,以及连结华南与华东的铁路运输,并且打通中国与苏联以及缅甸的陆路交通,成为抗日战争中,最为重要的对外联络生命线。
总之,中国从一九三六年以后,才由国民政府解决了多年内战的问题,中国有了较为稳定的中央政府之后,理财练兵与教育建设,才有全面的规划及复兴的活力,这样的国民政府才有了一个中央政府的架构,中国各地也才逐渐地在实质上与精神上,形成一个国家整体的连系与运作。中国这时才能勉强拼凑出与日本进行民族战争的架式。但是中国这个统一与现代化的发展,实际只推展了二年左右,中日关系就走到了最后关头。
七七事变的爆发,使得中国根本在还没有完成准备的状况下,被迫与日本进行历史决战。假如再给中国五到八年的时间发展,让中国的农业能够改造,工业能够建立基础,社会能够产生更大的国家共识,现代化的军队能够整编完成,那么中日战争应该就会出现极大不同的发展。当然日本更为了解这一点,因此先发制人,提早引爆中、日全面战争,以摧毁中国刚刚开始的凝聚力,也就成为日本在战略上的政策了。
对于国民政府的军政领导人而言,抗日战争是一件相当逼不得已的选择,由于在满清时代,一些日本军政人员,都曾经支持国民党(当时的同盟会)进行推翻满清的革命活动,而包括孙中山、蒋介石在内的国民党重要领导人,都与日本有着相当深切的关系,因此他们极力希望日本能够在中国的复兴与发展上,给与助力而非阻力。他们也希望能够给与日本和中国合作的特权,以东方民族的团结,共同对抗西方帝国主义的压迫。无奈日本乘人之危的野心太大,竟然扮演比西方帝国主义还要凶残的角色,决心灭亡中国,因此多数的国民党领导人,除了抗日之外,也就别无选择了。
14.5 引进德国的军事编组制度
革命军在一九二八年北伐克济南时,日本立刻出兵山东,在济南企图制造中日战争的冲突并残杀中国军民。蒋介石为了中国统一的大业而忍辱退让,但这个极大地羞辱却更促使蒋介石决心统一国家,抵抗日本的侵略,而中国如何建立一个可御外辱的现代化军事力量,就成为他念兹在兹的目标。蒋介石知道,假如日本继续的侵略中国,那么第二次中日战争的爆发,绝对无法避免,而中国要想在战场上与日军进行决战,那么自己那一套从日本学来的军事本领,当然不够用,因此决定采取学习当时全世界都推崇的德国军事路线,希望藉着取法威震全球之普鲁士军队的组织与运作,来建设一支能够抵御外辱的部队。当时德国正处在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军人被限制运作的时代,因此许多有志难伸的德军将才,愿意以顾问方式来华应聘,为国民政府筹划建立现代化的国防。
虽然早在一九二八年,蒋介石就聘请德国的军事人才,组成军事顾问团,以供军事上的咨商,但是由于当时应聘的德国军方人员位阶较低,蒋介石所需的也只是一些武器与战术上的咨询而已,因此并未进行整体国防的规划。一九三一年以后,日本悍然发动九一八与一二八事变,对于中国的侵略已经是明目张胆地在进行,加上中央军几次与中共的红军作战,进展都并不顺利,因此蒋介石决定提高德国军事顾问团的阶级。而在一九三三年德国的名将、前国防部长史特列特将军(General Hans von Seeckt),出任顾问团团长之后,德国军事顾问团,才为蒋介石进行中国全面国防的规划,虽然史特列特在一年后因健康问题回国,顾问之职由其副手福尔肯豪森(General Alexander Von Falkenhausen)继任,继续协助蒋介石推动中国的国防建设,福氏即成为影响国民政府建军以及作战决策最深的外国人士。
德国军事顾问团相当肯定中国军人作战的勇气,以及刻苦耐劳的能力,因此他们认为,由于中国的生产力不足,不能消耗有限的资源在大量国防人事方面,当时中国各地的陆军总数,就有一百七十万人,多达一百八十个师的编制,因此德国顾问建议,中国应该采取精兵制度,维持六十个常备师七十万人,就足以应付日本三十八万常备部队的挑战,中国应该把国防经费,重点摆在装备与精训陆军,以及全力发展空军,至于海军,由于经费实在不足,只有暂时的维持沿岸防御。
德国军事顾问团为中国所设计的抗日战略是以防御为主的“战线作战”,基本上,中国在华北是以防守山西高原和黄河以北的防线,而将河北与山东设为战区,如此可以牵制日本五个师团以上的兵力。德国顾问也认为,一旦中日之间爆发全面战争,日军必然会设法攻击中国的长江三角洲,以占领中国的经济中心上海,与政治中心南京,以加速迫使中国签下城下之盟。因此建议中国准备以上海为战争依托的阵地战,并且在上海,南京之间,构筑两条现代化的工事防线,利用江南复杂的水道与湖沼地形,阻止日军攻占首都南京,在此牵制日本三个师团以上的兵力。
德国顾问判断,这样日本除了守卫本土、朝鲜与台湾的必须部队之外,所有的常备陆军都已投入中国战区。只要中国坚持下去,日本这个资源有限的国家,很难长期支持下去,到时美苏都有可能与日本爆发利益的冲突,而卷入对日本的冲突,那么中国就可以乘机动员更多的后备部队,反击日本。
德国军事顾问建议,在南京成立仿德编制的“教导师”,在训练成军之后,分批的调训其它各师军士官,来学习教导师的编组运作,然后回去模仿成军。蒋介石考虑中国当时的军政环境,发现无法依照德国军事顾问的建议,裁撤大量的军队,因为这涉及到中国所有军政派系领导人的根本权力与利益,何况国民政府也无法处理裁军之后的就业辅导。蒋介石认为六十师的编制实在过于精简理想化,因此仍然决定暂时维持庞大的军队编制,同时受限于财力严重不足的问题,只能进行有限的部队改编,准备先后成立三十个整理师,三十个整编师,成为中国对日作战的军队骨干。蒋对于德国顾问建议设立防线的工事投资,以及成立空军则是给与全力的支持。
德国军事顾问也认为,中国军队应该利用国土的各种资源,建立自给自足的国防军火工业,将现有的各种不同制式与规格的军用武器,加以整理规划,并且引进欧美先进的兵工厂设备,改良与仿制外国部队的各种常用武器弹药,蒋介石委任愈大维等专家负责进行,中国逐步地开始建立自己部队所需的基本军火工业,不过当时中国陆军装备最为缺乏的是火炮支持,以及各特殊技能的兵种装备,例如炮兵、通讯、医护、工兵与化学兵3。
基于长城作战的结果检讨,蒋介石特别重视空军的发展,因此给与空军相当优先的支持,而空军的投资最为需要人才与资金,在日本的压力之下,列强都不愿意帮忙中国建立空军,以免引起日本的反弹,当时全靠美国的退役空军人才,帮忙国民政府草创中国空军,在国际军火市场中,设法引进一些零星的军用飞机,成为飞机“大拼盘”。而意大利的独裁者墨索里尼,突然表示愿意帮中国建立空军,免费派遣空军顾问到中国。结果这批意国空军顾问,却胡乱地出主意,中国因而购买了许多根本缺乏战力的飞机,又破坏了中国空军训练与发展的制度,不但浪费了中国非常有限的资源,也阻挠了中国建立起一支一流空军的机会(意大利后来还在汪精卫的叛国中,扮演了一个非常重要、穿针引线的角色)。
14.6 令日本忧虑的庐山军官训练班
当时中国军队作战的最大问题之一,就是高级将领人才的培训。平均一位军长需要二十年以上的军旅生涯,不但要懂得战术战略,也要了解统兵御将,同时也要有政治、历史、地理以及科学的修养。但当时位居这些职务的,都是前清遗老极的人物,对于德国的军事制度与训练,无法完全的了解吸收。因此蒋介石决定在一九三三年开办“庐山军官训练班”,大量调训各个部队中的将校,以提高军官素质,并建立现代化国家与国防的共识。
庐山军官训练班的主要目的,在让调训的高级军官能够对于现代化的战术、战略更为了解,对于国家民族的历史与精神,也要有深刻的体认。蒋介石综合日本、德国的现代化军事进阶教育,在引进戚继光、曾国藩等人的古代军事思想,为中国的高层军事将领,讲解抵御外辱与复兴民族之道。这种中国与西方、古代与现代的思想与体系的结合,代表了当时国家发展的特殊矛盾状态,中国正处在一个过渡阶段,不中不西,不古不今,中国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设法融合这些矛盾,建立一套适合中国需要的体系。但是强敌日本,绝对不会允许中国有时间完成体系的改革与融合,蒋介石只有自己边学边教,摸索发展,一直在抢时间训练中国的军政领导人。因为中国即将以落后日本百年的体制架构,准备迎接关系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大决战。
一九三五年,国民政府在剿共的军事上,取得大幅的胜利,蒋介石立刻指示陈诚,在武昌成立“军事整理委员会”,开始依照德国军事顾问的建议,分三年依序进行陆军的整编与整理,预期每年先调训、整编二十个师。这是中国近代史中,最大的军事整理计划,不过由于内外的压力仍在、国防经费不足,这计划只能局部与有条件的实施,原定在一九三八年年底,初步完成六十个师的整编计划。但是实际上,只完成了二十个师的形式整编,装备与训练都还没有真正的落实,中日之间的历史大战,就在一九三七年全面爆发了。
一九三七年,日本侵略的威胁更是迫在眉睫下,蒋介石曾经断然决定,不惜花费巨资,引进全套德式的陆军师装备,以组成三十万精锐的教导师部队,但是由于日本出全力阻挠,又加上意大利(德国的盟国)从中设法破坏这项重大的装备交易,使得德国的军事装备,只有部分运达,总共仅装备了八万人。蒋介石又派遣宋子文、孔祥熙为特使,在列强之中进行友好访问,不但洽商投资与经贸合作,同时也设法大量采购各种的军事装备[4]。由于庐山军官训练班以及德国军事顾问团,对于中国的建军备战,产生了相当显着的成效,原先中国的复杂不齐的军队,开始出现改变的现象,一只拥有现代化国家意识的部队,开始在成形了。
14.7 新生活运动
一九三四年,蒋介石又开始推动改造社会的“新生活运动”,开始以“礼义廉耻”的道德规范,为中国建立一个合乎现代化行为规律的社会。这个运动引起日本极度的警觉,日本元老政治家阿部信行,公开地发表意见,要求其朝野注意中国的转变,特别是整编军队,整理财政以及“新生活运动”之三项表现;连日皇裕仁都在中国驻日大使许世英呈递到任国书之时,特别询问中国新生活运动的发展。最后日本人竟然施压,要求蒋介石停办庐山军官训练班,蒋介石只好转往四川,改变形式,举办“峨眉军官训练班”,调训四川与西南的军政领导人。
为了因应中日未来难以避免的全面战争,充实兵员是一个重要的施政目标,自从清朝以来,中国实施了三百年以上的募兵制度。民国初年的军队,大多是农村无力营生的剩余人力来充数,因此素质不佳,训练不足与装备落伍,社会上普遍轻视军人。国民政府为了充实兵员,希望能够减少常备兵力,建立广大的后备兵役制度,因此先后建立国籍法与户政制度,然后在一九三三年公布兵役法,规定在一九三六年正式开始实施征兵制度,以提高兵员的质量与数量,在实施初期,就爆发了全面的抗战,政府只有采取征、募并行的方式,边做边改。结果这套粗糙的征兵制度,虽然在制度与运作上,存在着许多的问题与副作用,但是在八年的抗战中,还是征召出一千五百万的补充兵参加战争。
日本对于中国近乎贪得无厌的侵略,其最终目的,就是要把中国当成日本称霸东亚所必需的战略空间与资源基地。国民政府所有建军备战的准备工作,都是在极度的压力与困难下设法进行,至于国际强权,上焉者是胆小怕事,不敢也不愿主持正义;下焉者像苏联、法国,甚至希望中、日提前爆发全面军事冲突,以减少它自己与日本冲突的压力与威胁。
14.8 以抗日为由的内部纷争
当然更为不幸的是,中国内部竟然为了如何抗日,而扩大纷争,“抗日”成为各股势力进行内战与分裂的“旗号”,在中国越是需要团结抗日的情形下,中国越是出现了为“如何抗日”而产生的分歧:这包括了“何时抗日”、“如何抗日”、“与由谁领导抗日”?中国的各个军政团体,不但无法达成团结,甚至为此展开内战,南京的国民政府主张“攘外必先安内”,中华苏维埃政府则主张“抗日必先反蒋”,两广的分离政府,竟然一边引进日本军事援助,但一边却要求国民政府抗日。这样五花八门的抗日大内斗,反而助长了日本侵略中国的野心。
由于落后的中国,需要长时间来完成这个攸关民族生死存亡的战争大计(其实要是无任何准备,而立刻拼死抵抗日本,结果必然是失败的),因此国民政府在面对日本的侵略与欺凌,必须采取近乎百般委屈的退让。但是这种不能挺身抵抗的做法,又实在很难得到国人以及不同军政派系的谅解与支持,然而这些强烈的反弹与来自内部的阻力,却直接影响到整个建国备战的工作,使得许多准备与计划进行的走走停停。
这和日本推动明治维新的过程刚好相反,日本在面对西方帝国主义的压力之下,决定以举国之力,推动建设与改革之时,除了在刚刚开始的时候,曾遭到一些局部的叛乱与反对之外,日本可以说是全国上下的团结一致,来进行明治维新的改革大业,使得日本在三十年之内,改革就有了重大的成就。接着能够一战威震华夏,再战击败强俄,日本迅速成为东亚的强国。而中国却为如何团结、如何现代化、如何抵抗日本的侵略,就内斗成一团糟。中日两国的发展模式,真是不可等量齐观5。
14.9 以空间换取时间的焦土战略
幸而到了一九三五年之后,国民政府终于可以勉强运作了,中央政府推动的各项重大财经改革与军事整编都开始收到初步的成果,中国为准备面临与日本进行民族存亡的历史大决战是向前迈出了第一步。在国民政府的各种措施中,以国民政府的政令,终于可以在中国大部分地区通行(当然在一些地方还是有条件的选择性运作),特别是在西南地区的川、滇两省,开始接受中央的影响力,仍最具抗日地缘战略的重要性。因为蒋介石选择未来抗战的“大后方”,就准备设立在这两省之中。
蒋介石与国民政府军政领导人的共识是,假如中国在无法完成准备的状况下,一旦和日本进行全面抗战,她只能采取以空间换取时间的大战略。因此中国一定要有足够的战略纵深,来实施这种战略。在蒋介石的日记中,曾多次记载,在面临日本节节进逼的压力下,国民政府的力量,迟迟无法进入大西南,而建立抗战所必需的战略后方基地,常让他半夜都无法入睡。在围剿共军成功,共军被迫长征之后,国民政府第一次进入了西南,中国才有了所急需的战略纵深,与对抗日本的战略空间。
14.10 抗日准备的检讨
国民政府除了在政治上达成统一之外,在财税改革以及推动法币政策上,更是给予抗日作战,建立了极为重要的财政基础(打仗就是要花钱,而且是花大钱)。另外推动全国性的铁路、公路以及电讯建设,使得内陆能够与沿海地区连接,也提升了战略支持的架构。而最后建立征兵制度,以及整编现代化的军队,都是抗日作战所不可少的基本准备。国民政府这股中兴的气势,才刚刚的凝聚出一些抗日的力量,就已经被日本看到中国的发展有成,日本当然不能就此坐视中国完成统一与建设,因此,日本就决定加速的侵略中国,给予中国更为直接与致命的打击。
德国军事顾问的意见,对于中国的抗日战争之前的战略准备,发生许多重要的影响,因为当时的中国根本就没有全面性的战略规划能力。不过由于这些德国军事顾问,仍然受限于德国本位的军事经验,同时采用一次世界大战中,战壕防线作战(Trench Warfare)的战略,因而造成一些国防资源的错置与浪费,也影响到后来的全面抗日战争的效果[6]。因此德国军事顾问建议国民政府以极其有限的资源,在中国的华北的黄河两岸与陇海铁路,以及华东的京沪与江南一带,进行大量的国防工事建设,结果这些耗资数千万元的国防工事,在后来的抗日战争时期,绝大多数都没有发挥真正的作战效果。如果将这些可贵的经费,移在内地的兵工厂投资,以及增强部队攻坚火炮的装备与训练,会发生更大作战的效果7。
而中国直接购买德国制式武器的做法,也有些浪费,因为这些德式武器并不十分适合中国兵的体型与战场环境,其实当时中国应该使用更多的经费,在更为深入的西南内陆地区,营建更有效率的兵工厂与相关的工业,提高部队火炮的装备与训练,另外加强部队通讯与医疗的投资,应该会对于抗战实力,会更有实质与重大的帮助。
此外德国顾问也低估了日本一旦与中国作战时,进行全国总动员的总兵力。日本的后备军人,多达四百万人,是常备兵力的十倍,因此德国顾问建议,中国维持六十个师的精兵数量,是不足以因应中日作战之需要的。不过蒋介石编制的华军部队,数量又过于庞大,在抗战开始时,中国的三军已经达到二百万,到抗战胜利时,竟然膨胀到六百万,兵员人数实在是过于偏高,因此造成军队质量的大幅下降、财力的严重消耗,以及征兵过多的民怨8。
同时德国顾问建议中国部队的作战编组与方式,都过于德式正统化与正规华,当时中国的军事文化尚未建立,军官与士兵的素质与训练仍然严重不足,装备更是落伍,因此倒不如设计一套军民合作,就地取材的人民战争,以充分利用中国能够进行消耗战的特性。
在中日正式作战之后,日军在华北的战线,大体是在德国顾问的预料之中,中国军队阻日军于陇海线以北,只是日军增加控制了山西高原大部分地区。但是在华中战线上,日军则是一直深入到湖北与四川的交界,同时日军也占领了华南沿海地区,几乎完全阻绝了中国外援的信道。不过日军所控制的地区,最多只有带状区域,其余多数都只有据点与交通线而已。
附注:
[2] 许多传统的观念,一直认为宋、孔两人,是利用与蒋介石的裙带关系,搜刮聚敛人民的血汗钱财。这种先入为主的看法是完全没有根据的。事实上,宋、孔两人早就是中国金融界中的领袖,而也早就投身国民革命事业,成为国民党中的不可多得的政治与财经要员,他们为中国建立了现代化的财政、金融制度,在预算调度、国际外交上,都对国家有极大的贡献。特别是宋子文,经常与蒋介石进行预算与军费支出的激烈抗争
第十五章、中国的内忧与外患
在满清末年,中国内外可以说是情势汹涌:中国不断受到外来的侵略,造成她一再签下丧权辱国与割地赔款的条约;同时中国的内部,又在封建政权无能与腐败的双重打击下,使得国家面临了空前的历史危机与变局。中国一方面出现救亡图存的奋斗,一方面也出现民族自信心的挣扎。经过多次的革命运动,与历史脱节的满清政府,终于被推翻,但是中国人对于如何治国与建国,却没有达成共识。所以民国成立之后,中国只是形式上算是一个国家,事实上根本是个四分五裂的政府,最后权力落到军方实力派系的手中,形成了军阀割据的局面。当然国际强权也没有放过欺凌中国的机会,在幕后支配各种军政势力,以大量的借款而取得剥削中国利益的机会。
15.1 民国初年中国严重分裂的危机
不过,在这些不同的军政势力之中,最有组织与潜力的团体,首推国民党与共产党。国民党来自孙中山先生之革命团体的结合,企图建设一个有中国历史特色的现代化中国,共产党则是来自苏联之“第三国际”(Third International of the Communist Party,简称Comitern)的推动,企图在中国建立无产阶级专政的政权。同时,在侵略中国的国际强权中,又以苏联与日本,对中国有着直接侵略与占领的野心与计划。这些国际强权不断地利用机会,介入中国的内乱,以争取重大的利益,当时苏联对于中国全面的赤化,有着特殊的急迫性,那就是要让中国成为苏联支配下的抗日炮灰。日本则希望中国全面分裂而永远受其宰割,他当然非常担心苏联赤化中国,因为中苏结合的赤色力量,将会导致日本的覆亡,所以日本更以防共为借口,加速侵略中国。
若以历史的事实而论,抗日战争在整体的作战与外交上,是蒋介石所领导的国民政府,负起主要的责任,但是在文宣、社运以及游击战方面,却是由共产党影响整个的潮流。由于国际社会,故意地要降低中国对于反法西斯作战的历史贡献,所以当时许多的外国学者与政客,总是想尽办法,诬蔑中国没有抗日、对盟国毫无贡献,所以英、苏、美等强权可以出卖中国的利益,以加速战争的结束。他们喜欢引用国民党说的“共产党没有抗日”,以及共产党说“国民党没有抗日”的矛盾,而得到一个简洁的结论:国民党与共产党都没有抗日。这当然使得中国的抗日历史事实,受到极大的扭曲。
15.2 国民党力图振兴中国
国民党是推翻满清政府,建立民主共和国的领导政党,但是民国成立之后,中国为军阀割据的北洋政府所控制,在一九二七年“北伐”之后,国民政府才取代了北洋政府,在形式上负起领导中国的政治责任。虽然如此,直到一九三六年之前,中国都不能算是一个完全统一的国家:内部的割据势力形成山头与诸侯,外部强权的侵略占领着中国广大的领土,造成国民政府实际上,只是统领长江中下游的共主政府而已。当时国民政府需要面对的历史挑战是不断的内战割据,以及所有的外债赔款,加上苏联、日本等强权的侵略威胁。
面对九一八事变以来日本的侵略,蒋介石所领导的国民政府,有着无限的无奈与困难。当时中国正处在“国不国”的分裂与落后的状况,国民政府无法与日本进行全面作战,因为一旦正式宣战,日本可以轻而易举地占领全中国,所以国民政府只有设法忍辱负重的与日本的侵略周旋,以争取国家的统一,与建设的推动。但是国民政府准备抗日作战的部署,却被人民认为国民政府“不敢”对日作战:于是什么亲日、汉奸的帽子,都戴在国民政府的头上。
虽然国民政府许多领导人,都是留日的学人,也与日本政界有着一些个人的关系,但是国民党并非是一个亲日的政党。就以蒋介石而言,他曾经在日本求学,接受军事训练,不过蒋介石一直是中国文化的拥护者。假如说要论蒋介石对国际社会的态度与倾向,应该是比较“亲美与崇德”,日本还没有资格轮到被他崇拜的地位。国民党的一些领导人,曾希望中、日两国基于文化、种族的接近,能够合作互利,共同抗拒西方帝国主义的侵略,但是对于日本的侵略,国民党的领导人同样感到不能接受。但实际的问题是:假如要与日本侵略者进行历史的决战,中国必须先要有准备。这就是蒋介石与国民党多数领导人的立场。国民党抗日的意志是经过事实验证的,要不然就不会有后来中国孤军坚忍抗日作战的悲壮历史事迹,以及中国跻身成为全球四强历史地位的光荣了。
15.3 中国共产党的兴起
而由苏联第三国际指导成立的中国共产党,其根本的主张是在中国推动无产阶级专政,所以在本质上,是与日本右翼反共的军国主义,站在不共戴的地位。何况当时中国共产党还要保卫苏联的利益,因此更是要在抗日的问题上,采取与苏联绝对一致的立场。所以中国共产党从头到尾,都是“主张抗日”,但是在实际的执行上,却又有极大的差异,抗日成为中国共产党生存与发展的最佳手段与工具。国共两党的合作,固然促成了中国团结抗日的形象,但是国共两党仍然各自留有对付对方的策略,以致在抗日的同时,仍然有着相互斗争的地方,也分散了实力。
就历史的发展而言,在共产主义开始发展的时候,不是中国选择共产党,而是共产党选择了中国。因为在苏联成为共产主义国家之时,中国只是一个封闭与落后的农业国家,她根本就没有工业化的社会结构,也没有资本家与劳动阶级的对立矛盾存在,因此起初中国人对于共产主义的兴趣,多数来自受过中等以上教育的中产阶级,人数极其的有限。
但是苏联共产党政权,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若要生存发展,最佳的战略布署,就是设法让中国与印度赤化。以这两国土广民众的国家,作为颠覆西方资本帝国主义的最佳桥头堡,列宁的名言:“从莫斯科经北京、加尔各答,是到巴黎最近的道路”,正是这个战略的生动说明。何况苏联早已是食髓知味,它继承了帝俄侵略中国的大东北与大西北的基业,建立了西伯利亚的战略空间,更想进一步的控制中国的蒙古、新疆与东北。苏联共产党当然不会忘记,它与日本右翼的军国主义政府有着不共戴天的历史仇恨,以及为争夺东北亚战略地位的利益冲突。
所以苏联的共产党政权,就在表面上,一再主动地对中国示好,列宁居然慷慨地表示,要考虑归还帝俄时代对中国所侵略的土地,以及自动撤销帝俄时代,对中国所取得的所有不平等条约[1]。苏联一方面在当时中国分裂的势力之中,寻找利益代理人,曾经支持过西北军的冯玉祥,也设法与广州的国民政府建立关系,更重要的是,苏联一方面也决定全力辅导成立中国共产党,以在中国推动“无产阶级革命”。
中国共产党在一九二一年十月成立于上海(这一年正是苏联正式并吞外蒙古,准备建立傀儡政权“蒙古人民共和国”),当时正式的党员只有五十三人,参与开会的代表也只有十三人,是由苏联的第三国际共产党代表马林(Maring)主控会议,推举陈独秀为总书记。中国共产党成立时所主要关心的议题,是如何在中国进行无产阶级革命,以与苏联共产党共创一个全球性的无产阶级专政之社会,而非从复兴中华民族与其历史之观点,进行建设富强之中国的历史大业。
15.4 国共的合作与分裂
不过由于中国当时并没有工业化,也就没有资本主义剥削工人阶级的严重问,因此中国共产党很难利用劳工的力量,进行发展。因此在苏联第三国际的直接指导之下,中共主动与孙中山所领导的国民党,进行多次的接触与协商,希望能够达成国共合作,以加速中国共产党的发展。而当时的国民党,正处在致力消灭割据军阀,对抗西方资本帝国主义剥削的时期,极需外来的帮助,苏联以提供政党组织、运动群众、建立党军、提供经费与武器的条件,在一九二三年与国民党达成国共合作的协议。中国共产党利用国民党的党政军组织与架构,充实了共产党的党政军功能与力量,建立一个有全国性军政力量的政党。
也就是得到了苏联与中国共产党的加入,国民党的党政军力量迅速的得到强化,联俄容共之后的国民政府,组织力量大增,眼见军阀割据的势力,已经面临人心厌倦,力量耗竭的崩溃地步,于是它决定在一九一六年发动统一中国的北伐。国民党的军政力量,在北伐之中,出现了势如破竹的凌厉战果,打得军阀势力溃不成军,但是国民党内部,以及与共产党之间,也立刻面临如何共处,以及如何处理所获得战果的大问题。
到了一九二七年,国民党刚攻下长江以南的地区,其内部就爆发了宁汉分裂的危机,同时也就引爆了国共间的重大历史冲突,国民党在南京的势力,决定在当年的四月十二日采取清共的政策,接着在武汉的国民党也决定与共产党分裂,国共之间的武装冲突也就无法避免。而在一九二七年八月一日,由中共人员主控的一些国民党部队,以朱德、贺龙与叶挺为首的军队,在江西南昌发动兵变,与国民政府决裂,建立独立的武装部队。
接着在八月七日,中国共产党在武汉召开紧急会议,全面清算陈独秀与国民党合作的路线,而由瞿秋白出任中共领导人,宣布全面脱离国民政府,而独立进行革命路线。之后中共各股的力量,设法在广东、湖南等地进行武装革命,十一月十七日,由澎湃所领导之中国共产党在广东的海丰与陆丰地区,正式建立中国的第一个苏维埃政府,从此中国共产党就在中国内部,成立了一个新的政府与新的国家。
由毛泽东在湖南首创的中国共产党工农红军,转战于湖南、江西后,与朱德的部队在江西井冈山会师,建立了红四军团,井冈山很快就发展成为中共最大的军事与政治中心。而中共其它地区的军政力量,也开始在长江中游与华南一带,纷纷成立工农红军的武装力量,最高达到十二个红军组织。这些红军所到之处,都成立了以工农民武装革命为主的苏维埃政权,无论是“红军”还是“苏维埃”政府,当然都是模仿苏联军政架构的泊来品。而中国共产党的早期运作,更是直接受到苏联共产党第三国际的指挥。中国共产党在中国境内成为另外一个新的“国家”,在长江中游以及华南山区的江西、湖南、福建、湖北、四川、安徽一带,非常迅速的发展,成为蒋介石所领导的国民政府最大的威胁。
在共产党无产阶级革命的理想中,一切的资本主义与其所代表的帝国主义,都是共产党无产阶级革命所要消灭的头号敌人。对于受到苏联直接支持与指挥的中国共产党而言,当时的日本在日皇的封建主义、日本财阀的资本主义与军人的军国主义组合之下,它成为一个极端反共的国家(同时日、俄还有历史的仇恨与战略上利益的冲突),日本的军国主义既然是苏联最大的威胁,当然也就成为中共的首号敌人了。
当时的中国共产党既然是第三国际中的成员,当然是要把“打倒日本”,“保卫苏联”,视为政党重要的政略目标。因此初期的中国共产党,由于其无产阶级革命的本质,以及与苏联共存共荣的关系等特性,必然是对日本军国主义,采取坚决对抗的立场。但是其出发点,主要不是站在保卫中国民族主义的立场,而是站在全球无产阶级革命的立场,并且是为了支持苏联与日本的历史对决才采取抗日的政策。
15.5 中国共产党抗日策略的变化
一九三一年的九一八事变,日本侵略中国的野心,震惊了整个中国,当时控制苏维埃区的中国共产党,发表了非常清楚的抗日立场。但是当时中共抗日的基本论点是,为了维护全球无产阶级革命,以及捍卫苏联,因此要求中国人民起来抗日,而其具体的行动内容是,要求中国人民推翻蒋介石的国民政府,这样才能进行抗日。其后在一二八事变爆发后,中共更是号召军人与群众,进行反国民政府的斗争,只有推翻国民政府,建立无产阶级革命的政府,同时与苏联的力量结合,才能消灭日本的军国主义势力。这是中国共产党独立要推动抗日的时期。
当时多数的中国人民,对于国民政府一再的忍辱负重,对日本的侵略退让,已经失去了耐心,对于中国共产党明确的抗日立场,也给与奇特的反应,因为他们需要有人领导抗日,但是他们不懂为什么共产党的抗日,不是站在中华民族的立场,而是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老实说,早期投入积极抗日运动的人士,多数是中产阶级与学生,并不是无产阶级的“工农大”,多数的中国人,对于所谓苏维埃政府,更是摸不清真正的意义,所以真正响应中共抗日号召的,人数相当的有限,但是让一般人对于共产党的激进抗日立场,有着较为深刻的印象。
这是中国共产党的中华苏维埃政府的抗日大政方针,在于“先反蒋,才能抗日”,目标在于保卫无产阶级与苏联的利益。中共非常善于利用日本侵略中国北方的各个机会,只要蒋介石必须抽兵北调,红军绝对尾随攻击中央军与扩大地盘,根本不给国民政府任何机会,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动员兵力,与日军作战。红军这种利用蒋介石抗日来打击蒋介石的做法,当然使得国民政府认为,中共的红军是中国抗日最大的内忧,于是蒋介石所领导的国民政府的抗日政策,要求“先安内,才能攘外”。安内最大的目标就是要肃清红军的力量,如此国民政府才能完成统一与推动建设,以培植中国的国力与日本作战。
中共在一九三三年的一月十七日,由毛泽东与朱德联名发表抗日宣言,开始有了立场的转变,中共要求中国所有的政治与人民的力量(除了国民党之外)与中共联合,对日本的侵略,进行坚决的抵抗,抗日不再是为了全球无产阶级以及苏联的利益为前提。
一九三四年四月十日,当时中国正遭到日军攻占热河,以及威胁平津的危机之时,中共更进一步的发表宣言,清楚地强调,中共希望中国所有不同的政治力量,都应团结起来(这时共产党要求的抗日力量,不再限于工农与无产阶级了,也包括了国民党一部分的力量,但是要求国民党停止对苏区的进攻),对抗日本的侵略。不过中共仍然没有放弃抗日反蒋的基本立场。蒋介石也没有松动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方针,在日军侵略的压力下,国共之间的战争,一直在激烈地进行着,除了政权与意识形态之争外,对于如何抗日,双方的立场也是完全对立的。
15.6 中共的长征
对于日本政府而言,最为担心的,正是中国的全面赤化,因为中国的土广民众,一旦接受共产党的统治,并与苏联联合成为共同反日的力量,那么日本绝对是无力招架,所以日本政府说什么也不能允许共产党的势力,在中国发展成功。蒋介石若是积极剿共,日本政府还可以给国民政府一些喘息的时间,假如蒋介石采取联苏容共的政策,那么日本政府只有对中国提前采取断然的行动。
到了一九三四年,在国共战争中,蒋介石开始明显地居于优势,当年十月十四日,蒋介石的部队迫近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首都瑞金,于是中共中央决定依照计划突围撤退,而进行“长征”,红军从江西经过湖南、广西、贵州、云南、西康、四川、甘肃,最后到达陕西北部,蒋介石的部队则一路的追击围堵,顺带对沿路的诸侯,进行招安的工作,红军的实力在长征途中,则是遭到了极大的损失。
这时长征的红军,常以抗日为名,不断地发表声明,要求国民政府停止内战,而对日本进行抗战。同时苏联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开始了解,要继续“抗日必先反蒋”的政策,是完全不切实际的事,蒋介石已经成为中国实力最大的军政势力领袖,假如中国要抗日,反而非要蒋介石领导不可了,所以中共有必要改变策略。
一九三五年的八月一日,中国共产党驻莫斯科第三国际的代表王明,利用中共中央的名义,发表抗日统一战线的“八一宣言”要求中国所有党派停止内战,组织国防政府与抗日联军。之后中共又多次发表抗日的政策宣言,都是要求中国内部团结,组成抗日的政府与军队,同时对于国民党政府也不再完全的排斥。但是这些政策宣言,全都是向全中国社会发出的,中共并没有直接与国民党进行联系。
直到一九三六年八月十日,中国共产党终于正式的对国民党发出共同抗日的电函,正式称国民党为贵党,承认蒋介石为国民政府的委员长,并且表示同意国民政府的对日外交与国防政策,要求国民政府与中共进行抗日合作的谈判。这时中共的策略,已经由“反蒋抗日”,大幅的转向,改成“联蒋抗日”与“迫蒋抗日”了。
15.7 蒋介石的联苏的抗日策略
由于蒋介石的安内政策,在五次围剿红军之后,终于获得重大的成效,不但原先在长江中游与华南发展的几十万红军,在经过长征到达西北只剩下几万人而已,同时蒋介石的军政力量也开始进入西南的战略腹地,这时(一九三四年)蒋介石开始考虑到抗日的国际战略局势。因为中、日战争不仅是中日两国之间的战争,更是全球列强利益发展的全面冲突之一,要想赢得战争,中国与日本都需要争取国际社会对自己有利的因素,特别是需要掌握到战争资源的供应,更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所在。
这时日本已经以“反共反苏”的政策,获得了德国与意大利的结盟支持,而国际社会虽然多数同情中国的遭到日本的侵略,以及不满自己在中国的利益遭到日本的危害,但是当时没有一个国家敢与日本正面对抗,也不敢积极支持中国的抗日建军计划。只有苏联因为与日本的矛盾,而会在某种程度之下,“支持”中国抗日,以及德国因为担心中国全面偏向苏联,所以也有限度地支持中国建军。
蒋介石知道,中国只有完成统一与现代化之后,才能推动工业化与社会改革,这个工程涉及到中国整个文化、社会结构的改革,根本不可能在短期之内完成,因此中国若是与日本侵略者爆发全面的战争,中国一定要设法争取到国际社会的支持。既然当时英、美的绥靖政策,不能协助中国抗日,那么存在于苏、日之间的重大历史矛盾,应有中国可以利用的地方。在一九三五年,蒋介石开始运用不同的管道,希望能够与苏联当局沟通,以建立合作抗日的策略。
而苏联当然是要求蒋介石停止剿共,才愿意与国民政府谈判结盟抗日的可能性。因此在一九三六年五月,国、共之间,终于开始了秘密的接触,彼此商讨有关团结抗日的条件。蒋介石也开始安排放弃必须完全的安内、才能抗日的政策,苏联则在等待国民政府容共之后,再谈支持中国抗日的条件。所以反共的国民政府,最后也走上了“联苏、容共以抗日”的道路。
此时中国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已经明确地提出团结中国所有不同的军政力量,共同对抗日本,这种基于民族主义感情的文宣力量,深深吸引着当时多数的爱国青年,造成中共能够迅速地以抗日策略,成功地控制了学运与工运的各种组织。许多爱国的青年,就是因为共产党明确的抗日主张,而投效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他们并非认同无产阶级革命的意识形态2。在当时中国的舆论,以及社会的认知,多数都认为中国共产党是坚决主张抗日的团体,而国民党则在瞻前顾后推托抗日的行动。因此要痛痛快快的抗日,就要支持共产党。
当时在抗日文宣技巧的模糊下,大家只看到日本对中国东北的侵略,而没有看到苏联对中国蒙古与新疆的侵略,大家只看到国民党与日本的周旋而不敢一战,而没有看到共产党对苏联侵略中国从来没有反对的批判。由于日本侵略中国的领土与主权的完整,成了中国必须对抗的强敌,可是苏联对中国领土与主权长期、一贯的侵略,却没有受到中国应有的觉醒与防备,国民政府联苏抗日的政策,反而受到中国社会普遍的支持。这只能说明中国所遭到的历史困境之险恶,中国无法顾到自己全面的利益,只能联合次要敌人,对付主要敌人。
历史的结果是,在中日爆发全面的大战之后,国民党为了抗日是拼掉血本,共产党则在抗日战争之中,发展成为可以与国民党分庭抗礼的壮大实力,苏联是白白捡到中国抗日的成果,并成功地使中国赤化,日本虽然是战败国,但是仍然受到美国特殊的照顾与待遇。这就是为什么抗日战争成为中国近代史中,最为错综复杂的历史事件,这场战争,也成为关系中国命运发展最为深远的巨变。
第十六章、最后关头之前的最后努力
日本大陆政策的最高指导原则,就是以蚕食的方式,逐步侵略中国。因此日本先抢占东北、再热河、再内蒙、再河北,一步步扩大对中国的占领。但是这个政策的前提是,中国内部要继续不断地分裂,她才会继续对日本的侵略让步。日本所担心的是,假如中国开始团结与复兴之后,终有一天会对日本的侵略拒绝低头,而采取一场全面抗战的反击。所以日本要拿捏的,是如何继续执行其大陆政策,而不致引起中国的反扑,也就是它将以和战互用的手法来侵略中国。
时至一九三五年,日本蚕食中国的政策,开始遭到更大的阻力,因为这时候的中国,已经不是九一八事变前后,陷在分裂与落后的历史危机中的国家了,在这几年当中,国民政府采取军事与政治力量的交相运用,努力使得中国的政治结构,出现了逐步统一的局面,国民政府也凝聚了建设与发展的初步力量。中国有了这样的基础,就开始与日本进行交涉与周旋,对日本的侵略也不再一味的退让了。
为了避免与中国进行全面的决战,日本开始推动对中国和、战两手并进的攻势:在外交部门,是执行广田三原则的政治谋略,企图以外交手段与南京的国民政府进行交涉,目的在迫使中国政府放弃对抗日本的政策,而沦为日本独特势力范围支配的保护国;而在军事部门,则直接在华北对地方的军政负责人施压,企图迫使他们放弃与南京的联系,而接受日本的华北自治方案,也就是企图将华北五省,从中国的主权脱离出来,而成为日本所控制的殖民地。
不过,在一九三五年年底,国民政府成功地实施法币政策,并且推动国家的农业改革、工业发展与交通建设,以及有计划的整编军队、大幅的改进教育、开始成立与运作各级的政府行政组织,这些都是中国开始现代化的表现,假如能够再给中国五年的时间,那么中日之间国力的差距,必能大幅的缩短;假如再给中国十年时间来建设与发展,那么日本还能不能与中国在军事上较量,恐怕都有问题了。这就是当时中国领导人与部分有识之士的共同想法:能否再为中国争取五到十年的时间,以完成更多的准备,这样中国就可以有实力与日本进行争回国权的交涉了。
16.1 两广的统一
蒋介石在一九三四年十月,先后击破红军在华南与长江中游的根据地之后,接着需要着手解决的政治统一问题,就是两广与中央的分裂。虽然蒋介石在政治上,对于两广的分离政府,采取以和为贵的低姿态,希望能够和平解决两广与中央的歧见,在先后召开的国民党四全与五全大会中,不断的妥协,给足两广代表的面子,但是两广的军政领袖,如胡汉民、邹鲁、李宗仁、白崇禧等人,一直对于蒋介石怀有极深的防范与敌意,两广政府仍然整军经武,同时经常派人与华北的军政势力进行联络,以随时准备与蒋介石的南京国民政府进行军事对抗。
日本对于介入两广与南京之间的分裂,一直抱着极大的兴趣,希望能够再度引爆中国的分裂与内战,以消弱蒋介石南京国民政府的力量。因此日本多次派出与两广高层军政人士有过往的日本军政领袖,如松井石根、土肥原贤二等人,前往两广进行反蒋游说。此举虽然没有达成收买两广政府的目的,但是也建立了一些可以牵制蒋介石的政治力量。
而广西的李宗仁与白崇禧,甚至聘请日本军事顾问,接受日本的军事武器援助,以强化桂军对抗蒋介石德式装备整编军队的能力。当然两广的政府,一直是以南京政府“不敢抗日”作为反蒋的理由。两广政府领袖痛批蒋介石的政策,从九一八事变、一二八事变奇-_-書--*--网-QISuu.cOm、到塘沽协定,无一不是南京政府“丧权辱国”的卖国表现。虽然两广政府反蒋的情绪极其强烈,但是它还能守住中华的民族大义,不愿成为日本所控制的傀儡政府。
到了一九三六年,广东的政局有了很大的变化,五月,国民党的元老胡汉民去世,邹鲁又被迫离开广州,广州方面由陈济棠控制大局,而此时南京的国民政府已经肃清江西、湖南的红军,并且正在积极地修建粤汉铁路,因此中央的力量已经向南发展,而接近两广的势力范围,因此造成其军政领袖的紧张。于是两广的领袖决定先发制人,以日军在华北增兵、国民政府没有决心与日本决战为理由,联络华北的山头势力,讨伐蒋介石的国民政府。一九三六年五月二十八日,两广政府正式出兵北上,进入湖南与江西南部,宣言假如南京政府不对日宣战,他们将会进攻南京,同时两广政府派员到华北进行游说,希望再组反蒋的军事同盟。
此时华北的军政领袖,由于经常在日军强大的压力之下,深知对日宣战是非同小可的历史决定,他们虽然不见得完全愿意支持蒋介石与国民政府,但是他们却了解,目前中国若是要对抗日本,必须团结合作,争取更多准备的时间,并且绝对不能再开内战。所以宋哲元、阎锡山、傅作义、韩复渠都先后宣布,不参加两广政府的抗日救国军。华北的军政领袖,既然不愿支持两广的军事讨伐行动,两广的抗日救国军也就更为人单势孤了。而此时蒋介石所领导的国民政府,不但已经将军政力量扩大到了西南,同时在各方面的建设与发展,都有了中央政府的架势,单凭实力,两广实在很难挑战蒋介石与国民政府。
由于两广军政领袖师出无名,在广东的空军与陆军先后投向国民政府之后,两广的反蒋势力迅速瓦解。蒋介石于一九三六年七月,在南京召开国民党五全的二中全会,会议通过正式撤消两广的“西南政务委员会”组织,两广直接归并中央直接领导。广东的陈济棠在众叛亲离之下,只有离职到香港。九月中旬,蒋介石再亲自到广州与李宗仁会面。李宗仁、白崇禧等人终于同意出任国民政府委派的职务,从此与南京分裂长达六年的两广,终于重新接受南京国民政府的号令,中国更朝向统一的方向迈进了一步。南京的国民政府,当然更有中央政府的规模与实力,此时蒋介石所剩下唯一的内政统一问题,就是与红军之间的较力了。
此时日本也了解中国的转变:一个由蒋介石所领导的中央政府,正在重建一个统一的政治架构,中国不但在理财练兵上,开始理出头绪,中国甚至在社会、教育、文化、工业与经贸等方面,都出现了真正的进步。因此日本政府开始感到紧张,假如再让中国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不出十年的时间,日本将难以招架中国复兴的强大实力,因此其内部出现了检讨大陆政策发展的新争议。
但是对于日本的少壮派军人而言,侵略中国以及建立军国主义的大政方针,是他们愿不惜任何代价继续推动下去的,因此日本的少壮派军人,对于政府部门瞻前顾后的做法,大感不满,终于正式决定,发动流血的军事政变,以建立军人政府。一九三六年二月二十六日,由少壮派军人所主导的二二六政变,刺杀日本政府的内阁阁员,并且包围日皇皇宫。虽然整个政变最后还是被效忠日皇的军队平定,但是日本的政治权力,从此完全地落到了军人的手中,日本再也没有一位政治人物,敢违逆军人的意志。因此日本从此正式的步上军国主义的方向,至于何时与如何全面侵略中国,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16.2 中、日的外交互动接触
在这个时候,南京的国民政府,开始与日本进行全面的外交接触。国民政府仍然希望在爆发全面战争之前,尽可能的让日本明白,中、日是处在“合则两利”的历史关键时刻,如果两国一旦爆发全面的战争,无论是谁获胜,最后都将会给西方帝国主义,以及苏联共产主义,占到便宜。虽然中国这种看法非常具有历史的眼光,却仍很难让日本军方的强硬派真正的醒悟。当然中国政府也希望,能够利用外交谈判,拖延中日两国之间战争爆发的时间。
因此从一九三五年开始,中国政府就与日本的驻华大使,以及中国驻日大使与日本政府,进行双向双线的一系列接触与谈判,特别是中国驻日大使董作宾与日本外相广田弘毅,以及国民政府的外交部长张群与日本驻华大使川越茂之间的会谈,最为深入与全面性,中、日之间几乎是无话不谈。但是日本方面一直围绕着所谓的广田三原则,千方百计想要在谈判桌上,迫使中国接受日本控制中国的条件,根本就没有任何平等与尊重的立场可言。因此尽管中国方面一再希望日本能够了解,中、日相争最后的结果,绝对是两败俱伤,而让美国与苏联取得支配亚洲的机会,但日本方面丝毫不为中国的远见所动。因此中日的外交接触,只成为了日本压迫中国的外交手法而已。
而日本对于国民政府与中共红军和苏联之间的关系发展,是非常的重视,因为日本与苏联以及共产主义,最终必然要有一场决战,这是日本无法逃避的历史命运,而当初日本急于侵略中国东北、内蒙与华北的战略目的之一,就是为了争取抗苏的战略空间与战争资源。日本最大的战略恶梦,就是中国全面的赤化,而成为苏联所支配的附属国,那么日本在华将会陷入被南北夹击的危机之中。
因此当中国共产党的红军,打着北上抗日的旗帜,从中国的西南折向西北运动之后,日本对于国民政府的压力立刻大幅的增加。日本政府以及军部,包括关东军与驻屯军,都一再地发表声明,假如国民政府不能有效的歼灭北上的红军,那么日本只有自己动手来攻击红军了。这就是一九三五年,在华北日军压迫国民政府的最主要借口,而所谓“冀东防共自治政府”的出现,就是日本要针对中国共产党力量北上的先制防御行动之一。之后,日本的华北驻屯军改编,以及对于冀察政务委员会负责人宋哲元没完没了的压迫,也都是着重在“防共”的战略。
一九三六年二月,红军一度表示为了抗日,由陕西进入山西与内蒙古边界,引起了日军极大地警戒,日军借口防共的迫切性,在一九三六年一月,日本政府通过扩编其华北驻屯军的议案,已准备迎击共军北上的挑战。日本在华北驻屯军的司令官职级,提升为日皇亲自任命的中将军官,并且擅自违反了辛丑和约所规定驻屯军的数量限制,大量的增加在华北的日本驻军。日军公然表示,为了防止中国共产党的部队进入华北,日军随时准备在华北采取必要的军事行动。五月一日,日皇正式任命第一师团长田代皖一郎中将,出任改组之后的驻屯军司令官,并且增派第五师团中(日本的“钢军”)的一个旅团,驻进天津与北平之间的日军基地。
16.3 宋哲元的折冲斡旋
日本在华北采取政治与经济的两手策略,在政治上,是对于冀察政务委员会的主任宋哲元,进行无所不用其极的威胁利诱,并且直接与华北其它的军政领袖进行接触,希望华北能够正式的脱离南京的国民政府,而以所谓自治的方式,加入日本与满洲国的政治与军事合作体系之中。宋哲元的确受到日本极大的压力,华北是否脱离国民政府而自主,几度都在危机边缘徘徊,田代在一九三五年九月,以近乎最后通牒的方式,企图胁迫宋哲元接受华北自主的日本要求。
这时候的宋哲元,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军事将领,而是拥有冀察两省军政经权力的地方大员,二十九军也从最初的两万多人,扩充到二十多万人的地方性大军实力(包括各种保安队等武力),而日本对于策划华北的自主,更是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试想连黄郛与何应钦两位国民政府的重量级人物,都不堪日本军方在华北的压力,如何让政军实力有限、与国民政府关系较浅的宋哲元能够招架得住呢?但是宋哲元本人对于中国民族主义的底线,却仍有不可动摇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