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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名将英雄梦(全景展示中国三千年战争史)

_8 江湖闲乐生 (现代)
  秦军选手:主帅武安君白起、左庶长王龁、大将司马梗、王翦、王陵、蒙骜、胡伤(秦军的精英全在这儿了)
  秦军总兵力:前期30万,后增兵25万,最后援兵10万,总共65万(约数)
  比赛意义:决定天下归属之战、白起的巅峰一战
  比赛结果:秦国惨胜,赵国惨败
  在讲述这场无比惨烈的大战之前,我们先来说明一下,赵军兵力约50万,秦军兵力约60万,有没有可能?
  现在很多疑古派认为,《史记》中记载赵军有四十五万这个说法,是夸大之词,他们提出的理由是:战国时代的总人口应该就在一千多万左右,按照“一个国家所能较长时间乘受的兵员压力最极限不能超过国家总人口的五分之一”这个理论,战国所有国家的总兵力也就是二百万左右,所以秦赵二国即使倾全国之力,也不可能调动一百万以上的兵力,何况二国还要防备其他五个国家,绝不会倾全国之兵出战。
  我要解释的是,战国时代的人口绝对不止一千多万,你想想,西汉初期中国统计的总人口大约是四千万,这还包括超过一半的不被中央政府掌握的各种无籍人口。考虑到秦末战争中大片北方土地被匈奴强占、大量人口被匈奴掠走,以及在秦统一战争期间及秦末、楚汉战争中消耗的一千多万人口,战国中后期中国的人口保守估计也应该在五千万左右。秦赵都是大国,两国的人口数没有两千万,也有一千多万,一千多万出一百万兵,完全属于正常水平,没啥好稀奇的。
  又有人说了,根据《左传》记载,春秋时候诸侯国之间的战争出兵也就几万,超过十万就算是超级大战了,为什么在战争如此频繁的情况下,短短百来年的功夫,各国的兵力就增长了七八倍呢?这似乎不太合常理吧!
  对于这一点我要解释的是,春秋时期的战争乃是争霸战,分出个胜负就行,无需大动干戈;而战国时期的战争乃是兼并战,列国兵争,皆是以强凌弱,以众暴寡,逢人则杀,遇地则攻,所以经常是农夫丢了锄头,就被拉去打仗,人人都是战士,那兵力还能不多吗?
  接下来,我们分前期、后期两个部分来讲这场战争,前期白起一概没有参与,他躲在家中称病不出,以迷惑敌人。他在等待,等待秦昭襄王不得不来找他的那一天。
  另外一边,这一年四月份,王龁与廉颇终于正式交上火了。这第一仗是场遭遇战,当时,司马梗(又名司马靳,乃司马错之孙,太史公司马迁之六世祖)率领的秦军前哨部队和赵茄率领的赵军侦察部队同时在空仓岭(今沁水、高平界)附近侦查敌情,两边远远的看到,就开打了。赵军没有后援,被秦军围歼,赵茄战死。秦军趁胜对赵空仓岭防线发动了猛烈的进攻,六月,该防线中最重要的东鄣西鄣两处城堡陆续被秦军攻破,赵四名都尉(团长级别的军官)阵亡。
  廉颇一看秦军势大,赶紧派人加修空仓岭防线之壁垒,决意来个死守不出,看你王龁怎么办!
  王龁年轻气盛,打起仗来风风火火,他最讨厌的就是廉颇这种乌龟作风,好,你死守是吧,那我就攻坚!七月,王龁的三十万秦军直接朝赵军的壁垒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猛冲,赵国的弩兵没日没夜的在壁垒后面射啊射啊,却发现秦军好像永远射不完似的,一批倒了,更多批又冲了上来,就这么没几天,赵军的壁垒崩溃了,三万赵军阵亡,两名都尉被俘。
  王龁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同样三万多秦军士兵倒在赵军的壁垒之下,鲜血将筑垒的黄土染上了一片又一片樱红色。
  第一道空仓岭防线算是彻底完了,但是没关系,廉颇还有第二道防线,那就是丹河防线,他还可以接着当乌龟,继续跟王龁玩打仓鼠的游戏。
  这一道防线,其实是一个河谷,东西两座山夹着一条丹河,正是一道极难逾越的天险。
  所以,西边的空仓岭防线没了,廉颇就在丹河的东边山上接着修壁垒,如此,他不但有水宽谷深的丹河可凭,更有大粮山、韩王山两大制高点,可鸟瞰数十里丹河两岸,敌我动静,如指囊中。
  而王龁在突破了赵的天险空仓岭及其防卫集群后,接着攻占了其接应和补给基地——四山环卫、三水汇流的完固要塞光狼城,东进丹河的障碍扫除殆尽,遂一鼓作气进抵丹河西岸一线,形成隔河与赵相峙的态势。
  可是当面对到廉颇的丹河防线时,王龁却没一点儿辙了,赵韩二十五万大军全集中在这丹东山上,像老鼠一般日夜不停的修垒打洞。面对丹东山这数百米的仰角,赵军不出来,王龁就有天大的本事也攻不上去。
  结果这一耗,就是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来,王龁每日在河边挑战,廉颇就是不出战,死也不出。
  “廉颇老匹夫,有种你给我下来,咱俩真刀真枪来个一决胜负。每天就知道挖坑修垒,你是耗子啊你!”
  “王龁小儿,有种你攻上来啊,要是不敢,就赶紧收拾包袱回老家吧!上党与你无缘,此乃天意,强求不得啊!”
  他们小俩口在这里整天吵来吵去可不要紧,却急坏了他们的后台大老板,秦昭襄王和赵孝成王两个人!
  首先着急的是赵孝成王,几个月前他还做着飞来十七个城池的美梦,一转眼事情竟急转而下,廉颇丢失上党损兵折将也就罢了,关键是他手里二十万赵军五万韩军足足二十五万大嘴巴那可是每天都在消耗二三十万斤的口粮啊,那么一个多月是多少?上千万斤的粮食,天文数字!
  我赵国再有钱,也禁不住这样流水一般的花啊!
  不行,这仗不能再打了,讲和吧,干脆跟秦国瓜分了上党,这个结果似乎也是不错。
  此议一出,立刻遭到了丞相虞卿的反对:“和与不和,主动权在秦;秦必欲破赵之军矣,虽往请和,秦恐不听。不如发使以重宝附楚、魏,楚、魏受之,则秦疑天下之合纵,和乃可成也。”
  这一招其实不错,楚国和魏国一帮忙,秦国或许就不打了,毕竟三国联手,秦国也未必吃的消。
  可是赵孝成王不听,他还天真的以为,秦国这次并没有真的就想和赵国决一死战,几十万大军在外要吃要喝,赵国撑不住,秦国也好不到哪里去。
  于是,赵孝成王最终还是派出了大臣郑朱,去咸阳城媾和。
  赵国大使来求和了,那么秦昭襄王该怎么办?摆在他前面的似乎有两条路。
  第一:接纳赵国大使郑朱,双方停兵议和。
  第二:驱逐赵国大使郑朱,双方接着打。
  若是我们来答这道选择题,不是选一,那就是选二了,不过秦昭襄王的脑部结构可跟咱们不一样,他两条路都不选,却独辟蹊径,开创了条第三路——接纳赵国大使郑朱,但双方还是接着打!
  这可太黑了,秦明着接纳赵使,摆出一幅好像要和谈的样子,其实根本就是在演戏给其他五国看,让他们误以为秦赵将要和谈,根本无须多管闲事去救赵。
  而事实上,秦昭襄王早已打定主意,不撞南墙不回头,不把赵国给打趴下,绝不撤兵!
  事情,总要有个解决的时候,赵国在秦国北境始终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一天不除掉他,秦昭襄王一天睡不了安稳觉,三十年前赵武灵王那个伟岸的身影,总是莫名其妙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总之,赵国这颗眼中钉必须要除去,至少要将它赶到北边儿的代地去,秦昭襄王才放心。
  然而,这一仗还真是难打啊,一切都被白起说中了,廉颇龟缩不出,摆明了要跟秦国耗下去,他似乎认准了秦军唯一的弱点,那就是补给线困难。
  战国后期,秦国不但拥有从前的关中沃野渭河平原、更有新占地天府之国巴蜀、物华天宝之江汉,耕地超过天下三分之一,人口超过天下十分之三,财富超过天下十分之六,可谓后劲十足,但是,上党这个地方,与赵国紧相连接,军队与后勤供给都能迅速投入战场。而秦则须以渭水漕粮,东入河、洛进击上党。物资、兵员两不便。秦虽富的流油,国力要比贫瘠的赵国雄厚的多,但补给线之劣势却把这些完全给抵消了。
  所以,秦昭襄王也着急啊,着急到了顶点,实在没办法,也只好回头再去找武安君白起了。
  而白起,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遥远长平的一切,尽在其掌握,关键时刻,他将给赵国以致命的一击。
  于是,长平之战秦国第二次紧急御前会议召开。
  “如今秦赵对峙,不战不和,拖费时日,我军终将不继,武安君可有良策,解此僵局乎?”秦昭襄王侧席问道。
  白起脸上浮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口中只说了两个字:“换将!”
  “换将?”
  “廉颇不去,赵军必不出,赵军不出,赵终未可入也。”
  这时范睢插嘴道:“要去廉颇不难,只须用反间之计则可,只是廉颇若去,赵尚有三人可用,即燕安国君乐毅、齐安平君田单、马服子赵括,换何人乎?”
  白起道:“乐毅、田单均是外人,赵王未必肯用,马服子赵括乃是赵奢之子,出身公族,且声名更胜乃父,赵王必用之。”
  范睢撇嘴道:“赵括之兵法更胜乃父,武安君可有信心一战而胜之乎?”
  白起站起身来,朗声笑道:“只要赵军肯出战,谁领军都是一样,只要大王与范丞相能为我做两件事,我可使赵军匹马不还!”
  秦昭襄王急问“哪两件事儿?”
  “其一,换将之后,赵增兵多少,我方亦增兵多少。其二,粮者,军之本也。还请范丞相亲自督粮,方保万无一失。”
  11.长平之战2
  另外一边,赵孝成王的眼睛都急绿了,秦国明明接纳了郑朱,且招待甚周,却始终不肯开启和谈,还到处宣扬,让全天下都知道了赵使在咸阳的消息,搞得现在五国谁都不肯来帮忙,这不,最近他找齐国借粮食,齐国人却说什么也不肯借,真愁死人了!
  秦赵攻战甚急,五国为何不肯出手,原因有三点:
  第一,赵王本身态度暧昧,一下子打一下子和,让人摸不清底细、无所适从;
  第二,赵不花半点力气,受了韩上党十七座城池,实在有欠厚道,让它赔点儿本是应该的;
  第三,秦赵两强决战,无论谁赢谁输,谁都要付出相当的代价,两个最强国的实力被削弱了,对剩下五国都有好处,何必跑去破坏均衡呢,咱们坐山观虎斗,岂不更妙!
  所以,现在摆在赵孝成王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速战速决!拖下去,赵国力衰竭,不用秦动手,在旁虎视眈眈的齐燕一出手,赵国就完了!
  于是,诏令像雪片一样飞进了廉颇的营帐内——出击,出击,立即出击!!
  可是廉颇却对这些命令和赵王的责骂熟视无睹,硬着脑壳,就是不出击,死也不出击!说什么:“凡与敌战,须务持重。见利则动,不见利则止,慎不可轻举也。”
  赵孝成王火了,开始削减廉颇的军粮。可廉颇宁愿饿肚子,还是硬撑到底。
  今天,长平古战场有座山叫做“假粮山”(又称大粮山)。据说是,廉颇命令士兵在夜间高声唱筹,好像在搬运粮草,以此迷惑秦军。
  赵孝成王没办法了,现在他能做的,只有两件事儿——增兵,换将!
  恰好在这个时候,赵朝野上下开始流传着这么一句话:“秦之所畏,独畏马服君之子赵括为将耳!廉颇易与,且降矣!”
  这显然是秦国的反间计,可是赵孝成王却不得不心甘情愿的上当,赵国虽富,但经济发展极不均衡,在畜牧业、手工业、商业异常繁荣的同时,农业发展却极其滞后,根本无法支撑长时期大规模的消耗战,故换将者,秦所乐见,赵亦不得以而为之也。
  那么换谁好呢?赵括?这倒是不错的一个提议,此人乃赵国第一名将马服君赵奢之子,从小熟读兵书,对天下兵法烂熟于心,就算乃父赵奢,也是常常自愧不如。赵奢死后,赵括嗣马服君之位,开始将所学兵法融会贯通,著书立说,不久名声大震,各国许多游士慕名前来,拜在他的门下,一时间,赵括门徒遍天下,世人皆尊称其为“马服子”,与孙子吴子相提并论。
  可是这位被称作“子”的大军事家,其实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且从未指挥过任何一场战役,让他来承担这干系赵国命运一战的重任,能行么?
  赵孝成王陷入了极度纠结之中,一方面,赵括的确是一个绝佳的出战人选;另外一方面,实战经验的匮乏却又是他的致命伤;到底要不要拿赵括来换廉颇呢?头痛啊,头痛到爆。
  更让赵王头痛的是,赵国群臣对于赵括的任免,也分成了截然不同针锋相对的两派。
  一派人以平民宰相蔺相如为首,他们反对将赵括替换廉颇,理由是:“王以名使括,若胶柱鼓瑟耳。括徒能读乃父书传,不知合变也。”
  意思是说:赵括徒有虚名,只会纸上谈兵,根本不懂得战场上随机应变的道理。大王你要用他,就好像粘住调弦的琴柱再弹琴呀!
  另外一派人以赵国亲贵平原君赵胜为首,他们认为当年田单、赵奢拜将之时也没有一点实战经验,一样能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而赵括之才,远胜田单、赵奢,或许跟大秦武安君白起,都有得一拼呢!
  这一场激烈的庙堂辩论,反映了蔺相如廉颇的布衣卿相势力与朝中亲贵势力之间的尖锐矛盾(赵括属于亲贵势力)。而这一矛盾,就是赵国数百年来无法真正强大的最大弊端,从前它害死了赵武灵王,接着它让赵国活力俱失,现在它又让赵国的决策左右摇摆。你想,一个如此不团结不坚定的赵国领导层,又怎么能与强大的秦昭襄王和武安君白起相抗衡呢?
  两边儿吵开了,赵孝成王意未决,乃招赵括上朝问对。
  “廉颇将军长平之用兵,马服子以为然乎?”
  “不然。”
  “何以?”
  “兵法曰:‘夫兵久而国有利者,未之有也。故兵贵胜,不贵久。’臣以为长平之战,当速战速决!”
  “善!既如此,卿能为我击秦军乎?”
  “臣若与武安君对垒,胜负居半,如王龁之辈,则不足道矣!”
  赵孝成王大喜,寡人缺的就是这么一个信心爆棚、肯速战速决的良将啊,秦赵国力悬殊,赵之外交政策也接连失败,也只有才华横溢、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赵括,才能挽回这一切颓势了,好,寡人就信你一次,哪怕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寡人也在所不惜,豁出去了!
  于是,赵孝成王不再听蔺相如等唠叨,即拜赵括为上将军,赐给他大批黄金财帛,复增20万人命给他,让他去长平战场折腾!
  赵括得了赏赐,也不客气,统统拿回家来自用,且又接连几次,缠着赵王要赏赐,表现的跟个贪财鬼一般。
  他这是在为自己留后路啊,此去长平,胜负难料。若负,这些钱可以给老母亲安家;若是胜了,则功高盖主,免不得被人猜忌,现在表现的贪财一点,可以显得自己没野心不是。
  而赵括之母听闻乖儿子升官发财,却不喜反忧,连忙上书请赵王不要拜赵括为将。
  赵孝成王便问:“何以?”
  赵母答:“括父奢为将,所得赏赐,尽以与军吏。受命之日,不问家室,与士兵同吃同睡。今括一旦为将,东向而朝,军吏无敢仰视,所赐金帛,尽归私家,为将岂如此?愿王别选良将,切不可用括!”
  可是赵王之意已决,自体会不了赵母的一番用心良苦,他说:“寡人意决,勿复言。”
  赵母趁势要求道:“如此,括倘兵败,妾一家请无连坐。”
  赵孝成王点头答应:“这个好说,寡人应允就是。”
  赵母大喜,太好了,就算儿子不幸兵败,我马服君府一门大小也不会受到牵连,我的心就安了,乖括儿也就可以了无牵挂的上阵去杀敌了。
  终于,名震天下的马服子赵括以极高调的形象出征了,整个赵国都视他为救星,希望他能带着这仅剩的二十万赵国子弟力挽狂澜,将目前这急转而下的危局彻底扭转。胜利,赵国现在太需要一场胜利来振奋人心了,赵括若能跟他父亲一样给赵国带来这久违的胜利,他就会成为全天下的合纵领袖,带领六国士兵,踏平咸阳,马耀关中,成为全赵国以至全天下的英雄!
  可惜,这世上不止有一个马服子赵括,还有一个更可怕的武安君白起,他是六国挥之不去的噩梦,也是赵括永远无法躲避的命中煞星,因为他是一个死神,一个甚至可以宣判当世任一名将死刑的恐怖存在。
  然而,赵括在离开邯郸城慷慨出征的时候,对王龁已被白起替换了的事情还尚不知情,他满怀冲天豪情,带着满城百姓希望的目光,义无反顾的打马西去,却浑然不知,自己将一去不复返,在他最后的日子里谱写出一曲令人断魂的长平悲歌。
  与此同时,大秦武安君白起已悄悄的来到长平,接过了王龁的五十万大军指挥权,秦昭襄王命令:“有人泄武安君为将者斩!” 这么做极其必要,赵括的能力究竟如何,所有人都没底,但武安君白起的恐怖,却天下皆知。赵人若是得晓此番他们对手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死神,必定会采取原先的保守战法,那么秦昭襄王想要全歼赵军主力的美梦恐怕就要做不成了!
  而秦军士兵们听说武安君来了,个个兴奋的脸上直泛红光,太好了,这一场耗时日久的战争终于要结束了,咱们就等着带赵人脑袋回去升官发财吧!
  另外一边,满怀冲天豪情的赵括也赶到了长平赵军主营大粮山,廉颇心不甘情不愿的交上帅印,黯然归国。赵括于是将廉颇制定的军规全部废弃,又将廉颇的旧将全部撤换,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与廉颇的指挥思想南辕北辙,廉颇的那一套玩意儿他根本玩不转。
  然而,事情并没有赵括想象的那么顺利,廉颇的八位旧将因与主帅赵括意见不合发生摩擦,竟用“以死相谏”的方式表示抗议。此八人被后人视为义士,还使得此地多了“八义山”与“八谏水”两个地名 以及一块“八义士谏赵处”石碑。这件事引发了赵军内部的信任危机,也给整个战局带来了一丝不祥的味道。
  不过,赵括这个新任主将至少向赵军发布了这样一个讯息,那就是——我们要进攻了,僵局必须被打破,成败就在此一举,任何人任何事情都动摇不了他的决心。赵国在这场持续了三年的秦赵大博弈中政治、经济、外交等诸多方面已落下风,他现在只有尽快在军事上捞回本钱,才能使赵国在这场几乎投入了举国之力的豪赌之中不至于输个精光,事实上,赵国也只有军事这一点可以与秦国抗衡了。
  而白起呢,他早有了全盘计划,赵国这五十万大军,已是他盘中餐矣!
  第一步,诱敌。白起先派出一支千人挑战部队,渡过丹河,前去送死!
  赵括早就等着这天了,他一点儿不客气,带着数万赵军,身先士卒,朝山下攻去,秦国这区区数千部队自然不是赵军的对手,没两下被打了个惨不忍睹,最后只剩下百名残兵逃回丹河西岸。赵括大喜,王龁果然不是我的对手,此时再不趁胜追击,更待何时?
  于是赵括令冯亭所部五万上党军留在东垒大本营看守粮草与辎重,然后亲率四十五万赵军渡河朝秦西垒恶扑而去,直到此时,他还不知道与他对阵的根本就不是王龁,而是另有其人。
  一切都很顺利,丹西山下的秦军一触即溃,跑得比从前在伊阕裸奔时还快,根本就不像天下人所描述的虎狼之师。
  赵括现在没有时间怀疑前方是否有埋伏,事实上,他也根本不怕任何埋伏,王龁不会是妄想包围他这四十五万大军吧,除非秦人有百万大军,否则这根本不可能。
  是啊,如果是王龁,当然没有这个胆子,但是打起仗来天马行空的白起却不一定了。
  事实上,白起还真的就决定用手上这五十万秦军去包围赵括的四十五万赵军,
  我想看到这里,大家一定跌破眼镜了,五十万包围四十五万,这怎么可能?任何一个冷静的军事家都不会做这种傻事儿吧,白起疯了吗?
  没错,白起是疯了,他本身就是个战争疯子,赵括在冒险,他又何尝不是在冒险呢?但是他拥有比赵括更多的冒险本钱,那就是——他的两支奇兵,以及一个天衣无缝的作战计划。
  事实上,他老早就派出了一支25000人的轻车部队,由司马梗率领,沿河北上,然后折向东南,迂回到赵军大营的背后,截断了赵军与邯郸大本营的联系。
  另外,白起还派了五千骑兵,由蒙骜、王翦率领,避开丹河河谷内的四十五万赵军,迅速的强行渡过丹河,从正面朝冯亭防守的赵东垒大本营攻去。
  轻车部队与骑兵的好处是速度快,这样就算半路被发现,赵军再想退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如此一来,赵军就被分割为二了,一边儿是丹河河谷里足有四十五万大军却没有粮草的赵括军,一边儿是有着大量粮草辎重却只有五万兵力的冯亭留守部队。
  两支奇兵站稳脚跟后,白起又不断在两条线上增兵,最终夺下了丹河东面大批赵军阵地,正式完成了对赵军的分割合围。这下子可糟糕了,赵括是有兵无粮,冯亭是有粮无兵,战事是急转而下,此时此刻,赵括有理由怀疑,他的对手绝非王龁,而很有可能就是……
  赵括不敢再想下去,现在他只能速战速决,在粮草用完之前,击败丹河东岸的秦军主力,然后回师与冯亭夹击秦军的这两支奇兵,方可挽回颓势。
  这个战术本身是没有问题的,秦军分了不少兵去抄赵军后路,其丹河西面防守一定空虚,赵括四十五万大军全力猛攻,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可惜,白起没有给赵括这个机会,他竟然学起了廉颇的龟缩战术,日夜不停的增修壁垒,将丹西防守的无懈可击,甚至比从前的廉颇还能守。
  攻,则动于九天之上;守,则藏于九地之下;白起用兵,可谓出神入化了。而以几乎同等数量的兵力成功包围赵国五十万大军,更加是世界军事史上的一个奇迹。
  赵括万万没有想到,他从前一直嘲笑廉颇的龟缩战术很烂,而今,他却被同样的战术给困住了,秦丹西之垒急切之中无从下口,粮食又快用完了,怎么办?只好移军回去复夺东垒了。
  白起嘿嘿一笑,赵括刚一反身,大批秦军轻装部队(手执戈矛,不束铠甲的裸奔部队)即出西垒击赵括后身,牵制赵军对东垒的进攻。东垒秦军则筑垒据守,加以弩骑兵在侧翼袭扰,搞得赵括首尾难顾,晕头转向。
  赵军彻底晕了,赵括军被夹在丹河河谷之内,进退不得,冯亭军则困守在大粮山上,无所适从。坐拥五十万大军,仗打成现在这般模样,其实也不能怪赵括,怪只怪白起太变态了!
  军法所谓“居险用险必内溃(赵括居于险地再冒险,则军心不稳),居易用易必外蹶(白起居于平地若不出奇兵,则必然被击败)”,然也。
  长平之战到这里,赵军等于已经输了一大半,然而赵括可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他仍自信满满,在丹河谷里重新筑壁,一面坚守,一面寻找机会突围。
  此时此刻,赵括还有机会,东西被夹,南北却还有些漏洞,只要秦军有一路被突破,白起就会满盘皆输。w
  现在,时间就是生命,赵括日夜不停的突围,白起日夜不停的修垒,你突破我一层垒,我就再加修一层垒,你冲我堵,你争我夺,很多阵地经常是一日几易其手,战争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这是一场如梦魇一般的恶战,秦赵二国士兵的鲜血将丹河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丹河,河水一日日的红透,红的令人双目晕眩,全身发冷。
  可以说,长平之战,就是一台人肉绞杀机,每天都有数千名士兵魂断长平,一天又一天,似乎永远没有一个了结的时候。
  12.长平之战3
  现在我们再把目光转到咸阳城内,秦昭襄王听说赵括已被白起彻底围死,只要粮一尽,五十万赵军全得玩完儿,不由大喜,现在该轮到他亲自出马,助白起一臂之力了。
  现在赵括最缺的,就是兵马与粮草,那么好,就让寡人来搞掉赵括的一切外援,武安君你只需安心解决赵括便是。
  现如今,秦国本土可是再拿不出一点儿兵了,秦昭襄王于是亲自来到上党南边儿的秦国新占区河内(即河南东北部太行山与黄河之间的地域),赐爵一级,征发当地所有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开往长平。这些人一部分去为白起营造壁垒以及担任包围任务,另外一部分则北上插入长平与邯郸之间,分路掠取赵人粮草,遏绝救兵。
  现在可好,仅有的一点救命粮也被秦昭襄王给横刀夺爱了,赵括陷入了绝境之中。
  赵孝成王急啊,邯郸现在是救不了赵括了,他只好寄希望于其他五国了。蔺相如、虞卿、平原君等赵国重臣纷纷出马,他们四处求援,却四处碰壁,因为秦昭襄王跟各国之君早有通气,只要你们别多管闲事儿,好处大大的有,否则可别怪寡人不客气。
  事实上,现在这状况,谁还敢跑到长平去捋武安君白起的虎须啊,那不是找死嘛!
  另外从地缘来说,其余五国对赵国的恐惧其实大于秦国(想不到吧!)——赵国败,六国尚能重拾苏秦当年合纵,对抗秦国;若赵国胜,秦国龟缩关中,那么赵国势必扩张,而扩张的方向绝不会是秦国,只会是更好欺负的燕国和魏国。所以五国在秦赵没有分出胜负之前,是绝不会有所行动的。
  不久,冯亭的五万上党部队也被司马梗的25000轻车部队及秦昭襄王派来的援兵全数歼灭,冯亭本人战死,大粮山的所有辎重与粮草全归了秦军。至此,赵括外援尽断,所有雄心壮志化作乌有,剩下的好像也只有等死而已。
  然而,生长在军人世家的马服子赵括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他每天都在猛烈突围,整整46天,双方都损失惨重,赵军没了二十五万,秦军也没了近二十万。
  难以想象,靠着随身携带的一丁点儿军粮,赵四十五万大军这46天是怎么熬过来的,丹河河谷的草木鱼虾应该都被扫光了吧,战马也早该吃光了,剩下的也只有人吃人了,每天死伤的士兵尸首倒是可以拿来煮吃,不忍吃的人也唯有饿死了。
  其实另外一边白起也有点坐不住了,这些赵军还真是顽强啊,足足饿了四十六天,不但没有举手投降,而且军纪严整,每日对秦垒疯狂的反扑,造成了秦军将近二十万的战斗减员,这可是白起领兵以来损兵最巨的一次了。
  ——赵括,你果然不愧“马服子”之名,用兵一点儿不输乃父赵奢,算是我武安君的一个好对手。不过可惜,你第一次领兵碰上的对手就是我武安君白起,否则让你正常的成长下去,你必将是我秦国的心腹大患,万幸,你先落在了我的手里。
  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一个在自己眼前饿死,赵括终于决定以死相拼!
  饿死是死,战死也是死。左右都是一死,何不困兽犹斗,最后一搏!何况军人战死沙场,那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于是赵括发起了生命中最后一次冲锋,数万名最精锐的赵军分为四队,赵括亲自上阵搏杀,他站在战车上狂呼猛冲,无数赵军从他身边如潮水般涌过,一往无前的冲向秦垒,冲向死亡。
  迎接赵军的是秦垒后面三排弩兵,第一排射击,后两排拉弦搭箭,三排弩兵轮番射击,他们冷酷的眼神穿过望山,把一枚枚锋利的弩箭射出,看着赵军在他们眼前一排一排倒下,不断的发射,装填,发射,箭雨如注。
  赵军似乎对射进身体的箭雨熟视无睹,只要还没倒下,就疯了一般的往前冲,四十六天来一直面对死亡,他们已经对生死麻木了,饿死砍死射死,反正都是死,怎么死都好,早点结束了吧,省得再受折磨。
  转眼间,赵军已经踏着伙伴的尸体,冲到了秦垒百步之内。好,秦弩兵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们如退潮一般沿着军阵间隙朝后阵撤去,一个巨大的矛、铍、戟混合步兵方阵从秦垒之后涌出,与赵军短兵相接了。
  戟,长2.8米。铍,长3.5米。矛,长达七米。三排兵种分工配合,互相保护,冲击力与防护力都无懈可击。赵兵虽然个个不要命的往前冲,但面对如此可怕的战争机器,还是被绞杀的七零八落,他们毕竟饿了太多久了,生命已经耗到最后一滴,能冲到这里已经是极限。
  白起明白,这是赵军最后的疯狂了,只要抵挡住这一波最猛烈的进攻,饿疯了的赵军必后继无力,于是他一声令下,秦军的秘密武器出动了。
  霎那间,闷雷般的蹄声响起,大地开始晃动,在赵军的两翼,黑压压的轻骑兵与轻车部队迅速的席卷而来,车如疾风,马如闪电。
  那成千上万的马蹄与车轮溅起漫天的黄土,转眼将赵军笼罩在一片黄云之中。
  骑兵比轻车的速度快一些,他们率先来到赵军百步之内,端平弩机,射出了唯一的一支劲弩。赵军还没有反应过来,近万支劲弩已经带着划破空气的怒号刺破了他们的胸胄,数千名赵国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
  现在弩已经没用了,秦国骑兵们将它挂在马鞍上,下矛,冲!这个长矛也是一次性的,刺穿一个敌人就无暇拔出,但这样已经够了。趁着赵军的阵型已经完全被长矛与马蹄完全冲乱,骑兵们拔出短剑护住身体,开始在赵阵中横冲直撞,他们不用害怕被围,因为后面的轻车部队此时已经赶上来了。
  秦军的这支轻车部队配备的是戈、矛等刺杀兵器,正好弥补骑兵无法近身攻击的缺憾。
  终于,赵军彻底崩溃了,赵括也被冲散,陷入了秦军的重围之中,他拼了命的左冲右撞,却怎么也无法在秦阵之中撕开哪怕一个小口子。他披头散发,满目血丝,疯魔一般的挥舞着手中的长剑,秦国士兵的鲜血在他眼前彪舞,忽然间,一支鸣镝呼啸着划破遥远的时空,插入他的胸膛!
  赵括大叫一声,双目怒睁,抚胸栽于马下,死不瞑目。
  他真的好不甘心哪,一个本可成为一代名将的军事天才,第一次领军出征就被白起扼杀在了摇篮之中,一个年轻而充满梦想的生命就此化作一片微尘,在史简中只留下四个耻辱的大字——纸上谈兵。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二十万赵军再无斗志,全体向秦军缴械投降。长平大会战至此落下帷幕,自四月至九月,用时近半年,双方前后共投入兵力超过一百万,它在整个中国军事史乃至世界军事史上的重要意义,也就无须我多加赘述了。
  结束了吗?一切真的结束了吗?这二十万赵军俘虏怎么办?一个巨大的问号在丹河河谷的上空冉冉升起,随着带血的长风,缓缓飘到了负手傲立在丹西山顶的白起眼前。
  13.天泪
  “这些降兵如何处置?请武安君示下。”王龁站在白起身后,躬身问道。
  白起一声冷笑,一袭战袍随风狂卷:“尽数杀之!”
  “何以?”王龁吓的连退几步,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哼,之前,秦已拔上党,上党民不乐为秦,而愿归赵。今赵卒及上党军民先后降者,总合来将近四十万之众,倘一旦有变,何以防之?”
  “话虽如此,可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此杀降,恐不祥也。”
  “照汝所言,当如何?”
  “不如尽数带回秦地,以增秦之客民。”
  “今我军粮草匮乏,自给尚且不虞,如何供给彼等?”
  王龁哑口无言,是啊,前后四十万降卒,怎么养他们哪,如果不给他们吃的,他们还是要起来造反的,如此,这场仗岂不是白打了?
  更重要的是,这四十万颗头颅,可以让在长平浴血奋战了半年之久的秦国将士们升多少级官啊,无论怎么算,杀降都是好处多多,他似乎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对。
  白起回过头来微笑的看着他,那意思似乎是——明白了,明白了就快去干吧?
  明明是一个微笑,在白起的脸上,却显得那么的冷酷,冷酷的连一点儿人类的感情都没有。
  王龁全身冒起一阵阵寒意,他迅速的一躬身,领命疾退而去。
  白起收起笑容,缓缓的闭上眼睛,深深的长吸一口气,感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穿过他的鼻腔,直冲脑门。
  ——如果杀人不可避免,那就不如闭上眼睛,开开心心的去享受嗜血的快感,那可是一种非常美妙而神奇的体验!
  决定杀人很简单,但真的要动起手来可没那么容易,就算是四十万头猪,也要费不少力气吧,何况是四十万活生生的人类。
  挖个坑活埋了?行不通,那可得多大的坑啊,如此大的土木工程,耗时又耗力,麻烦至及的蠢办法。
  包围起来用箭射?行不得,那要用多少箭啊,不经济,也不实惠,白白浪费那么好箭。
  那么怎么办?毒气、生物武器、导弹、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对不起,那个时候长不起。
  别急别急,杀人是一种艺术,白起这个大艺术家自有办法。
  第一步,将赵降卒及上党投降军民共四十万分为十营,分别带到长平十个地势险要的山谷内,骗他们说:“明日武安君将汰选赵军,凡上等精锐能战者,给以器械,带回秦国,随征听用;其老弱不堪或力怯者,俱发回赵。尔等先在此处安歇,稍后自有牛酒招待。”
  大家一听,开心得不得了,饿了几十天,终于有大餐吃了,幸福啊!
  可惜,在山谷里等待他们的不是大餐,而是屠杀。这十个山谷,就是他们的坟墓,他们的灵魂将注定飘荡在这里,眼瞅着自己的羸弱的身体倒下、破碎、腐烂、化作白骨,永远回不到故乡。
  我不想过多描述这场屠杀的详细情景,太残忍。总之,秦军当是堵住谷口,再将无数的山石和点着的柴木从两侧的山崖上一股脑的砸将下来,赵军饿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跟本无力反抗,大部分不是被柴火烧成焦尸,就是被山石砸破脑袋,甚至被巨石整个儿的从身上碾过去,变成一滩肉饼,偶尔有几个强壮些挣扎着爬到山上的赵卒,也迅速被山顶的秦军杀死扔了下来。
  屠杀还在进行,天空突然下起来瓢泼大雨,雨声淹没了哀号,也冲走了一切鲜血与罪恶,那是苍天的悲悯之泪。
  长平之战,四十万人死,原野猒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蚩尤之乱,不过于此矣。
   ——汉 杨雄
  大家看这幅情景是不是很眼熟,是的,四百年前白起的先祖白乙丙所率领的三万秦军也是以几近相同的方式被晋国第一名将先轸所屠杀的,如今风水轮流转,秦人把这笔帐连本带利给收回来了。
  唯一的不同,当年,晋军屠杀的是三万全副武装的秦军,如今,秦军屠杀的是四十万手无寸铁饿了几十天的韩赵肉猪,相信这样杀人的快感应该更爽一些吧!
  可以肯定的是,如此有效率的屠杀,持续时间不会太长,四十万韩赵肉猪,几个小时搞定。雨停了,秋雨后的长平清爽而空灵,凄凉的山谷内尸体堆积如山,彩虹映血,美的如梦似幻,白起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他又一次刷新了自己的杀人纪录!
  剩下的事情,就是收集人头了,每一个人头,可就是一级官爵啊!白起一声令下,秦国士兵们兴高采烈的冲下谷去收头,就好像谷中遍地都是黄金一般。
  接下来,白起这个大艺术家又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宏伟艺术品,那就是头颅山。四十万头颅,堆在一起,巍巍嵯峨,何其壮观,白起自豪的将这件艺术品命名为“白起台”。
  头收走了,剩下的残尸白起自然不会麻烦的去掩埋,一直到唐开元十一年(723年),唐玄宗李隆基巡幸至此,还是看见白骨森森,漫山遍野,触目惊心,遂亲自致祭,命高僧唐三藏设水陆法事七昼夜,超度坑卒亡魂,并将该谷命名为“省冤谷”。此后,唐玄宗又收骨、筑坟、并在该地修建了一座骷髅王庙,“择其骷骨中巨者,立像封骷髅大王”,以祭奠那四十万悲凄的孤魂野鬼,当地官吏每年春秋致祭,至今此庙尚存,庙内塑有赵括夫妇像。
  2300年后,一个叫江湖闲乐生的年轻书生来到长平,游荡在箭头村、参军村、围城村、哭头村、谷口村、秦城村、八义村、掘山村、三军村、弃甲院村、廉颇屯、赵括庄、韩王山、将军岭、营防岭、秦河、血昏河、八谏水这些充满了故事的地名中,忍不住凄然长叹——武安君啊武安君,你的无情我永远不懂。
  14.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长平之战,赵国四十五万男丁出征,结果全都死在了长平,只剩下240个年纪尚小的被放回邯郸报信,这不是武安君大发慈悲,而是要企图借此造成赵国的恐慌,让邯郸不战自溃。
  果然,得知四十五万亲人命丧长平后,邯郸城立刻陷入了一片悲风惨雨之中,子哭父,父哭子,兄哭弟,弟哭兄,祖哭孙,妻哭夫,举国殇恸,万家悲怆,孝旗白幡遮天蔽日,哀号之声日夜不绝,
  然而,当此国之大殇,却有一个老妇半滴眼泪都没掉,她就是赵括之母。因为,她的眼泪,早在赵括出发之前已经流干;因为,这个结局,早在赵括出发之前她已了然:“自括为将时,老妾已不看作生人矣。” 之后,赵奢的子孙深以赵括为耻,不惜与其划清界限,改用赵奢封号“马服”为姓,后来简称马氏,这就是名将辈出的马氏家族之由来。
  事已至此,赵孝成王还能说些什么呢?他只能承认自己的错误,重金抚恤赵括一家老小,重新起用被罢免的廉颇,寄望于奇迹出现,历尽苦难的赵国能挨过眼前这道难关。
  另外一边,白起可不会给赵国一丁点儿喘息的机会,他认为现在,是灭掉赵国的最好时机。
  公元前260年十月,白起的三十万秦军稍作修整,就开始继续扩大战果,很快尽夺上党一十七县,然后兵分两路:一路往西,由司马梗带领,攻占了赵在山西的太原郡,至此,山西全境尽归秦有,赵国的太行之险几近成了摆设;另一路,则往北,由王龁率领,接连攻占军事重镇皮牢、武安,兵锋直抵邯郸城下。
  狼就到家门口了,赵国群臣却统统没了主意,好几天吵吵嚷嚷,却一策欠奉。
  看着这群没用的手下,赵孝成王快疯了,赵国男人刚死了四十余万,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又缺乏训练,再加上长平一战赵之粮秣耗损七八,武安君一至,邯郸必破矣。
  这可怎么办,真是急得要跳楼。
  关键时刻,另外一位武安君大纵横家苏秦的弟弟苏代站了出来,拍胸脯保证只要他出马,去咸阳跟范睢说道说道,秦军必退。
  赵孝成王大喜,赶紧赞助他一大笔资金,让他去咸阳活动活动。
  苏代来到咸阳,见到范睢开门见山就问“武安君即围邯郸乎?”
  范睢倨然道:“然也。”
  苏代做痛心疾首状:“君之位危矣!”
  范睢大惊,忙问:“何以?”
  “武安君用兵如神,身为秦将,攻夺七十余城,斩首近百万,功高盖世。今又举兵而围邯郸,邯郸若破,赵必亡矣!赵若亡,则秦成帝业;秦成帝业,武安君功居首位,必为三公。君虽素贵,不能不居其下矣。”
  范睢如梦初醒,急问“然则如何?”
  “不如许韩赵割地以和于秦。如此既解武安君之兵权,又得割地之功,君之位,则稳如泰山矣。”
  范睢大喜称善,白起老东西一向不把我这个丞相放在眼里,此次若是被他灭了赵国,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我能留着他的尾巴威胁我的权位吗?我不能。
  这就是战国时纵横家的厉害所在了,魏人景春曾说他们“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一句话敌得过百万雄兵。
  主意一定,范睢马上跑去劝秦昭襄王,说:“秦兵劳,请许韩、赵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
  秦昭襄王没有立刻答应,他抱着脑袋纠结起来。
  如今邯郸就在眼前,相信以武安君的实力,伸伸手,赵国似乎就是自己的了,近在嘴边的大餐,不吃好像对不起自己的肚子。但是,真吃下去的话却有几个问题,他不得不考虑。
  第一:他怕吃不下。赵国地盘太大,特别是东北边儿靠近燕齐的地方,离关中甚远,恐怕赵国一亡,就会被燕国和齐国抢去。如此该咋办,再接着与燕、齐开战吗?当然不行?以秦国现在的实力,恐怕难以连续负荷这样远距离长时间大规模的战争。
  第二:他怕吃坏了肚子。长平之战打了半年多,秦军疲弊,且秦国的国库也快被淘空了,万一各大诸侯趁着白起围攻邯郸的关键时刻合纵攻秦,则齐王灭宋导致国破身亡的故事也许会在自己身上重演。
  第三:他怕吃个空瓤瓜。白起擅自屠杀降卒降民,造成秦新占区民心极其不稳,如果现在不赶紧采取安抚措施,这里的老百姓极有可能全部跑光。另外,现在赵人莫不极恨秦人,特别是白起。秦军就算占领了邯郸,那里的老百姓也绝不甘心做秦国的子民,不是逃亡,就是造反,秦昭襄王总不能让白起再来个大屠杀吧!
  第四:他怕白起自己吃了。白起手握重兵,功高盖世,在秦军中威望也极大,万一他攻下邯郸后拥兵自重,从此再不如从前般听话,那可是糟糕的很。这家伙一口气杀了四十万人,心之狠手之辣,天下找不出第二个来,就连同样行事果决的秦昭襄王,也不得不冒出几滴冷汗来。
  最后,还有一个顺带的问题,那就是邯郸城内,有一个叫嬴异人的年轻质子,正是秦昭襄王的亲孙子,虽然昭襄王有很多孙子,不缺异人一个,但毕竟血浓于水,万一把赵人逼急了杀掉自己这个骨肉之亲,他也有些许于心不忍。
  综合以上,秦昭襄王终于下了决定——班师!
  得到秦昭襄王下令班师的诏书,白起眼睛都绿了。胜利就在眼前,邯郸就在囊中,现在一纸诏令,什么都没了,这让他如何接受这个现实。
  要知道没有仗打,什么战神都是狗屁!
  白起的心彻底空了,空的像暴雨袭击中无人的街市,飘飘摇摇无着无落。作为一个从肌肉到骨髓全为战争而生的军人,他永远无法理解秦昭襄王的那些政治、外交、经济等方面的考虑,他固执的认为这一切都是范睢搞的鬼,旧怨新仇加在一块儿,白起出离了愤怒。
  他想不通,实在想不通,自己在外面拼死拼活打了几个月的仗,范睢一句话,就全给抹了,难道我堂堂武安君,还比不过一个光会耍嘴皮子的外来户吗?范睢啊范睢,白起与你势不两立!
  有这种想法的,并不止白起一个,秦军上下皆认为:自长平之败,邯郸城中一夜十惊,若乘胜而攻,不过一月可拔矣。惜乎应侯不知时事,主张班师,失此机会,恨哉!
  事实上,范睢所提出的退兵举措侵犯了白起所在秦国军人集团的根本利益。这个集团,要求秦国在对外兼并中,以武力歼敌为主要的或唯一的手段,从而为军人创造立功升迁的机会。然而如此就必然与秦昭襄王及范雎的全局考虑发生冲突,因为他们所奉行的“远交近攻”首先是一种政治的、外交的策略,战争只是实现它的其中一个手段而已。
  所以,军队必须服从国家总战略,秦昭襄王必须利用范雎,来实现这一点。
  那么如此,范睢就做了秦昭襄王的替罪羊了,秦军从上到下,一股脑把怨气全撒在了他的身上,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范睢心里想,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把白起给彻底扳倒了,不然哪天大战再来,秦昭襄王不得不再次倚仗他的时候,我可得遭殃啊!
  秦国将相之间的矛盾一日深过一日,我们暂且放在一边儿不提,它总有爆发的时候。另外一边的赵孝成王可真是大舒了一口气,事情总算摆平了,大家总算可以安安心心过一个太平年了!
  公元前259年正月初一,邯郸人度过了劫后余生的第一个农历春节,赵与秦达成协议,赵割让六座城池,秦人退兵,大家好好过年。而就在这么一个冷清凄惨而又悲喜交集的年夜,在邯郸城的秦质子府内,一个貌似平常却特殊至极的小生命带着结束乱世的使命,来到了这个危险残酷却充满了挑战的世界,因为是出生在正月初一的赵国,所以这个呱呱坠地的小新生命被称作赵政,当时谁也不会想到,在仅仅38年以后,整个天下都将颤抖着匍匐于这个婴儿的脚下。
  因为这个小婴儿就是未来的千古一帝,秦始皇,嬴政。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年过完了,该兑现承诺交地的时候也到了,赵孝成王缓过劲来,却又在虞卿的劝说下想反悔了。
  虞卿是这么劝的:“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归,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是助秦自攻也。来年秦攻王,王无救矣。”
  意思是说,秦军是力所不能及,疲倦了,才退兵的。可现在大王竟把六座他们力所不能及的城池白白给秦国,这不是帮着秦国在打自己吗?秦国要是拿了好处却贪得无厌,明年再来打,咱们还能拿什么给人家,那岂不是没救了吗?
  赵孝成王一听没错啊,秦灭赵之心不死,给它再多的城池也没用,徒损己方实力而已。
  虞卿于是又给赵王出了个馊主意,不如把答应给秦国的六城转送齐国,齐赵联手,当不俱秦矣。
  赵孝成王最终同意了虞卿的险招,撕毁协议,拒不交城。秦昭襄王大怒,他发誓要让赵国人为此付出代价,另外一边赵人也开始积极备战,来吧,打吧,你以为杀了我们四十万人我们就会怕了么?一年前的恐惧而今早已化作仇恨,这股仇恨将死死保卫住我们的家园邯郸,就算是你们的魔王白起再次出动,也无法动摇其半分!
  15.噩梦终结1
  武安君没有出动,他病了,想来应该是忧郁症,没仗打把身体给憋坏了。秦昭襄王无奈只得派五大夫王陵为将,领兵十万,攻打邯郸,时为公元前259年九月,正是秋收之后大家又有了充足粮草来打仗的好时候。
  王陵这个“五大夫”,比王龁的“左庶长”还低一等,应该只是“大夫”的最高一级,连“卿”都算不上,顶多也就是一个“师长”。看来秦昭襄王压根就没把赵国放在眼里,自信满满以为随随便便就能把它给灭了。
  另外还有一点,秦昭襄王这是在培养年轻干部呢!武安君老了、病了、又有点不太听自己话,他的位子迟早有一天要让年轻人顶上。
  这一次秦昭襄王轻敌了,赵人此番敢大胆毁约,早已做足了坚守邯郸的准备。长平一战,赵四十万精锐损失殆尽,他们自知无力与秦军野战,于是干脆坚壁清野,放弃外围所有城池,集中力量,死守邯郸。总之,赵国人是豁出去了,他们同仇敌忾,全国总动员,在短短数月的时间内临时拼凑出一支多达二十万人的军队,当然,这些士兵大多为40岁以上的老者和18岁以下的少年,他们的亲人几乎都在长平之战死于白起之手,因而对秦人均怀有刻骨的仇恨,其士气足以弥补战斗力的缺乏。赵王又任命老将廉颇为总指挥(到底还是他好用啊),同时紧急加固邯郸城防御工事以应对秦国的攻城。邯郸人这回拼了,因为秦人个个都是杀人狂,投降就是个死啊!不降,或可搏一线生机。
  由此可见,白起当初大规模杀降,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双刃剑,老子曰:“夫乐杀人者,则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然也。
  在这种情况下,战争新手王陵攻打邯郸的难度,可想而知。廉颇的龟缩战术开始在另一种特殊的情境下大发神威,秦军猛攻了三月余,损兵折将,却未有半点进展。
  秦昭襄王的虚火腾腾的往上冒,现在这种情况,弱赵悍然毁约,强秦颜面无光,然攻之则急切难下,不攻又威信扫地,左右为难,势成骑虎,奈何?
  没有其他办法,增兵!秦昭襄王一咬牙,又发给王陵二十万大军,限期两个月,一定要攻下邯郸,否则就地免职。
  王陵振作精神,公元前258年正月的新年也不过了,冒着严寒,日日夜夜,攻城不止。
  一样没用,赵孝成王学乖了,他坚定不移,始终无比的信任廉颇。廉颇于是大展其名将之风,白天死守不出,晚上则派精锐骑兵部队趁夜出城不断偷袭秦军,搞得王陵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这就是历史上所有无名小卒的悲哀了,廉颇是堪比赵奢白起的一代名将,小小王陵,如何是他的对手。
  结果还没等两个月,王陵就又赔掉了五座军营数万秦军。秦昭襄王这下子可一秒钟也坐不住了,他听说武安君白起之病已愈,遂赶紧派人请他去前线替下那个没出息的王陵。
  白起不去,他虽然超想去打仗,超想去与那个传说中的廉颇对决,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
  第一:秦昭襄王必须为当初听信范雎之言轻易退兵付出代价,堂堂大秦武安君,面子攸关,就算国君也不能例外。
  第二:他在向秦昭襄王摊牌:范雎和白起,只能选择一个。而白起手中的牌便是军队的支持——你到底要不要邯郸,要,就得听我的,放弃范雎,完全投入到以我为首的秦国军人集团怀抱之中。
  于是,白起向秦王奏道:“邯郸实未易攻也;且诸侯之救日至。彼诸侯怨秦之日久矣,秦虽胜于长平,士卒死者过半,国内空,远绝河山而争人国都;赵应其内,诸侯攻其外,破秦军必矣。”
  这明显就是一个托辞,当年白起以七万孤军攻楚,拔鄢夺郢,占其半壁江山,邯郸虽固,以白起之能,未必就攻不下。至于什么“诸侯之救日至”,更是夸大其词,当年长平之战诸侯无一来救,如今赵国之危更胜当初,各国均在观望之中,燕国更是趁火打劫,在赵国北境屡屡袭扰。如今之态势,除非发生特殊事件,诸侯绝无可能救赵。而最后那一点“士卒死者过半”倒是真的,不过即使如此,秦国也有足足三十万大军在邯郸城下,对白起来说,足够了。
  另外一边,秦昭襄王何等聪明,他能不明白白起是在要挟自己?但恰恰如此,正是秦昭襄王所无法容忍的——寡人要退便退,要攻便攻,还轮不到你白起来教训我!你不是最讨厌范雎吗?好,寡人就再让他去好言请你出来,最后一次机会了,你可不要不识相!
  白起还就是不识相,硬说自己病还没好,给范雎吃了个闭门羹。
  范雎气坏了,回去就跟秦昭襄王告状说:“武安君假称有病,不肯为将。”
  看来,白起军事谋略天下无敌,却不懂得为自己谋身,就算他功劳再大,一个劲儿的跟秦王作对,那能有好吗?要知道在人治社会,不善谋身者,功高更难免一死。在这一点儿上他的老部下王翦就比他聪明多了,详细的情况,我们到王翦一章再来说。当然,武安君个性十足,如果跟王翦一样油滑,那么他就不是白起了。
  秦王果然大怒,白起以为寡人没了他就真的不行吗?昔长平之胜,王龁表现也不错,他未必就比不上白起。用王龁,再增兵十万,寡人就不信了,离了他白起,邯郸城就打不下来?
  此时的秦王,未必就有意令白起死,但君臣间的矛盾已激化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一点火星,足以爆炸。
  于是,公元前258年八月,王龁带着十万援军及大量的兵备粮草来到邯郸城下,接过王陵的指挥权,统共四十万秦军,继续攻城。
  结果还是一样,王龁四十万秦军围攻邯郸,从秋天攻到冬天,从冬天再攻到第二年春天,足足五个月,邯郸仍然固若金汤。
  三年前长平之战王龁奈何不了廉颇,三年后他一样没辙,实力摆在那儿呢!再说秦军常年在外作战,对秦昭襄王对范雎的偏袒偏信十分不忿,故均消极作战以支持白起,并以此来证明武安君关于赵国不可战胜的观点。
  秦昭襄王万万没有想到白起对秦军的影响力竟这么大,甚而威胁到了自己的君权,他心焦如焚,白起啊白起,你莫要逼我,逼我到绝路,寡人即使自毁长城,也在所不惜。
  与此同时,范雎也意识到秦军消极作战的根本原因了,面对军人集团的步步紧逼,他决定绝地反击,派自己在魏国遭难时的救命恩人——好友兼亲信郑安平率军五万往前线帮助并监视王龁。他天真地以为,只要郑安平能拿下邯郸,白起一党必然无话可说,从此老老实实,再无力与自己做对。
  16.噩梦终结2
  范雎走了他毕生最臭的一步棋,秦军在邯郸城下耗了一年多毫无进展,胜利的天平已经倾斜,诸侯们本来不想救赵的,现在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公元前258年秋,赵平原君带着包括“自荐”的毛遂在内共二十名门客,前往楚国求援。楚考烈王本不想出兵,赵勇士毛遂按剑上廷直叱楚王,陈说利害,硬是搞的楚王答应合纵,派遣将军景阳救助赵国。是年十二月,楚国援军十万、魏国援军八万突破南线秦军防线抵达邯郸外围。紧接着,魏信陵君窃得兵符,率领魏楚联军对秦军发起强大攻势,同时邯郸城内守军出击配合,三国联军在信陵君的指挥下三面夹击城外秦军,秦军数战不利,武安君白起这时候有话说了:“王不听吾计,今何如矣?”
  这副口吻,简直就是在幸灾乐祸了——早不听我的,非要去靠那范雎,范雎他嘴巴再厉害,能帮秦国打胜仗吗?还以为他那个郑安平有多厉害,也一样是个没用的货!看着好了,郑安平很快就会玩完儿!哼,跟我斗,他还嫩了点儿!
  果不其然,前方交战正炽,秦军主力突然败退,把郑安平所部2万余人生生抛弃在邯郸城下,结果,郑安平反被三国数十万大军给反包围了,好几个月,秦军竟无一部去救他。
  秦王气疯了,急命武安君白起为将,带兵前往救援。
  白起好神在在,直说自己病没好,怎么样就不肯去,他倒要看看,到了这关头,秦昭襄王该怎么收场,范雎和我,你选一个吧,
  秦昭襄王面对这个桀骜不驯的大将,发狠了,他亲自来到武安君府,强逼白起:“君虽病,强为寡人卧而将之。有功,寡人之愿,将加重于君。如君不行,寡人恨君。”
  这意思就是:寡人不管你是真病还是假病,就算你躺在担架上,抬也要给我抬到前线去!否则可别怪寡人无情!
  君臣之间终于正面对决,白起也发狠了:“臣自知行虽无功,得免于罪。虽不行无罪,不免于诛,然臣宁伏受重诛而死,不忍为辱军之将,愿大王查之!”
  宁死也不妥协,看来白起是寸步不让,一点儿退路也不准备留给秦昭襄王了——要不你就承认错误,罢免范雎,我白起继续为你打江山;要不你就杀了我,自毁长城,看看还有谁能帮你挽回败局。
  时间静止了,两个年过花甲的固执老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互瞪了足足三分钟,谁都不肯让步,谁也不肯松口,愤怒,僵持,凝结……
  终于,秦王走了,拂袖而去。白起没有起身送行,他静静的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面如死水,身如浮云……
  他明白,自己的生命即将湮灭,六国的噩梦即将终结,他们又可以苟延残喘一段日子了。到头来,范雎、大王与自己的争斗,还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三个迟暮的老人,终于还须为自己的固执付出代价。他们,已经无法回头了……
  果不其然,公元前257年十月,君臣双方的关系正式宣告破裂,秦昭襄王下达诏书,削去武安君白起所有官爵,降为士卒,并命他立刻迁往阴密,不准再在咸阳城中逗留。阴密这个地方在今天的甘肃省灵台县一带,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看来,秦王这次是要拿白起当屈原办了。——流放你到大西北吃西北风去。你要是想学屈原跳河,也可以,只可惜你大概没有屈大诗人的才气,写不出流芳百世的文章来。
  白起称病不走,他要看着范雎的政治生命终结,不然,他死不瞑目。
  十一月,郑安平粮草断绝,救援不至,突围无望,只得全军降赵,赵王封其为武阳君。长达三年的邯郸之战至此宣告结束,此一战,秦赵均元气大伤,可以说没有最后的胜利者,不过秦终究是天下第一强国,地蕴深厚,伤了再多元气都好恢复,赵国就惨了,从此一蹶不振,步步迈向沉沦。
  赵安平被迫投降,范雎的政治地位也遭到了严重打击。秦法规定,任人而所任不善者,从坐。按此,范雎罪当收三族(指父、母、妻三族)。范雎自知罪责难逃,跪在席上请罪。结果秦昭襄王坚决不肯向白起认输,不但下令国内:“有敢言郑安平事者,一律与郑安平同罪。”且加赏应侯范雎比从前还多。
  秦王的偏心,让群臣特别是秦国军人集团非常不满,君臣之间矛盾日益激化,范雎也很苦恼,白起虽没权了,他背后的力量仍然不可忽视,既然党争不可避免,不如先下手为强。
  与此同时,前方战事更加吃紧了,信陵君的魏楚联军击败郑安平后,乘胜西进攻达秦河东郡的治所汾城(今山西临汾),秦军主力不战而退,纷纷撤往河西,只留下范雎的另一个亲信河东郡太守王稽独自守城。
  这又是在给范雎好看了,王稽守土有责,其他秦军能退,王稽却万万不能退,汾城若失守,秦昭襄王就再没有任何理由袒护范雎了。
  秦昭襄王真的大恼火了,秦军根本没怎么打,就一退再退,这一定是白起在后面搞鬼,看来他的那些老部下,都在为他打抱不平呢!
  不行,白起不能再在咸阳待着了,赶紧给寡人滚蛋,不然这戏没法唱了!
  十二月,秦昭襄王派人日夜驱赶白起。白起不能忍,忿然离开咸阳。
  寒风瑟瑟,咸阳城内一片肃杀,白起早早的收拾好衣物,带着两个随从,趁着街道上人流尚少,悄悄的出了咸阳西门。天色尚早,城门口没有几个百姓,然而数十名守城士兵却毕恭毕敬的站在道路两侧,集体目送白起离去,神情中,充满了敬仰、哀伤与不平。
  在他们眼中,武安君再落魄,也是一个神,范雎再发达,也是一条狗。
  守城的将领从前是白起的老部下,他面色惨白,嘴唇翕动着,跪倒在白起面前,泣不成声:“武安君,好走……”
  白起苦笑:“我已经不是什么武安君了,现在我什么官爵都没有,只是一个普通的士伍而已。”
  “不,您永远是我们的武安君……”全体士兵齐刷刷跪下,齐声道。
  白起摇头,惨笑,不顾而去。
  另外一边,范雎又在向秦昭襄王告刁状:“吾闻白起之行,其意尚怏怏不服,大有怨言。其托病非真,恐适他国为秦害。”
  这又是在胡说八道了,白起杀六国之人无数,就算他满心都是怨望,也不可能投奔他国,除非他疯了。
  秦昭襄王却大以为然——不管怎么说,白起只要活着一天,他的那些部下就一天不会死心,寡人一定要杀只鸡给猴看看,因为再好的雄鸡,不能用,也是一只瘟鸡,留着只会传染禽流感。为了秦国的百年大计,寡人只能对不起你了白起,你在阴间不要怪我。
  于是,秦王派了几个使者,带了一把宝剑,追上白起赐给他自处。
  天色渐渐亮了,然而还是灰蒙蒙的,景色甚不明晰,白起一路来到咸阳城外的杜邮驿站,停下来歇息并吃早饭。
  远处突然飞来几辆战车,几名高大的武士下车,看着白起,满脸急切。
  司马梗、王翦、蒙骜、胡伤、鹿公、张若、将军摎,没有在前线的秦军高层元老基本上都来齐了。
  白起苦笑:“起戴罪之身,诸公何必前来送吾,徒惹小人口舌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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