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acow,克拉科夫;Dimitriev,季米特里耶夫;Dniester,德涅斯特河;Dukla
Puss,杜克拉山口;Dunajetz,杜纳耶茨河;Gorlice,戈尔利采;Lemberg,伦贝格;Lupkow
Pass,卢普科夫山口;Mackensen Eleventh
Army,马肯森的第11集团军;Miles,英里;Nida,尼达河;Przemysl,普热梅希尔;San,桑河;Tarnow,塔尔努夫;Uzsok
Pass,乌佐克山口;Vistula,维斯图拉河;Wirsloka,维斯沃克河。
只有在那些防线附近有树林,或者是山丘的地方,炮轰才不起作用,也才有战斗。正面阵地出现德军的突然袭击后,俄军在第二道防线前进行反击,在5月2日一整天,这一次德军受到猛烈攻击。5月4日从俄罗斯集团军群后备部队派来的第3高加索军试图进行反攻,但他们所能做到的仅仅是掩护大部队的撤退而已。德第11集团军率领两侧和奥军一起前进,现在已经完全突破俄军的防线。季米特里耶夫的军队被歼灭。他所辖各师,在经过又一周的战斗之后,每师所能召集起来的官兵不到1000人。在整个战争中,有14万名俄军战俘,120门大炮和300挺机枪落入战胜者手中,同时战壕里还塞满了死者和伤兵。事实再一次证明:俄军在实力已经削弱的情况下经不住与任何第一流国家的部队相抗衡。俄军喀尔巴阡山的整个防线已经防守不住,俄第8、第11和第9集团军长达沿100英里的得之不易的山峰与隘口,以最快的速度全面退却,一程又一程地放弃了他们在9个月之前入侵并认为会永远属于自己的那个相当大的省份。
与此同时,在达达尼尔海峡发生了许多事情。英国海军强攻海峡的一切努力突然停止了,而且事实证明,最终的停止是在3月18日他们被击退后开始的;继之谣言四起,说是即将发动对加利波利半岛的陆上进攻。敌人知道大量英军部队正在埃及集结,舰队的完全沉默和消极状态预示为着正在登陆作全面准备。与此同时,土耳其军队在德国人的指挥下狂热劳作,在所有可能的登陆地点构筑防御工事;到4月中旬,土耳其在半岛上的军队已增至8个师。海军上将冯,乌泽多姆的重炮几乎没有什么穿甲弹,仅有的水雷也已经布设下去,而且毫无指望得到这两种武器的供应,他完全明白,面对再一轮的海军攻势他处于弱势。但是土耳其军队的精华现已集结在半岛上,而利曼·冯·桑德斯手下的骁勇的穆斯塔法·凯马尔,正满怀信心和热情地等候敌军的来临。事实上在土耳其和德国军界,有军事素养的军人认为,让一支军队从无遮盖的船只上,在遭到机枪和现代化步枪火力扫射的海滩登陆,也许是不可能的;约翰·弗伦奇爵士的司令部也存在这种看法。德军最高指挥部因为了解上述事实,所以正在注视事态的发展;在他们看来,似乎确很奇怪的是,英军竟然准备冒登陆造成的骇人听闻的风险和牺牲;另一方面,据守海峡主要堡垒的大炮每门所存的穿甲弹一直屈指可数。英军可能同时或连续发动陆海进攻!
4月25日,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现实。利曼·冯·桑德斯从天刚亮起就接到一连串敌人在几乎所有能登陆的海滩登陆并发动进攻的消息。接着发生了拼死的战斗,所有在半岛顶端的土耳其后备军均迅速投入战斗。在海滩上,在半岛多石的灌木丛里和沟壑间,无情地进行了短兵相接的激战,到26日夜幕降临时,在遭受了2万人员的损失之后,3万余英国、澳大西亚和法国部队已经在加利波利半岛上立稳脚跟。攻击部队停下来将大炮和供应品运送上岸,利曼·冯·桑德斯急忙调动他剩下的土耳其师来到战场。他的需要非常迫切,以致他被迫离开布莱尔地峡,使其著名的防线和唯一的退路完全失去了保护。4月28日,半岛尖端的英、法部队再次向前推进,打响了激烈的克利西亚之战的第一仗。土耳其军顶住了入侵者;但他们遭受了严重伤亡,因为他们只能得到野战炮的轻微支援。土耳其的部队受到了削弱,不得不放弃了近1英里的宝贵阵地。在德、土司令部看来,他们的敌人已经克服了主要障碍。英法部队已经在岸上站稳脚跟。全部土耳其后备军都投入了战斗。土耳其军的退路有可能随时被海上的进一步攻击所切断。谁也说不准军舰会运来多少后备军,或者他们在哪个新地点登陆。除了顽强地坚持战斗,没有别的选择。
因此,在5月第1周的周末,有两件新发生的大事引起了欧洲的重视:协约国军在加利波利令人惊奇的登陆,和俄军在北加利西亚的彻底失败。法金汉写道,“正如所担心的那样,英军已在4月25日登上加利波利半岛,意大利加入敌人的行列日益成为可能。”协约国与意大利之间的谈判实质上已经完成,不过海军和陆军的协议还正在巴黎进行最后的确定。由我代表协约国负责处理的有关海军的协议没有出现任何大困难。我们那时拥有绝对的制海权,可以轻易地把我们期盼已久的新盟友可能提出的任何海上援助。但是,陆军协议的实质就是,要求俄军在加利西亚至少保持40个师,并竭尽全力向那里的奥军施压。在讨论开始时,意大利人很可能期待俄军立即入侵匈牙利。讨论结束之前,正好遇上戈尔利采—塔尔努夫之战和俄军从喀尔巴阡山地区全面撤退的场面。到了5月中旬,俄军在加利西亚所受的巨大灾难,已很明白。此外,英军在法国向欧贝尔山脊发起了进攻。此次行动曾引起人们抱有许多虚幻的希望,但却被轻易地击退,英军还遭受了惨重伤亡。德军到处以不可战胜的力量与技能进行攻击和防守;数量大得多的奥军部队现在可以用于对抗意大利军队了。协约国的军事形势已经明显恶化。
然而加利波利半岛上的激烈战斗,一个登陆的军事奇迹,一直在继续,而且显然可以肯定:英军的水陆力量有能力用所必需的一切手段打败和粉碎土耳其帝国。这两件事,一胜一负的大事,互相抵消。谈判继续进行,最终签订了协议。5月23日意大利下令全军总动员,并向奥地利宣战。24日午夜,长期处于战备状态的意大利军队越过了奥地利边境线,第4个强国加入了协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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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库尔,《世界大战,1914—1918》(Der Weltkrieg,1914-1918),第184页。
②兴登堡.《个人生活片段》,第139页。
第20章、华沙的陷落
俄军的灾难——德军进军的停顿——德国人的焦急——法金汉的问题——兴—鲁的野心——德皇与对立的两派——华沙的陷落——围攻新格奥尔吉耶夫斯克——新格奥尔吉耶夫斯克的陷落——大逃亡——即将发动的英法攻势
现在我们必须记述俄军的在戈尔利采—塔尔努夫遭受惨败开始的一系列灾难。1915年夏秋两季,俄军不得不面对德军近40个师和接近全部奥军几乎无休止的进攻。其素质和组织结构因连连受损均已削弱,又处于武器弹药供应最糟的阶段,沙皇的军队在800英里的防线上遭受到德军时而在这里时而在那里的连续攻击,防线一再被突破,他们被迫作迅速的纵深退却。不论在哪里发生这种惨败,其后果都远比敌人大炮轰鸣危及俄军的生命更加严重。我们目睹了德国武士下决心要以最大精力把俄国巨人打死的情景。1915年的夏季战役是大批德军坚持对俄军防线实施连续无情的进攻的唯一时期。德军带着奥军,有时常常是混杂着长驱直入俄国,这正是康拉德长期梦寐以求的计划,但是这种作战方式是奥匈帝国的军队从来也没有能力实施的。
俄军的退却是一部骇人听闻的悲剧,他们经历了难以描述的苦难,这些事迹大部分未作记录。考虑到其军队的状态和组织,俄军的抵抗和坚韧不拔的精神应当获得最深的敬意。不幸源源不断,防线支离破碎,交通要塞面临被切断的危险,而后方的情况更令人焦急,这一切都是大多数军事指挥官不曾经历过的,以上这些以及俄国大公的战略和指挥,可以写满军事史的一章,对此,俄国人民的下一代必将满怀感激之情。他放弃了一些省份,他放弃了一些城市,他放弃了一条又条的河流防线。他被赶出了加利西亚,他被赶出了波兰,在北部,他被远远地赶回到俄国本土。他放弃了自己的征服地,他放弃了华沙,他放弃了所有要塞。整个设防前线瓦解于凌厉的攻势之下。所有的铁路转而为入侵者服务。全体居民处于恐怖之中,在敌人的猛攻前痛苦地奔跑逃窜。最后,当秋雨来临,泥浆阻塞道路,隆冬为这个饱受痛苦的民族设起屏障的时候,俄军摆脱危亡,站了起来,建筑了一条从波罗的海海岸的里加到罗马尼亚边界的寂静的连绵的防线,在他们前面,取得全面胜利的希望并未消灭。
德第11集团军从初战告捷的战场向东推进,节节胜利,5月底抵达普热梅希尔。俄国大公下定决心不把兵力虚耗于保卫要塞上。当德奥两支军队在要塞两边会师时,需要抵挡围攻的两个俄国军就向伦贝格和我们所熟悉的其他战场撤退了。林辛根所率的奥德南方集团军包围俄军极左翼的企图成为泡影。事实上,它反而被俄军的强大反攻所彻底击退。与此同时,俄军从中心和北部抽调的大量增援部队集结在征服者的必经之路上。进展慢了下来,6月初,进攻部队停下来休息和整顿。
6月3日在普莱斯举行高级军事会议。与会的有德军总司令部、兴—鲁和奥地利最高司令部;有法金汉、兴登堡、鲁登道夫、霍夫曼、马肯森和康拉德,还有最高权威德皇!三、四名高级将领以及他们身边的主要军官回顾了整个局势。意大利已经参战。60—70万新征部队已经逼向新防线上的奥军,那些防线是他们被迫沿伊松佐河及蒂洛尔建立起来的。到9月,意大利军队实际上进入战线的肯定将接近100万之众。康拉德喊出了维也纳的情感,他最希望的就打击背信弃义的盟友,他深恶痛绝的敌人,这个敌人(在他看来)在进行了最卑劣的讹诈之后,在苦苦挣扎的邻居背后捅了一刀。他希望将奥地利的几个师从加利西亚撤回,策划一场对意大利的进攻。德国人表示异议。法金汉仍然全神贯注于达达尼尔海峡。加利波利半岛上的战斗在激烈进行。土耳其军队损失巨大。英法攻击部队的兵力虽从未增强到足以取胜,但正在源源不断地得到增援。据传,在英国正在组建一支全新的集团军,准备作进一步的攻击。此外,英国的海军舰队虽还按兵未动,但随时都有可能向冯·乌泽多姆海军上将弹药匮乏的炮台群再次发动进攻。塞尔维亚持敌对态度;中立但可疑的罗马尼亚仍然封锁着关键性的军火通道。塞尔维亚军队已将一艘满载货物沿多瑙河行驶的船只击沉。击溃塞尔维亚,拉拢保加利亚,开辟一条直达君士坦丁堡和达达尼尔海峡的通道,这些计划充满了德军参谋长的头脑。
但是在所有的这些想法之下,一直隐藏着对西线的最大焦虑。法军已经从阿拉斯和拉巴塞发动了强大的攻势。法国各集团军在福煦的指挥下于阿图瓦发动了灾难性的巨大春季攻势后,正在重新集结他们的兵力;.必须考虑到他们会在秋季采取某种强有力的军事行动。英国的陆军和炮兵的实力稳步增长。1914年在热情的志愿者中征募的30—40个师,现在已是接受了9个月训练的正式军队。英国在全世界都拥有可支配的财富并且控制着海洋,必能用所需的物资来装备这些新的军队。英国和美国的军火工厂,在大战之初就作了改建或扩充了规模,现在肯定开始源源不断地生产越来越多的步枪、大炮和炮弹。法金汉必须准备抵抗迄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秋季军事行动,因此他想立刻从东线撤回4个德军师。但兴—鲁有他们的观点。这对“孪生兄弟”仍保持团结一致。他们的观点和方法保持不变。他们对戈尔利采—塔尔努夫之战的结果惊叹不已。这些胜利超出了他们的希望。他们从所发生的一切中看到了德军消灭整个俄军主力的超坦嫩贝格大捷的可能性。在这些形形色色的计划中,有一个明显的问题凸现出来:马肯森和他的“先锋集团军”是应继续前进呢还是应就此止步?
法金汉希望就此止步。他希望抽出他的那几个师。但是就此止步不见得能产生那种结果。如果在加利西亚的德军被严重削弱,奥军甚至不可能保持现有阵地,奥军不能没有德军的充分支援。俄军还未遭到大幅度削弱,德军的那几个师必须留下来。如果那几个师留下来,他们一定会达到某些目标吗?时间在飞逝;如果德军要向前推进,他们就需要得到进一步的增援。会议最后作出决定,不但不能削弱马肯森的兵力,而且要给他增派从东线的北部和后卫调来的4个半师作为援助。于是下令各集团军进行全面整编。奥第3集团军被拆散,部分派往意大利,剩下的则与其他集团军合并。马肯森两侧的奥第2和第4集团军归他指挥。拥有了这么巨大的兵力,他又将立即继续向东进军了。各集团军的这些变动和必要的兵力补充直至6月中旬才完成。马肯森于19日方能重新开始推进,伦贝格于22日落入德军之手。
占领伦贝格之后,又该如何行事?法金汉接二连三地向德军总司令部提出这样的问题:“我们打算深入俄国多远?我们准备在哪里求得一个什么解决?”此时,冯·泽克特将军,即马肯森的参谋长兼军事顾问,提出建议,整个第11集团军由向东旋转为向北,朝正北向维斯图拉河与布格河之间前进,目标直指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和锡德莱茨。法金汉批准了这个建议。于是“先锋集团军”转了90度,穿越一年以前丹克尔和奥芬贝格满怀希望地走过的道路,向卢布林和霍尔姆前进。总之,康拉德的原来计划重新得到了实施。但是应该如何部署来自北部的联合军事行动呢?打算运用的钳子的另一侧应该放在哪里呢?南部一切正常;俄军摇摇欲坠,支离破碎;如今不是由奥军而是由德军实施向北突袭了。派哪支部队从北部迎接北上军并咬掉波兰突出部呢?在这个问题上存在意见分歧。6月29日,法金汉写信给兴登堡,声称马肯森已奉命向布格河与维斯图拉河之间前进,攻击“无论何处他所发现”的敌人。法金汉还说,这股压力将很快给沃伊尔施提供援助(他仍沿原定路线缓慢地向东前进)。现在轮到兴—鲁来采取行动了。显然,华沙以西的德第9集团军可以抽调兵力,将它用于北上或南下。如果用于自北而南,那末可以肯定,从奥索维茨向东南方向突袭并渡过纳雷夫河,将是最为有效之举。就这样,法金汉复活了康拉德最初的主张。
但是兴—鲁有更加野心勃勃的观点。他们寻求范围更广的迂回。他们确信,华沙周围的大量俄军将会从仅仅穿过纳雷夫河向东南的包抄中逃脱。依照兴—鲁的判断,对敌人的致命包围应设在科夫诺与格罗德诺之间,切断经维尔纳和德文斯克通往彼得格勒的关键性铁路。此后北边的德军应调头向南,在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与普里佩特沼泽之间进军,此举可使全部敌人落入陷阱。法金汉无意采取这个好高鹜远的军事行动。他有塞尔维亚和西线需要考虑。他拒绝批谁这个意见。鲁登道夫进而发现,在较稳健的建议中,经过奥索维茨进军一节存在各种困难。在那里小型要塞两侧的沼泽将使人为难;一年中这个季节的道路条件使人无法行走。奥索维茨的抵抗肯定极为顽强。兴—鲁不可能有希望克服上述困难。“我不能同意这样一场进攻,即使它是由总司令部建议的,我对此感到最深的遗憾。”兴—鲁对自己的庞大计划情有独钟,因此他们以言之有据的专业眼光来百般挑剔较稳健的取代方案。
图62、敌方的作战计划,1915年7月3日。
Baltic
Sea,波罗的海;Dvinsk,德文斯克;HL,,兴—鲁;Kovno,科夫诺;M,马肯森;Miles,英里;Narev,纳雷夫河;O.H.L.,德军总司令部;Osovets,奥索维茨;Riga,里加;Vilna,维尔纳;W,沃伊尔施;Warsaw,华沙。
于是再次举行高级官员会议,德皇也再次驾临。除康拉德缺席外,到会的还是原班人马。这次会议是在波森举行的。兴—鲁与德军总司令部现在面对面了。论点的冲突、意志的冲突、利益的冲突——即使最显赫的军界要员在争论的气氛中有时也落到寻常百姓的水平。但是德皇站在法金汉一边。如往常一样,他很快作出决定,就像人们掷硬币一般——他命令北部的进攻在纳雷夫河与涅门河之间展开,横跨纳雷河,但不越过涅门河。然而对鲁登道夫将军反对途经奥索维茨进军的意见,以折衷的方式表示了尊重。因此,兴—鲁和德军总司令部都未能随心所欲。北部进攻线进一步向南和向西移动;所以,最后实施行动的规模甚至比法金汉所希望的更小。但是决定已经作出;至高无上的皇帝已经宣布了命令。而且此前曾指挥一个集团军群或分遣部队的冯·加尔维茨将军,现已被任命为新编的德第12集团军的司令。
7月13日,加尔维茨率12个师向东南途经一个名为普拉斯尼什的小镇进击纳雷夫河,该镇在春季已经发生过一场激战。一周后,攻入俄军防线的加尔维茨抵达纳雷夫河,3天以后,他的部队摧毁了普乌图斯克和罗扬两座小要塞的抵抗,然后渡过了纳雷夫河。与此同时,涅门集团军进一步逼近米陶和沙夫利里,将俄军钳制在该地前面。其间,自南推进的马肯森已陈兵于卢布林和霍尔姆一线。德军司令部看到了攻克华沙的希望,俄军司令部则对华沙即将沦陷感到头晕目眩。甚至法金汉也从西线抽调2个师增援冯·加尔维茨将军。在此阶段,兴—鲁提出要求,甚至通过兴登堡直接向德皇书面请求,要求将这两个师派往涅门集团军,还要求从马肯森的集团军再派军队去同一目的地,但这些要求均遭到毫不客气的拒绝。德军总司令部群情激昂。所造成的震动是剧烈的。
但是俄国大公并未被捉住。他不失时机地退却。8月5日俄军撤离华沙。德奥军的切断运动仅仅变成了尾追。维斯图拉河整个防线已为俄军所放弃;但他们是有条不紊地撤退的。俄国大公予以防守的唯一要塞就是新格奥尔吉耶夫斯克。他实施这一防守是个错误;至于他为什么如此行事还是个谜。新格奥尔吉耶夫斯克是防守华沙的门户。如果决定放弃华沙,该城的重要性就消失了。在大战爆发之前五年,在俄国曾掀起将维斯图拉河和纳雷夫河各要塞现代化的激情;政府也曾承认这一步骤的重要性。为了环绕华沙修建新堡垒,他们清除了陈旧的工事。然而在新堡垒建成之前大战就爆发了!但新格奥尔吉耶夫斯克至少保留有1891年建的防御工事,大战期间还略有改善。它包括9万多名卫戍部队,虽仅为民兵组织,但每人配有一支宝贵的步枪。可能是为了阻延德军前进,俄国大公把这支部队留在了后面。于是德军开始了对新格奥尔吉耶夫斯克的围攻。
为了这个任务,兴—鲁从各种部队调集了约8万名二线士兵;他们配备了从德国驶来的专列火车所运载的大部分攻城武器,其中包括奥地利榴弹炮,这种武器过去曾摧毁了安特卫普的外围堡垒。由6门16英寸榴弹炮和9门12英寸榴弹炮组成的“重炮兵部队”,44门8英寸榴弹炮和数门9英寸与8英寸大炮,以及2个10英寸*迫击炮连,和数量可观的中型炮群已迅速运抵战场。“安特卫普之战的英雄”冯·贝泽勒将军负责围攻。8月10日完成了包围,几天以后重炮群开火。进攻部队福星高照:俄方建筑要塞的总工程师刚好驱车出城视察,汽车上带着全部设计图纸,他不幸与推进中的德军遭遇,连人带文件一并被俘!
图63、新格奥尔吉耶夫斯克陷落过程图
14 Lwr.Div.,第14后备师;Dembe,顿伯;From Mlava,自姆拉瓦河;Gallwitz (Beseler
Commander Investing Force),加尔维茨(贝泽勒指挥围攻部队);Main
Advance,主为推进总方向;Miles,英里;Narev,纳雷夫河;Novo-Georgievsk,新格奥尔吉耶夫斯克;to
Syarok,通往谢洛克;to Warsaw,通往华沙;Vistula,维斯图拉河;Westernhagen’s
Group,韦斯滕哈根兵团;Wkra,弗克拉河;Zegrzie,泽格热。
进攻的方法是先用占压倒优势的炮火摧毁防御工事的一个防区,把那个防区摧毁后,再一个堡垒接一个堡垒予以攻破。“参战的都是些长了胡子的男人,一想到自己的老婆孩子就脸色发白”。但是这些民兵在缺口前筑成一片野战阵地,敌军要进攻堡垒就要首先要攻下这个阵地、这个缺口。此后,德军6个营猛攻15a堡垒,7个营猛攻15b堡垒;尽管德军11个营被16a堡垒的守军打退并且伤亡惨重,但到8月19日,进攻部队还是在内防线的攻击距离以内站住了脚。8月20日凌晨4时,新格奥尔吉耶夫斯克在屠杀马匹和焚毁储备之后无条件投降。从敌围城部队最初抵达起,该城坚守了30天。9万名战俘,其中包括30名俄军将军,700余门大炮和许多步枪与该城一起落入了敌人之手。事实可以充分证明,这一仗是第一流的环形堡垒在没有野战军支援的情况下打的最糟的防御战。
图64、东线局势,1915年
(A-H),奥匈军;(G),德军;Baltic
Sea,波罗的海;Baranovichi,巴拉诺维奇;Bellow,贝洛;Berezlna,别列津纳河;Bialystok,比亚韦斯托克;Brest-Litovsk,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Bug,布格河;Carpathians,喀尔巴阡山脉;Cracow,克拉科夫;Czernowitz,切尔诺维茨;Danzig,但泽;Dniester,德涅斯特河;Dubno,杜布诺;Dvina,德维纳河;Dvinsk,德文斯克;Eighth,第8集团军;Eleventh,第11集团军;Fell
Aug20,8月20日陷落;Fell Aug5,
8月5日陷落;Fifth,第5集团军;First,第1集团军;Fourth,第4集团军;Gorlicc,戈尔利采;Grodno,格罗德诺;HL,兴—鲁;Ivangorod,伊万哥罗德;July
13,7月13日;July
15,7月15日;Kholm,霍尔姆;Kovel,科韦利;Kovno,科夫诺;Krevo,克列沃;Königsburg,柯尼希山;L..Narotch,马罗奇湖;Lemberg,伦贝格;Linsingen,林辛根;Lublin,卢布林;Lutsk,卢茨克;Mackensen,马肯森;May
2,5月2日;Miles,英里;Minsk,明斯克;Mitau,米陶;Mohilev,莫希列夫;Molodetchno,莫洛杰奇诺;Narev,纳雷夫河;Niemen,涅门河;Niemen
Amly,涅门河集团军;Ninth,第9集团军;North
Front(Ruzski),北方战线(鲁斯基);Novo-Georgievsk,新格奥尔吉耶夫斯克;Osovets,奥索维茨;Pilitsa,皮利察河;Pinsk,平斯克;Pr.Leopold,利奥波德;Prasnish,普拉斯尼什;Pripyat,普里皮亚特河;Pruth,普鲁特河;Przemysl,普热梅希尔;Pultusk,普尔图斯克;Retaken
June 22,6月22日夺回;Retaken June
3,6月3日夺回;Riga,里加;Rojan,罗扬;Romania,罗马尼亚;San,桑河;Second,第2集团军;Seventh,第7集团军;Shavli,沙夫利;South
West
Front(Brusilov),西南防线(勃鲁西洛夫);Süd(G&AH),德奥匈南方集团军;Syedlets,谢德莱茨;Tanopol,塔诺波尔;Tarnow,塔尔努夫;Tenth,第10集团军;Third,第3集团军;Thorn,托伦;Twelfth,第12集团军;Vilna,维尔纳;Vistula,维斯图拉河。
在俄军大撤退时,有大量民众与他们一起逃跑。由于受德军暴行传闻的惊吓,数以百万计的人逃离了家园,他们拖着或拉着装载随身能携带的物品的各种交通工具。大小道路淹没在缓慢流动的不幸人流之中。主要的逃难人流是在华沙与布列斯克—立陶夫斯克之间。俄军部队在后退或前进的过程中,为了保持后卫,别无选择,不得不将这些可怜的人群强行推出公路,往往是推入就在身旁的沼泽中。鲁登道夫就这个问题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俄国战争的许多情景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印记。”久经沙场的古尔科将军窃幸没有被召去目睹这些场面,因为他的任务在加利西亚,但是他写道:
“然而,一些参加过数次战争和多次浴血战斗的人告诉我,没有哪个战场的恐怖能与大量人口无休止出逃的可怕景象相比,他们既不知道逃跑的目的地,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得到休息、食物和栖身之所。他们陷入可怕的境况中,他们增加了军队的困难,尤其是给那些在挤满混乱人潮的道路上移动的运输工具添了麻烦。好多次,我们的部队被迫停下来打一场后卫战,仅仅是为了要逃亡的人群给部队让路……只有上帝才知道老百姓在这里经受了多大的苦难,流了多少眼泪,或者有多少人丢了性命,成为无情的战神摩洛的牺牲。”
现在这次战役的危机已经过去。俄军被逐出了波兰突出部,而他们曾把这块土地看得如此珍贵,曾为这块上地付出如此之大的牺牲。至此他们的局势变得简单了。当8月18日科夫诺沦陷以后,东方战线几乎成正南北走向,穿过里加、科夫诺、格罗德诺和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然后沿加利西亚边界到罗马尼亚。在这一年的战争中,德军毙、伤俄军近100万人,俘虏75万人。但实施大规模包围的所有机会都已成过去。兴—鲁打一场超级坦嫩贝格战的梦想宣告破灭。还要进行一个月的战斗,以后天气才会有变化,而整个德军战线的稳步前进,把俄军的防线和难民又向东推移了
100—150英里。俄军9月底的最后防线是:沿德维纳湾经德文斯克,向正南至普里佩特沼泽,从那里经加利西亚南角到罗马尼亚边界。
正是在这个时刻,沙皇满足了他久怀于心的欲望。他不顾大臣们的警告和呼吁,在皇后的热情支持下,亲自执掌了军队的指挥权,于9月5日搬到俄国最高军事委员会居住。在那里他过着平静节俭的生活,专心致志地照顾他小儿子的健康。阿列克谢耶夫将军指挥战争。尼古拉大公受贬赴高加索指挥对土耳其作战。
西方协约国怀着悲伤和宽慰的心情注视着这些重大事件,悲伤的是发生了损失如此惨重的事件,宽慰的是没有出现更坏的情况。法军司令部的希望以及他们英国盟友的焦急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定于9月25日在发动的近在眼前香槟和洛斯的巨大攻势。霞飞元帅在香槟的进攻有50个师参加,法军满怀信心地预期在战略上撕裂德军在西线的整个防线,攻势所产生的影响将三至四倍于戈尔利采—塔尔努夫战役的规模。这些希望未能实现。意大利也停滞不前。在伊松佐河和蒂罗尔两条战线,奥军依然保持着防御能力。如在俄国发生过的恶战一样,由最精锐、最大量的军队尽最大的努力进行的恶战则也发生在法国;不过这一年最壮观的插曲发生在巴尔干国家,因此我们现在必须谈谈那里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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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似有误。——译者
第21章、对塞尔维亚的清算
保加利亚和达达尼尔海峡——苏夫拉湾战斗——保加利亚的决定——内部的斗争——兴—鲁对德军总司令部——法金汉的反驳——洛斯与香槟战役——西方协约国的战败——马肯森在蒂米什瓦拉——通过多瑙河——入侵塞尔维亚——在萨洛尼卡的协约国军——某些价值标准——塞尔维亚的痛苦挣扎——向德皇致敬——最后的清算
我们已经看到,法金汉于1915年最初是如何被吸引到东线的,那是因为他认识到,打开土耳其与同盟国之间的交通从而缓解达达尼尔海峡压力的迫切需要;我们还看到,他又是如何因驻俄国前线的奥地利军队的惨状而被迫推迟这个必不可少的军事行动的。兴—鲁在欢迎军事努力向东线转移的同时,极力主张用更大的兵力采取范围更广的迂回运动,一劳永逸地了结俄国。但法金汉并不同意。一俟俄军被明显地打败并从波兰和加利西亚全面撤退,法金汉就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原来的计划。这个计划包括:立即彻底击败塞尔维亚,并为此目的而将保加利亚拉到同盟国一边来。整个7月期间,在经过各种先期努力之后,在索非亚举行了德国人与保加利亚国王斐迪南及其大臣们的一系列谈判。在感情上一直亲德的保加利亚政府对俄国所蒙受的巨大灾难及其军队的全面撤退产生深刻印象。但是加利波利半岛上的战斗支配着他们的行动。保加利亚人知道,猛攻该半岛并开辟英法舰队通道的又一次重大军事努力正在临近。在这场新战役结束之前,他们是不会采取决定性步骤的。如果在加利波利的土军兵败,英国舰队驶抵君士坦丁堡城下,那末对土耳其的进攻给保加利亚提供的奖品,将远比从塞尔维亚夺得的要丰厚得多。此外,一旦土耳其从欧洲战场被逐出,协约国军的推进打开保加利亚南部边界,英国舰队打开进入黑海的通道,几乎可以肯定罗马尼亚和希腊将被争取到协约国一方,而如果保加利亚此时发现自己在巴尔干孤零零地站在错误一方,那末她将面临最严重的危险。因此,保加利亚不为德军在东线的节节胜利所动,而是静候南方战事的结局。
8月6日,全部英、澳、法三国军队开始向土耳其军阵地大举进攻,同时一支人数众多的新到英军猛攻半岛的苏夫拉湾。2.5万人登陆成功,未遇严重抵抗,在登陆地点仅有数名土耳其宪兵监视海岸。土耳其唯一可用的部队在布莱尔,距那里有3天行程。然而,由于指挥登陆部队的英国将军愚蠢无能,以及一系列令人难以置信的意外和错误,部队依然停留在海滩上,并未认真地进攻高地,直到强大的土耳其军到达。此后战斗在各登陆点展开,8月9日达到高潮,当时苏夫拉湾登陆部队试图继续推进,但为土军所阻;同时,实际已抢占萨黑拜尔山要害阵地的英军和廓尔喀军,被他们自己的海军炮火赶离山顶。到15日,英军全线失败,损失2万人,于是保加利亚决定加入同盟国。
9月6日由法金汉、康拉德和保加利亚的代表甘茨切夫将军在普莱斯签署了一项协定,根据协定,德国和奥匈帝国各以6个师陈兵塞尔维亚边境,准备在30天内实施军事行动,保加利亚于35日之内至少以4个师参加行动。因为保加利亚师比其他国家的普通步兵师人员多一倍,所以这个安排是从三个地方分别抽调对付塞尔维亚的兵力,总人数至少相当于20个师。奥地利军在沃伦进攻失败,4个奥地利师必须由相同数量的德军替代。因此将要部署的德军不少于10个师。法金汉说,“依然适合打仗的塞尔维亚部队,据估计总数在19万至20万人之间。我军能投入对塞作战的约33万人,这些军队在军事素质方面基本上优于塞军。很难期望塞军能承受大量重炮连和迫击炮连的轰击。”这些就是将立即对桀敖不驯的不幸小国施加猛攻的情况。
保加利亚的威胁态度引起了塞尔维亚的密切注意,塞方显然立即着手作军事准备。英国和法国作出巨大努力,劝告塞尔维亚将马其顿割让给保加利亚以避开迫在眉睫的危险。但是有同样的执着和勇气的塞尔维亚人拒绝了这些建议,并准备迎击他们所痛恨的也是深受伤害的巴尔干邻国的进犯。塞尔维亚集合她的军队,以抵抗保加利亚从东边的入侵,但她不知道可怕的德军正准备从北面进行突袭。
法金汉不但要从奥地利前线用10个师去进攻塞尔维亚,还必须迎击西线现在迅速临近的英法重大攻势。由于这两项任务的需要,他不得不从俄国前线撤回4个师,其中包括兴登堡的司令部。兴—鲁早已获取授权开始他们期待已久的经科夫诺向维尔纳的进攻,到9月的第一个星期,这一行动已有全面进展。兴登堡在鲁登道夫的鼓动下,痛苦但又严厉地拒绝撤出他部队中的这几个师。受局部观点的支配,他为保住每个师而力争。他与法金汉之间的通信揭示了这两个强有力的人物斗争的激烈程度。
8月27日,德军从马肯森集团军群抽出第一个师,派赴多瑙河上的奥尔绍瓦,部分原因是要将它投入新战场,部分原因是促使保加利亚迅速作出决定。此时,康拉德似乎被引入了兴—鲁的轨道。他支持兴登堡关于加强科夫诺—维尔纳攻势的请求。法金汉则明确答复说,“给科夫诺军增援当然是合乎诸位希望的,但是确保达达尼尔海峡的安全具有无可比拟的重要性,此外,在保加利亚问题上也必须趁热打铁。因此,在不放松对敌人咽喉的扼制的前提下,我们从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所能撤出的兵力,必须前往多瑙河。”8月下旬和9月上旬,不少于10个师从东线的中部和南部战区调出,或者派往多瑙河,或者去迎击在法国即将开始的进攻。这些撤离还只是初步。“在很短时间内,”法金汉说,“一定会出现从北方集团军群抽调10个或12个师用于其他战场的必要性。”
兴—鲁以极度憎恨的态度看待这些调动和减少东线的兵力的威胁。在他们看来,此时此刻对维尔纳的进攻就是唯一的目标。他们所有的战略信心、他们所有的战备成果、他们所有的赢得殊荣的机会,同样都有丧失的危险;法金汉和德军总司令部一开始就愿意转到东线来赢得辉煌的胜利,此后则拟削弱南方的兵力,而且现在就要从兴—鲁那里调走兴—鲁赖以在北方取得胜利的那几个真正的师了!法金汉一再警告说,无论维尔纳攻势出现什么情况,他的意思都是要获得进攻塞尔维亚和迎战法军的全部军队。他坦率告知兴—鲁,他们的计划必须适应这个条件。他们要在9月中旬让出2个师,其余兵力要在相隔数日之后陆续从他们的指挥下撤出。兴—鲁提出反要求作为回答。他们宣称他们正在全面作战,左翼在推进,希望很大,右翼正遭猛攻。因此他们十万火急地要求从马肯森那里撤出、正在比亚韦斯托克集结、准备即刻运往西线的第10军的增援。希望法金汉让兴—鲁拥有这些部队在科夫诺打仗吧——哪怕只打2个星期。法金汉拒绝了他们的要求。第10军开拔去了法国。
9月19日法金汉通知兴登堡:对第12和第8集团军的部分抽调必须开始,第12集团军的一个后备师即第26师,必须立即启程。其余6个师要以全速紧随出发。兴—鲁抱怨这是对他们权利的“干涉”。他们要求将这几个师用于攻占里加,这是他们军事计划的主要特征。争执的焦点在于第26师的抽调。法金汉说,“要求该师开赴塞尔维亚前线,不允许再多延误一天。”甚至在第26师给强行调走的时候,兴—鲁仍在继续进行他们的抵制。他们以独立自主的口气说,他们将尽可能快地让出部队,但什么时候让部队走,他们不能肯定。他们自己也正遭受猛烈攻击。如果在重大结果悬而未决时,他们的力量受到削弱,他们的整个计划就会流产。兴登堡写道,“我期望,我将成功地阻止敌人的突破。在此时不可能再调走任何部队。只有在敌人的进攻被击退,和我军占领斯莫尔贡和德文斯克桥头堡而使战线缩短之后,才能再行抽调。”法金汉严厉地答复说,维尔纳的攻势没有重大意义。兴—鲁是决定把越冬的战线划在穿过斯莫尔贡还是决定划在更后边,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必须应对英、法军队在法国的大举进攻和支持有重要意义的对塞尔维亚的进攻。“因此,必须坚持要求阁下调动这2个师中的第一批,尽快自维尔纳乘火车赶赴西线。”
兴登堡直截了当予以拒绝。他致函最高司令,指责法金汉在以往战役中的整个指挥:
“进一步交出数个师的做法现在遇到了重重困难,这是因为夏季得到赞同的战役计划,尽管形势非常有利,但未能满足我的多次迫切请求,因而未能给俄军以致命打击。对于总的军事形势中随后出现的种种困难,本人并非看不到。如果俄军的进攻真正决定性地被打败,我将于在我看来可以这么做的时候尽快再让出数师兵力,……但我不能受制于一个确定的时间。过早的抽调兵力将引发危机,恕我遗憾地指出,就像现在西线正在经历那样,在某些情况下这将意味着对集团军群的一场大灾难,任何从我所辖的与敌人相比已居弱势的部队中抽调兵力的行为,由于地形条件不利,必然导致对军队结构的严重损害。我要求把我的意见转呈皇帝陛下。”
法金汉在复函中盛气凌人地说:
“我同样遗憾地指出,阁下竟然没有任何原因地认为,当前的条件适合于解释过去的事件,这些事件在眼前并不重要;如果这些事件仅仅与我个人有关,我不想麻烦地反驳你的陈述。可是你的意见实际上是对德军总司令部所发布的命令的批评,众所周知,那些命令在所有重大问题上皆得到了皇帝陛下的事先同意,所以我才被迫不愉快地加以驳斥。阁下是否同意德军总司令部的观点无关紧要,一旦决定系由皇帝陛下作出,我军的每一部门就必须无条件地服从德军总司令部。”
接着,法金汉针对兴—鲁作激烈争辩,同时对兴—鲁提出的所有批评与嘲讽进行有力的反驳。他还尖酸刻薄地指责兴登堡指挥的军事行动,意思是如果那些行动不阻碍取得更大胜利的可能性,他本来是打算予以容忍的。最后他说:
“本人将向皇帝陛下报告阁下因反对撤出两师兵力而提出的顾虑。至于来电中的其余问题,我一定拒绝让陛下得知,因为它们仅仅与过去的事件有关……无论如何,值此严峻时期,本人不愿意用这些问题打扰最高军事领袖。”①
冲突是面对面的;但是皇帝支持法金汉,兴登堡只好屈服。兴登堡这样做对自己的声誉有好处。因为他所持的是局部观点,保护的是派性利益。如果他和鲁登道夫担任最高职务的话,那末他们的所见会截然不同。兴登堡本人在回忆录中曾很简单地提到这一点。
英军和法军在阿图瓦和香槟的进攻于9月25日开始。约翰·弗仑奇爵士率15个师进攻洛斯,在遭受严重伤亡的情况下,在7英里半宽的战线上推进了1英里半。法军在香槟发动攻势,在34个师的支援下取得了很大进展。负责攻击的法军17个师,在约15英里宽的战线上迫使德军2个师的余部后退了2英里半。英军和法军在进攻之前都实施了炮轰,此前人类从未发射或承受过这样的炮火。但是一旦部队试图推进到被他们的炮火彻底摧毁的区域以远,敌人的机枪和步枪就发挥出所向无敌的威力。关于德军突破戈尔利采—塔尔努夫的报道,显然给霞飞将军留下深刻印象。法军在发动进攻的前线集结的步兵和大炮数量是巨大的,在进攻开始时和在局部区域,这些步兵和大炮具有决定性作用。但是德军不是俄军。事实上,德俄两军之间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人数众多的法军不但未能突破已经打开缺口的德军防线,未能迫使已遭受重创的两翼中的任何一翼后撤,反而发现自己遇到了无数次的顽强抵抗。26日和27日进攻陷入停顿状态。此时起法军的巨大实力反而成了弱点。它的庞大队伍成为迅速集合的德军大炮的显眼的目标,法军大炮炸出的弹坑累累的战场成为几万法国兵的坟墓。通过给兴登堡下达“不得延误一日”的命令而幸运地夺得的德第10军在关键时刻抵达战场。德军防线虽有个别地段凹入,但已得到了巩固,而挤作一团无法部署的法军则被打得七零八落。香槟的这场战斗是霞飞将军及其司令部参谋人员错误估计的最触目惊心的例子之一。即使是混乱不堪、浪费了年轻部队的生命的洛斯之战与香槟之战相比,或许也是一个不那末值得责备的失败。
到10月上旬,法军和英军的进攻显然已经失败。这些进攻之所以还在继续——不自觉地,毫无疑问——是为了挽回高级司令部的面子,并让失败的印象逐渐消散在世人无法跟踪的争夺战中。法英军伤亡将近30万人。德军的各处防线都处于完整未损的状态;法金汉没有从他集结起来对付塞尔维亚的部队中抽调任一个师。相反,在战斗正处于高潮时,他甚至调出德军阿尔卑斯山军,去取代未能赶赴多瑙河的奥地利师。我们必须考虑到这种意志力的三方面运用,抽调兴—鲁的兵力,顶住西线的攻势以及完善多瑙河的战备,三者同时进行表现了法金汉指挥才能的顶峰。
现在,进攻塞尔维亚已经万事俱备。德军司令部的参谋们在整个春季和夏季一直在全神贯注地研究多瑙河和萨瓦河的航道。亨奇上校负责此项工作,他到处奔走,以极细致的态度考察每个炮兵阵地、每条道路、每处露营地、每间军人宿舍、每条泉水、所有岛屿、所有山丘、所有铁路可能通达的地方,考察的结果被编成一本完整的参谋手册。4个集团军即将从三面扑向那个人数很少但凶猛的民族,他们难逃萨拉热窝屠杀的罪责。一个德国集团军和一个奥德混成集团军正在向多瑙河、贝尔格莱德和萨瓦河进军。保加利亚第1集团军已部署到位,准备向历史都城尼什攻击。保加利亚第2集团军准备回身向南,切断起自萨洛尼卡来的铁路,使这个在劫难逃的国家与世界隔绝,得不到任何形式的援助。发自东线的公报依然描述马肯森的集团军群在波兰的战斗;实际上3个星期以来他一直在集结4个集团军中的3个,即将入侵塞尔维亚。有一天上午,我从英国国防会议的记录中看到,并让我的同僚们注意,几十份情报中都有这样一句话:“马肯森在蒂米什瓦拉。”在了解局势并密切关注局势,却没有发号施令的权威的我看来,保加利亚现在如此公开地进行的威胁,一定是进攻塞尔维亚总计划的部分,旨在为德国支援土耳其在达达尼尔海峡的军队扫清道路。几天以后真相大白。9月20日,我驻塞尔维亚军的武官谈及,在多瑙河与萨瓦河对岸敌人部队和军火的往返调动较通常频繁;23日,他报告说,在塞尔维亚国境外,德军和奥军人数“稳步增多”。同日保加利亚宣布全国总动员。然而谁也无法确定德国究竟打算做什么。奥军和德军来自北方的压力和威胁可能足以支持保加利亚独自对塞尔维亚发动的进攻。因为我一直为达达尼尔海峡的战事担忧,所以我自然而然地相信,德国人也同样注意那里。“马肯森在蒂米什瓦拉”这句话,似乎在我们每日所读的无数页材料上发出了强光。一切怀疑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马肯森的备战即将完成。一批最能征善战的指挥官将由他来调遣。加尔维茨指挥德第11集团军,克费斯指挥奥德混成第3集团军。应当记住,早先奥军入侵塞尔维亚主要是从波斯尼亚越过西部边界发动的。奥军曾考虑到强渡宽度往往在1000码以上的多瑙河是过于危险的军事行动。波蒂奥雷克尝试过他认为比较容易的途径。在他被免职时,他的经历促使他对继任者说,“假如你再有机会攻打塞尔维亚的话,请取道贝尔格莱德攻入。”德国人也持这观点。10月上旬,他们令第3和第11两集团军从隐蔽处迅速南进,选择贝尔格莱德两旁的多瑙河和萨瓦河两条通道。
图65、进攻塞尔维亚图,1915年10月
Adriatic
Sea,亚德里亚海;Albania,阿尔巴尼亚;Belgrade,贝尔格莱德;Bulgaria,保加利亚;Danube,多瑙河;Drina,德里纳河;Durazzo,都拉斯;Eleventh,第11集团军;First,第1集团军;Greece,希腊;Hungury,匈牙利;Macedon,马其顿;Miles,英里;Montenegians,门的内哥罗军;Montenegro,门的内哥罗(黑山);Morava,摩拉瓦河;Nish,尼什;Romania,罗马尼亚;Salonica,萨洛尼卡;Save,萨沃河;Second,第2集团军。
靠河道这天然防线来阻挡优势兵力而能奏效的历史上情况十分罕见。对多个地点进行神秘莫测的炮轰和在奥尔绍瓦作精心设计的佯攻,困惑了塞尔维亚军。差不多直到最后塞军仍未摸准敌人渡河的真实地点,毫未察觉敌人大军正向他们席卷而来。塞军3个小集团军中的两个,即第1和第3集团军,与奥德混成集团军相遇;而他们剩下的第2集团军处于尼什与迅速集结的保加利亚第]集团军之间。他们只能调集几支分遣队和一些志愿兵去对抗保加利亚第2集团军,该集团军向南威胁到他们用于增援和退却的唯一铁路线。
图66、入侵塞尔维亚形势图,1915年10月
1 Div.第1师;Austrians Third
Army(Kövess),奥第3集团军(克费斯);Belgrade,贝尔格莱德;Danube,多瑙河;Drina,德里纳河;German
Eleventh
Army(Gallwitz),德第11集团军(加尔威茨);Kraguyevatz,克拉古耶瓦茨;Mackensen,马肯森;Miles,英里;Morava,摩拉瓦河;Orsova,奥尔索瓦;Pozarevatz,波扎雷瓦茨;R,后备军;Ram,拉姆;Save,萨沃河;Semendria,塞门德里亚。
10月7门,两支日尔曼大军开始渡河。河上几处大的岛屿是其过渡点,在6日开始的压倒性炮火和奥军小型浅水炮舰的支援下,进行了激战,有数处被局部击退,但后来他们很快在南岸站稳了脚跟。8日他们大批乘船过河。贝尔格莱德于9日落入奥军之手;德奥大军在该城两侧,沿着50英里长的战线,在塞尔维亚领土上掘壕固守。塞尔维亚人最初将他们最年老的士兵部署在战壕和有工事的阵地上,从那里抵抗敌人渡河;现在他们则用他们在北面的两个集团军进行猛烈反攻。恶战接着开始;但是渡河的德军兵力不断增多。马肯森下令于15日开始向前推进;然而加尔维茨亲自造访他并解释说,他的骑兵尚末过河。因此总攻推迟到18日。这一天战斗全线打响。塞军据守阵地一整天,但在19日他们在多处被击败,到了24日,两支日耳曼军队已经稳步推进到塞尔维亚的中心。令人感到惊讶者有二:是横跨多瑙河的两座桥梁直到21日才建成,二是德奥军入侵完全靠船只间歇地得到补给。马肯森原本希望塞军会停下来,被德军包围在塞军自己的武器库和军事中心克拉古耶瓦茨;但是塞军并不留恋这些。他们焚烧并炸毁了储备和仓库,然后继续向南撤退。
塞军有必要这么做。23日,保加利亚第1集团军自东向他们猛扑过来,两军的战士之间怀有个人厌恶,彼此憎恨,又加上对不久前痛苦往事的回忆,于是开始了一场残酷的战斗。人数占压倒优势而且是刚进入战争的保加利亚军队慢慢地、但确凿无疑地占了上风,于是塞尔维亚第2集团军向他们的故都退却。保加利亚第2集团军在追逐败退的对手的同时,在23日夺取了韦莱斯和库马诺沃,这样就切断了孤苦无援的塞尔维亚人背后那条生死攸关的铁路线。
在这些悲剧性事件迅速发展的过程中,英国内阁产生了激动情绪。从9月底起,许多主要阁员就直怀有强烈愿望,想救助塞尔维亚。根据条约,希腊应当援助它的邻国抵抗保加利亚的进攻。但是因国王康斯坦丁和首相韦尼泽洛斯之间出现分歧,希腊不想卷入这场风暴。希—塞协议规定,塞方应部署15万人防守其南方省,但由于塞军全在北方与德军交战,所以希腊可以容易地宣称,协议的条款所包含的情况并未实现。互相激励的英法两国内阁,现在看到了鼓励希腊下决心救助塞尔维亚人的方法,那就是中断对加利波利的进攻,并用这批进攻的部队在苏夫拉海湾登陆。9月底1个法国师和1个英军师乘船从加利波利半岛出发。在经过多次复杂的谈判之后,他们应韦尼泽洛斯单独的邀请,并在立即遭到国王康斯坦丁抗议的情况下,于10月5日在萨洛尼卡登陆。萨拉伊将军从法国抵达,指挥这个新战场。
从塞尔维亚政府认识到他们的危险程度之时起,首相帕希奇就一直不停地呼吁求援。西方协约国必须给他派遣15万人的军队,否则肯定全盘皆输。他强烈要求,最起码协约国应扫清铁路线上的敌人以保证塞军的退路。当时伦敦居支配地位的政治家急于应允;但是英法两军参谋部决定性地证明,采取这样的行动根本不可能。萨洛尼卡铁路的全部车辆和运输能力无法在六周或七周之内将一支如此数量的军队及其供应运入塞尔维亚。法军的一个团立即派往尼什,那里的街道满怀热情地装点了一番,准备欢迎他们。不那末感情用事的考虑很快占了上风,西方协约国军宣布,当他们集中了足够兵力时,他们只能北上。保加利亚军在韦莱斯切断了铁路,迫使冒险越过希腊边境的一支法军特遣队匆匆退却。
图67、塞尔维亚战役形势图,1915年
5 divs.withdraw
Nov.,11月撤退5个师;Albania,阿尔巴尼亚;Belgrade,贝尔格莱德;Belgrade
Ditach,贝尔格莱德特遣队;Bosnia,波斯尼亚;Bulgaria,保加利亚;Danube,多瑙河;Drina,德里纳河;Durazzo,都拉斯;Eleventh,第11集团军;Feint,佯攻;First,第1集团军;Greece,希腊;Hungary,匈牙利;Ibar,伊巴尔河;Kachanik,卡恰尼克;Kosovo
Polye,科索沃波利耶;Kraguyevatz,克拉古耶瓦茨;Kumanovo,库马诺沃;Line
Nov.23,塞军11月23日线;Macedonian,马其顿集团军;Mackensen,马肯森;Miles,英里;Monastir,莫纳斯提尔;Montenegro,门的内哥罗(黑山);Morava,摩拉瓦河;Nish,尼什;Podgoritsa,波德戈里察;Prishtina,普里什蒂纳;Romania,罗马尼亚;Salonica,萨洛尼卡;San
Giovanni di
Medua,圣乔万尼—迪梅杜亚;Save,萨沃河;Scutari,斯库台;Second,第2集团军;Sofia,索非亚;Third,第3集团军;Timok
Second,蒂莫克第2集团军;to
Corfu,至科孚海峡;Vardar,瓦尔达尔河;Veles,韦莱斯;Vishegrad,维舍格勒;Zap.Morava,西摩拉瓦河。
最初,在这些令人痛心疾首的日子里,英法参谋部向各自的政府保证,对塞尔维亚危局的真正解救,将来自于阿图瓦和香槟发动的巨大攻势。他们难以置信的是,面对如此巨大的威胁,更不用说在实际战斗中,德军竟能拼凑大股兵力去进攻塞尔维亚。他们相信,一旦在西线两兵相接,其他任何事件势将成为微不足道的小事。当事实证明这种希望毫无根据时,两参谋部所考虑的唯一出路就是中止进攻加利波利,以增援萨洛尼卡。不管这项政策能不能取得效果,它显然无法给塞尔维亚及时的援助。
阻止保加利亚宣战的唯一机会是英国舰队和法国舰艇中队强攻达达尼尔海峡。海峡的防御工事尚未补充重型炮弹和弹药,但是土军大部分机动军事力量已投入加利波利半岛上的战斗。在9月份的任何时候,对海峡堡垒的果断进攻和清扫或摧毁雷区,均将提供胜利的良好前景。船队驶入马尔马拉海,可望破坏土军在加利波利的交通线,并几乎必然导致土军的投降。失败则可能意味着,单独组成该舰队一部分的那些陈旧过时的舰只遭受惨重损失以及数千名水兵的死亡。尽管在达达尼尔海峡的海军参谋长凯斯海军上将强烈呼吁,海军部仍不愿意勇敢地承担下令作尝试的责任;凯斯为此已实际上辞职,并前往伦敦申诉他的理由。
在那些悲伤的日子里,我对我们的政治家和海陆军当局中盛行的价值标准和比例感到惊讶。将军们对突破敌人在法国的防线信心十足,以致他们集合大量骑兵放在攻击部队的后面,预计在打开敌人防线的巨大缺口时长驱直入。在这样的军事行动中牺牲25万人,在他们看来似乎是最高的军事智慧。这是正统的军事理论,即使未获成功也不会犯错误或违反规则。但是只要损失仅占这个数字百分之一的水兵和十余艘陈旧舰只——无论如何所有这些舰只不出数月就将运回本国海岸——就有可能赢得无法估量的收获,虽然有一定风险,可面对风险那位最大胆的灰发将军居然惊呆了。海军和陆军将军们有自己的做事方式。舰队依然在达达尼尔海峡空闲着,法国陆军攻打德军防御工事时损失巨大。保加利亚人将30万军队加入我们敌人的阵营;塞尔维亚作为战争中的一个要素已经消失。我感到,在这种违背真理和理性的犯罪中继续充当参与者实在无法忍受。
对塞尔维亚军队和政府来说,除逃跑外别无希望。尼什于11月5日沦陷。保加利亚第2集团军的左翼自韦莱斯沿铁路向北推进。在另一端,从波斯尼亚入侵的一个奥地利师已接近维舍格勒山。马肯森所部3个集团军现在摆成一条线驱赶前面的所有敌军。挤作一团的塞尔维亚军队向南和向西退却,路上带着现已成为摄政王的亚历山大王子、文官政府、躺在担架上的沃伊沃德·普特尼克、大量的妇女和儿童以及2.4万名奥地利战俘——或许是人质——那是他们在1914年从波蒂奥雷克那里抓获的。到11月中旬,他们抵达黑鸟之乡科索沃省,那里的民族一直忍受着先前的痛苦。尽管塞尔维亚两个师据守卡恰尼克峡道,进行了英勇的防御,阻止了保加利亚第2集团军实施的全面包围,但是打开一条出路向南撤退的机会已经丧失。唯一的办法就是趁隆冬严寒快速越过阿尔巴尼亚山间小路逃往亚得里亚海和协约国的舰队。到普里什蒂纳后把妇女儿童留了下来。剩下的军队看来代表了整个民族,他们衣不蔽体,精疲力尽,饥肠辘辘,带着他们最后的枪支,匆匆进入了险恶的阿尔巴尼亚峡道,那里住着一个民族,和他们同样勇猛,也处于同样的饥饿中。
德军和奥军不屑于对这些残兵败将再追下去;但是在民族复仇刺激下的保加利亚军,像凶恶的狼群一样追逐这些溃不成军的队伍。塞军历尽艰辛与匮乏,有数千人在饥寒中,最终有15万人抵达海岸港口圣乔瓦尼—迪梅多亚,其中半数仍保持军事编队。他们仍掌握100门大炮和2.4万名战俘。全国成年男子中有42.5万人是10月初时塞尔维亚军队的全部力量,其中伤亡逾10万人。另有16万人连同9000大炮为敌人所虏。幸存者们还要经过艰苦历程才能找到避难所。圣乔瓦尼—迪梅多亚离在波拉的奥地利舰队太近,不能用作登船港口。12月份,塞军艰难地到达亚得里亚海岸,最后,这批死里逃生的军队乘船到达科孚岛。
为庆祝胜利,保加利亚国王斐迪南在尼什设宴款待德国皇帝。时值1月18日,该日是普鲁士国王排特烈一世加冕和黑鹰勋章创立215周年纪念日;也是德意志帝国建立45周年纪念日。赴宴的嘉宾,此情此景以及如此盛会,激起了国王斐迪南经常为之感动的浪漫主义情怀。他两度不惜用自己的王位和保加利亚人民孤注一掷,以求扩大权势。现在肯定已经赢得了胜利,他以罗马时代的语言、浮夸的举止和冷酷的神情宣读了以下的祷文:
“欢迎您,皇帝、恺撒和国王。您是胜利者,荣耀属于您。在古城尼什,东方所有民族向您致敬,您为被压迫者带来繁荣,您是被压迫者的救星。”
但是命运之神的画卷仅仅展开了一半。12.5万名衣衫褴褛、饱受战争痛苦的军人,一支伟大军队的幸存者,被赶离了他们的祖国,他们的家乡处于不共戴天的仇敌的魔掌之中。这批无家可归的人们,被迫聚存在科孚岛上。在那里,他们将得到英国和法国的援助,被改建成塞尔维亚军。在他们的刺刀下,斐迪南将被废黜而流放海外,保加利亚将被永远拒之于伟大民族行列之外。协约国的全面胜利将创立一个近2000万人口的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暨斯洛文尼亚联合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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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法金汉,《总参谋部及其重大决策》(The General Staff and its critical Decisions),第145—148页。
第22章、法金汉重返西线
1915年的战果——法金汉的最高地位——不自觉的征服者——他的观点没有改变——德国在东线的另一选择——凡尔登——康拉德与法金汉——主张分歧
圣诞节又来临了;法金汉和康拉德审视了一年腥风血雨的累累战果。他们有充分的理由心怀感激之情。局势已经扭转:俄国被打败,东方战线几乎处处都推进到俄国领土上。俄国的防御体系、要塞、铁路以及河流防线等整个战略设施都落入了德军手中。一年以前对东普鲁士、西利西亚和匈牙利构成入侵威胁的俄国大军,在遭到可怕的伤亡与失败后已经纷纷退却。至于奥地利,她的领土解放了,她的军队得到了德军插手的支持,不但能发挥作用对付俄国,而且能轻而易举地挡开曾一度担心的意大利的进攻。巴尔干国家结成敌对联盟的危险结束了。塞尔维亚作为一个军事要素和一个国家实际上已被摧毁。深信德国将获胜的保加利亚已成为盟国。通往土耳其的道路已经打开。火车能从汉堡到巴格达。横跨2200英里的大地完全处在德国的控制下。仅仅武器弹药将源源不断地运往达达尼尔海峡和加利波利这一前景,就足以促使英军在一切希望化为乌有和所有牺牲失去价值的情况下撤离半岛。派赴地中海的军队现在可以包括萨洛尼卡前线的保加利亚军了。从加利波利战斗中解脱出来的土耳其军20个师,现在可以进退自如地威胁埃及,扭转美索不达米亚的局势,并向高加索和加利西亚的俄军施加压力。15个英军师和5个法军师6个多月以来实际上待在一边未参加战斗,这等于另一方获得几乎相等兵力的增援。交战双方兵力的平衡发生了有利于德国的变化,相差接近40个师或者说集团军的一半。奥地利作家丘皮克说,“1915年阴暗地开始,但以宏伟壮观的军事胜利结束,胜利规模之大,欧洲甚至在拿破仑时代亦未见过。前线形势的巨大变化唤醒了奥地利的好战精神。”
与此同时,法军和英军在西线发动的所有进攻都遭受了决定性的挫折,进攻部队损失惊人。225万德军似乎有能力与350万协约国军相持不下。西方两个民主国家的意志力依然勇敢无畏;英帝国的军事力量依然持续稳步地增长;不难看出英国的制海权依然未受到挑战;但是他们的目的如何方能达到?胜利似乎与他们的愿望还相距甚远,就像和平与他们的决心还相距甚远。地中海或波罗的海侧翼的宏大战略调度不再是他们的任务。剩下的唯有向在法国的德军的筑防战线发动大规模正面进攻;即使要做到这一点也必须进行数月的准备。当法金汉将这一形势与马恩河战役和伦贝格战役后德、奥所处的险境相对照时,他有理由为他15个月的卓越指挥感到自豪。
此外,在个人方面,他的地位已经完全恢复。他再次肯定了自己凌驾于兴—鲁之上的权威。他把他指挥的戈尔利采—塔尔努夫战役所取得的远为伟大的战略后果,与兴—鲁赢得的坦嫩贝格的战术胜利进行了一番比较。他在东南进攻塞尔维亚、团结保加利亚以及挫败英国舰队进攻达达尼尔海峡的计划等方面获得的成功,大大满足了德国宰相和外交部的政治要求。贝特曼—霍尔韦格已经离开兴登堡,兴—鲁的光彩黯然失色。作出重要决定的权力不再属于他们。他们注定只配采取一些局部军事行动去对付冰冻的俄国,那是在德国人看来已经被打败的国家。他们在总的军事方针领域所提的建议,现在遭到了有更大成就的上司的冷笑和更高权威的冷眼。他们为此只能在冬天的科夫诺垂头丧气。他们可以抱怨1915年一劳永逸地了结俄国的大好时机已经失去。但是法金汉权势日隆。只有他手持指挥棒,头戴桂冠。
然而,法金汉对自己的好运和功劳的评价,比他的皇上、他自己的参谋官或德国人民及其盟友所作的评价要低。他曾违背自己的意志被吸引到东线。他得到了超过他的希望的成功。他曾被迫离开决定性的战场。他是被动进入胜利的。因此他是“不自觉的征服者”。在他看来,对恢复日耳曼事业来说,这些辉煌的军事行动只具有次要的、甚至是华而不实的性质。正如他常常说的,这些军事行动绝对不能产生最后的结果。正如他常常预言的,俄军已经逃出了兴登堡视作目标的那场大包围。俄国仍然是第一流的军事因素。她的军火危机正在过去,她的防线处处固守着,战线后方有辽阔的幅员和无限的人力。俄国大公被免职,华沙已被占领,塞尔维亚被打垮,保加利亚参加同盟国,英法舰队对达达尼尔海峡的远征被打败,英法军队在阿图瓦和香槟被击退——在法金汉心目中,所有这一切加起来都比不上德军在西线的一场成功进攻的价值。按照法金汉的想法,胜利的希望只在那里。他现在已经重掌大权,他将以他的全部力量回到那里。1914年伊普尔和伊塞尔河遭受的灾难和1915年在东线和东南战场取得的胜利都不会改变他的信念,法金汉现在毫不迟疑地决定在法国发动场声势浩大的进攻。
对战争本质的深刻误解,对战争精神与技术因素的错误判断,是导致这位天份过人却墨守陈规的军事家犯下致命错误的原因,对此我们应该予以较深入的研究。在同样素质的两军之间,进攻需要有数量上的优势。1916年的德国不可能有集结优势数量的兵力的希望。相反,她在西线的兵力从未超过协约国的三分之二。即使拥有数量上的微弱优势,在这个时候防御的力量也是无法攻破的。法军在香槟之战中发现,集中多个师的兵力和大炮,具有充分的勇敢、训练和准备,也无法占有优势。甚至德军两个师在遭到法军近20个师攻击时,也可以进行持久的抵抗,等待援军到来,消除被打开缺口的威险。法金汉目睹了法军的巨大努力和重大损失,然而他的观点没有丝毫的改变。德国的军队和德国的作战方法将在他人失败的地方获得胜利成功,它们甚至将在双方武器相等而敌人人数较多的情况下获得胜利。法金汉可悲地低估了英、法对手的士气和战斗素质。他把巴黎和伦敦的政治反应想象为德军猛攻的结果,而事实上:产生的效果几乎相反。他忽视了德军未能获得完全胜利将给日益不友好的世界造成不利印象这一事实。他似乎不理解,即使是非常成功的进攻也十分不易,在推进数英里之后也会停滞不前;他也不理解,失去阵地的一方,在战斗延长数星期的情况下仍然会成为胜利者。只要不能获得绝对胜利,就可以被认为是德国的失败;只要法、英防线仍然连成一体,协约国就将是胜利者。法金汉要实现自己的目标,只能靠一个结局,而且是极度困难的结局。法金汉的对手要达到自己不高的高求,办法则有上百种。
在西线的冒险,其本身就没有成功希望。但是在东线,什么样的机会他不曾错过,什么样的危险他不曾闯过!第一个和最近一个的机会就是将罗马尼亚纳入德国的体系。由于协约国军在达达尼尔海峡的失败,保加利亚的参加同盟国,塞尔维亚令人毛骨悚然的命运,最重要的是由于俄国的衰败及其军队从加利西亚的撤退,罗马尼亚处于几乎难以忍受的孤立状态。只需再增加一点点压力就能迫使她作出早已承诺的决定,她很久以来直在这个决定的边缘上颤抖。除了处于混乱的希腊之外,赢得罗马尼亚,将巩固整个巴尔干半岛。此举将给同盟国增加20个师的兵力,俄国正在非常痛苦的环境中与同盟国作斗争。此举将置大量的粮食和石油资源于中欧帝国的支配之下。德国在东南战场应该优先着手做的雄心勃勃的事业是一举吸纳罗马尼亚,从而为自己提供富有成果的重要场地。德、奥部队以敖德萨为主要目标向乌克兰境内推进,这将为受封锁的中欧帝国开辟广阔的粮食供应基地,将黑海变成德国的内陆湖,德国再投入少量的强大力量,就可以率领土耳其在高加索的军队进入里海盆地的油田和广阔水域了。德国在被英国海军切断了与海外的联系的情况下,将在广袤的大陆地区重新获得继续生存和扩大实力的手段。波斯、阿富汗和印度将相继因关于遥远的、但稳步接近的德军的名声与传闻而受到强烈刺激并产生动荡。大不列颠的军事方针现在降到最低点,她将不得不在整个东线采取守势,并被迫将此刻为法国战场准备的数师印度军派往平原和边境。这些重大成果也不是仅仅靠使用大量兵力就可以取得的。德军只需十多个师,将足以激励和引导奥地利、土耳其和罗马尼亚的军队向东进军,比在西线进攻的消耗量小得多。与此同时,在北方的兴登堡将迫使俄军拼命地防守他们剩余的铁路。
但是法金汉对上述战略战术都不感兴趣。他选择的进攻目标或许是法军防线上最牢固的一点。崎岖不平的、多丘陵的、筑有防御工事的突出部,有凡尔登堡垒群的钢铁般护卫的地方,将成为法金汉的战场。此地没有向巴黎进军的路线;它实际上是距法国首都最遥远的防御地段。它不是处在英军和法军之间的连接点。即使德军成功地推进50英里,也不会把协约国军赶回到任何主要交通线。即使那座著名的堡垒陷落,即使那些肯定要守卫这座堡垒的精锐野战军被迫作50英里的撤退,他们也仅仅是缩短了他们的战线,在他们的新阵地与巴黎圣母院的台阶*之间仍相跟150英里。那末,这位有成就的军事家,几乎肯定是德国在整个大战期间使用的最有才干的智囊人物的将领,为什么会陷入如此令人震惊的、而且显然是刚愎自用的方针中呢?
他有一套惊人的别出心裁的作战计划。此类计划在大战期间任何军队的军事行动中都是找不到的;此类计划靠过去历次战争的武器是不可能实施的。这个计划建立在法金汉对法军的心理和德军大炮的评估基础之上。他相信,法军是以与实质性事实无关的感情来看待凡尔登的。凡尔登是历史上高卢人战胜条顿人的古战场。举国上下将凡尔登视为法军筑垒抵抗德国的基石。为了保住凡尔登,法军将像法金汉所判断的那样不惜竭尽全力。凡尔登将成为一块铁砧,在这块铁砧上,法军的剩余兵力将被德军连续的重榴弹炮摧毁。他们的血将流尽;他们的心将破碎;荣誉将迫使他们防守阵地——从冷静的战争观点看本应在付出一定代价后放弃的阵地。勇士将陈尸疆场,巴黎将在承认失败的情况下乞求和平。
可以看出,这里没有兴—鲁所擅长的那种迂回运动,也没有戈尔利采—塔尔努夫战役的那种“突破”。法金汉计划的主旨就是,强迫法军在这座无情的祭坛上逐一为之牺牲。他正确地判断了法军的自尊心。结果,法军在凡尔登献出了将近40万人的生命,那是100个师的精华。实际上,德军从旷野进攻,他们遭受的伤亡要比踞守在也许是世界上最坚固的堡垒阵地里的防守者要少。但是在所有重要方面法金汉都错了。他错误地估计了法国的英勇坚定和这个古老民族的顽强刚毅。而在东线他不但错失了良机,而且有损失大量生命的危险。俄国正在恢复力量。全世界在英国7亿财富的授权下生产的军火,现在正源源不断地向俄国输送。整整一年,东线军队时而在这里时而在那里进行着非决定性的战争,但是俄国巨人还有一个大仗要打。
奥地利的行为有另一种起破坏作用的严重弱点。1915年东线的胜利,虽然是靠德国的军队和策略赢得的,但也增强了奥军最高司令部的骄傲和自信。康拉德觉得自己是胜利者,至少是胜利者的代理人。难道不是他的眼睛在俄国防线上辨认出正确的进攻点吗?难道不是他正确地构想了这一攻势的特点吗?奥匈帝国摆脱了眼前的危机,再次占有了整个加利西亚;受全面胜利前景的鼓舞,康拉德和由他主持的军界控制了奥匈帝国的权力,因而觉得有资格反对他们的德国盟友,坚持自己的独立判断了。他们取得了对塞尔维亚战役的胜利,在欢欣鼓舞中夹杂着一股强烈的恼怒情绪。这盼望已久的战争到头来成了德国的胜利。他们觉得自己既受到了德军总司令部的指挥又受到了它的“保护”。在黑暗的日子里,俄军的刺刀在喀尔巴阡山巅闪闪发光,因而他们对德国的服从在所难免。现在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奥地利人的自尊心急剧高涨。法金汉与康拉德之间的关系日趋紧张。
个人之间的磨擦因目标的分歧而加剧。法金汉希望集结尽可能多的德军兵力进攻凡尔登,为此,他要求奥地利继续全力以赴同俄国作战。因为他要去西线,康拉德就应该把主要力量放在东线,牢牢牵制俄军,最大限度地腾出德军部队。康拉德的想法和奥地利的倾向与此相反。他们对意大利怀有强烈的仇恨。他们最希望的就是惩罚这个“背信弃义”的海盗国家。奥地利军队本身也怀有这种情绪。他们很清楚与意大利人失和的原因,所以他们打意大利人的愿望比打俄国人的愿望更加迫切。在蒂罗尔发动一场猛烈攻势是他们的由衷希望;康拉德为此拟定了一套计划。
法金汉不赞成这个进攻计划,但他的意见受到了坚决抵制。为了压制这个攻势,法金汉要求奥军提供重榴弹炮供他用于对凡尔登的进攻。这一要求也遭到了拒绝。他从康拉德那里所能得到的充其量是一个庄严的保证:东线不会因撤走打意大利战役的军队而陷入危险。这一保证并未兑现。正当俄国集中全力争取积储力量之际,奥地利却一步步抽走她的东线部队,将每一个师和每一门大炮都用在蒂罗尔,对意大利进行复仇。
为了新的远征,康拉德为自己安排了一桩欢快的婚事。他鳏居多年。在母亲去世之后,他觉得可以自由再娶了。当皇帝弗兰茨·约瑟夫得知有关他这个意愿的消息之后,公开表示不予同意。他认为在战争的严重危机下参谋长不宜进行婚姻上的冒险。皇帝的这种偏见可能不近情理,但却为奥匈帝国的军队和国民普遍认同,所以当康拉德的新娘在特申司令部公开露面尽女主人之谊时,即使在那种胜利的间歇时刻,还是引起了普遍的不客气的批评。康拉德为国效命的劳绩深受国民欢迎,但因此事,他受欢迎的程度受到了致命的影响。他再也没有能力经受再一次的失败了。人们普遍有一种感觉:对伟大的司令官来说,大决战应该是一项需要他奉献一切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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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全境距离皆以此台阶为起点进行测量。
第23章、勃鲁西洛夫的进攻
1916年的协约国计划——俄军的攻势——俄军力量的恢复——意大利向沙皇呼吁——俄军最伟大的胜利——德国的决定——恢复防线——罗马尼亚加入协约国——法金汉被撤职——兴—鲁担任最高职务——俄军达到顶点——征服罗马尼亚——弗兰茨·约瑟夫的最后日子——他的逝世
01.
1915年频频降临在协约国每一个战场上的灾难,迫使协约国更紧地团结,并进行更亲密的磋商。从此协约国内部的会议开始发挥突出的作用。它们紧张的努力,视战争为一个整体,因而协调制订联合同步的作战计划。此时形成了一股反对纠缠于“枝节问题”的强烈思潮。1916年的最大努力是进攻德军在西线筑有工事的防线。英国和法国将在夏天共同进攻索姆河两岸,意大利和俄国也同时实施大举进攻。这样,同盟国在每条防线上都将遭到攻击。
法金汉2月21日向凡尔登的进攻打乱了这些精心策划的准备。法军必须从北方战场调出整整一个集团军去凡尔登;北方战场出现的缺口必须由英军延伸战线加以充实。因此,各集团军中的法金汉学派认为,事实证明法金汉在决定性战场实施突然进攻和夺取主动权的主张是正确的。毫无疑问,从德国人的立场看,这一结果本身是很好的。但是,要打乱英法即将发动的进攻,有的是更容易和更廉价的办法。如果法金汉愿意采取像1915年在东线那样有深远影响的战役,以之作为这次作战的主要特色,那末他显然可以将西线的危险降到最低限度,其办法就是像兴登堡和鲁登道夫在1917年初指挥战争时所做的那样,在1916年4月、5月、或6月实施同样性质的退却。德国在第一次入侵浪潮中如此偶然地获得的这片法国土地,如果不作为牺牲,献祭给它的主人,或者由其主人以充分的时间与鲜血的代价犊回,那末这片土地有何用处?有人认为,如果法金汉不攻打凡尔登,而且随后协约国也不减弱沿索姆河的夏季攻势,那末德军在法国的防线也必然被攻破,这种意见是不能接受的。
随着隆冬依依不舍地离去,交战双方制定的庞大计划开始付诸实施。在12月和3月俄国的北方大军实际上作出了巨大努力,但经过流血牺牲却是无果而终。3月份他们在纳罗奇湖附近发动进攻时,似乎正是冰雪融化的时候,这个季节的融雪使地面道路难以通行,进攻的步兵苦不堪言,大炮和军需供应无法跟上。在纳罗奇湖进攻中俄军有18个师参战,使用大量新到的一般炮弹和重炮弹,但还是被艾希霍恩所率的第10集团军击退,损失高达7万人。
凡尔登响起了惊人的炮轰,回响震动整个战争世界,各战场的目光全落在了在杜奥蒙、蒂欧蒙和“304米小山”周围激烈进行的荷马史诗般的战斗。英军采取一切措施,迅速向法国派遣了全部“基奇纳”部队,参加即将发动的索姆河攻势。预期到6月中旬,道格拉斯·黑格爵士将拥有近50个师,相当于一支200万人大军的战斗力供他在法国和佛兰德调遣。俄国人在同志情谊的竞争中发挥了沙皇军队的特性,他们协调一致地发动了一场新的大规模进攻,部署了26个师主攻莫洛杰奇诺附近的克列沃村南北25英里长的防线。为了将敌人牵制在防线的其余部分,阻止敌人将增援部队调往受威胁的地段,西南战线高级司令部奉命准备辅助性的进攻。伊万诺夫将军已经退出疆场。他被任命为“帝国会议成员”.——这是最后强迫他退出实权机构的一种表示敬意的方法。勃鲁西洛夫将军接替了他的职位,读者一定还记得他就是现在已过去近两年的伦贝格战役中最南面俄集团军的领导者。迄今为止一直对奥军作战的勃鲁西洛夫经受了战争的各种考验。他肯定将成为一名精力突出、理解力精湛的军官并名垂青史。勃鲁西洛夫有幸成为公认是真正优秀的4个集团军司令的上司;这4个集团军司令是卡列金、萨哈罗夫、谢尔巴切夫和列奇茨基。他们都充分了解现代战争的现实,并擅长于指挥大规模军事行动。因此,西南战线司令部立即着手研究自身应该发挥的辅助任务。
同盟国在东线的活动停止了近5个月。除了俄军的两次运气不佳的进攻之外,据说,“每天仅有100—150人的伤亡”的壕堑战非常平静,从波罗的海到罗马尼亚边界的气氛沉闷难当;这一喘息空间对俄国来说非常宝贵。她的军队在波兰突出部惨败,但撤退之后得到了整编和补充。军需供应的危机已经解决。从现在起,弹药、大炮,最主要的是步枪,正与日俱增地源源抵达。英国观察家诺克斯将军注意到,俄国生产步枪的能力已扩大到每月10万支,还得到了美国、法国、意大利和日本运抵的近120万支步枪的增援。与此同时,士兵得到补充,大量无武器人员排在各编队的后面,准备依次接受步枪和战士的任务。就这样,俄军考虑以最大规模重新发动进攻,打算在6月中旬左右全线投入战斗。这场从东线重新发动的全面进攻,将与西线协约国军对索姆河的攻势同时开始。法金汉和德军最高司令部对这次可怕的卷土重来毫无觉察。
种种事态的发展加速了俄军的进攻。凡尔登的剧烈场面似乎需要法国的每个盟国竞相作出牺牲。5月15日康拉德再次进入舞台。他在加利西亚靠别人的力量取得胜利之后洋洋得意。好几周以来他一直企盼冰雪消融,以便向可恨的意大利发动新的攻势。我们已经看到,法金汉是多么强烈地反对这种力量的分散。这两位司令官最终因分歧不可弥合而分道扬镳。在特伦蒂诺山脉中,这是两年以后英法军要据守的地带,但如今康拉德正以优势兵力和全部最精良的奥地利大炮向意大利军队发起攻击,这些兵力和大炮是罄奥俄对峙的前线之所有调来的。他立即势如破竹地将矛头直指维罗纳。意大利全国惊恐,意大利国王亲自驰电沙皇求援。俄国最高军事委员会颇为感动,询问勃鲁西洛夫能否采取某种措施解除受困盟友的压力。当然没有理由反对在克列沃附近发动精心策划的进攻;但是有可能令军队稍作向前运动,这肯定能阻止奥军进一步从加利西亚撤退,向特伦蒂诺转移。勃鲁西洛夫答复说,他的部队完全能够在3周后按指定时间在6月初作这样的部署,届时他们将与克列沃的主要战斗计划协调行动。勃鲁西洛夫被授权根据自己的能力出击。俄方认为只能期望此举获得有限的结果。
正是由于对计划的时间表的这一打乱,俄军在大战中才获得了最辉煌的胜利。由于在军事上的极度谨慎,俄国最高军事委员会犯下了一个错误:过早地发动4个西南集团军的攻势会损害了在克列沃周围的战斗的预期效果。然而正是通常所谓的“缺乏清晰思考”这一因素,给勃鲁西洛夫的进攻以出人意料的可贵性质。此外,勃鲁西洛夫的计划制订得甚为出色。4个集团军全部同时出击。他们在进攻之前并没有作精心设计的引人注目的准备。短时间的炮轰——仅仅一天,这一天的炮轰用了整整两周战斗所使用的弹药——接着就是全体俄军沿近200英里战线不由自主地大步向前。日期就定在6月4日;决定的急速保护了计划的秘密。
指令一发,这场虽不密集但广泛的战斗就落在了毫不防备的奥军头上。目光紧紧盯住维罗纳的康拉德获悉,他的东线各集团军已成为一片火海。次日,俄国步兵向前挺进。在右翼,卡列金占领了敌人的所有战壕,在30英里的战线上前进了10英里。在左翼,列奇茨基大获全胜。中央两个军的胜利不是那末令人激动;但是基本上奥军部队不是逃之夭夭,就是迫不及待地大量向俄军投降。一些波希米亚团实际上与他们的斯拉夫同胞非常友善。奥匈各集团军的抵抗被全线击败;在同盟国的东部防线上裂开一条195英里的缺口。勃鲁西洛夫的辅助性进攻,虽然发动过早而且与主攻脱节,但是所取得的战果,远远超过伟大的俄军在精心策划克列沃进攻时所梦想的。俄国最高军事委员会表明,它有能力从命运之神的礼物中获益,能够放弃经过长期酝酿的战役计划,并决心支持这场新的胜利,将铁路能够运载的每一个人和每一门炮送往南方。这次兵力的调动只受到了铁路质量不好的阻挠,自6月9日或10日以后情况有全面改进。与此同时,勃鲁西洛夫在向前推进。尼古拉二世的各路大军,此前曾以坚韧不拔的毅力经受了无可比拟的不幸,其力量几乎是征服者所不屑一顾的,但现在他们在第二个月就抓获战俘35万人以上,缴获大炮将近400门,机枪1300挺,并重新占领了宽200英里,在某些地段纵深近60英里的一片有争议的土地。
法金汉在最窘迫的时刻得到了这些令人仓皇失措的消息。他对凡尔登的进攻已经降格为一场持久的集中争夺环绕该要塞的布满弹坑的战场的战斗。双方将一整师一整师的新增部队挤进范围有限的生死搏斗战场,将无数的炮弹射向对方。德军表现得极为出色。杜奥蒙和蒂欧蒙以及沃城在他们的手中。双方不但用血肉之躯争夺“304米小山”,而且都声称占领了它。但是世人只有一个印象:即法军守住了凡尔登;而这一印象对德国的事业来说是悲哀的。在过去的3个多月里,不存在一场可以随意中断的进攻。胜负事关德军的威信;深深关系到法金汉、德军总司令部、实际上还有不幸的皇位继承人的声誉。在蓄意一决雌雄的这片战场上得到某些确定无疑的胜利,在军事上以及对个人来说都是绝对必需的。
与此同时,在向北100英里处,新到的英国陆军有30或40个师,人人都是志愿兵,其右翼是强大的法军部队,他们显然将要以无数部队发动一场最大规模的进攻。在德军索姆河防线对面排列了众多炮群;空中侦察表明,有大量堆积的军火和将近100万人的密集的兵营。这场风暴即将爆发。法金汉乐意地而且是执拗地要去西线,因此他留在了那里。
德军最高司令官和他的参谋们对这现状的看法并无不同。他们以冷静而精确的判断作出了事态发展强加给他们的决定。他们放弃了攻占凡尔登的希望。他们正视即将爆发的索姆河进攻。他们决心恢复东线的防务。
俄军如滚滚波涛汹涌前进,在所到之处,进攻的浪潮一遇到德军,就像碰到岩石般突然转向。博特默率领南方集团军——由一个德国师支援9个奥地利师组成——坚守阵地或徐徐后撤。林辛根面对俄军进攻的最右侧,为掩护科韦利和向后延伸至霍尔姆和伊万哥罗德的主要铁路线,一直保持顽强的态势。现在必须从四面八方调来德军,让他们重新聚集在奥地利东道主那里,并重组防线。兴—鲁必须派出3个师,还有2个师必须从地方后备军中征集;4个师必须从也正处于最需要兵员的时刻的法国抽调。至于康拉德,在他不适当和不公正地放弃德国为他重建防线的行动时被阻止了,在未获许可即分散兵力进攻特伦蒂诺时被当场拦截;他必须毫不容情地受到纪律的管束。奥军最高司令部1915年以后随心所欲地使用的托辞,再也不能得到容忍。组建联合司令部是德军总司令部一再坚持的要求,这应成为对他们再次英勇帮助的回报。康拉德对意大利的进攻应立即被制止。奥国军队和大炮必须再次横穿奥匈帝国的辽阔领土,去协助抵挡洪水般涌来的俄军。勃件西洛夫指挥的大战的结果,现在取决于德国派往奥地利的援军到达的速度是否比来自北方增援他的俄军更快。在这里,俄国铁路显示出了它的弱点。此外,曾对勃鲁西洛夫有利的一时冲劲,现在却使他的后勤没法获得及时的补给。在他进攻的后面没有完全可靠的支援力量。到7月中旬,日耳曼防线重新连成一片。互有胜负的战斗沿整个南部战线激烈进行,但敌人的防线再次变得牢不可破了。
在法国,重大战事又起。英军14个师和法军5个师及差不多数量的后备军于7月1日开始了索姆河战役。尽管伦敦和巴黎受到了我军占领少许地盘和捕获少许俘虏的消息的愚弄和安慰,但是第一天大战明明白白是德军的胜利,而此后的战斗再也没有达到如此规模。法军遭受的损失没有超过获得的战果;但是英军之民族精华,在德军机枪的扫射下纷纷倒地;7月1日夜间,道格拉斯·黑格爵士不得不承认,他的败退付出了近6万人的代价。现在索姆河战役发展成为一场在遭到彻底摧毁的原野和村庄里进行的、代表国家而不是代表军队的、若干师和军之间的、难以想象的残酷的血腥战斗。这场战斗对德军参谋部来说成了一次必须全神贯注的可怕任务,而不是严重危机。然而随着战斗的继续,新增英军以坚毅的精神不顾伤亡、跨过成千上万的尸体奋勇向前,他们在战斗中的魄力,渐渐开始使双方状况达到平衡。德军的损失起初小得不成比例,但后来急剧膨胀。整个7月,整个8月,整个9月,生死决斗一直在继续。10月,战火从索姆河蔓延到斯卡尔普河,到了11月底,甚至当皮卡第隆冬最严寒的天气给战争增添了极度恐怖时,道格拉斯·黑格爵士仍拥有热情饱满和坚强不屈的数师之众,可以给敌人以新的打击。至此德军的损失不但影响了国家的人力,而且影响了军队的素质。根据德军自己团队史的证据表明,他们此后再也没有像在索姆河战斗那样进行过战斗。
图68、勃鲁西洛夫的进攻,1916年6月至8月
(AH)(奥匈);Brody,布罗迪;Bug,布格河;Carpathians,喀尔巴阡山脉;Czernowitz,切尔诺维茨;Dniester,德涅斯特河;Dubno,杜布诺;Eighth(Kaledin),第8集团军(卡列金);Eleventh(Sakharov),第11集团军(萨哈罗夫);First,第1集团军;Fourth,第4集团军;Gorin,戈林河;Gusyatin,古夏京;Halicz,哈利茨;Kamenets,卡缅涅茨;Kholm,霍尔姆;Kovel,科韦利;Lemberg,伦贝格;Linsingen,林辛根;Lutsk,卢茨克;Miles,英里;Ninth(Lechitski),第9集团军(列奇茨基);Pripyt,普里皮亚河;Pruth,普鲁特河;Romanla,罗马尼亚;Rovno,罗夫诺;Second,第2集团军;Seventh,第7集团军;Seventh(Shcherbachev),第7集团军(谢尔巴切夫);Sluch,斯卢奇河;South
West Front(Brusilov),西南战线(勃鲁西洛夫);Stockhod,斯托霍德河;Styr,斯蒂尔河;Süd
Army(Bothmer),南方集团军(博特默)。
直到此时,法金汉历经他所作决定的后果和厄运的打击仍保持原位。但是现在,对他的致命打击即将来临了。迄今为止,德国人民尽管遭受了痛苦的考验并对此困惑不解,但还是为重建东线和在索姆河上阻遏英军和法军等消息而受到鼓舞。此前,德军总司令部可以声称,“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可是现在德国受到了一次她毫无准备的打击,虽然这个打击的威胁是久已存在的。8月27日,罗马尼亚宣战。
从1915年的整个冬天到1916年夏季,兴登堡和鲁登道夫一直留在科夫诺,他们所率的部队有4个集团军。虽然在他们的防线上大型局部战斗时有发生;但是他们仍处于战事的主流之外。世界大战使他们处在军事上的孤独状态。他们为东线取得新部队的一切努力都毫无结果。他们怀着不祥的预感和反对的态度注视着法金汉集结部队攻打凡尔登,注视着康拉德为夺取特伦蒂诺而抽调东线的兵力。尽管权威已缩小,由于1915年别人的辉煌胜利,他们显得黯然失色,但他们依然唱着相同的老调:“在将俄国了结之前,你绝对不应重返西线。俄国只是受了点轻伤,尚未气绝。如果你容许我们从北方实施大包围的话,本来你去年就可以置俄国于死地的。”但是当压倒一切的凡尔登和索姆河插曲充满所有人的头脑时,最高司令部无人注意兴—鲁。
勃鲁西洛夫的胜利震惊了德国军界的舆论。没有人相信这样的事件有可能发生。毫无疑问,德军总司令部正在巧妙地应付这一紧急情况。此外,一定是在某个环节出现了严重的计算错误。毕竟这些东线将领们是坦嫩贝格战役的英雄,他们在反复大声疾呼“了结俄国”时是正确的。
罗马尼亚以德国敌人的身份参战使所有人都睁开了眼睛。她是万分焦急地要找出胜利一方的小国;她在大战的第三个年头,甚至在看到塞尔维亚受惩罚之后,仍把全部赌注押在了法国、俄国和英国的最后胜利上。自从保加利亚以武装形式投入了另一方,时间过去还不到一年;在这9个月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竟使德国的军事信誉有如此的不同?从整体上说,各次战役进展顺利。公众一直听到抓获俘虏、缴获大炮、夺取领土的种种传闻,然而罗马尼亚清醒地认为德国将输掉这场战争。德军完成了所接受的每项任务。但是有人给他们布置了错误的任务。于是受过教育的和半受过教育的不满像暴雨般倾泻到法金汉的头上;几乎是惊慌失措的震颤在统治圈里迅速传播。皇太子在一年多以前就表述过自己的观点。这些意见当然并未因在凡尔登遭受的严重伤亡而有所改变,为此伤亡应承担的责任不公正地加在了法金汉头上。德皇一定是经受了极大压力才抛弃这位有成就、有才干的法金汉的,此人曾挽救马恩河战役和伦贝格战役的失败。这是政府采取的一项令人生畏的行动。然而威廉二世顶住强烈的舆论浪潮,作出了正确的决定。
8月28日兴登堡和鲁登道夫应召到柏林。当晚,帝国军事内阁参谋长通知法金汉说,皇帝已经决定寻求并倾听独立的军事意见。德皇致法金汉的信道明了其中的原委。
1916年8月28日
我的军事内阁参谋长告诉我说,你认为不得不把此事看作对你不信任的表示,对此你不能忍受;他又说,我应该就当前形势与陆军元帅兴登堡商量。在今晚的谈话中你对关系我本人的这一立场发表了你的看法。在理论上我能理解你的观点,因为在形式上这符合对参谋长的信任。然而我是最高军事指挥官,参谋长本人最终是我的下属,在我看来是正确的时候,或往往是正确的时候,我必须听取我特别信任的其他高级指挥官的意见,尤其是在当前如此严峻的形势下。但是,自从我不得不担心本来就存在于我思想中的来源固定的意见分歧和磨擦以来,令我最深表遗憾的是,我不能反对你要求解除职务的愿望。同时,我衷心感谢你在大战这两年里完成的所有使命;并请求你在我最后决定你的继任人之前继续你的任务。我还将帮助你实现在前线找到合适职务的愿望。
你的友好的和怀感激之情的国王。
威廉①
就这样,“东线派”赢得了他们长期斗争中的最后一个回合。兴—鲁接管了德军总司令部。这位年事已高的陆军元帅的魁梧体形了坐上最高军事宝座。在他身旁的代行职权者鲁登道夫将军夺取了德国命运的控制权,此人大权独揽、役使一切、不知疲倦、爱冒风险。霍夫曼将留在东线。的确,对东线来说,不可能有更佳的选择了。现在我们知道了大量被隐瞒的事实,看来当这位智囊人物离开了鲁登道夫的势力和兴登堡的威望时,三头联盟也就瓦解了。法金汉被派去对付罗马尼亚。
整个秋天,俄国最高军事委员会坚定地支持勃鲁西洛夫。随着德军逐渐抵达破碎的防线,俄军的进攻便变得伤亡增多却没有战果。虽然如此,进攻还是怀着新的希望在继续进行。俄军扩大了军事行动,新进攻对准原来进攻的北翼展开。整个7月、8月和9月他们沿斯托霍德河进行浴血奋战。俄军将领们奋力用血肉之躯去达到只有大炮才能实现的目的。没有炮弹把铁刺网炸开,他们就从被德军的机枪扫射堆积在铁刺网前的尸体堆上爬过去。指挥官们的这种慷慨赴死非常可贵,他们部下的献身精神也毫不逊色。俄军的努力和忠贞不渝的坚持,与英军在索姆河和斯卡尔普河的战斗精神完全一致。在这些并不引人注目的战场上,生命的损失,几乎没有被大战任何个时期所超过。到前线稳定下来时,勃鲁西洛夫的进攻实际伤亡达35万人。与此相对照的是,他抓获了相同数量的奥军战俘,此外还毙伤敌人25万人。但是在南方战场的整个战役中,在勃鲁西洛夫进攻之后的战斗中,俄军遭受的损失接近100万人。与这些数字相比,德军的伤亡是不相称的少。然而,俄军在这数月间一往无前的战斗气势非常恢宏,所以德奥在东线受到持续不断的压力,兵力从1300个营增加到1800营,增加了500个营,以及相同比例的其他武器;而德军在西线迎战英法进攻的兵力接近1300个营。这就是沙皇的军队承担的最后一次卓有成效的军事行动。
这一年的其余时间里出现了德军元气的第二次大恢复。尽管恢复的规模不及伦贝格和马恩河两次战役之后那末大,但是德军在1916年底突然显示的作战能力仍使协约国感到震惊。过份的乐观导致伦敦和巴黎相信:德军在索姆河已处于极其困难的境地,奥地利受到了勃鲁西洛夫的致命打击,罗马尼亚的宣战是大战结束的开始。然而情况并非如此,在1917年底之前,协约国还要忍受悲惨的遭遇——它们的弱小新盟友被完全毁灭,俄国最终崩溃和意大利在卡波雷托惨败。
图69、东线局势·1916
Baltic
Sea,波罗的海;Baranovichi,巴拉维奇;Berdichev,贝尔迪切夫;Berezina,别列津纳河;Bialystok,比亚韦斯托克;Brest-Litovsk,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Brusilov,勃鲁西洛夫;Bug,布格河;Carpathians,喀尔巴阡山脉;Cracow,克拉科夫;Czernowitz,切尔诺维茨;Danzig,但泽;Dniester,德涅斯特河;Dubno,杜布诺;Dvina,德维纳河;Dvinsk,德文斯克;Eighth,第8集团军;Fifth,第5集团军;First,第1集团军;Fourth,第4集团军;Gorlice,戈尔利采;Grodno,格罗德诺;Guard,卫队;Ivangorod,伊万哥罗德;July,7月;July
2,7月2日;June
4,6月4日;Kholm,霍尔姆;Kovel,科韦利;Kovno,科夫诺;Krevo,克列沃;Königsburg,柯尼希山;L.Narotch,纳罗奇湖;Lemberg,伦贝格;Linsingen,林辛根;Lublin,卢布林;Lutsk,卢茨克;March&July,3月和7月;March
21-26,3月21日—26日;March-April,3月—4月;Miles,英里;Minsk,明斯克;Mitau,米陶;Mohilev,莫希列夫;Molodetchno,莫洛杰奇诺;Narev,纳雷夫;Narotch,纳罗奇;Niemen,涅门河;Ninth,第9集团军;North
Front(Ruzski),北方战线(鲁斯基);Novo-Georgievsk,新格奥尔吉耶夫斯克;Osovets,奥索维茨;Pilitsa,皮利察河;Pinsk,平斯克;Pr.Leopold,莱奥波尔德;Prasnish,普拉斯尼什;Pripyat,普里皮亚特河;Pruth,普鲁特河;Przemysl,普热梅希尔;Pskov,普斯科夫;Pultusk,普尔图斯克;Riga,里加;Rojan,罗扬;Romania,罗马尼亚;Second,第2集团军;Seventh,第7集团军;Shavli,沙夫利;South-west
Front,西南战线;STAVKA,俄军最高指挥部;Süd,南方集团军;SW,俄军西南战线指挥部;Syedlets,谢德莱茨;Tarnopol,塔尔诺波尔;Tarnow,塔尔努夫;Tenth,第10集团军;Third,第3集团军;Thorn,托伦;Twelfth,第12集团军;Vilna,维尔纳;Vistula,维斯图拉河;W,俄军西线指挥部;Warsaw,华沙;West
Front(Ewarth),西方战线(叶瓦尔什)。
尽管对付罗马尼亚局势的初步安排,法金汉早已预见到并作好了准备,而且事实上由他亲自执行,但是酬劳这一行动的荣耀自然而然地归于新司令官们。我在前卷著作中较为详细地描述了那场蹂躏罗马尼亚的战役,罗马尼亚的军队遭摧毁或击溃,她的首都被占领,罗马尼亚政府的剩余部分被驱赶到俄军在比萨拉比亚防线以内的避难所,在那里度过了挨饿的严冬酷寒。罗马尼亚的迅速崩溃在协约国之间产生的惊慌,几乎和她参战时在柏林造成的惊慌一样大。这个小国似乎被毫无成果地消耗掉了。的确,她的牺牲的唯一结果是给延伸400余英里的俄军战线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并牵制了俄军近20个师的兵力。布加勒斯特于12月6日沦陷,索姆河之战在12月的浓霜冻雨中缓和下来。
02.
现在到了皇帝弗兰茨·约瑟夫行将去世的时候。他怀着冷淡的满意心情目睹了1915年俄国的大撤退。在他看来,尼古拉大公被免除俄军统帅之职,是同盟国胜利的标志,比攻陷华沙更加不容置疑。他以慎重的赞同态度密切注意对塞尔维亚实施的过迟的、但最后应得的惩罚。他曾在德皇前往那场欢乐庆祝的途中欢迎他。那是一场互相祝贺的宴会。但是密切注意的观察者已经注意到,这两位君主的高昂精神似乎相当勉强;感谢当时作了记录的马尔古蒂男爵,他当时就觉得,这两位君主都真心希望和平。他们把胜利看作求得和平的手段,而不是像他们手下的将军们那样,视之为夺取进一步胜利的手段。他们有自己全神贯注的问题,但不是他们的臣仆所关心的问题。国家衰败后可以复兴,但是当今的王朝只能非存即亡。此外在1916年初,太阳光灿灿地照耀在中欧帝国闪闪发亮的刺刀上,各国的总参谋部人员权势日盛。据说,法金汉还要创造新的奇迹;我们已经看到,康拉德也有他的计划。
奥匈帝国的皇帝活得够长,他忍受了勃鲁西洛夫进攻的消息,听到了他长期担心的罗马尼亚宣战,见到了春天光彩照人的解救者法金汉在秋天被德皇免去职务。这位老人根深蒂固的悲观主义和内心深处对不幸的预感再次以双重力量压倒了他。此前他不是经常看到这些虚幻的开端吗?真的,普鲁士的战火似乎不可能熄灭,罗马尼亚已经遭受了她自己背信弃义的惩罚。胜利的夏天光明灿烂,但也转瞬而逝。乌云重新聚集起来。显然,就如他向来坚信不疑而且经常公开表白的那样,通向战争终点的道路是艰难的。而现在他的生命已经走到终点。
自大战开始以来,他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他拒绝所有假期,在申布伦宫有条不紊地辛劳地完成日常事务。细心的宫廷大臣禁止皇宫窗前的御花园对公众开放。广为散布的谣传说,皇帝已经驾崩,但被作为偶象和象征保存起来。有关百姓的社会与经济生活的那些令人不快的详情都小心翼翼地瞒着他。但是他丰富的阅历使他比廷臣和将军更加明白:粮食短缺和民众的不满已到了何等严重的地步;因此当他的首相施蒂尔克伯爵被民主党领袖的儿子用手枪打死时,弗兰茨·约瑟夫就下定了明确的决心,决定尽可能快地和平解决。他决心采取任何手段,最迟在1917年春季实现和平。作为第一步,他用左翼政治家克贝尔接替遭谋杀的大臣,这位人士受到数百万饥饿民众的尊敬,但不为数万富人所信任。此举是他对奥匈帝国事务所作的最后贡献。
到了85岁支气管炎总是严重的,皇帝咳嗽得很利害,夜不成眠。尽管如此,11月20日凌晨,他已经身着蓝色旧制服坐在他办公桌前。按惯例每天送给他3个文件夹。第一个文件夹准时处理完毕。但是在第二个文件夹看完之前,他的虚弱和发烧状况已十分严重,所以他的孙女送来教皇的特别祝福,并劝他接受圣礼。中午用4只小鸡给他熬了一碗鸡汤,他吃不下。但是中午的文件还是按时发送到各部。下午,大夫们成功地说服他去上床睡觉。他自己从案前起身,但必须靠人搀扶到隔壁卧室。多年劳心积累的无限疲惫压倒了他。睡眠和死亡在迅速靠近。他吃力地对一位贴身男仆说,“7点钟叫我,我的工作积压下来了,”说完立即昏迷过去。各部询问关于晚间文件夹的事情,值班侍从武官答复说,今晚不会发送。数小时以后,弗兰茨·约瑟夫66年的统治宣告结束。他在皇位上去世。
尽管大战沉重地压在维也纳上空,但这位逝去的统治者的葬仪相当宏伟。民众饱受严酷的考验,处于沉默、无助和饥饿之中,他们知道,中欧历史上漫长的一章已经结束。一定会翻到新的一页;不,一定会打开新的一卷。年事已高的帕尔伯爵已看不到这新的一卷了。他在他的主人去世的第二天对马尔古蒂说,“我已于昨日死去。”事实上,他在两天以后的悼念仪式期间去世。与奥皇毕生联系中止之际,也是这位忠心耿耿的侍从的心弦断裂之时。
但是战争还在继续。
————————————
①茨韦尔,《埃里希·冯·法金汉传》,第213页。
第24章、俄国的崩溃
1917年协约国的前景——突然的沉寂——沙皇的苦难——革命的制造者——罗江科向沙皇吁请——沙皇的退位——俄军的毁灭
01.
1917年3月13日下午,俄国驻伦敦大使馆通知我们说,他们已经和彼得格勒失去联系。数日以来,俄国首都为骚乱所困扰,据信骚乱已被有效地平息。现在突然之间出现了一片沉寂。关于这一沉寂的种种前因后果已经写有许多著作。沉寂对我们放下了当时事件的帷幕。
协约国对德军1916年底的恢复元气感到震惊和失望,决定采取比以往更密切的协调行动,计划了他们希望于第二年实施的决定性的军事行动。全体协约国的每一个成员——法国、英国、俄国、意大利、罗马尼亚、萨洛尼卡——都要在选定的时刻在她们各自的战线实施攻击。前景看好。协约国现在拥有差不多5:2的优势,敌国领土之外的全世界工厂生产的军火和战备物资都在越洋过海源源不断输往协约国。对于俄国无穷无尽的人力的希望还是极大的,自开战以来她第一次得到完善的装备。通往白海海岸的终年不冻港摩尔曼斯克的双轨宽距铁路现在终于建成了。几千名战俘及许多罪犯和中国劳工,历经种种苦难和死亡的折磨,在北极白夜中艰辛劳动数月,建成了这条横贯冰冻平原和沼泽的1600英里长的铁路,现在俄国第一次能与协约国保持永久性的联系了。她的兵力新近增加了近200个营;军队后方有大量存放各种炮弹的大型仓库。似乎没有军事上的理由可以解释为什么1917年看不到协约国的最终胜利,为什么俄国经历无限痛苦而不能寻得回报。
现在突然陷入了这样的一片沉寂。我们与她有如此亲密的伙伴关系,没有她一切计划都将变得毫无意义,这样一个大国一下子被打哑了。得到俄国的有效支持,全体协约国战线就能一起出击。失去这种支持,战争很有可能失败。因此,我们全神贯注地等待通往彼得格勒的电报线路重新开通。
02.
许多溪流汇成洪水泛滥。俄国的革命是由社会、军事、政治等原因引起的,而社会、军事、政治力量在一周之内就目瞪口呆地被抛在革命的后面。在革命突然爆发时所有清醒的俄国人都参与了革命,它最初的目的是反对战争的不幸和错误处置,是一场爱国起义。失败、灾难、粮食短缺和禁酒、数百万人的死亡加上政府的低效和腐败,激起了全国各阶级的共愤,他们除了反叛别无出路,除了君主找不到替罪羊。在过去的一年里,沙皇和皇后一直是日益增长的普遍怨恨的对象。这位痴情而固执的丈夫和父亲,拥有绝对权力的君主,显然不具备担任危机时期的国家统治者的所有素质。他承担了德国军队给予俄国苦难的全部责任。他身后的皇后是一位更加可恨的人物,她蛰居于自己的狭小圈子里,只听得进那些知心朋友——女伴维鲁鲍娃夫人,她的精神顾问、淫荡而神秘的拉斯普京——的话,在这些人的怂恿下,她擅自支配饱受苦难的帝国的整个政策和命运。
皇室成员们,姑且不谈所有其他问题,出于对自己身家性命的深切关注,试图影响自己的主子但无济于事。杜马领袖们和独立人士提出抗议纯属徒劳。协约国大使所给予精心准备的暗示,甚至按本国政府指示而提出的庄严正式的警告,也不起作用。尼古拉二世尽管感到苦恼,但仍不改初衷。他像其他人一样清楚地看到了与日俱增的危险。他不知道避开危险的方法。在他看来,唯独数世纪以来确立的专制制度能使俄国人迄今为止仍顶着灾难继续活下去。没有哪个民族遭受过像俄国人那样的苦难和牺牲。没有哪个政府,哪个国家经受过如此规模的考验并保持了它完整的结构。庞大的国家机器在吱吱嘎嘎作响并发出痛苦的呻吟。但它依然在运行。再作一次努力胜利就将到来。改变国家制度,向入侵者敞开大门,舍去任何一部分专制权力,在沙皇的眼里都将导致彻底的崩溃。因此,尽管每天都陷入更深的焦虑与困惑,他的本能和推理能力仍使他留在固定的位置上。他像是受侮弄的动物,被系在木桩上,陷入走投无路的虚弱境地。
从未经受过这种煎熬的批评家很容易列举俄国失去的机会。他们轻松地谈到,在大战的严重关头俄国应改变基本原则,从君主专制政体改为像英国或法国那样的议会制度。这一断言如此有信心,如此坚定,要对它提出非难指责,是一件不会令人感激的事。不过,俄国在本书所描述的三次令人生畏的战役中取得的军事胜利和国家成就是一大奇迹,它令人感到惊讶的程度,绝不亚于后来俄国的崩溃。制度的严厉性赋予它力量,而这种制度一旦遭到破坏,就不可能完全复原。拥有绝对权力的沙皇尽管有许多可悲可叹的缺点,他还是控制着俄国。绝对无法证明,在这样一个时期,四分之三的或一半的沙皇统治加上其余的议会统治就能控制局势。事实上沙皇逊位之后,没有一个俄国人再控制过全局。直到一批有点可怕的国际主义者和逻辑学家在基督教文明的废墟上建立起一个准人类结构,才重新出现某种形式的秩序或构想。因此,绝不能肯定地认为对实际步骤逐步接受的观点是正确的,也不能认为沙皇是错误的,尽管他自身有过失和缺点。他毕竟距离安全和成功仅有一步之遥。再过一个月,美国就会参加协约国的事业,这必将给俄国社会带来新的巨大的力量、勇气和士气。绝不会再次丧失唾手可得的胜利了,这一胜利将像一轮新日在亚洲荒原和太平洋那边展现。只要再过一个月就是黎明!只要再过一个月世界就有可能免遭前两年那样的最为悲惨的战争苦难。就差这么一个月。一个短暂而可怕的间隙断送了光明的前景。过去,尼古拉二世时而一心想他所皈依的上帝,时而一心想他的心爱的妻儿,现在则只想保住他的皇位。
形形色色的俄国人投身于这场革命,但是没有哪一种人获得利益。在3月这些日子里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求得变革”而纷纷涌上彼得格勒喧嚣街头和前厅的人群中,有俄国大公们、衣着华丽的贵妇们、最愤世嫉俗的死硬分子和像普里什克维奇和尤苏波夫那样的专制主义者;有像罗江科和古奇科夫那样的坚定的爱国政治家;有身经百战的将军;有旧政权的外交家和金融家;有自由派人士和民主主义者;有像克伦斯基那样的社会主义者;有坚定的市民和商人;有希望皇太子摆脱居心叵测的顾问的忠诚的军人;有决心从俄国清除受德国秘密影响的热情的民族主义者们;有成千上万忠心耿耿的农民和工人们,而在这些人背后的,则是工于心计的、冷酷无情的、有耐心的国际共产主义的世界性组织,他们煽动一切、要求得到一切、耐心等待一切时机。
实际上,废到沙皇的行动是他的军队首领执行的。3月11日下午,当时尼古拉在他那设在莫希列夫的司令部里,第一批有关彼得格勒出现骚乱的电报开始涌来。据报道,起初这些骚乱并未引起严重后果。如果沙皇在首都,能接见那些当时尚很温和而现在已经怒不可遏的各派力量,可能还有时间挽回,即使不一定像我们所想的那样挡开灾难,但能减轻骚乱的冲动。但是他在莫希列夫.而本应统率军队的尼古拉大公又处于半放逐状态,远在梯弗里斯。11日上午,杜马议长罗江科面对迅速高涨的危机,向他的主人发去如下电报:
“形势严峻。首都处于无政府状态。政府瘫痪。运输、供应、燃料等安排完全混乱。普遍的不满在增加。街上有杂乱枪声,部分军队互相射击。关键是委托对国家抱有信心的某人组成新政府。必不可拖延,任何耽搁皆有致命之忧。我谨祈求上帝,在此时此刻,责任勿由皇上承担。”
罗江科向各集团军群“前线”总司令和俄国最高军事委员会的阿列克谢耶夫发去相同电报,要求他们的支持,第二天即12日,他再次致电沙皇:
“形势不断变坏,必须立即采取行动,明天将为时太晚。必须决定国家和王朝命运的最后时刻已经来临。”
这消息已经够严重的了,但此时从皇村又传来了差不多同样令人不安的消息:皇帝的孩子患上了麻疹。沙皇给他的顾问们的回电表现出僵硬的轻蔑,给皇后的回电则充满了同情心。
随着这一天渐渐消逝,阿列克谢耶夫发着烧、焦虑不安地上床休息。沙皇要求速备皇家专列。他作为君主与父亲的职责都需要他返回政府所在地。专列在午夜准备就绪;但是清扫铁路上的障碍又花了6个小时。皇太后已经到达,母子结伴而行。次日下午火车停在德诺无法前进!据说,有一座桥被炸毁或者严重受损。沙皇指示走另一条路线,却平生第一次遇到了赤裸裸的抵抗。现在统治彼得格勒的当局不允许他进一步靠近。转向何方?几个小时过去了。返回莫希列夫?我们不知道沙皇花了多少时间考查这个可能性。或许他已经意识到,未说出口的指责已使最高军事委员会的气氛变得多么沉重。那末去北方前线——去鲁斯基将军处。在那里他至少可以找到一位可信赖的司令官,其军队离反叛的首都最近。
火车抵达普斯科夫,鲁斯基以郑重的礼节到站迎接。但是与他在一起的有刚到达的杜马代表古奇科夫和舒利金。一些能干而坚决的军政要员在这里提出坦率的忠告:立即退位,由其子继承,并由其弟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大公摄政。沙皇向鲁斯基救助;鲁斯基预感到了自己的责任,感觉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太严重了。实际上在沙皇到达之前,鲁斯基已经与最高军事委员会和其他司令官有过商量。决定沙皇命运的电报早已通过最高军事委员会发往整个俄军战线。所有集团军群司令官,包括勃鲁西洛夫、叶瓦尔什、俄国大公,最后还有远在罗马尼亚的萨哈罗夫(他附有诸多保留条件),宣布赞成沙皇退位。文件已经拟定,古奇科夫拿出了笔。尼古拉准备签字。沙皇突然发问,他和家人是否可以居住克里米亚的利瓦季亚,皇宫里有阳光充足的花园,似乎四季常青而且宁静宜人。然而他被坦率告知,他必须马上离开俄国,新的君主必须留在人民中间。在这个问题上,他的父爱压倒了他对国家承担的职责,而且确实压倒了他加冕时的誓言。为避免与儿子分离,他剥夺了皇子的继承权。于是文件重新拟定:尼古拉二世逊位,把皇位传给其弟。这样所有的合法权利均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第二阶段的一切陷入了加倍的混乱。
现在什么都乱了套。沙皇已不再掌权。感到周围的一切正在土崩瓦解的弟弟,担心未经国民议会投票不可能得到哥哥放弃的权力。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把促成稳定的思想聚集到一起了。在这里我们不能追述那既漫长又迅速,彻底破碎且坠入深渊的帝王的世系。不可能有其他结局。这个王朝已经完结。杜马和地方自治机构的领导人力图抓住沉舟的边缘,但无能为力,如今轮到他们崩溃了。克伦斯基和他的民族主义民主派试图阻止局势陷入进一步的混乱之中,却是徒劳无功。伟大的实干家们,科尔尼洛夫将军和恐怖主义爱国者萨文科夫,力图集合社会革命力量保卫俄国归于失败。但他们全都一头栽进了深渊,在那里列宁、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等革命人物正在等待着他们的猎物。
这里我们只想关切地记述一下为止迄今一直在捍卫俄国领土的那些英勇军队的毁灭。3月15日彼得格勒苏维埃发布了致命的历史性“第1号命令”;这道命令毁坏了军队的纪律,将正在全力战斗的俄军置于选举出来的委员会的控制之下。从此以后士兵们不再抗击外国入侵者。他们将精力和仇恨转向他们自己的军官。克伦斯基的进攻和从里加桥头堡逃跑造成的可耻悲剧在此不值一提。俄国已变得无力进攻,无力防守,甚至无力撤退。不惜一切代价求得和平成为唯一的办法。强迫那些使俄国遭受屈辱的人中的最极端分子接受他们的行为的后果,这需要列宁运用他的所有冷酷严峻的逻辑。11月作出了停战安排,次年3月签订了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条约。
因为俄国的局势变幻不定,晦暗不明,以及对勃鲁西洛夫突袭造成的创痛记忆犹新,所以在停战协定签订之前仍有大量主要采守势的奥军和德军被牵制在俄国防线前面。甚至到1917年10月,仍有80个日耳曼师在驻守东线。但是到11月奥地利就在德国的支持下用主力进攻意大利的卡波雷托了;年底,鲁登道夫要求霍夫曼作出安排,将100万人——50个师和5000门大炮——从俄国运往西线。于是1918年惊心动魄的西线大会战就按其指定的路线而进行了,造成英、法和德军官兵达高200万的死亡或伤残。东线战事宣告结束。
附录
哈布斯堡王朝世系
参见图70、哈布斯堡王朝世系
一些重要的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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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特赖希,《伦贝格之战》
施瓦特,《大战,1914—1918》
埃尔策,《坦嫩贝格之战》
茨韦尔,《埃里希•冯法金汉传》
巴比,《塞尔维亚的史诗》
奥芬贝格,《奥匈帝国参加世界大战纪要》
——————————
*外文书名多为德、法、俄语,故略去。——Franc.She
外汉人名对照表
Aerenthal埃伦塔尔;Albert阿尔贝特;Alexander亚历利山大;Alexandrovich,Michael亚历山德罗维奇,米哈伊尔;Alexeiev阿列克谢耶夫;Armentières阿尔芒蒂耶尔;Asquith阿斯奎斯;Auffenberg奥芬贝格;
Baltin巴尔金;Bardolff巴尔多夫;Bazaine巴赞;Beck贝克;Below,von贝洛,冯;Berchtold贝希托尔德;Bertrab,von贝尔特拉布,冯;Beseler贝泽勒;Bethmann-Hollweg,von贝特曼—霍尔韦格,冯;Bilinski比林斯基;Birkenhead伯肯黑德;Bismarck俾斯麦;Bolfras博尔弗拉斯;Brudermann布鲁德曼;Böhm-Ermolli伯姆—埃莫利;Bothmer博特默;Boyen,von博延,冯;Brusilov勃鲁西洛夫;Bülow,von比洛,冯;Burian布里安;
Cambon,Jules康邦,朱尔;Capelle,von卡佩勒,冯;Carol卡罗尔;Castelnau卡斯特尔诺;Catherine叶卡捷琳娜;Chapouilly沙普伊尔;Charles查理;Chotek霍特克;Churchill,Rendolph丘吉尔,伦道夫;Constantine康斯坦丁;Czernin切尔宁;
Danilov丹尼洛夫;Dankl丹克尔;Delcasse德尔卡塞;Dimitriev,Radko季米特里耶夫,拉德科;Dimitriyevtch季米特里耶维奇;Dobrorolski多布罗罗尔斯基;Draga德拉加;Dragomirov德拉戈米罗夫;Dubail迪巴伊;D'urbal迪尔巴尔;Dushan,Stephan杜尚,斯蒂芬;
Edward
VII爱德华七世;Eichhorn艾希霍恩;Elizabeth伊丽莎白;Enver恩维尔;Ermolli,Böhm厄莫利,伯姆;Elze埃尔策;Ewarh叶瓦尔什;
Falkenhayn法金汉;Ferdinand,Joseph斐迪南,约瑟夫;Ferdinand,Franz斐迪南,弗兰茨;Ferdinand斐迪南德;Fisher费希尔;Fleischmann弗莱施曼;Forgach福尔加赫;Foch福煦;Francis
II弗兰西斯二世;François,von弗朗索瓦,冯;Frank弗兰克;Fredrick弗雷德里克;Frederick the
Great腓特烈大帝;French,John弗伦奇,约翰;Freytag-Loringhoven,von弗赖塔格—洛林霍芬;
Gallwitz加尔维茨;Gantschev甘茨切夫;George,Lloyd乔治,劳合;Giesl吉斯尔;Goltz,von
der戈尔茨,冯•德;Gooch-Temperley古奇—坦珀利;Gourko古尔科;Granville格兰维尔;Grey,Edward格雷,爱德华;Groener格勒纳;Grünert格吕纳特;Guchkov古奇科夫;
Haldane霍尔丹;Haig黑格;Hankey,Maurice汉基,莫里斯;Hannibal汉尼拔;Harrach哈拉赫;Hentsch亨奇;Hindenburg兴登堡;Hoffmann霍夫曼;Hohenberg霍恩贝格;Hohenborn霍亨博恩;Hordern,Charles霍登,查尔斯;Hötzendorf,Conrad
von赫岑多夫,康拉德•冯;Hoyos霍约斯;
Ironside艾恩赛德;Isvolski伊斯沃尔斯基;Isabella伊莎贝拉;Ivanov伊万诺夫;
Jackson,Lee-stonwall杰克逊,李—斯通瓦尔;Jagow,von雅戈,冯;Joseph,Francis约瑟夫,弗兰茨;Jiesl吉斯尔;Jilinsky吉林斯基;Joffre霞飞;Jonescu,Take若内斯库,塔克;
Kailer,von凯勒,冯;Kaledin卡列金;Kautsky考茨基;Keber克贝尔;Kemal,Mustapha凯马尔,穆斯塔法;Kerenski克伦斯基;Keyes凯斯;Kiderlen-Waechter,von基德伦—韦希特,冯;Kitchener基奇纳;Kluck克卢克;Knox诺克斯;Koerber克贝尔;Kornilov科尔尼洛夫;Kövess克费斯;Krafft克拉夫特;Kraguyevatz克拉古耶瓦茨;Krobatin克罗巴廷;Krupp克虏伯;Kuhl库尔;Kummer库默尔;
La
Bassèe拉巴塞;Lechitski列奇茨基;Lenin列宁;Linsingen林辛根;Litzman利茨曼;Louis路易斯;Lovitch洛维奇;Ludendorff鲁登道夫;Ludwig路德维希;
Macchio马希奥;Mackensen马肯森;Marchenko马尔琴科;Margutti马尔古蒂;Marlborough马尔伯勒;Maudhuy莫德海;Maunoury莫努里;Maximilian马克西米连;Metternich梅特涅;Mohilev莫希列夫;Moltke毛奇;Montenuovo蒙特努福;Morgen,von莫根,冯;
Napoleon拿破仑;Naumann,victor瑙曼,维克托;Nicholson,Arthur尼科尔逊,阿瑟;Nicholas,Nicholaievitch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Nicholas
II尼古拉二世;
Paar帕尔;Pashitch帕希奇;Peter彼得;Peter,the
Great彼得大帝;Pfeil普法伊尔;Pierrefeu,Jean
dc皮埃尔弗,让德;Plehve普列韦;Plessen,von普莱森,冯;Poincaré普安卡雷;Potiorek波蒂奥雷克;Pourtalès普塔莱斯;Princip普林齐普;Prittwitz,von普里特维茨,冯;Purishkivitch普里什克维奇;Putnik,Voivode普特尼克,沃伊沃德;
Rasputin拉斯普京;Rawlinson罗林森;Rennenkampf伦嫩坎普夫;Rodzianko罗江科;Ronarc’h罗纳克;Rozhestvenski罗热斯特文斯基;Rudolf,Joseph鲁道夫,约瑟夫;Ruzski鲁斯基;
Sakharov萨哈罗夫;Salza萨尔扎;Samsonov萨姆索诺夫;Sanders,Liman
von桑德斯,利曼•冯;Sarrail萨拉伊;Savinkov萨文科夫;Sazonov,M萨佐诺夫;Scheidemann沙伊德曼;Scheffer舍弗;Schlieffen施利芬;Schratt,Katharina施拉特,卡塔丽娜;Schutzen舒岑;Seeckt泽克特,冯;Shcherbachev谢尔巴切夫;Shulguin舒利金;Sievers西弗斯;Smith,F.E.史密斯;Smith-Dorrien史密斯—多林;Spec斯佩;Stephanie斯特凡妮;Stumm施图姆;Stürgkh施蒂尔克;Suchon苏洪;Sukhomlinov苏霍姆利诺夫;Szögyény瑟杰尼;
Tappen塔彭;Theresa,Maria特蕾莎,玛丽亚;Tirpitz提尔皮茨;Tisza蒂萨;Tittoni蒂托尼;Trentino特伦蒂诺;Trotski托洛茨基;Tschirschky切尔施基;Tschuppik丘皮克;
Usedom,von乌泽多姆,冯;
Venizelos,M.韦尼泽洛斯;Virubova维鲁鲍娃;Viviani维维亚尼;Voronzov沃龙佐夫;
Waldersee瓦尔德泽;William
II威廉二世;Wilson,Henry威尔逊,亨利;Woyrsch,von沃伊尔施,冯;Wrisberg,von弗里斯贝格,冯;
Yanushkevich亚努什克维奇;Yovanovitch约万诺维奇;Yudenitch尤登尼奇;Yusupov尤苏波夫;
Zastrow察斯特罗夫;Zenker岑克尔;Zimmermann齐默曼;Zinoviev季诺维耶夫;Zwehl茨韦尔。
(第4卷完)
第一次世界大戰回憶錄·第5卷、戰後
Winston S.Churchill
THE WORLD CRISIS 1916-1918
根据Charles Scribner’s Sons,New York 1949年版译出。
一战结束,战争双方数以百万计的军队需遣返、复员、就业;战时动员从事军需品生产的妇女须下岗;军事经济需转轨改造,这是英国战争结束初出现的另一种困境。
俄国发生内战,协约国进行武装干涉,但未果而终。
一战削弱了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为结束战争状态,在法国巴黎召开和会。与会的列强各怀私利,为重新瓜分势力范围,矛盾重重。尽管建立了国际联盟,但并未达到国际安全与裁军的目的。
本卷着重叙述巴黎和会以外的事情与和会决议的后果和外界对此的反应。
此外,本卷还叙述了矛盾深远、积重难返的英国与爱尔兰问题;叙述了一战中土耳其虽然战败,但凯马尔主义的土耳其正在崛起;希腊虽然是战胜国,战后却因征战土耳其而演出悲剧。
前言
本卷完成了我近10年前所承担的为大战史写此书稿的任务。如前四卷中一样,我将世界著名事件的记录与讨论用个人叙述的线索串连在一起。这个方法对那些希望通过阅读许许多多可信的叙述,以形成他自己见解的读者,证明本身是正确的。可是这个方法对于各种事件取舍的比例有相当大的出入。因为我亲自参加的或直接得知的插曲和事务在我的写作中自然处于特别突出的地位。凡有可能的地方我尽量使用当时我记下的和说过的我自己的言词来讲述事情的经过。出现这种情况的地方必须在紧接的正文中加以适当调整。我根据眼见的事态发展来讲述,但是每种事态,他人从不同角度去观察会有所不同,况且有许多事态我没有亲眼目睹。
在写作本卷所述的许多事件中,我发现有不少我亲自经历的重要事件我已完全忘却,对此我甚感惊愕。这些年来工作压力极为沉重;不停变化的事物又互动地发展;同时整个世界都在不断地变动;一个印象冲淡另一个印象。只有当我重读当时的演讲词、文件、备忘录时,那些紧张而激动人心的年代又显现在我的眼前。我确信,我不会再有任何时候比停战后4年中写得更多、忘掉更多和理解更少了。因此,对局势提出一个总的看法——尽管是从个人角度——和更重要的是,通过无数事件的迷宫,去追溯无一例外的、无情的因果序列,可能是一项有意义的工作。
自从大战结束以来,人们所写的大部分著作都要谈论到巴黎和会,关于和会已有大量文献作品问世。我近年来的写作主要谈论发生在巴黎和凡尔赛会堂以外的事情,以及全权代表们对各大国和千百万民众所作决定的后果(做出决定的过程没有少拖延时间)。因此本书主要论述这些事件的外部反应。令人遗憾的是本书很大程度上是一部不幸和悲剧的编年史。本书所述的形势发展的趋向是否不可避免,不得不待读者做出判断了。在我几近四分之一世纪的政治生涯中,没有一个时期的国家事务像战后这几年那么困难。各种事件层出不穷,社会动荡不安。人们感到疲乏而且不如意。国家权力处于低潮;经济繁荣搁浅;货币状况越来越令人担忧。因而不但问题艰巨、成堆,而且对付问题的办法不断减少。此外,要人们调整心态以适应新的环境又很不容易。对胜利抱过高希望和梦想只会导致泄气、不满、派系斗争和失望;这本身是一个重新成长的过程,这一点很难被理解。所以我特别内疚地希望对处境极为艰难的首脑会议上的那些人的缺点与错误做出公正评价。
也许我有必要像在以前几卷里那样在序言里再次表态:书中发表的意见仅仅是我个人的意见,由我本人完全负责。我还必须向以忠告和知识给我有力支持,以及允许我引用其口头或文字的机密意见的那些人,表示我的感激之情。
温斯顿·丘吉尔
查特维尔1929年1月11日
第01章、“战时魔力的消失”
4个世纪的持续时期——胜利的庆典——喜悦与反应——世界的主人——停战梦——聚会——俄国——德国的机会——新武器——新贵族——不正常条件——无法预见的形势——和平的震动——战时魔力的消失。
01.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束使英国的地位上升到了她前所未有的最高点。在连续的4个世纪里,这是她第4次率领并支持欧洲抵抗军人暴政;这是英国第4次为保护这批低地小国而宣战,战争以她们的完全独立而结束。西班牙、法兰西王朝、法兰西帝国和德意志帝国全都曾蹂躏并企图占有或控制这些地区。400年间英国都是以进行战争和施展政策来阻止所有这些国家,它们全都被打败和逐了出去。在这份罗列威严君主和最高军事长官的名单上已经包括腓力二世、路易十四和拿破仑,现在还要加上德国威廉二世的名字。这四大系列事件,由于这么多代人坚定不移地为着同一目标而奋斗,都以成功告终,创立了时间极长与光辉成就极大的一项纪录,这在古代史或现代史上都是无可比拟的。
我们还获得了其他一些重大的好处。德国海军的威胁不复存在,德国过分自信的力量肯定要后退许多年。曾是我们盟友的俄罗斯帝国已被革命政府所取代,这个政府已经宣布放弃对君士坦丁堡的一切要求,由于她先天的不足和无能,难以很快构成对印度的严重军事危险。另一方面,英国与她最近的邻邦和积怨最深的敌人——法国——联合起来,结成了休戚与共的伙伴关系,这种关系有可能是既强固又持久的。英国和美国的军队第一次并肩作战,英语世界这两大分支再次开始一起谱写她们的历史。最后,在长期和可怕的世界动乱中英帝国承受住了每一次冲击与损伤。反映宗主国和各自治领生命力的议会制度,证明其本身对于进行战争和在和平时期对于维持自由与进步一样有用。穿越世界所有水域、把整个英帝国结为一体的看不见的利益、情感和传统的纽带,证明比最有约束力的正式保证还要有效率。由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50万人组成的军队被这些难以说清的、而且常常是觉察不到的引力所吸引,跋山涉水走过比以往任何一支军队走过的更远的路途,为着一个事业、一场争斗去征战去牺牲,而这个事业与这场争斗只是遥远地影响他们直接的物质安全。在发生危机的几年间,印度各民族、各教派以他们各自的方式自发地表示忠诚,并以空前的规模捐钱、捐物、捐武器支持战争。1914年的南非叛乱就是被南非战争中曾是我们最危险敌手的那些布尔人的将军镇压的,他们当然与我们签订了弗里尼欣*解放条约。只有爱尔兰的一些人拒绝支持我们,关于那里的问题有很长的往事可说。
大战胜利的庆典展现在不列颠民族的眼前。我们曾与之打仗的所有帝王已全被废黜,他们所有的英勇的军队都已一败涂地。这些可怕的敌人曾通过力量与手段长久地威胁我们生存,以武力摧毁了不列颠民族的许多精英,消灭了俄罗斯帝国,使我们全体协约国(美国除外)奄奄一息,他们如今俯首听任征服者摆布了。苦难和考验过去了。危险被挡开了。流血牺牲没有白费,流血牺牲终于结束了;曾经过分紧张的人们得救了,渴求有一段享受胜利喜悦的时间。教会与政府联合举办隆重的感恩祈祷。全国放假。缴获的大炮沿伦敦圣詹姆斯公园林荫道排成三长行。每条大街都挤满了欢腾的男男女女。各阶层民众都沉浸在普天同庆的欢乐中。宴会、音乐和华灯把战时沉寂的夜晚变成了明亮灿烂的白天。一群群的人们怀着无法形容的感情,激动不已;在特拉法尔加广场,伦敦狂欢者的欢乐在纳尔逊纪念柱的花岗石基座上留下了持久的标记。
谁会埋怨或讥笑这些无法抑制的狂喜呢?每个协约国都分享了这种喜悦。五大洲每一个战胜国的首都或城市都以自己的方式再现了伦敦的欢庆情景。这种时刻是短暂的,它们留给人们的记忆转瞬即逝;它们开始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太多的鲜血流掉了,太多的精英消失了。每个家庭中成员的缺口都太宽,中间一代人不在了。几亿人带着可怜的欢乐,向他们心爱的人的成就致敬,此后人们突然惊醒了,有幻想破灭的感觉。虽然依旧有安全保证的满足,恢复和平的满足,保持荣誉的满足,辛勤工作带来生活舒适的满足和士兵归家的满足;但是这些情况只是个背景;与这些满足掺和在一起的是,思念那些永不再回家者的痛苦。
02.
在法国和比利时的英军战线沿线,11点钟出现了反映人的神秘本性的心态。炮轰静寂了,军队原地驻停。士兵们在静寂中一动不动,以茫然的目光面面相觑。人们在不知不觉间有扫兴之感,产生了某种畏惧、疑惑甚至忧郁感,他们在片刻工夫前还在对敌人穷追猛打。征服者的脚前仿佛出现了深渊。
“把武器放在一边!希腊爱神厄洛斯!漫长的战争结束了。”
战斗部队的紧张神经一时间似乎无法适应突然的放松。在胜利之夜先头部队的军营是如此安静,以至于人们或许会以为他们是一批尽力战斗后最终被打败的勇敢士兵。这种心理上的阵阵压抑像在英国的那种奔放心情一样,都很快消失了;几天后,家成了所有人愿望的归宿。但这里又一次出现了理想的破灭和希望的落空。
03.
停战之夜我与首相在唐宁街共进晚餐。我们单独在那间巨大的房间里,房间四周墙上,皮特、福克斯、纳尔逊和威灵顿,也许有点不合适。还有华盛顿的画像俯视着我们。劳合·乔治先生性格中最令人称赞的特色之一是,在他的权力、责任和好运气达到顶峰时丝毫没有自负或高人一等的神态。他总是那么自然和直率。他对熟悉他的人从来一视同仁:准备随时可以就任何问题进行辩论,乐于听取即使是以争论的方式提出的不快的事实。人们对他说什么都行,但条件是他可以对答。胜利的重大性与绝对性使他产生了一种被抑制和被孤立的心态。他没有大功告成的感觉。相反,他强烈地感到,在他前面还有新的而且更困难的工作要做。我自己的心态是既担心未来又希望帮助已倒下的敌人。我们的话题谈到了德国人的优秀品质,谈到了他们对付四分之三世界的艰巨战斗,谈到了除非有他们的帮助否则就不可能重建欧洲。当时我们想到他们实际上正在挨饿,在战败与饥荒的双重压力下,日耳曼民族——已经在革命——可能滑入业已吞噬俄国的可怕深渊。我建议我们应在进一步的坏消息来到之前,立即遣派十几条装满食品和其他必需品的巨轮驶往汉堡。虽然停战条件坚持在和平条约签订前实施封锁,但协约国已答允供应必要的物品,首相以赞同的眼光权衡着这个计划。室外,人群的歌声和欢呼声从远处听来就像拍岸的浪涛。我们将看到,不同的意见将很快传出。
04.
在那个11月的晚上,英国、美国和法国的三个领导人似乎是世界的主人。在他们背后是组织完善的庞大的社会,人们为胜利而欢呼,对领导他们获得胜利的领导人充满感激与信任。在这3个人的手里掌握着具有无坚不摧的力量的陆军,以及没有其批准任何船只都不得从水面或水下穿过大海的舰队。任何明智、正确和必要的事情他们都能联合决定。这3人超越不同的民族和利益,越过陆地和海洋的遥远距离,在对付可怕敌人的斗争中被建立的伙伴关系吸引到一起。他们一起达到了目的。绝对的和无与伦比的胜利在他们手中。他们将利用胜利做什么呢?
时间在飞逝,群众和领导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借以统治的魔力已经在减弱。其余各种权力不久就会开始起作用。但是为完成至高无上的任务,现在是制订最好的解决办法和最有用的政策的最佳时候。
这些人必须走到一起。地理上和宪法上的障碍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必须面对面商谈,而且在讨论后迅速解决由于敌人彻底失败而产生的最重要的实际问题。他们必须把战争激起的全部愤怒情绪、把他们对所代表的国内党派政治的全部考虑、对继续掌权的全部个人愿望放在次要地位。为了追随自己的英勇民族、为了苦难的欧洲、为了惊恐不已的世界,战后他们所追求的只能是做出最好的安排。
如果他们能走到一起,他们就会面对现实,分清处理各种事情的轻重缓急。应长久遏制战胜国的敌国——德意志、奥地利和土耳其三个帝国——及其所有强大的兵力,令其无望地投降并解除武装,但任务尚未完成。战场上还有敌人;还有其他种种推动力向战胜国的权威挑战,阻碍世界事务的公正解决。他们很可能是想起了罗马格言:“宽恕被征服者和打倒妄自尊大者。”
05.
读者读到这里也许愿意以想象的方式研究一下某些推测性的问题。因此我暂时不谈发生的事实,而谈谈那些“可能发生的事情。”让我们想象许多停战梦中的一个。它只是一个梦而已。
06.
胜利对威尔逊总统产生了一种令人惊奇的影响。他的职责和荣誉使他超脱了他用一生中许多时间度过的和平时期的党派行为。与此同时,胜利对他在国内外事务的判断上产生了一种清醒的影响。11月底以前,他一接到劳合·乔治与克列孟梭建议在怀特岛(也许是泽西岛)会晤的联名电报,就认为他必须前往,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他也必须作为整个美国的代表与会。他自问,如果他未经授权向他人许诺他的国家的保证,或者如果他以他的国家的名义答应的事情后果不佳,他在历史上将处于何种地位。因此,在胜利的容光焕发中他呼吁美国参议院,以他们最强有力的议员组成代表团(适当关注参议院中的共和党多数)以加强他的力量。他说,“我无法预计今后几年里党派事务将怎样发展,但是任何事情的重要性都不能与我们在和平时期承担的职责相比,和我们战士在战争时期承担的职责相比。我们已经违反我们的愿望,违反我们的整个传统,被拉入欧洲事务。我们是没有理由不进入的,我们也不会不载誉而归。”
克列孟梭(对自己)说:“我必须考虑到法国的长远安全。这不仅要依靠我们自己的努力,还要依靠我们曾经保存下来的奇迹。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帮助过我们,我们已脱离致命的危险境地了。我们绝不能指望再有这样的帮助了。法国再过一千年也休想再见到这种幸运的时机了。现在是与德国修好和结束几百年来的争吵的最适当时候。我们不如他们强大,我们把他们打倒了,我们现在作为战胜国还要把他们扶起来。”
至于劳合·乔治,他说:“历史将评价我的一生,而且不会断定我碌碌无为。为了赢这场战争,我毁损了我借以上升和立足的每一种政治基础。然而毕竟生命短暂,而且所有要紧的措施均不会在最重要的时刻落在处理一般事件的水平以下。英国人民有良好的记忆力,我应当相信他们。”
就这样三人在停战后三周内在怀特岛(或在泽西岛?)会晤,一起决定为了使世界在持久和平中重新举步前进而应采取的实际步骤。
同时,美国参议院代表团直飞巴黎,访问了他们在前线的军队。
当三人在一起开会时,他们各自发觉一致同意不许把国际联盟建成为一个超级国家,而必须把它建成为在世界所有勇敢和健康的国家之上的一个具有超级职能的组织。但他们明白,他们所能做的也就是植下一棵树,让它随着岁月流逝茁壮成长。在他们的第一次会议(大约于1918年12月1日举行)上,他们同意国际联盟必须包括世界上所有占有重要地位的民族。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决议。威尔逊说,“我可以代表美国讲话,因为我得到了两大政党的支持,我自己的民主党和共和党。”劳合·乔治说:“我代表不列颠帝国说话,而且是得到全体自治领总理的支持的;此外,阿斯奎斯先生和博纳·劳先生一致同意支持我,直到所有问题得到解决,到那时我坚定的决心是退出(我不愿说永远退出)国家事务。”
克列孟梭说:“我75岁了,我就是法国。”
他们都说:“建立国际联盟不包括俄国不行,俄国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之内。布尔什维克不代表俄国。他们代表了一种有关人类事务的国际构想,这种构想同我们认为是文明的一切事务迥然不同,实际上是对立的;但是俄国人在战争最残酷的时候站在我们一边,单就这点而言,他们的国家也应有表述自己意见的公正机会。”
于是他们在第二个决议中同意:必须使俄国人民能够选择一个全国性的立法机构,以把目前的问题提交给该机构。
因此他们派人去请福煦元帅并问他,“俄国问题怎么解决?”
福煦回答:“没有很大困难,那里不需要打大仗。渴求在事态发展中发挥作用的几十万美军加上从不列颠(我恐怕他是指“英国”)和法国军队中抽调若干志愿军,利用现代铁路,就能很容易地控制莫斯科;不管怎样,我们现在已经拿下了俄国三个地区。如果你们为了保证俄国人能自由表达愿望,希望你们的管辖权能包括新近解体的整个俄罗斯帝国,你们给我下命令就是了。对于我和黑格及潘兴来说,不过是再来一次3月21日战斗或攻破兴登堡防线的战斗。与此比较,这个任务是多么容易!”
可是三位政治家说:“这不仅仅是军事问题,它还是世界政治问题。进攻俄国,虽然无疑完全做得到,但单由战胜国进行,从道义上说,此任务未免代价太大了。要完成它,只有在德国的帮助下才有可能。德国比别的任何国家都了解俄国。她此刻就作为文明生活的唯一保证而占领着俄国最富庶和人口最多的地区。德国让列宁自由地回到俄国,难道德国不应该像其他国家一样在清理整个东部战场中发挥自己的作用吗?”三位政治家说,“这将是德国的机会。这将使一个骄傲而忠诚的民族能免除战败所致的一切耻辱。他们将通过几乎是不知不觉的转变,与我们大家从残酷冲突悄悄地进入自然合作。欧洲的事务,没有德国参与都一切都难办,有德国参与一切好办。”
于是他们通过了第三个决议:应邀请德国帮助解放俄国和重建东欧。
但是福煦说:“你们怎样保证法国的生存?”总统与劳合·乔治先后回答:“在14点范围之内法国的生存将由全世界讲英语的民族和与她们连结在一起的国家与民族给予担保。”
解决了所有的主要问题后,三位首脑于是转而谈到战争费用。但是这个问题不会有什么困难。要遵守的显然只有一个原则,即牺牲均等。要同时考虑三个因素——生命的损失、财富的损失和从另一方(被认为非常重要)获得领土。他们对于以金钱来估价生命并用领土的获得抵补生命的损失的想法笑了一会儿。但是他们说,“虽然金钱无疑是一种不适合的标志,但就我们目前的状态说,它又是我们所有的最方便的标志。我们毕竟只需要一个数学公式,而它是专家在计算德国和其他战败国赔偿款项的同时能够推导出来的。巨额财富已被毁灭,而且绝不可能修复了,但是如果我们大家团结一致,那么即使战败国的负担也未必很大。我们将有一种有胜利与和解的双重安全感的世界货币。为了支持达到这个目标,我们所有人都要在承认输赢差别的基础上做出贡献。它也许将最终成为一种世界货币的基础。无论如何,只要我们同意这个原则,我们就能很容易地把实施办法制订出来。”
接着他们重新讨论国际联盟计划。无疑,一旦各大国都成为联盟的成员国,那末单是他们的道义力量就能成为和平与正义的巨大而可靠的保证。对几乎是世界性的贸易与金融进行抵制和海上的完全禁运,这对侵略者来说更是严厉的威慑力量。信贷、食品、军火对于被攻击者是强大的防御能力。但可以肯定的是,联盟的堂堂权威在必需拿出最后一着使用武力时绝不退缩!
不知道三位首脑中是谁首先构想出总计划的,根据该计划,世界和平现已得到极好的保卫,各国军备已日益不受重视了。但是历史记载着这样一个事实,即,首脑会谈的第二天就决定,维护世界秩序的新手段应该以新的科学武器武装起来。国家不分大小强弱,如果愿意,为自己放心起见,都可以有战舰与巡洋舰以及骑兵、步兵和炮兵,而且按照自己的选择花钱建造和建立;但是空战和化学作战,应由联盟和国际权威机构说了算。
当科学已经生产出破坏安全甚至毁灭整个城市与人口的武器时,当武器的作用不受国界限制,舰队和陆军都无法挡住时,此时就会创造出一种新的人类管理手段来使用武器。反过来也就是说,当这种新手段出现时,它所需要的新武器就可使用了。但由于这三位有经验的政治家具有求实精神,他们立刻宣布了这样的原则及其逐步实施的办法。国联盟约上的每一个签字国都要首先把许多飞机中队奉献给联盟,用这些飞机组成一支新的空军。克列孟梭说,“事实上,我们正在复活像圣殿骑士团和马耳他骑士团那样的旧日骑士团以保卫文明反对野蛮。”此时总统讲了一句有点不切题的话,但记录者没有把它记录下来。他说,“肯定不缺乏建立骑士团所需要的声名不朽的骑士。法国人、英国人、美国人、德国人、意大利人中的佼佼者创下了人类编年史中无与伦比的功绩。让他们成为新的贵族吧!”劳合·乔治说,“无论如何他们也比每天坐在我的门阶上的那些奸商好。”
于是大家一致同意,为了反对侵略,维护世界和平,原则上制空权应保留给国际联盟。首先是没有绝对禁止各国建立空军,但各大国的整个政策重心放在建立国际空军上,用意是随着普遍信任的程度增强,各国也就只发展商业航空,军事方面则应仅留给国际权威机构。
他们认为化学战的问题太难解决,目前只能发布命令、全面禁止任何国家进行化学战。他们补充说,“但也许有一天,不服从禁令的国家将被罚以打喷嚏,如果还不行,再罚以呕吐吧。”
在会谈的第三个晚上,当他们打算就寝时,有人问,“要是我们的人民不听我们的忠告将会发生什么情况?”当时他们所有人都说,“让他们叫别人来干。我们应该说已经尽了自己的本份。”
这个时刻我们战时具有的魔力消失了。对力量的幻想破灭了。我从我的停战梦中醒来。我们全都发觉我们还在汹涌的、乌黑的、发出酸味的冷水中游泳。
07.
对于从52个月的世界战争的熔炉中出来的所有民族及其政府(战胜国政府和战败国政府都一样)的行为,必须多多体谅。环境条件是以往从未经历过的。战争爆发时,存在种种未知的和无法估量的可能性,战争危机的洪水沿着渠道奔流,流经一定距离后人们已有所准备。海陆军将领及其参谋人员担任直接指挥;他们订有计划,虽有好坏之分,但订得无疑都是极为具体的。这些利用科学进行大破坏的计划被付之实施;第二系列的事件起因于它们的冲突。各国陆军部和海军部都颁布了简洁的命令,一时间后果也就几乎自动显现出来。长期积蓄与贮存起来的巨大破坏力被释放了出来。战舰下水操作简短:几个人演讲;几个人祷告;打碎一瓶香槟酒;敲下几个系缆绳的楔子;迅速积聚了巨大力量的几千吨钢铁不可逆转地滑入水中。同一艘战舰在战斗中遭到损坏,被鱼雷炸破,伤痕累累,海水已进了半船,要想让它顶风逆浪,穿过浓雾,安全驶回海港,问题可就大不一样了。
当然,在战争结束前一年多,就已经为复员和重建制订好计划了。已有一批人脱离战斗指挥岗位,研究和精心设计一旦和平成功地实现就需要采取的种种措施。但是他们无论在什么领域都不是身居领导地位的主要人物。所有其他人的目光都紧盯着战争,国家的全部智慧以及它可以指挥的全部力量,都集中在争取胜利和自我保存上。在自我保存方面——假设的、不可预料的、遥远的——情况并不明朗。当我们还不知我们会不会被摧毁的时候,我们与和平有什么关系呢?当整个世界还在遭受重炮猛轰的时候谁会去想重建?当追求的唯一目标是把每个人、每发炮弹都投入战斗的时候,谁会去想复员?
再说,协约国的主导思想从未期望战争在1918年结束。军队在前进,但全部思想和准备都集中在默兹河畔或莱茵河畔的春季战役上。它将是所有战役中最大的战役,那时一个星期内累计投入战斗的将是许多百万兵力、许多千门大炮、许多万发炮弹;飞机将以十万架计、坦克以万辆计;极大规模地使用新的致命机器、发明物、致死的毒气;参战国全体有战斗力的男女,在无休止激情的驱使下源源不断地向前推进。一个个堡垒,在由人类精英联合组成的攻堡垒突击队的轰击声中倒塌,但见一团团尘雾腾空而起,协约国军及其器械在遮天蔽日的尘雾中,向前倒下,人则四肢分开躺下。此时和平突然降临!
英帝国除海军外,其余军兵种是逐步进入战争的。陆军兵力是一个师一个师地扩充。战线是每次扩大几英里。工业的军事化转型用了好几年时间。国民义务兵役制和战时所有难忍的法规几乎是极其缓慢地实施的。事实上我们的每一个物质领域才刚刚达到最大潜力。我们的战争努力在数量和质量上的不足到处可见。那些努力在最高点上能保持多久无法知道,因为在顶点上各种形式的支持力会同时消除。
是迫切需要和崇高事业巩固了27个国家的联盟,在日益增强的友谊中吸引住了27个国家的工作人员和勇士们,但如今迫切需要和崇高事业在一瞬间消失了。战争的大镰刀每年割下一刈年青人,但如今大镰刀在新的一代青年的脚下停止了。作好准备要忍受磨难的那些人,麻木地出神,对自己能从大屠场上幸存下来并不表示感激。突然,人们的意愿及命运的趋势不仅仅是停了下来而且是倒了过来。因此我认为,对我们来说,无论如何,向和平转变的震动要比进入战争更加猛烈,向和平转变会使我们的思想发生更完整和更普遍的剧变。
战胜国的领导者正在经受最难经受的考验。他们似乎有无上权力,但他们的权力正在离去。虽然权力正在离去,但表面上还保留余地;而且它也许可以用重大行动收回。但是时间是最重要的。随着每一天的拖延,收获胜利果实变得更难了。随着每一天过去,不但政治家的权力,而且协约国本身的权力以及她们的团结也必然衰落。她们的军队必须回国;她们的选民必定会收回自己的支配权。长期受压抑的妒忌性、宗派性和报复心理现在在每一方面都有抬头。每天仍充斥着重要和紧急的事务,每天仍受到你争我夺和各种事件的严重困扰,致使人的天性无法应付繁重的任务。这些人会听命于权力的幻想,沉缅于胜利的宽慰和屈服于工作的压力,这令人奇怪吗?他们希望在开始新任务之前歇口气,这令人奇怪吗?他们在一段时间里保持这样的状况:同样强硬的控制将以其他形式继续下去,为克服新的困难,维持同等权力和实施制裁将继续有效。但是事实上,一半以上的指导原则在居领导地位的人还未觉察到时就已废弃了。
以前和平时期的社会结构被取代已有4年多,生活被战争魔力弄得奇特的紧张。在这种神秘的环境下,男人和女人明显地达到了超越死亡、超越痛苦和苦难的境界,任何事情都不会因太艰苦而负担不了,任何东西都不会因太宝贵而不能放弃。人们、阶级和民族之间呈现一派团结和志同道合的景象,面对敌人的压力,为了共同事业,团结变得更加坚不可摧。可是现在战时魔力破碎了,对于某些目的而言破碎得太迟,对于另一些目的而言破碎得则太快,但对我们全体而言破碎得太突然!每个战胜国都退回到原来的水平,恢复了它们先前的安排;但是近来人们发觉这些国家陷入了破落状态,它们的结构衰败而且脱节,组织似乎显得狭隘和过时。鼓舞苦难中的士兵和人民的无限希望很快就消失了。被人民英勇解救的世界本应充满阳光:那里工作较轻松,工作的报酬较多,那里正义与自由占统治地位,可以维持几个世纪的持久和平。这种景象在战场上空闪现,在德军和土耳其军战壕后边招手,温暖战士们的心,加强他们的力量,可是这种景象很快就被冷酷、黯淡的现实所取代。怎样才能出现另一种情况呢?战争造成几千万人死亡,花费了世上最强大国家全部储蓄的三分之一,付出了如此的代价,用什么方法才能引导人类进入黄金时代呢?对所有人而言,幻想在残酷的现实前破灭了。所有的男人、女人、军人和公民盼望社会有某种巨大的发展,但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严重的收缩;对群众来说是物质条件的收缩,对那些——数以十万计——才智出众、身居负责地位的人来说,是发挥才智的范围和指挥权的收缩。
随着战时魔力的消失,在新的困难达到顶点的时候,许多指导和控制的特殊权力也消失了。群众的偶像、被欢呼为他们国家的救星的胜利国的政治家,在战争中获得的成就的魅力正在削弱,仍受民主政治的约束。他们的光荣时期正在消逝,他们的工作几乎已经完成,威尔逊、克列孟梭和劳合·乔治将很快跟随着被他们赶下台的敌对国家的帝王们进入退隐或逆境。
在忠诚地、辛劳地工作的群众看来,胜利是如此完善,似乎不再需求进一步努力。德国已经垮台,曾经打败她的世界联合体就要与她联合。权力分散了,世界得到解放;弱者变成强者,隐避者变成积极进取者;胜利者与战败者的差别不断缩小。极度的疲劳和厌烦支配了集体行动。虽然每一种颠覆性因素都竭力显示自己的威风,但革命的狂热像任何其他形式的心理能量一样会逐渐衰减。戏剧按其进程已演毕全部五幕,历史的灯光关熄了,世界舞台变得阴暗无光,对此演员们无能为力,合唱队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巨人的战争结束了;低矮的俾格米人的争吵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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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尼欣,南非地名。——译者
第02章、民众
军需部的问题——工作、工资和原料——军需工业的复员——战时团结——党派政治的复活——劳合·乔治先生和自由党人——和平大会及其代表们——大选——强硬路线——全国的怒气——绞死德皇——“要他们付出代价”——支付办法——多少?——给选民的信——首相论赔偿——大选结果——大选的后果。
01.
首先我们必须按照个人的叙述线索阐述我们自己的国内事务。
11月11日下午我召开军需部会议,把与会者的注意力引向英国军需工业立即就需复员的问题。问题既复杂又令人困惑。英国的几乎全部矿山和工场都在我们手中。我们控制着而且实际上管理着所有最大的工矿企业。我们管理着这些企业的原材料供应。我们组织这些产品的总体分配。接近500万人直接按照我们的定单工作,我们的每一方面都与国民经济生活的其他方面交织在一起。
当然,我们安排的组织和机构都是极具效率和极具灵活性的。我们中间精通业务的人员迄今已在某类工业领域工作了一年半,每个人都是许许多多部门的领导。他们已习惯于因战争局势变化所必然出现的意料不到的变动。他们中四、五个人代表各自部门参与任何项目,他们亲密无间,相互帮助,共同研究问题;只需几个钟点,至多也就是几天就能发出定单,通过无数分支机构顺利地往下传送。此时生产领域已经很少有什么任务不能实实在在地完成了。例如,满足50万间住房的需要看来并不比我们曾经执行过的满足1万架飞机或2万门大炮或2万门美军的中型大炮或200万吨炮弹的需要更加困难。但是在11点钟*以后一组新的条件开始起支配作用了。我们从来不认为货币成本是能够限制军队补给的一个要素,但从战争停止的时刻起人们断言应把货币成本放在优先考虑的位置上。以往军工生产工人方面所表示的几乎每一项不满,最终都从增加工资中得到了满足(让他们增加工资,让我们得到炮弹),现在他们的工资之高迄今在英国是空前的。国家危机唤起的努力工作的强度远远超过人类的正常能力。人人达到了拼命的程度。一旦最高刺激消失,大家也就意识到自己精疲力竭了。全面放松和回复日常生活标准已是迫切需要。没有一个社会会如此快速地耗尽人力财力。大部分情况明显是发生在高级脑力劳动者身上。他们在心理刺激下一如既往地奋不顾身。“我能工作到我倒下为止”,这在大炮轰鸣军队挺进的时候真是令人满意的。但现在和平了;以前没有觉得或没有注意到的精神或体力上的疲惫现在明显地反映出来了。
第一个问题是每星期必须为其安排工作和发给工资的500万军工生产工人怎么办?很显然,这些人中大多数必须很快找到新的职业,好几十万人必须改变他们居住的地方。超过150万妇女受雇于军需工业,她们证明自己有能力制造几乎每一样想象得到的商品,有能力挣计件工资,工资数远远超过战前最强壮的男人所挣的。如果从前线回来的军人在任何已知的工业中找工作,那末所有这些妇女将在几个月内离开工厂回家。她们对生活和前景的这种变化会有怎样的感觉呢?在此期间,大局依旧不明朗。停战不等于和平。德国兵力留给我们的印象是依然强大。复员的命令还没有颁布,近期也不会下达,当然大量士兵至多再有几个月就要返家了。庞大的战争物资计划分阶段实施。难道让它们一下子完全停下来?难道让几乎即可出厂的一门大炮一辆坦克或一架飞机立即就地报废?显然不应再消耗新的原材料了。接通水源的龙头可以关掉。但已通过庞大体系流出的巨大流量是无法堵住的,除非将500万人同时闲置。能让他们没有工资地离开吗?从另一方面想,如果付给他们战时抬高了的工资却让他们无所事事,而让军队仍在海外值勤,只拿士兵的军饷,能这样处置吗?让这么多人员(无论给不给工资)漫无目的地在城市和兵工厂游荡,而此前一直管理他们的机构却不给以任何有意义的指导,这不会对社会秩序构成危险吗?
好在已做了大量工作。我的前任蒙塔古先生与艾迪生博士在1916年和1917年就分别研究了这个问题。1917年春后者受命组建一个战后重建局,负责收集信息。到7月份,该局扩大为重建部,由艾迪生博士担任部长。这个部的主要任务是为复员制订计划。为了清理战时合同和转入和平生产这一特殊问题,我于1917年11月任命了一个军需会议的常务委员会,由詹姆斯·史蒂文森爵士领导。这个常委会和许多下属委员会,尽管因战事而无法专心致志,还是积极履行了它们的任务,并且于1918年10月初完成了一份长篇报告。报告对整个复员问题做出调研,知道了涉及的每一步骤,知道了如何去贯彻,我们也就能够做出符合形势的决定。
我们采取折中的解决办法。我们没有立即遣散全部军需工人;对不愿意从事军需工业的或者说无任何理由而要离开的,以及其他地方能够吸收的所有工人,我们立刻全部放他们走。给工人放了长假。减少枪炮和弹药、飞机和炸药的生产,方法是取消加班、停止计件工资制和把工时缩短为正常时间的一半。由于事先制订了失业捐赠的周详计划,因而减轻了工人因削减工资所受的损失。同一天下午我们就发出了这些指示。指示包含规定普遍完成预订的战争物资中的60%,其余部分连同产地的所有物资要予以分散,由海路或铁路运输,转移到和平时期可能需要它们的目的地。战后许多星期过去了,但我们仍继续向张开口的世界倾注大量大炮和各种军事物资。这样做肯定有浪费,但是它也许是审慎的浪费。
这些安排执行得很顺利,虽然军需部两次接待了来自伍利奇和伦敦市内机关、企业等的代表团的访问,代表团的总人数达到1万或1.2人,但并未引起严重的困难和不满。数量众多的战时志愿人员如今作为“非熟练工”受到雇用,相当比例的女工逐步分批遣散回家。我们每天继续着军需工业的转型工作。许多商品的生产按事先安排的次序陆续撤消管制,此安排是关于现代工业运行的一篇富有启发意义的总结。在两或三个月内,军需部失去了大部分非常的权力,但是我忍了。如此就廓清了通向和平时期工业的发展道路。荣誉属于那一批能干的业务人员,他们的思想和行动保证了这次迅速的过渡。
02.
战争最重要的动机的消失,不但使人们感觉到精疲力竭,而且使人们意识到了党派政治的存在。飓风不再呼啸,潮水退去了,岩石与浅滩、搁浅的沉船残骸、捕龙虾笼和当地的污水出口,从海滨空地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当初战争爆发曾使不列颠诸岛陷入了派系纠纷的困境,政治形势不但荒唐而且充满危险。保守党和自由党的成员,在他们自己的爱尔兰的派别——奥林奇会(橙色团)或绿色团——的怂恿下,相互猛烈攻击,越来越不顾及对国家的后果。在爱尔兰,双方开始目无法纪地武装起来并组织流血冲突。有人开玩笑推测,即使实际流血只限于爱尔兰的土地,但爱尔兰的双方将从不列颠的各自的党徒那里得到增援。右派和左派之间的一般党派斗争将为爱尔兰大合唱的演出提供精湛的伴奏。可是在这些热闹气氛中大决战来到了。
在新出现的战时魔力下,所有的政治价值和关系立刻发生了质变,我们海岛生活中根深蒂固的和永恒的一切变得占主要地位了;此时可以看到,要是有时间谈论道德教训,我们就可以说,我们共同感知和钟爱的东西的重要性要比我们的争吵高出许多倍。在不多几天时间里党派怨恨不见了。保守党领袖们急忙支持他们长期谴责的内阁大臣。对峙的政党机构变成遍布各地的招兵机构。除了少数倒霉的政客在问题弄明白之前信奉和平主义外,所有的战争反对者都销声匿迹了。北爱尔兰用偷运进来的步枪武装比利时人,北爱尔兰曾相信这些枪是自己生存的依靠。两个雷德蒙派系和整个民族主义党宣布爱尔兰赞同协约国事业,克利福德博士和自由教会领袖担任战时集会讲坛的主讲人;工会会员的绝大多数诚挚地赞成国家的战争行动。
基本上,所有这些力量在整个战争中,尤其在战争最不利的时期,一直保持绝对的、牢不可破的一致,始终坚持斗争。大臣们和政府的缺点,军事上的错误和灾难,几年的厮杀造成的长期疲劳、失望、损失和艰苦,都不曾使那些宣誓忠诚的人们失去信心。他们一起坚持到最后。但是现在胜利的目的达到了,到处人们都松了口气,四处环顾之后看到了自我。
自从1915年5月以来,一直是联合政府执政,但1916年第二届联合政府与上一届大大不同。保守党虽在下院处于悬殊的少数,但却获得了明显决定性的优势。劳合·乔治先生得到了工党正式代表的支持,后者成为了他的政府的伙伴;但自由党领导人及其绝大多数党员则在阿斯奎斯先生的控制之下。支持新首相的自由党大臣及其阁员,可以以他们各自的选民的名义说话,但不能声称正式代表党的集体。在战争时期没有人为此费神。在下院不论发生什么分歧,都不是由于党派感情,而是由于个人忠贞程度的不同,此外唯一关心的则是怎样才能最好地保证取得胜利。但是从停战时刻起,自由党内的形势对于首相来说成了具有实际和紧迫意义的问题了。他偏离自由主义的正统道路太远了:人们知道他是征兵法的主要作者,他曾举起他的手以显而易见的敌意威胁诚实的反对者;国家需要时他曾毫不犹豫地亵渎和践踏自由党的感情;他曾把他的老上司、自由党内有名望的领导人和他几乎所有的老同事赶出政府和所有指挥战争的职位。他们自然会采取不同于兴高采烈的群众的观点来看待他个人对胜利做出的贡献。他们怀有敌意,他们有工作能力,消息极为灵通并掌握党的机器。在战时被用来反对劳合·乔治先生的一个重要部门揭露,在自由党党员中有109个顽固的反对者,而议会拥护者则是73个。此外可以肯定,和平条约签字后,工党将正式召回工党代表,退出政府,从而留下忠实和坚决支持首相的保守党。它是一个十分坚强完整的组织,但与他已毫无联系。因此党派政治从再次超越政治意识的界限的那个时刻起开始抬头,劳合·乔治先生在声望达到顶点时地位却变得特别不安全了。
可是在目前,所有人的眼睛都转向即将召开的和平会议,维也纳大会的历史画卷在政治家的心头升起。巴黎成了世界的中心,一俟紧迫的国内事务能顺利办理,各战胜国的所有主要政治家都打算前往或急于前往巴黎。劳合·乔治先生面临的选择颇使他左右为难。他的得力助手显然必须是保守党领袖博纳·劳先生。巴恩斯先生必须代表工党出席。暂定的各国代表团人数,为方便起见限定为3人,而这就满额了。可是还有两位要人也必须加以考虑,他们的性格和处事作风十分不同,却又都有恃无恐。第一个人是诺思克利夫勋爵,他一手握着《泰晤士报》,另一只手握着无所不在的《每日邮报》,此人自忖至少并不比任何政治领导人逊色,而且似乎准备维护自己的要求,或愤恨他们那种很少直率表示的冷漠态度。大选即将临近,鉴于报纸要听从报纸所有者的命令,这些大报的高明和有助益的行为,对于首相似乎是一个严肃的因素。但任命诺思克利夫勋爵为和谈代表,使其地位高于外交大臣贝尔福和不列颠帝国的所有首相,是不可能得到认可的。
另一个人是自由党的领袖。阿斯奎斯先生在下台时和下台以后坚决拒绝考虑在劳合·乔治先生的领导下工作,甚至拒绝考虑与他共事;劳合·乔治与他的朋友们往往把那种表示当作极大的冒犯。然而在紧随胜利的几个星期里,有迹象表明他并非不愿意作为他的党的首脑参加缔造全国和平的工作。这一变化在许多方面有助于加强首相的地位。和谈必然持续许多个月,首相与自由党领导人之间的密切合作不至于消除不了他们间的不和。阿斯奎斯先生本人的才能对和会也会是非常宝贵的贡献。另一方面,他的参加会进一步激怒诺思克利夫勋爵。权衡有点不协调的这一切,劳合·乔治先生决定不扩大代表团的规模,不超过已经各大国一致同意的限额。
我可以肯定,从他自己的观点来看他的决定也是一个错误。他并不真正了解保守党;他应该立即想到会失去工党大臣;他此刻就有与曾给他很大帮助的领导人改善关系的机会和重新团结自由党的有影响人物的机会,单凭与自由党的团结他也能在和平时期满意地工作下去。所有政党在和平条约上的联合具有国家的重要目的,这远比对所有的个人考虑和政治考虑重要,要充实协约国会议没有人比阿斯奎斯先生更加合适。我们应该有较威严的代表团、较好的条约和国内较友好的气氛。
在这些微妙问题尚未解决之际(首相也许胸有成竹),首相决定立即请国民公决。他赢得了完全的、绝对的、巨大的胜利;胜利超出最热烈的人、最坚决的人、最苛求的人的梦想。全国人民渴望欢呼“这位平安地渡过暴风雨的舵手”。但是那位舵手竟离开了那些焦急地等待和平时刻要向他提出质问的、因昔日受了委屈而忿忿不平的伙伴,离开了他的不曾真正给予同情的保守党人,转向以选票表示自己感激之情的广大选民,这不令人惊奇吗?
关于这次大选,我属于提供咨询和赞同的人。我想我们需要尽我们所能去解决把军队运回国内并予以遣散的问题,当时国内和海外的军队接近400万人,同时我们还要解决重建我们的工业和订立和约的问题。此外,我在战争紧张时期恢复了与保守党和与我年轻时的几个朋友的密切联系,是在目睹了过去众多不可调和的党派争吵被战争大潮冲得无影无踪以后,我才想回去找寻他们的。试图有序地恢复和复活战前旧的党派争论和甚至在原来不存在的地方制造不和,这种想法是荒谬和可恶的。即使我采取相反的阻止行动,事情也不会有丝毫不同。因此我随波逐流。但是就正直而言,是应当采取负责任的措施的。
根据宪法来说党派之争是无法阻止的。议会本该任期5年,但现已持续8年了。按照新通过的改革法案选民人数已从800万增加到1200万。人民和军人顽强地支持战争,有权决定怎样使胜利早日到来。但是立刻进行大选将产生最原始的政党问题。保守党在下院为少数派已有13年,在现在将要解散的议会中大约只占100席的少数地位。另一方面,他们确信,他们的好时光已经到来。他们相信,战争的经历和激情对自由党的原则与理想的影响一直在减弱中;他们认为,这些原则与理想已被发生的一切宣告为无效,证明为空想;他们知道,劳合·乔治先生与阿斯奎斯先生之间的争吵已使自由党彻底分裂了;最后他们知道就首相的个人威信而论自由党人具有绝对的优势。那末保守党人怎能答应达成协议来保卫所有的自由党席位呢?这样做不但会迫使保守党人自己在新的议会里成为少数,而且使整个大选成为一场滑稽剧。保守党在所有选区都有候选人参加竞选。显然,强硬路线必须在那样一些人中间划定,即他们在可怕战争年份做出了主要努力又承受了苦难。决定进行大选就不可避免地要划出这条线。那末这条线具体该划在哪里呢?对在任议员采取的试验,反映在莫里斯将军提出的选区中4月份的投票状况之中。在那个场合阿斯奎斯先生的所有追随者都被认定是反对派。用竞选活动中粗俗的语言来说,一个自由党议员或候选人,即使他曾经在大战中打过仗、受过伤或者失去了一个或二个儿子或兄弟,或在所有方面都忠诚地支持国家事业,人们也绝不能让他沾胜利的一点儿光,甚或要控告他妨碍了胜利的来到。信是由劳合·乔治先生和博纳·劳先生写给公开表示支持联合政府的人的,后来有人用战时配给制的行话把这些信说成是“赠券”。这些人中包括当年跟随劳合·乔治先生的、现在称为国家自由党人的158位自由党议员和候选人,其余的人受到了有力的攻击。这一切后果是最初做出此刻举行选举的决定中必然会有的,只需根据主要问题做出判断。
可是当大选到来时,它却可悲地使英国的威信降低了。首相及其主要同僚在各自的选区吃惊不小,在某种程度上被他们遇到的选民的热情所压倒了。不为任何困难吓倒的勇敢的人民所受的苦难太多了。他们流露出来的感情被流行的报刊激得大怒。残废军人黑黝黝地充塞街头。回家的战俘向大家倾诉囚禁和必需品匮乏的困苦往事。每一个村舍都有阵亡将士。对被战败的敌人的仇恨,给敌人以应有的惩罚的渴望,从深受伤害的几百万人的心头急速升起。在战争中工作做得最少的那些人,在详细研究如何惩罚战败国的工作中有可能成为最出色的人。此时我突然看到一份警察的报告说:“各阶级的人的感情相同,甚至几周前鼓吹和平的人们现在也说,‘德国人应为其破坏造成的损失偿付每一个便士,即使这样做会要他们偿付一千年。’”在我自己的邓迪选区,尊敬的、正统的终身自由党人要求给战败的敌人最严厉的惩罚。在全国范围内最激烈的是妇女,她们中有700万人是第一次参加投票。国家政策和民族尊严迅速陷入这个突发的骚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