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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列国史演义丛书--日本史演义

_2 王蕾(现代)
  广忠转身出去,挑选几十名骁勇武士,护送儿子突围出城。哪知城中奸细将此消息报告织田信秀,信秀立即埋下伏兵。待到武士护送队伍来到,发出一声呐喊,将护送的武士杀个精光,抓获了竹千代,连夜送往热田监护起来。即日,广忠登上城楼眺望远方,急盼救兵到来。看了半天,不见一人一马的踪影。正低头悲叹,忽地脑后一阵风响,未及回头,早已身首异处。广忠之后,其弟成为城主,并开城与织田氏讲和。两年后,今川氏败织田信秀,8 岁的竹千代又被送往骏河作人质。这次在骏河一住就是10 年,整日里寄人篱下,常常受到今川氏部下的排挤和欺辱。少年家康忍辱负重,始终不忘其父遗志,练习剑术之余,专心学习兵法及治国兴邦之道。10 年时间,家康由幼童成长为一名满腹经纶、虎背熊腰的武士。17 岁那年,他随今川氏军队出征,扬威战阵。
  1560 年桶狭间一战,今川义元遭织田信长突袭阵亡。兵败如山倒,德川家康趁乱逃脱,返回冈崎,成为城主。他采取纵横捭阖之术,依强凌弱,伺机发展自己。先与织田信长结成同盟,平定三河,站稳脚跟。1568 年又与武田信玄联手,订立平分今川氏领地的攻守同盟,却只佯作攻势,坐待武田氏与今川氏厮杀,巧取远江国。武田氏为此很是恼火,两家貌合神离。1570 年,家康移居城于滨松,出兵助织田信长击败浅井、朝仓联军。1575 年,再与织田军联合作战于北畠,败武田军。1582 年,痛歼武田军,占领骏河国。不料形势骤变,信长于当年在本能寺被杀,丰臣秀吉抢先一步控制织田旧部,夺取了中央政权。家康闻讯颇为不悦,但是想了半日,觉得还得坐下来等待时机。果然,1584 年信长之子信雄不服秀吉,起兵讨伐。家康应织田信雄之邀,出兵击丰臣氏,战于小牧、长久手。此时交锋,家康并未想决一死战,只不过要震慑一下丰臣。结果信雄与秀吉议和,家康见势不好,于1586 年也与秀吉结好,做出臣服于秀吉的姿态。两年交战时日不多,但德川军的勇猛顽强给丰臣留下深刻印象,不由得对家康另眼相看。
  1590 年家康随秀吉攻打小田原的北条氏,战胜获赏,领有关东八州,成了260 万石的关东一霸。家康以江户为居城,全力经营关东地区,养精蓄锐,坐待称霸全国的时机。1592 年,丰臣秀吉出兵朝鲜,严令各路大名出兵助战。是日,家康正在卧榻上闭目养神,家将赶来,俯耳细语。“什么?”家康睁开眼问道。“主公,丰太閤派使传令,让主公率军出阵。”家将道。“是吗?”家康拖长声音,又闭上双眼,半天不作声。家将偷眼观瞧,见家康眼皮下的一双眼珠动个不停,便也不作声,静待家康定夺。果然,家康睁眼坐起,唤家将过来,悄悄道:“你当如此这般??。”家将领命而去。
  且说那秀吉所派来使正在门厅等候,见家将率众来迎,忙起立行礼。述礼之后,家将满脸愁苦之色,道:“我家主公近染重疾,整日昏睡不起,实难领兵出阵。”“可这太閤的将令是可以违抗的吗?”来使责问。“太閤之命谁敢违抗,”家将陪着小心道,“但我家主公纵挣扎上阵,无益我军声威。贵使不信,可隔窗探视我家主公贵恙。”见来使面露狐疑,家将一招呼,从人将满满一盘金银珠宝呈上。“这是我家主公慰劳贵使的一点小意思,敬请笑纳。”家将道。来使见状,转嗔为喜,随家将来到家康卧室门前。这时,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从门内传出。来使侧耳倾听,道:“果真病得不轻,在下将据实向太閤复命。”家将连连称谢:“请多多关照。”于是,家康称病不起,躲过了这次出兵。几年后,他又用同样的手段躲过1597 年的出兵。保存了实力,也就保住了家康的霸业之基。
  1598 年秀吉死后,家康以“五大老”首席的身份进入伏见城,名为辅助秀吉5 岁的儿子秀赖,实则总揽大权。其余大老对家康的专权独断十分不满。年轻气盛的“五奉行”石田三成等更是暴跳如雷,私下里对家康破口大骂。早有细作将石田等人的情况密报家康。家康只管眯着眼养神,听罢密报,缓缓说道:“让他们去骂,总有一天他们的嘴巴会永远闭上的。”
  时至庆长5 年,即1600 年6 月,家康派人扬言,说是会津的上杉景胜太狂妄,德川家已组成东军讨伐,杀鸡给猴看!消息传开,石田三成大怒,道:“上杉乃我盟兄弟,俺们荣辱与共,誓与德川家血战到底!”石田三成匆忙联络毛利辉元、宇喜多秀家、小西行长、岛津义弘等西国大名组成西军,打着拥戴丰臣秀赖的旗号,举兵东进,攻陷伏见城。家康闻讯,咧嘴笑道:“石田这毛孩子上当了!”遂联合加藤清正、福岛正则、黑田长政等东国大名组成东军,西进迎击。9 月,东军率10 万4 千人马,西军率8 万5 千人马,对峙于美浓地方的关原。双方剑拔弩张,一场鹿死谁手之战迫在眉睫。
  这一年德川家康59 岁,虽然经历了数十年的戎马生涯,但近几年的休养生息使他身体渐渐发胖,不再如昔日矫健灵活。虽说如此,他的目光依然深邃、威严。从江户城出发西进,他将部队分为两支:一支是由其长子官拜中纳言的秀忠率领的德川家的亲兵,走中山道;另一支是由丰臣旧部组成的军队,他亲自率领,走东海道。中山道道路艰险,家康先于秀忠到达关原一带。家康身边的近臣进言:“等中纳言到了,两军会合再战吧!”
  “不,我已决定明早辰时开战。若此军足以战胜西军,无须徒然消耗德川家部队的力量。若战败,中纳言的后续部队即刻赶到,可重整军队再战!”“万一??“万一我不幸战死,还有中纳言继承我的事业。是不是觉得我在牺牲太閤旧部,蓄意保存德川家的力量?”
  “这个??”
  “我是要保存德川家的力量!高丽之战后,太閤元气大伤,撒手西去,部下四分五裂到如此局面。日本国统一大业,道路还很漫长。”
  说着,他扭头望着远处。一场骤雨过后,天空蔚蓝如洗,西边晚霞似火,染红了半边天。家康自言自语道:“我已59 岁了,太閤在这个年龄,已经统一全国,将目光投向高丽??”沉吟片刻,他转身让部下将黑田长政请来。“小早川那边安排妥当了吧?”
  “是!”
  “明日胜负全在此一举。”
  关原西南松尾村南有一座松尾山,山高290 米,从此俯视关原,一览无遗。西军将领小早川秀秋率军驻扎于此。小早川乃丰臣秀吉遗孀高台院的外甥,年方24 岁,官拜中纳言。他虽身在西军,心却向东。在朝鲜战场上,小早川出生入死,勇猛拚杀,却被石田三成斥责为“粗鲁莽撞”。石田进言丰臣秀吉,没收了小早川的领地。小早川因此对石田怀恨在心。后来德川执政,小早川才得以担任中纳言一职,对德川的感激之情自不待言。另外,他还受到高台院的影响。小早川自幼丧母,由高台院一手抚养长大,视高台院如亲生母亲一样。高台院常常在小早川面前流露出对家康的敬仰之情,说日本国的统一大业要仰仗家康,丰臣家和德川家须齐心合力,共图大业。高台院为人厚道,清高傲世,不容于狡黠而好弄权的淀君(秀赖生母);而淀君与石田三成狼狈勾结,更使小早川深恶痛绝。小早川几次派使者与德川家康联络,家康怕引起西军注意,表面上显得态度冷淡,暗中却派小早川的表兄黑田长政与小早川密谋内外夹攻,打石田一个措手不及。
  翌日清晨8 时许,家康下令发起进攻。随着“咚咚”几声炮响。德川军中几十名骑兵率先冲出,箭一般奔向敌阵。紧接着,杀声大起,两军陷入一片混战。双方厮杀了半日不分胜负,大家都有些疲惫了。“咚咚”又是几声炮响,德川家康抬头望了望西南方问道:“怎么不见动静?”“再发一次信号吧。”黑田长政皱了一下眉头答道。接着又是几声炮响。不一会儿,只见西军西南方阵角大乱,小早川的军队从松尾山上杀将下来。家康稍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急召诸将传令道:“各位将士,松尾山上的小早川秀秋倒戈,此乃天助我等成就大事。诸位须抖擞精神,与小早川配合,歼灭西军就在今日一战。”部下雀跃不已,全军欢声雷动,发起总攻击。
  顷刻之间,关原西南方石田军已被杀得溃不成军,逃向北方山中。小西行长部阵角大乱。宇喜多秀家见小早川秀秋阵前倒戈,怒不可遏,本欲找秀秋拚命,见大势已去,也率亲兵逃遁。岛津义弘部的阵营被败兵冲乱,他令督阵官挥刀乱砍。无奈西军全线崩溃,岛津义弘仅率亲兵8 人杀出重围。东军总大将德川家康驻马藤川高地,侧耳细听惊天动地的马嘶声、喊杀声,眼看着敌军丢盔卸甲,如潮水般地溃退,心中大喜。他的脑海浮现出自己6 岁作人质,父亲叮嘱再三的往事??。征战半生,他盼的就是这一天。为此,他经受了种种磨难。在忍耐中,他积蓄力量;在忍耐中,他窥测方向,等待时机。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人生如负重远行,欲速则不达。”他不由自主地重复着这两句话。午夜时分,暴雨骤至,想到手下败将们冒雨狼狈逃窜的情景,家康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关原之战刚结束,家康马不停蹄,继续攻击残敌,将石田三成、宇喜多秀家、小西行长等一一俘获并处以极刑;毛利氏、岛津氏也受到削地处分。一时间,诸路大名如风过草低,纷纷向家康效忠。羽翼渐被翦除,大坂城中的淀君寝食难安,心想:“德川家康会如何处置我们母子呢?”正在坐立不安间,家康遣使送来一封书信,信中说:“罪在石田三成等奸佞之臣,秀赖年纪尚幼,淀君乃一女流,难免受其牵制。”淀君看至此处,稍感心安。信中接着说,决定将秀赖降为摄津、河内、和津60 万石大名,但仍可居大坂城。她不禁百感交集,转念一想:“秀赖尚小,来日方长。等秀赖长大成人,总有东山再起之日。”可如何能让家康这只老狐狸放下心来?淀君想到秀吉生前为秀赖和家康之子秀忠的女儿千姬订下的婚约,这是一条能够密切两家关系的纽带。“要紧紧抓住它!”淀君想,“何况秀忠之妻阿江与乃我胞妹,秀赖和千姬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呢。这或许有望保住丰臣家的血脉。”想至此,她苦笑了一下。
  1603 年,德川家康被天皇任命为征夷大将军,开创幕府于江户。各方大名纷纷赶来祝贺并效忠,德川家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在宾客面前,肥胖的家康大将军整日乐得合不拢嘴。这一日,他会见完宾客,转身回到内室,眼睛久久盯着大坂城地形图沉吟不语。“大坂城墙坚壕深,易守难攻,附近河流交错,大军难以展开。看来还得寻觅下手的机会。”家康心中暗想。
  这两年里,淀君不断派人到江户,希望秀赖与千姬能早日成婚。为了安抚丰臣旧部,等待时机成熟,德川家康答应来年开春送千姬到大坂,与秀赖举行婚礼。秀忠一向听从父亲的意见,未提出异议,阿江与却为女儿的前途焦虑万分。“千姬年仅7 岁,送到大坂作人质,太惨了!”“人质?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淀君是你胞姐,她不会亏待千姬的。”秀忠说。“眼下两家还未撕破脸,一旦有变,我家千姬作了人家的媳妇,让她怎么办?”秀忠低头不语。千姬的命运如何,他比妻子更清楚,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1605 年,家康让其子秀忠继任大将军,自己去当太上将军“大御所”,集中心思策划征讨大坂。时光匆匆,如箭似梭。秀赖一年年长大,重振雄威的欲望与日俱增。1611 年,家康在京都二条城召见秀赖。只见那秀赖长得高大挺拔,孔武有力,对答间一股英雄豪气溢于言表。再看坐在一旁的儿子秀忠,总是显得那么心事重重,闷闷不乐。家康深感威胁日益紧迫,不免心中一惊,暗想:“老虎已然长大,再不动手,霸业殆矣。”心中焦急,脸上却依然荡漾着笑意,他问道:“三年前动工的方广寺可已修好?”秀赖道:“伽蓝、宝殿、钟鼓楼已建成,眼下正赶铸大钟。”家康一点头,道:“这钟乃是用令尊收缴的百姓刀剑铸成,意义不同一般。这寺是为纪念令尊伟业而建,务必用心建造呀!”“大御所尽请放心。”秀赖恭敬地答道。
  1614 年阳春三月,巨钟铸成,那铭文自然是歌功颂德,祈求天下太平云云。铭文中一段文字曰:“祈祷国家安康,君臣丰乐,子孙殷昌”。这种祝词本来司空见惯,但在家康看来,用意十分恶毒。“哼!这秀赖竟敢谋反,如此诅咒老夫!”家康勃然大怒。原来这段铭文中的“君臣丰乐”若倒着一读,便成了“乐丰臣君”,而“家康”二字被“国家安康”断做两处。这种说法悖于常理,家康发怒无非故作姿态。所以,一阵雷霆过后,家康恢复常态,心中暗乐:“那秀赖毕竟是乳臭未干,平白送来出师之名。此时不发兵更待何时?”想罢,召集诸将,计议兵取大坂城。
  且说秀赖闻家康欲征大坂,急令使者带书信赶赴各藩,请求出兵支援。
  怎奈关原之战已过去14 年,世事炎凉,人心不古。昔日太閤恩德已化作黄鹤,当今家康威势赫赫,谁敢太岁头上动土?岛津、毛利氏一班强藩大名,对来使只讲:“关原一战,我等已报答太閤厚恩,今日再助战,实难从命。”待使者一走,立即把秀赖的书信送给家康,以示忠心不二。大名虽无一人来大坂助战,然而一帮义字当先的江湖浪人却从各地赶来,为首的就是真田幸村、后藤又兵卫等壮士豪侠。他们各自率一群蓬头垢面的亡命徒,呼兄唤弟,拖刀带枪,一窝蜂地拥进大坂城。数月间,竟集聚了十万之众。那秀赖见状,虽心中犯嘀咕,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令真田等人分兵把守城池。
  大坂城紧急备战的消息,早有细作一一探明,禀告家康。家康听罢,道:“一群乌合之众怎挡我大军铁拳!”遂呼一声:“儿郎们,且随我游猎大坂去!”10 月11 日,家康身着棉袍、短褂,足登一双草履,挎二把刀,果真一身猎装,带470 骑,吻哨一声,离骏府,沿东海道向西疾驰而去。23 日,秀忠率20 万大军离开江户,那军威自然严整骇人。11 月11 日,秀忠来京都二条城拜见家康,议定15 日兵发大坂。
  12 月4 日家康军逼近大坂城。他并不急于攻坚,命部下在大坂城周围筑10 座土城,显示长期作战的决心;又命擅长土木工事的伊奈忠政率众多兵士用土包、茅草堵塞淀川、天满川之水,令其改道而流,这就断了大坂城外壕的水源;又命士兵挖掘地道,故意将挖出的新土堆成小山,让城上人看见。这些围而不攻的做法让大坂城守军心惊胆战。家康见攻心战术奏效,便加紧遣使议和,以图不战而屈人之兵。秀赖见部下兵将士气低落,只好在12 月18 日接受议和条件:拆毁外城墙,填平护城壕,宣誓效忠家康和秀忠。作为交换条件,家康停止总攻击,撤走围城军队。23 日至25 日,家康军拆墙填壕,大坂城两夜之间成了无掩护的裸城。家康亲往察看,见原先的深壕几乎被填平,连三岁的幼儿也可以自由上下,不禁微笑起来,当天赶回京都。此次围攻大坂城,时值冬季,史称“大坂冬之阵”。
  转过年来,细作不断报告大坂城内的浪人不服议和条件,自行恢复护城壕。家康闻讯,咧嘴一乐,道:“正愁无名出师呢,这帮浪人死期已近!”5月复命各路大军再攻大坂。大坂城失去屏障,家康军进展顺利,真田等奋力死战亦无济于事。3 天过后,秀赖损兵折将,只带领28 骑逃回城楼天守阁内。进得门来,见母亲淀君、妻子千姬、幼子国松等蜷作一团,瑟瑟发抖。家臣大野治等见秀赖只知唉声叹气,不知计之所出,乃近前提议:“主公,臣有一策。”“快说,快说!”秀赖急问。“若将千姬夫人送归大御所,或许能保住主公一家性命。”大野慢慢地说。“有劳大驾,冒死一试。”秀赖道。大野领命而去,然而一去不见回信。次日城楼外炮声隆隆,箭如雨至,不大一会儿功夫,城楼大火冲天。原来,家康拒绝了大野的请求,发令围攻天守阁。淀君、秀赖母子眼见再无生路,相对痛哭一场,自杀身亡。家康军捕获国松等人,押往京都斩首。千姬返回江户,独对孤灯,郁郁而终。那四散逃跑的浪人被悉数抓获,全部被斩。从京都至伏见城搭成18 座凉棚,每个棚内排放千余首级,好不骇人。这史称“大坂夏之阵”的一仗,果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消灭了最后的敌人,德川家康亦功成身亡,于1616 年去世,享年76 岁。
  正是:金戈铁马死方休,君临天下赖奇谋。
  家康无情欺孤寡,血泪有价写春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欧洲人东来日本 宽永年幕府锁国东洋大海多富国,宝珠铺地金作阁。
  西洋船舻尽朝东,淘金传教竞百舸。
  话说1271 年忽必烈建国号大元,国势强盛,声威远传欧洲。意大利威尼斯商人马可·波罗慕名而来,1275 年抵达上都,拜见忽必烈。此时正值元军首次征伐日本的第二年,满朝上下言必称日本,准备再行征讨。这给马可·波罗留下深刻印象。忽必烈对远道而来的马可·波罗优遇备至,派其视察西北、江南,出使南洋、缅甸。1295 年马可·波罗返回威尼斯后,著游记,盛赞中国等东方诸国富庶美丽,直使得欧洲人垂涎三尺,心驰神往。游记中对“黄金之国”日本竭尽赞叹道:“日本位于距大陆之东1500 海里的大洋中,海岛面积甚大。居民白皙优雅,眉目清秀,皆为偶像崇拜者,不隶属何人。国内有无数黄金,且国王不许输出。其国距大陆甚远,商贾鲜赴外洋,故其国黄金保有量不可胜数。岛王的宫殿最令人惊叹:殿宇宏伟,屋顶均用美丽的黄金铺成,如我国教堂之用铅皮,故其价值无法计算。宫中道路、室内床榻,全用黄金铺设,厚二指有余。窗框也为金制。因此,宫殿之富夺四海,非常人所能想像。岛内盛产珍珠,呈玫瑰色,圆润个大,价值极高。此外,岛内还有大量宝石。大汗忽必烈得知此岛国富藏无限,正计划将其占领。”
  上述文字中,事实与传闻混杂,真假参半,复借助想像的无限拔高,只把镰仓时代的日本描绘成梦中仙乡,遍地黄金珠宝之国,因而对欧洲人产生磁石般的吸引力。许多人梦想沿马可·波罗走过的路线淘金东方。无奈从14世纪中后期土耳其奥斯曼帝国崛起,雄踞中东,切断了欧洲至东亚的陆路通道,人们只好走海路,另寻前往东方的新航路。通道一开,西欧诸国的军人、商贾、传教士等蜂拥而出,开辟东方的冒险家乐园。葡萄牙人占了中国的澳门、印度的果阿,西班牙人占领菲律宾,荷兰人占领爪哇,英国人蚕食印度。西力东渐,殖民潮涌向日本。
  且说天文12 年(1543 年)8 月25 日清晨,一夜暴风刚停。九州南部种子岛西岸西村渔民走出草屋,正待出海打渔,忽见海边一艘奇怪的大船搁浅,便跑过去救助。船上水手见岸边来人,也纷纷跳下船来打招呼,“哇啦哇啦”地说什么谁也听不懂。待渔民跑近,方看清船上水手个个碧目深陷,高鼻金发,手背胸前汗毛浓密,发出一阵阵狐骚味儿。“咦,这些人的长相可不像明国人。”众渔民心中奇怪,忙派一人跑回去报告村主。等到村主织部丞赶到,见本村渔民正围着一个黑头发明国人在比比画画地说什么。
  “村主,村主,这里还有明国人呢!”渔民见织部走来,激动地乱嚷道。“闪开,闪开。”织部走进人群,用手中竹杖在沙滩上写出一行汉字:“来者何人?”那明人也用竹杖画沙答道:“吾明国人,名五峰。”“同行者何人?”“西南蛮商贾也。”“西南蛮何国?”“国在泰西。人略知君臣之道,然不辨礼仪。进食不知用箸,以手抓而食之。”“真乃蛮夷也。来此作甚?”“欲往南洋经商,途中遇大风,随风漂流至贵地。”“君有何求?”“不幸遇难,敬请救助。”两人一问一答,一会儿就在沙滩上画出一大片汉字。西洋船员瞪大眼睛瞧着,站在旁边呵呵傻笑。织部大致弄清来意,忙报告岛主。岛主时尧赶来,命人将夷船拖出沙滩,放回海中。又用笔谈方式,从中国人五峰那里得知船长乃葡萄牙国人,名牟良叔舍,随行船员名喜利志多·佗·孟太,遂命手下人安排住处,酒食招待。一行人正待举步,时尧突然发现海上来客手中拿着的一根奇妙的长家伙。仔细看去,见那木柄上装着一枝铁管,管前端凸起一铁豆,后端有一孔,露出一根火药信捻。便问:“是何物?做何用?”夷人笑而不答,弯腰拾一块白本板插在前面的沙滩上,倒退数十步,装铅丸于管内,端平瞄准木板,再取火石引着药捻。“呯”的一声巨响,管口喷出火焰,木板应声而倒。“打中了!”“好厉害!”众人惊讶不已。时尧遂出重金买下这一名曰铁炮的西洋火绳枪,又命家臣从夷人学制火药,自己日夜苦练射击技术,居然也能百发百中。次年,葡萄牙船又来种子岛。时尧得知船上有造枪匠人,便命家臣金兵卫尉学习制造之法,不久研制成功。火绳枪的杀伤力引起战国大名们的浓厚兴趣。10 年后,萨摩、肥前、丰后、和泉、上野等国大名纷纷打造火绳枪,训练洋枪队并将其用诸战阵。
  有道是造枪容易,原料难求。当时日本不出产制造火药的硝石,日本产的生铁过脆,打造的枪管经常爆裂,急需从中国或东南亚进口硝石、生铁。葡萄牙商人垄断了硝石、生铁贸易,从中谋取暴利。不久,葡萄牙天主教的新兴教派耶稣会和西班牙弗兰西斯科会的传教士们,也认准了对日贸易是赚取利润、增加活动经费的好门道,并把日本视为传播天主教的新天地。这样一来,天主教传教士便紧随商人之后,赶往日本。再到后来,新教国英国、荷兰的商人也来日本,但只管赚钱,并不传教。
  且说天文18 年(1549 年)8 月15 日,一艘中国船驶入鹿儿岛湾。待船靠岸,走下6 个人来。走在前面的3 个人皆是西洋人,头戴黑帽,身穿黑袍,胸前挂着十字架。为首的那位,身材高大,脸上留着络腮胡,说起话来宏亮有力。此人即耶稣会的创立者之一,西班牙人方济各·沙勿略。走在后面的3 个人,是日本人弥次郎和两名仆人。3 年前弥次郎犯了杀人罪,乘葡萄牙船出逃海外,1547 年在马六甲巧遇沙勿略,便受洗礼入了天主教,成为日本第一个天主教徒,教名“圣信的保罗”。一行人刚上岸,就被围观的人群包围。“洋和尚,快来看洋和尚!”“哪儿来的?”“大概是从天竺(印度)国来的吧?”人们议论纷纷。
  萨摩国领主岛津贵久听说海外来了洋僧,立即传令召见。有了弥次郎做翻译,双方交谈十分方便。那沙勿略先献上钟表、洋枪、眼镜、玻璃制品等新奇礼物,再摇动三寸不烂之舌,对贵久提出的问题回答得头头是道。贵久听说他们来日本是为了劝人向善,传播上帝的福音,便放下心来。又听说这一行人来自葡萄牙,心中暗想:“洋僧远道来此,若给予优遇,其他的葡国商贾必闻风而来,硝石、生铁贸易岂不就火起来了吗?”遂准许在领内自由传教。次年,沙勿略又跑到平户、博多、山口、京都一带传教,招收信徒千余。这期间,沙勿略沿用在萨摩国成功的办法,先向领主大名献厚礼,取得传教许可,再用佛教的语言向庶民布道。时值战国期间,日本人苦于动乱久矣,听说入教便可聆听到上帝福音,死后也能进入天堂,便纷纷受洗礼,以求精神上的解脱。
  至1577 年,来日本的传教士增至51 名,有日本信徒10 万余众。1579年,耶稣会巡察使巴里雅诺亲赴九州视察,正值龙造寺隆信兵困信教大名大村纯忠和有马晴信,便出钱、出枪并出面调停,解除了围困。大村、有马氏感激涕零,便把领内的长崎港连同附近的茂本、浦上等地,无偿转赠给教会。教会有了活动的地盘,传教、贸易更加活跃。到1581 年,耶稣会在日本形成京都、丰后和平户、天草等三大教区,从京畿至九州,建教堂200 余处,受洗礼的教徒15 万余众。巴里雅诺心中高兴,便建议大友义镇、大村纯忠、有马晴信选派亲信的子弟赴欧洲礼拜教皇。1582 年由4 名少年武士组成的遣欧使节团前往罗马教廷,至1590 年方返回日本,历时8 年。
  8 年悠悠,弹指一挥间。然而,这期间日本的政局大变。1582 年6 月,即少年使节团出国半年之后,“本能寺之变”骤发,保护传教的织田信长自杀身亡。信长部将丰臣秀吉1587 年平定九州后,忌恨教会与地方大名勾结,妨碍统一,便发布禁教令。
  这年6 月19 日深夜,耶稣教副管区长加斯巴尔·克埃留正在博多港的大船中酣睡,梦中出现白天丰臣亲自登船参观,品尝点心和葡萄酒后连连称赞的情景。突然,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把克埃留从梦中惊醒。“出了什么事儿?”克埃留不由自主喃喃默念:“圣母玛利娅保佑!”门帘一掀,走进两个全副武装的使者,大声道:“奉太閤命,带你等上岸,有重要命令发布!”随即勒令克埃留等穿好衣裳,下船登岸。“这是怎么回事儿?”克埃留忐忑不安地服从了命令。上得岸来,在四周是持枪士兵警戒的紧张气氛中,使者大吼:“太閤有禁教令在此!”克埃留等心中一沉,听使者念到:“一、大日本乃神国,决不允许天主教国来传邪教!二、传教士为使庶民信教,打坏神社佛阁,乃前所未闻!领主献日本国土于教会,乃法度不许!三、自今日起20 天内,传教士立即回国!四、商卖贸易船队不在此列。五、不妨碍佛法者可自由进入日本。”克埃留心中不服,表面上却唯唯诺诺。次日,丰臣派人送来盖上大红印章的《传教士驱逐令》。禁教令迅速传达全国,京都、大阪、堺等地的教堂被拆毁。克埃留等心中暗暗叫苦,只得命传教士或前往中国,或转移到信教大名领地内。
  打击了葡萄牙的耶稣会后,秀吉又把矛头指向西班牙传教士。1596 年8月,西班牙船“圣菲利浦号”遇风暴漂至土佐浦户湾,秀吉命奉行增田长盛前去查看。增田乘机没收了船上货物和船员个人财产。领航员桑达压住怒火,有意让增田观看世界地图,夸耀西班牙领土的辽阔。增田故作惊讶地问道:“为何能将领土扩大到世界各地?”桑达咧嘴笑道:“我国先派传教士到彼国传教,等教徒扩大到相当数量,再派军队前往,与教徒里应外合,夺其国不过举手之劳!”事后,桑达后悔不该为泄愤而失言,但为时已晚。增田立即将西班牙的谋策报告车臣。丰臣大怒,1597 年2 月下令将扣押在长崎的26名传教士全部处死。
  丰臣死后,1603 年德川家康出任江户幕府的首任将军,对来自新教国的英国人威廉·阿达姆兹航海长、荷兰高级船员杨·约斯苔十分信任,分别授以领地、俸禄,派人向他们学习造船航海技术和几何学,并令其留居日本,不再回国;但对身边家臣武士中信教者严惩不贷。其子秀忠出任第二代将军后,将禁教令推行全国。1612 年处死信教大名有马晴信。1614 年将信教大名高山右近放逐马尼拉,强迫教徒放弃宗教信仰。1622 年(元和8 年)在长崎公开处决55 名传教士和信徒,史称“元和大殉教”,举国震惊。1623 年德川家光出任第三代将军后,禁教与锁国并行。当年断绝日本与菲律宾的船只来往。1624 年与西班牙断交,并策划远征马尼拉,捣毁距日本最近的天主教老巢。自1633 年(宽永10 年)起,连续发布锁国令,禁止传播天主教,禁止日本的人、船出洋与回国,禁止收留外国人子女,鼓励检举告发教徒等。这些锁国令统称为“宽永锁国令”。
  有道是,上有苛政,下必有暴行。幕府严令禁教锁国,诸藩便层层加码,恣意借禁教搜括民脂民膏,有恃无恐。且说九州一带本是天主教传播最早、教徒最多的地区。天主教传教士宣扬的上帝创世、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教义,对备受封建盘剥和士农工商等级身份制重重压迫的下层民众产生强烈吸引力;定期举行的宗教活动,也使持有共同信仰的民众团结紧密,形成令领主们恐惧的集团力量。特别是长崎湾的岛原藩,原为信教大名有马氏的领地,全藩居民皆受洗礼,俨然上帝之国。隔海相望的天草岛归唐津藩管辖,原来也是信教大名天草种元的领地,后移归丰臣旧部小西行长领有。小西也入了天主教,家臣武士中信教者甚众。关原之战后,小西被处死,失去主君的武士成了浪人,忿忿然欲报灭国之仇。
  1616 年,松仓重政来岛原任藩主。初来乍到,对领内教徒还算客气,只想与当地土豪搞好关系,以站稳脚跟。“元和大殉教”后,不少传教士潜入岛原,继续活动。早有密探将这些动向报告家光,家光震怒。待重政赴江户参拜将军时,家光唤过重政,劈头盖脸地一通斥责。
  回藩之后,重政为保住乌纱帽,便厉行禁教,横征暴敛起来。其手段之残忍,闻所未闻。为强制领民放弃信仰,动用了水浸、火烤、站笼子、烫烙、挟手指、针刺、竹锯锯颈、木马压、浇硫黄热水等酷刑。一日,领内深江村教徒宗信父子被逮来,捆住手脚,拉到熊熊燃烧的炭火堆前。刑吏命手下人把几根铁棒并排投入火中,一会儿便烧得通红。刑吏大吼:“还信天主教吗?”宗信父子昂首挺胸道:“此身已献天主,宁死不改信仰!”“来人哪!”刑吏嚷道,“把竹签钉进他们的后背,放在铁棒上烤!”可怜宗信父子被钉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又被烤得内脏滴油,口中冒烟,惨叫声撕人心肺,却仍不放弃天主教信仰。那刑吏火冒三丈,喝令手下人把烧烤得面目全非的宗信父子绑在柱子上,割耳砍脸,凌辱致死。一时间,岛原藩成了人间地狱。1630 年松仓重政病死,其子胜家为加快筑成岛原城,拼命加重年贡,又新立各种名目的租税,搜刮民财。对一时交纳不出或要求缓交赋税的农民加以残酷折磨,如将蓑衣捆在农民身上,点火来烧。受刑者非伤即死,惨叫乱跳;藩吏们却站在一旁哈哈大笑。此刑称为“跳蓑衣舞”。又如将农民妻女抓来,脱光衣服或捆双足倒悬,或投入冰水中浸泡,惨不忍睹。领内农民敢怒不敢言,只盼望有人登高一呼,群起反抗。
  且说1637 年10 月,口津村农民与三右卫门要求缓交年贡米。岛原藩家老田中宗夫一口拒绝,又派武士抓走与三右卫门的即将临产的妻子,投入水牢,致使母子双亡。消息传开,全村激怒。当天夜里,数百农民围住田中宅院齐声大叫:“田中出来抵命!”田中从门缝望见门外全是手执火把、竹枪、棍棒的农民,早吓得魂飞九天,哪里还敢出头。门外愤怒的农民等得不耐烦,发一声喊,打将进来。转眼间,田中的宅院被砸得一片狼藉。见田中乘乱逃跑,暴动农民放一把火,把田中家烧成瓦砾场。邻村农民闻讯,纷纷赶来。大伙一合计,一不做,二不休,遂狂吼:“苛政不除,我等哪有生路!反了!反了!”众人连夜直奔岛原城,一把火烧光城外市街。岛原农民起义爆发。说来也是缘份,那屈死水牢中的孕妇,娘家是天草人。听说母子二入被折磨致死,天草农民也扯起了反旗,于10 月18 日集体暴动。小西家的旧部也加入起义,浪人武士大矢野松右卫门、千束善左卫门、森宗意等被推为军事指挥官。大矢野松等几个人连夜商量,要推举一人当总大将,联络岛原义军,共谋复教大计。思来想去,几个人全都想到了一个人:“请他为总大将,必是众望所归。”
  此人不是别人,就是小西行长旧家臣益田甚兵卫之子,唤作益田四郎时贞。他自幼随父受洗礼入教,教名曰“杰罗尼莫”。时贞生得美如冠玉,聪颖可爱,天草人喜欢这孩子,只管称作天草四郎。这四郎笃信天主教,曾去长崎游学,一班天主教传教士对四郎寄以厚望。天草教徒中早有传说,传教士马尔科斯回国前,对教徒预言道:“25 年后圣童将出世。他是天主的代表,将在群山上插满白旗,在众人头上竖起十字架。届时天地间将大火熊熊。”特四郎长到16 岁上,有关他的种种“神迹”更是不胫而走,人们纷纷传言:“知道吗?四郎只要一伸手,飞鸽就落在他手上生蛋哪!”“那算什么,有人看见他步行天草与岛原的海面,真是如履平地呀!”“他走到哪里,海上就有火光,还有十字架从海中浮出来呢。”其实,早在这年9 月,四郎已与其父同右卫门策划起义。预言和种种“神迹”,不过是制造鼓舞人心的舆论。按照预定计划,11 月里天草四郎被拥立为总大将,率领岛原、天草的起义军围攻天草岛的富冈城,打死守城官三宅藤兵卫。后院起火,岛原藩藩主松仓胜家、富冈城主寺泽坚高奉命提前结束在江户参觐交代的行期,连忙赶回来镇压。幕府又下令西国大名归藩,准备讨伐。幕府高官板仓重昌、旗本石谷十藏贞清分别为正、副上使,亲临战场指挥。
  12 月3 日,天草四郎率义军占领岛原半岛南部的弃城原城,运来火绳枪、弹药、军粮,赶修工事,准备抗击。城内高处竖起十字架。城墙上挂起白色大旗,旗的上方用葡文写上“赞美尊贵圣体的秘迹”一行大字,中间为盛有葡萄酒的圣杯和圣饼,两侧为鼓动双翅、合掌礼拜的天使。起义者总共3 万7 千余人,不分男女老少,皆身穿白衣,发誓为“上帝的光荣”血战到底。到了12 月10 日,1 万6 千余幕府军前来攻城。激战后,幕府军丢下几百具尸体,败退。1638 年元旦,板仓发起第二次攻城战。幕府军死伤近4 千人,板仓本人也被铳弹击中头部而亡。幕府震动,又派老中松平信纲、美浓国大垣城主户田氏銕为新的征伐正、副使,调集佐贺、唐津、熊本、久留米、福冈等16 个藩的12 万5 千人马前来镇压,甚至乞求荷兰商馆两艘军舰前来助阵。信纲老奸巨滑,在采用长期围困战术以消耗义军的弹药、粮食的同时,不断炮击、箭射原城守军,又捕捉四郎的母亲、姐姐阵前喊话劝降,还挖地道,派遣间谍,收买叛徒,挖空心思对付义军。至2 月中旬,城内断粮,幕府军乘义军战斗力衰弱,于28 日发动总攻。天草四郎的3 万余起义者,或战死,或自杀,全部阵亡。
  岛原起义使幕府愈加感到,天主教一旦与农民反抗相结合,会产生震撼其统治基础的力量。镇压岛原起义后,幕府处死失职的岛原藩主松仓胜家,并没收天草富冈城主寺泽坚高的领地,逼其自杀。当年,在全国严令搜捕传教士和教徒。1639 年,幕府发布第五道锁国令,禁止葡萄牙船只来日本,中断了与天主教国的一切联系;只允许荷兰、中国的贸易船来日本,在长崎进行有限量的贸易。日本国门紧闭,虽一时维护了幕府的封建统治,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正是:传教夺魂伤国本,德川将军夜惊心。
  五道令下风声急,东瀛从此锁国门。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兴兰学未雨绸缪 救饥民大盐举义东西两洋一球载,日本桥水通四海。
  东瀛春色锁不住,为有活水泰西来。
  话说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于宽永年禁教锁国,与天主教国家断交后,便命人在长崎海岸筑起个扇形的名为出岛的人工岛,在其上建一座商馆,供荷兰商人居住,不许日本人私自与其来往。这时,中国商人还可居住在长崎市街。后来,幕府又在出岛附近筑长方形人工岛,唤做“唐人屋敷”,把中国人也与日本人隔离起来。那家光通过锁国排除外忧,同时强化幕府政治。原来,幕府将军之下设辅佐将军的“大老”、主管政务的“老中”、管理嫡系武士“旗本”的“若年寄”以及负责财政、司法、江户城事务的“奉行”等官职,辅佐将军执政,把德川家的江山打造得铁桶也似。号称三百诸侯的260余家藩主,分做三六九等,德川家康的子孙任藩主的诸藩称亲藩,关原之战以前追随家康的老臣称谱代大名,关原之战后归顺家康的新臣称外样大名。对外样大名,不仅将其领地配置在边远地区,而且严加防范。
  那日,家光出任将军,诸大名纷纷赶来庆贺。礼毕,家光让亲藩、谱代大名退下,对外样大名道:“本将军祖父家康与家父秀忠视诸位如朋友,且以为有赖诸位相助取天下,故对诸位恭敬如贵客。”毛利氏、岛津氏等一班大名忙叩首称谢道:“是!是!”家光又道:“因此,祖父与家父听说诸位来江户时,必派幕府高官出城迎接,有时还亲自出迎。”外样大名们全做出极受感动的表情,更加响亮地齐声答应道:“是!是!”家光冷笑一声,道:“时过景迁。本人生来即是将军,今后当将尔等与谱代同样对待,俱是本将军的家臣!如若不服,给尔等3 年准备时间,或下决心调换领地,或与本将军交战!到那时,本将军奉陪到底!”
  诸外样大名听到这里,谁也不敢吱声,只顾捣蒜般地叩首,表示臣服。
  外样大名们心里明白,将军手中握有号称“旗本八万骑”的嫡系部队,加上交战时诸藩派出的助战军队,哪个是将军的敌手?何况幕府拥有700 万石的领地,江户、大坂,京都等三都,佐渡、生野等金银铜矿山,财力雄厚;幕府还控制着以江户日本桥为起点的东海、中山、日光、甲州、奥州等五大陆路交通要道,调兵遣将,十分迅捷。带头挑战,岂不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见诸外样大名个个噤若寒蝉,家光这才笑了笑,道:“既然诸位都听明白了,那就无须赘言。好生服从《武家诸法度》,按时来此参觐本将军,自然会有好果子吃!”“是!是!”众外样大名似乎重新醒过神来,争先恐后地叩首称是。
  第四代将军德川家纲体弱多病,政务皆委之于上野国厩桥城主、大老酒井忠清。忠清初到任上,倒也理事干练果断,深受家纲信任。忠清无论上报何事,家纲总是一句话:“就那么办吧!”时间久了,家纲便有了个绰号,唤做“就那么办”将军。忠清大权在握,时人称其为“马下将军”。权力腐蚀,自古皆然。忠清后来热心受贿,怠于政务,失去人心。
  1680 年家纲之弟纲吉出任第五代将军。上台伊始,便罢免了酒井忠清,亲理政务,严肃纲纪,整顿士风,颇有雷厉风行之势。纲吉又好儒,拨款在江户神田汤堂建孔庙,让硕儒林罗山的子孙传习孔孟之道。后来,纲吉本人也招集大名、旗本,亲自讲授孔学。他对赤穗城47 名家臣为报主君之仇而不惜身家性命的愚忠行为大加赞许褒奖,宣扬、灌输武士道精神。由于他恩威并用,双管齐下,致使国内风气大变,江户市内盗窃、吵闹等现象竟一时绝迹。纲吉治下,政通人和,经济繁荣,出现江户前期的昌盛局面,史称“元禄时代”。
  由于政绩昭著,纲吉颇为自满自得。但膝下无子,又令纲吉焦灼不安。
  看看年纪将老,却无亲生儿子袭位,不免整日里对着娇妻美妾们摇头叹息。妻妾们也面面相觑,只恨肚皮不争气。这一日,纲吉夫人正在家中闲得无聊,使女来报:“高僧隆光求见。”“快请他进来嘛。”夫人道,“又不是外人,快请,快请!”原来,隆光修行不浅,能言善道,颇受纲吉信任,是将军府的常客。隆光这次来见将军夫人,神色显得极为深沉。叙礼、落座毕,隆光便对夫人道:“贫僧这几日坐禅默祷之间,得佛祖启示,顿悟纲吉将军未得贵子的缘由。”一句话说到夫人的病处,便连忙问道:“缘由何在?缘由何在!”隆光抿一口茶,慢慢地说:“佛祖启示,将军前世杀生太甚,现世乃受因果报应。”“那可如何是好?”夫人又怕又急。“夫人勿急。”隆光还是慢吞吞地不露声色,“我佛慈悲。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嘛。只要将军善待世间活物,一心向佛,求子还是有望的。”“这就好,这就好了。”夫人放心地嘘一口长气。“夫人,”隆光又道,“将军可是戌年生人?”“正是,正是。”“那就请夫人转告将军,戌年生人者,属相为狗,请务必对狗格外关照。”隆光微微一笑。
  待纲吉打道回府,夫人便一五一十地将隆光的话学说一遍。纲吉觉得有理,不久发布《悯生令》,禁止食用鱼、鸡,不准捕捉飞鸟。江户城中的狗突然身价百倍,谁要胆敢喝斥或用棒打狗,就得准备吃官司。后来,狗生了病,必须用轿子抬到兽医那儿去治,甚至把狗尊称为“狗大人”。狗的主人不胜其烦,索性弃而不养。江户城里弃犬达4 万余只,成了野狗横行的世界。纲吉也因此得了个雅号“狗将军”。
  纲吉之后,家宣、家继相继出任第六、七代将军,各任职3 年,便染病身亡。这几位将军无多大政绩,其间虽有“正德之治”,但毕竟匆匆收场。直到享保元年(1716 年)德川吉宗任第八代将军,这才出了位堪与前三代将军家康、秀忠、家光相提并论的英主。
  那吉宗本是纪伊藩藩主,文武双全,力强体健,平日挎把3 尺长刀,食粗米,穿棉衣,生活简朴,体恤部下。22 岁入藩厅执政,劝奖农桑,开源节流,把个纪伊藩治理得井井有条,国富兵强。因此,他赢得“明君”的称誉。他32 岁出任将军,更是心怀大志,欲一展鸿图。江户城里那班老臣对新上任将军有些看不上眼。“穿布衣的乡巴佬果真有本事治理咱这大江户?”“是的,治藩容易,小国寡民嘛。幕府财政亏空,家大业大,哪里会很快填平这个大窟窿?”老中们私下议论纷纷。
  且说吉宗走马上任,先给老中们来了个下马威。那日,吉宗召集老中议事,接二连三地提出问题:“幕府一年财政收入有多少?”“这个??”老中们张口结舌。“江户城城墙上垛口有多少?”“这个??”老中们面红耳赤。“江户城驻兵有几营,马匹共有多少?”“这个??”老中们抓耳挠腮,垂头屏息,静听吉宗训示。吉宗神色严肃,道:“虽说勘定奉行主管财政,江户町奉行负责城内市政、警备、治安,尔等主管政务。但理政者不明财务、军备,理政从何谈起?何况奉行均为尔等下属,下属所掌事务尔等竟浑然不知,岂不是犯糊涂吗?”“下官糊涂,将军训示有理。”老中们连连叩首认错,再也不敢把纪伊来的新将军称为“乡巴佬”了。
  一个下马威迫使老中们就范后,吉宗便启用贤才,推行以开源节流为中心的幕政改革,史称“享保改革”。新启用的人才,不问门第高低或亲疏如何,唯清正廉明、才德俱备是举。吉宗身边集合了诸如石川总茂、水野忠之、松平乘邑等一批贤才良臣。其中,越前守大冈忠相秉公执法,被擢升为江户町奉行,成了日本的“包青天”。至1745 年由子家重继任第九代将军止,吉宗任将军30 年。他重法制,颁布幕府的基本法典《公事方御定书》;重民意,设立广开言路、收纳庶民意见的“目安箱”;崇简朴,去奢华,鼓励兵将习武;开财源,推行“上米制”,以缩短大名旅居江户时间为交换,令大名上交百分之一的禄米;采用确定年贡率,丰歉不减的“定免法”;围湖排沼,开发新田,扩大水稻种植面积,鼓励农民种植白薯、甘蔗,竭力增加以稻米为主的财政收入。吉宗因此被谑称为“八木将军”。八木若合为一个字,即米。“八木将军”即“米将军”也。一场改革下来,幕府财政大为好转,国库充盈。
  “米将军”的另一良政,是提倡新学。他出任将军4 年后,于1720 年下达一道命令,放宽对进口汉译西洋图书的检查制度。原来,进口汉文图书是江户时代两国贸易的重要内容。因幕府推行禁教政策,进口汉译洋书只要书中出现天主教字样,就被负责图书检查的幕府官吏付之一炬。吉宗喜好海外新奇图书和知识,虽仍禁止有关天主教的传教洋书,但对一般提到天主教却主要是介绍天文、地理、医学、船舶、军事等方面的图书,允许进口,传入民间。这道解禁令对近代日本影响深远,因为它为西洋学派兰学的兴起开创了有利的环境。
  兰学之“兰”,乃荷兰之意。锁国后,长崎的荷兰商馆和中国商馆唐人屋敷成为幕府了解世界的窗口。荷兰商馆馆长定期去江户拜见将军,献上西洋新鲜制品和国际情报汇编《荷兰风说书》,更是幕府直接了解欧美诸国动向的基本手段。且说吉宗出任将军第二年初春,荷兰商馆馆长照例脱鞋进入将军会见宾客、大名的场所大广间拜见新将军。进得门来,馆长先就吃了一惊:以前在这里,只能与帘子后面的将军对话;这一次,帘子卷起,端坐着四方脸膛,双目威严的吉宗将军。叩拜毕,吉宗发问道:“近来泰西有何新鲜事?”“禀将军,”馆长道,“泰西近来并不太平。眼下,俄国正与瑞典交战,西班牙为争王位也发生了战争。”“战况如何?”吉宗问道。“禀将军,俄瑞之战,至今已打了17 年。瑞典开始占上风,后来俄国联合丹麦、波兰、普鲁士,连败瑞典。”“那俄国为何能连战连胜?”吉宗问道。“禀将军,在下以为是俄国的沙皇彼得一世十分了得。此人改革图强,会搞外交,且心怀大志,欲向东方发展。”“彼得一世?”吉宗感到新鲜,遂命老中:“记住这个名字,有事快报!”
  问罢海外动向,吉宗问起西洋人的饮食起居:“听说泰西之人用餐不使筷子?”“是的,我们使用刀叉。”馆长答。“刀叉不会伤人吗?”吉宗问。“用得熟练,小心,自是无妨。”馆长肯定地答道。“可否当场演示?”吉宗问。“这个不难。”馆长让随从摆出饮食用具,放一段腊肠于盘上,左手用叉,右手持刀,切下一段,用叉送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果然有趣!”吉宗很高兴,又问道:“听说泰西骏马高大,手铳便利,果有此事?”馆长忙咽下口中食物,笑嬉嬉答道:“此次特备良马两匹,手铳10 支,进献将军。”“那好,道边演示!”吉宗说罢站起,一行人来到大广间门外。早有人在墙边竖起靶子。荷兰商馆馆长命从人牵来一匹栗色高头大马,翻身跃上马背,双腿一挟,那马在庭院中来回跑动。“果然是神驹!个头比我国马匹高大许多。”吉宗赞叹不已。言犹未了,馆长手中枪响,“叭!叭!”两发两中。众人齐声喝采。吉宗更加高兴,道:“果然精采,再射一次!”应将军之请,那馆长如同马戏演员般地反复表演,心中却喜滋滋的:“赚钱的生意又来了。”果然,演示完毕,吉宗准许尽量进口洋枪、洋马,后来连大象、鹦鹉、孔雀、食火鸡、麝香猫、鸵鸟等海外奇禽异兽也被运进日本。过了两年,吉宗又从长崎召回荷文翻译西川如见,任命为天文御用官,并命纪伊藩的巧匠加藤金右卫门造浑天仪。1744 年,在江户神田佐久间町设立天文台。1754 年(宝历4 年)颁布新历法“宝历法”,用长期天文观察的成果,纠正了先前贞享历的错误。远望镜、钟表、地球仪等也在天文热中输入日本。一时间,兰风大盛,异国情调五彩斑烂。大名中,出现萨摩藩岛津重豪、福知山藩朽木昌纲等“兰癖”大名;学者中,出现擅长油画的司马江汉、小说家风来山人、制造出石棉布和蓄电器的平贺源内。1774 年,用古汉语写成的《解体新书》问世,标志着兰学学派的兴起。
  《解体新书》原为德国学者库尔姆斯所著《解剖学》,后被译成荷兰文本并传入日本。自1771 年起,师从《日荷词典》编著者青木昆阳的前野良泽,约朋友杉田玄白多次前往江户郊外的小塚原。每次前往,仆人心里总犯嘀咕:“唉,又要到那里去,怪吓人的。”
  原来,这塜原是处决犯人的刑场,白骨森森,鸦声噪人,的确不是个好去处。前野和杉田却每逢处决犯人后,必带上仆人前往。到了那里,找到无人认领的尸体,两个人便忙碌起来:让从人剖开尸体腹部后,前野和杉田便一人翻开《解剖学》的内脏插图,一人费力地读着荷兰文单词,对照实物,用汉文记下词意。“呀!”前野赞叹道,“这书中所画五脏六腑与实物太相似了。”“的确比汉医的经络说得明白。”杉田也连连点头。仆人在一旁直捂鼻子,心想:“这么刺鼻的尸臭,他俩位怎么就忍耐得住?”看看天色将晚,前野、杉田等才返回住处。次日,又去小塜原忙碌。时光匆匆,直用了3 年时间,前野和杉田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解剖学》读通,译成汉语,取名《解体新书》。此书问世后西洋新医学风行。杉田将此新学称为兰学,由门人大椒玄泽推向全国。为彰示师恩,大槻有意从杉田玄白和前野良泽的名字中各取一字,取名玄泽。兰学打开了日本朝野有识之士的视野,在锁国的特殊环境中,为创建近代日本培育了人才,可谓未雨绸缪。
  且说享保改革之后,第九代将军家重、第十代将军家治执政期间,心腹侧用人田沼意次及其子意知主持幕政,官场挥霍奢侈,贿赂成风,把个幕府的家底又给耗尽。1787 年德川吉宗之孙松平定信出任老中后,推行宽政改革。改革措施失当,终告失败,幕府统治便动摇起来。恰值此时,饿、英、法等国列强先后扣击日本国门,要开国通商,幕府面临内忧外患日趋严重的困境。
  自1830 年(天保元年)以来,日本连年遭受冻灾、风灾、涝灾的袭击,粮食歉收。1833~1836 年,全国性大饥荒蔓延开来,仅东北地区即饿死几十万人,真格是哀鸿遍野,赤地千里。救民于水火,使之免受饥馑之苦,本应为当政者的首务,但幕府坐视不救,米商大赚昧良心的钱财,这便惊动了一位顶天立地的好汉出来为民请命。
  此人姓大盐,名平八郎,号中斋,笃信王学,为阳明学者。他身高5 尺6 寸,皮细面白,细眼有神,能言善辩,为人豪爽正直。大盐家世代为大坂东町奉行所的下级警官“与力”。平八郎14 岁当见习“与力”,成人后一直任正式“与力”。38 岁时,看不惯官场黑暗,辞职回家。在14 年任职期间,他捕捉贼盗,侦破疑案,颇受庶民好评。今遭大饥荒,市内贫民和市郊农民乃至一些贱民,都跑来诉苦,希望大盐出来为他们说话。
  大盐看着这些面带菜色、饿得皮包骨的饥民,心中难过,道:“诸位先从寒舍取些米麦回去暂时充饥,在下立即上书当局,尽快拿出办法来。”饥民们千恩万谢,各带走一小袋口粮回家。大盐转回屋中,想起王阳明教诲,心中默念道:“君子于善,必知行合一。若君子知善而不行,即变为小人之机也。”他闭目沉思,反复琢磨“若心归太虚,即能知非常之事,明非常之道”这两句话的含义,眼前浮现出饥民们深陷的眼窝和灼人的期盼目光,便再也坐不住,匆匆提笔,给东町奉行写信陈情。
  东町奉行是幕府老中水野忠邦之弟迹部,这几日正忙着完成幕府差遣的购米任务。收到大盐的陈情状,才瞅了几眼,便扔在桌上,骂骂咧咧地说:“这个大盐,实在多嘴饶舌!现在退隐在家,却对本奉行说三道四,胆大妄为!再不老实,就治他一个带头闹事的罪。”大盐见陈情幕吏不被理睬,便登门拜访三井、鸿池等巨贾豪商,以人格、家产担保,借金6 万两,以救济饥民,但全都吃了闭门羹。大盐对这班贪官奸商恨之入骨,遂断然道:“罢,罢,罢!求人不如求自己。”便将自家所藏的5 万册图书卖掉,又将卖书所得金1000 余两施舍给1 万户贫民。贫民们感恩戴德,齐声高喊:“大人对我等如再生父母,恩重如山。但凡有用得着我等之处,尽请吩咐,舍上性命,也要誓死追随大人!”大盐见民心如镜,愈感激情满怀,便密召门人,演练炮术,传檄四方,准备在1837 年2 月19 日举义。不想一门人叛变,向当局告密。大盐闻讯,又恨又急,道:“孺子误我!事急矣,先发制人为上策。”遂命众门人提前4 个时辰行动。因事出仓促,仅有300 余名贫民、贫农和贱民应召而来。大盐决心已定,下令扯开救民大旗,鸣炮出击。
  大圾城东町奉行水野迹部和西町奉行堀利坚得知大盐举事,忙点起军兵前来镇压。谁知这班武士的武技早已荒疏,又久未经历战阵,听得上阵搏杀,未及交手,先双腿瑟瑟发抖,连手中的刀剑也抓不稳。慌乱间,水野和堀竟双双落马。兵了队伍愈乱,集合半日,方循着炮声传来方向,乱哄哄地赶去。大盐的300 壮士,高喊“杀贼”、“救民”,推着喷火冒烟的大炮向豪商巨贾群聚的船场杀来。“轰!轰!轰!”炮声震天。一会儿,船场一带火光冲天。风助火势,毗邻的住宅被烧着。转眼间,大坂城内市街成了一片火海。幕府兵丁毕竟人多,战斗半天,大盐的队伍被打散,起义失败。平八郎乘乱藏匿起来,幕吏四处搜捕。40 天后,在大报市内的民宅中,大盐被幕府重兵包围,被迫自杀。幕府对遇难的大盐及其16 个门人的尸骸都不放过。次年9 月,以“谋反罪”罪名,开棺掘尸,处以磔刑。然而,大坂城的市民感念大盐为民请命、不惜身家性命的义举,尊称其为“大盐大人”。大盐的檄文被城郊农民暗地里作为临摹的字帖传抄,大盐的事迹被编成戏剧、评书传遍全国。后来桑名藩的生田万起义时,打出“大盐门徒”的旗号,号召推翻幕府统治。备后国尾道、三原的起义农民和摄津国能势的暴动者,也以“大盐残党”自居,并以此号召民众。
  大盐起义的消息传到江户,幕府当局惊恐万状。老中水野忠邦打破平时上午10 时议事、下午2 时停止办公的惯例,直傍晚仍在与幕僚紧急磋商派近畿诸藩出兵事宜,其仓皇狼狈之状,略见一斑。
  正是:新学虽作未雨缪,毕竟朽木难雕舟。
  一朝风浪起浦贺,家康宏业万事休。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培理两闯浦贺湾 幕府三订开国约饮罢夜难眠,四杯上喜撰。
  四艘蒸汽船,太平梦搅乱。
  且说这“上喜撰”,乃京都宇治出产的名茶。此茶明目醒脑,益气提神,日语读音恰与“蒸汽船”相同。江户时代日本人写出这狂歌打油诗,说的是1853 年4 艘美国蒸汽船给日本造成的举国震动。这且按下不表。
  话说嘉永6 年(1853 年)7 月8 日清晨,在薄雾即将散去时,正在江户湾出口处海面捕鱼的渔民突然发现有4 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从远处海面上逆风疾驶而来。须臾间,驰至近前。渔民们终于看清原来是4 艘船身涂得漆黑的军舰,桅杆上一面星条旗迎风飘扬。渔民既惊且慌,纷纷划船奔向岸边报告不提。
  4 艘黑船乘风破浪,于下午5 时到达江户的浦贺港。旗舰“萨斯奎汉那”号上端坐着美国东印度舰队司令准将培理。培理粗壮敦实,留一头棕色长发,瞪两只闪亮的大眼,穿蓝色将官呢子服,挎一把银鞘指挥刀。他出身于海军军人家庭,自然同海军结下了不解之缘,历任海军军校校长等要职。美墨战争时,他以舰队司令官身份参战。在海战中,首先使用蒸汽战舰,有“蒸汽军舰之父”之称。长期的海军生涯以及美对华贸易重要性的增加,使培理越来越看重太平洋的价值。于是他选定日本为来华贸易的中转站和美国捕鲸船的避风港。他上建议书,请命前去敲开日本国的大门。一切准备就绪,1852年11 月,年近58 岁的培理率舰队从弗吉尼亚州的诺福克军港出发,开始了向日本的远征。一路上,横渡大西洋,绕过好望角,穿过印度洋,直趋新加坡??1853 年4 月,舰队到达香港、广州、上海。接着,穿过东海,抵达琉球。他直闯那霸的琉球王宫,要求在琉球盖仓库,以贮藏煤、水、粮食。琉球国王见舰队枪炮威力惊人,只好答应。
  且说7 月8 日,培理抛锚江户湾,抓起望远镜向岸上瞄去。但见炮台林立,一尊尊老式铜炮张开黑洞洞的炮口,便命令各舰做好战斗准备。正忙乱间,见岸边十数艘小船排成战斗队形,直奔舰队而来。为首的那只船上,站起一个人来,双手在嘴边拢成喇叭状,对着舰队大喊。海风将怪腔怪调的叫喊声断断续续传来:“谈判??浦贺副总督在船上??。”培理倾耳听了半天,便唤副官大尉孔迪近前来,如此这般地耳语了一番。孔迪领命,随即搬出一张桌子在甲板上,再亲选数十名精壮水兵,令其个个持枪带刀,排列在船舷。他吸了几支哈瓦那大雪茄后,才下令:“叫他们派代表登舰!”一会儿功夫,幕府谈判代表上得舰来。那代表先被水兵的瞪目怒视看得周身发毛,待走到桌边,只见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将。洋将嘴叼一根雪茄,边吸边说:“我等此来,要完成一项伟大的使命。”译员连忙译成荷兰语。“这就是将美利坚合众国总统的亲笔信转致日本将军。转交地点绝不能在长崎,而要在此地。”幕府代表一声不响,只管听译员翻译。孔迪见其不哼不哈,便提高嗓门警告说:“如果在舰队四周的日本防卫船不立即撤去,将视为不友好的举动,对此只能用武力解决!”。言毕,鼻子朝天,旁若无人地接着抽烟。身后的水兵故意将刀枪弄出声响。那自称“副总督”的日方代表,其实是浦贺与力中岛三郎助,他此行目的不过是察看美军虚实。见孔迪不再说话,中岛点头致意道:“将军之意已知悉,本人就此告辞。待明早,双方高官再会面不迟。”说罢,微鞠一躬,离舰登船,再一声唿哨,防卫船齐向海岸驶去。中岛走后,孔迪正要向培理汇报,培理一摆手,笑道:“防卫船撤走一事我已知道了,还有什么情况吗?”孔迪道:“日本人说明早将派高官前来谈判。”培理道:“我计议已定,且待明日再见分晓。”
  次日,浦贺奉行户田氏荣奉老中阿部正弘之命,再派浦贺组与力香山荣左卫门探听虚实,商定3 日后,正式接受国书。
  为强化威摄效果,培理命随舰同来的技术人员测量江户湾,寻找离江户城更近的登陆点。美国舰队在江户湾海岸的测量活动,在江户城内引起了极大恐慌,以致谣言四起。本来只有4 艘军舰、50C 士兵的培理舰队,被传成军舰10 艘,土兵5000。再下去,又变成了百艘军舰,10 万士兵。江户城里,风声鹤唳,男女老幼携筐带篓纷纷逃离,大街小巷挤满人群。嘈杂声传到将军居城“本丸”,议事的幕吏们也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最后幕府只得决定接受国书,地点就在久里滨。
  等到7 月14 日,培理在300 名士兵的保护下于久里滨登陆。浦贺奉行户田氏荣和井户到通在连夜盖成的“接应所”里,按照事先商量好的程序接受了美国总统菲尔莫阿签署的国书及培里作为舰队司令所写的信件。国书在一通外交辞令之后,直接了当地要求直接通商、为捕鲸船提供煤炭和粮食、保护遇险船员。培理则在信中谴责幕府锁国不合时宜,要求幕府接受美国的三项要求,否则第二年春天他将率更强大的舰队直逼江户。面对气势汹汹的培理,户田等只剩下唯唯诺诺的份儿。17 日,培理率舰队离开江户,向琉球方向驶去。
  培理虽暂时离去,但再次来日的阴影仍笼罩着幕府。如何加以对付,真令幕府伤透了脑筋。在外交上,这幕府本来是高度集权,不容朝廷、诸藩插嘴的。可一帮老中、若年寄们讨论了许多,也拿不出办法来。无奈,只好委派京都所司代于7 月15 日,把培理来航一事禀告朝廷。8 月5 日,又向各藩大名派使咨询意见。那时,当朝天皇乃是第121 代天皇孝明天皇统仁。统仁自幼在深宫长大,性情孤僻倔犟,对海外巨变亦茫然无知。他笃信日本是天朝神国,不把别国放在眼里。听所司代报告了培理来航,统仁既喜且怒:喜的是幕府还没有忘了朝廷,尚知臣下之礼;怒的是“夷狄”兵犯中国尚不知足,又来窥伺“神国”日本。他拉长脸一连串地叫道:“攘夷!攘夷!把他们统统赶走!”
  250 家大名对培理再次来航的答复则是五花八门。长州藩之主毛利庆亲和越前藩藩主松平庆永主张:“夷狄得寸进尺,只有严词拒绝!”其他大名的回复是:“没有其他办法。”大多数大名主张采取拖延战术:“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幕府当局左右为难,连日议事,只好在1853 年12 月1 日宣布了对策:“尽量妥善处理”。
  1854 年2 月13 日,培理不爽前约,又率9 艘军舰,在小柴冲抛锚。一声令下,炮口直指江户市街。幕府任命大学头林复斋等4 人为谈判代表“美利坚应接挂”。3 月8 日,应接挂选定横滨为会谈地点,同培理开始谈判。交涉期间,双方举行互赠礼品仪式。培理不但带来送给将军个人的珍奇玩物,还带来了电报机和火车模型。这模型相当于真火车的三分一大小。铺上长2里的圆形铁轨,点火烧汽,“呜——”地一声长鸣,竟轰隆隆地开动起来。“不可思议!”“精巧骇人!”围观的幕吏们大呼大叫起来。有人一高兴,竟骑上车厢,乘坐起来。作为回报,日本人只有国技相扑可以炫耀。一声呼喊,几名膘肥体壮的大力士摇摇摆摆地上场,伸臂撩腿地舞动一番后,便抓起百十斤重的大米包,或抛入空中再双手接住,或肩抗手抱,如玩婴儿。美军官兵看傻了眼,个个吐舌惊叹。大力士们兴起,相互较力起来。幕府官吏这才觉得争回一点面子。
  经过20 几天的谈判,双方于3 月31 日签署了《日美亲善条约》。条约规定:开放下田、箱馆等两个港口,作为美国船只补充木柴、淡水、粮食和煤炭的基地;美国船只遇难时,日本应保护其船员和船上所载的货物;允许在下田派驻领事等。于是,锁国的祖法开始崩溃。
  条约达成,培理兴高采烈,叫副官搬来成桶的威士忌,开怀畅饮。美军军官个个喝得酩酊大醉。培理涨红着脸,举杯道:“备位先生,我们的目的已充分,不,十二分地达到了!两次来日本,终于让它为欧美各国开放!”“培理司令万岁!”军官们纷纷摇晃着站起,口齿不清地叫喊起来。培理两眼放光,继续说道:“诸位,我还有话说。随着日本人摆脱偏见,我们还要与日本人订立自由的通商条约。”“自由万岁!通商万岁!”那群军官更加大声呼喊起来。培理最后说:“订立通商条约,不仅仅为美国自身利益,也是为了欧洲海洋国家利益。”“对!”四周一片应和。“为了日本的进步!”“好啊!”“为了全体人类的共同利益!”不待培理说完,军官们再次山呼“培理将军万岁”。
  6 月28 日,培理率舰队而去。俄、英、法、荷等国随后纷纷来到日本,迫使幕府签订亲善条约。
  为缔结通商条约,1856 年8 月21 日,美国派哈里斯乘军舰“圣加新特”号到达下田。这哈里斯原为纽约东方贸易商,后来弃商从政,当过驻中国宁波领事。这次来日本,被美国政府任命为驻日总领事。下田奉行见其突然来日本,大吃一惊,急报幕府。此时英法在中国发动第二次鸦片战争,幕府生怕惹恼美国,只得接受哈里斯的派驻。
  “哈里斯来了。”“哈里斯在下田郊外柿崎村的玉泉寺边设领事馆。”
  “哈里斯升起美国星条旗。”“哈里斯要求来江户城。”??情报源源不断地传到江户。此时主持幕政的是堀田正睦。这堀田为佐仓藩藩主,喜爱西洋传来的新学问兰学,绰号“兰癖大名”。他思想开明,手下又有川路圣漠、岩濑忠震等一批能吏贤才。于是,上下齐心协力,应付困局。
  且说哈里斯进驻下田后,立即履行其职责,利用第二次鸦片战争对日本的压力,扩大美国在日本的殖民利益。活动10 个月之后,终于迫使幕府第二次与美国订立新约《日美条约》。条约规定:日本向美国开放长崎;日美货币同种等量交换;美国人在日本犯罪,由美国领事根据美国法律审判等。美国取得了领事裁判权,把不平等条约强加给日本。随后,荷、俄两国也迫使日本订立了类似条约。
  1857 年11 月,哈里斯实现了进入江户城的目的。11 月23 日,哈里斯自下田出发。即日清晨6 时,下田奉行派来官员、卫兵、轿夫、脚夫,陪同哈里斯一行启程。江户时代高官出行,一律乘两人抬的轿子。哈里斯嫌轿子太窄,路途太远,坐在里面太别扭,坚持骑马前往。陪同官员菊名仙之丞只好同意,并亲自带持枪卫兵在前面开路。哈里斯骑马随其后,两名侍者一持伞,一持草履紧紧跟随。殿后的是两名持刀武士。一路上驻驿过卡,好不威风。那哈里斯骑在马上,十分得意,手摸花白的胡须,与荷兰语翻译休斯肯谈笑风生。哈里斯道:“此行意义重大。”休斯肯连忙点头:“的确意义重大。为了此行实现,争了10 个来月呢。”“是啊,今日前往江户,咱可就成了第一位进入江户城的外国正式使节。”休斯肯愣了一愣,随即说:“是的,总领事先生。那荷兰商馆馆长,虽也有不少去江户拜访将军,可一个也不是正式外交使节。”哈里斯哈哈大笑:“所以说此行意义重大。这是我有生以来的重要时刻,也是日本历史的新纪元!”言毕,狂笑不止。陪同的日本人只管低头赶路不语。
  路行8 日,30 日哈里斯一行进入江户城。安顿完毕,坐待交涉谈判。日方代表为岩濑和下田奉行井上清直。哈里斯提出3 点要求,即外国公使常驻江户、进行自由贸易和增加开放港口。二位代表据理力争,其抗争的顽强精神甚至连哈里斯也不能不暗暗称赞。谈判期间,哈里斯拜访了第13 代将军德川家定。那家定体弱多病,患有神经性多动症。会见时,忽而抓耳搔腮;忽而拿起哈里斯递交的信件,卷成圆筒,看个不停,毫无将军的威严。哈里斯在一旁暗笑:“看来得找堀田谈正事。”
  数日后,老中堀田宴请哈里斯。哈里斯又不禁心中一乐:“机会来了!”酒席宴间,哈里斯借致祝词的机会,竟滔滔不绝地说了两个小时。“诸位先生,”哈里斯清清嗓门,神色庄重地一点头,道,“我有机会向明智的幕府要员谈谈国际形势,感到十分荣幸。”说话间扫了一眼周围,见堀田等正洗耳恭听,便来了劲头,提高嗓门道:“当今世界正在变化,自由的贸易通商是必需的,也是大势所趋。我们美国正在和平地引导日本进入国际贸易的大家庭,这是应尽的义务,也是我们的责任。”说罢喝了一口酒,又道:“当今日本正面临英、法、俄三国的武力要求通商的严重局面。”哈里斯竖起手指,道:“请注意,我们美国是和平地提出这一要求的。”见堀田轻舒了一口气,哈里斯又加重语气说:“目前,英法联军正在与中国交战,等他们征服了中国,势必要把矛头指向日本。这也难怪,中日两国离得太近嘛!”。见堀田又神色紧张起来,哈里斯进一步加重语气:“先生们,为了防止英法来到日本,必须尽快订立日美贸易条约。这样,各国也会与你们订立同样的条约,日本的安全就可以得到充分的保障了。”“那么,日美条约的要点是什么?”哈里斯接着说,“第一,派驻公使;第二,自由贸易;第三,再增开新的港口。”见堀田等纷纷点头称是,哈里斯方才住口。
  时间又过去一个月,堀田因征询条约意见,仍未明确表态。哈里斯找上门对堀田发出警告:“若坐失良机,我将立即回国。若真如此,只好用大炮来唤醒你们锁国的迷梦了!”哈里斯不愧是殖民老手,在此后的交涉中,软硬兼施。1858 年2 月18 日,终于迫使日方同意其在江户派驻外交代表,开展全无障碍的自由贸易,开放神奈川、长崎、新潟、兵库4 个港口和江户、大坂两个城市的要求。治外法权和最惠国条款,则继承了下田条约的规定。日美条约的谈判虽然达成了协议,但岩濑等不敢立即签字。岩濑诉苦道:“江户城内的攘夷派坚决反对任何让步。为了平息这些人的不满,必须取得天皇对该条约的敕许。”哈里斯对此表示理解。于是,双方决定把签字日期推至4 月18 日。
  达成协议后,堀田带上协议书和赠金1 万两直奔京都。孝明天皇笑纳献金,对批准条约却态度强硬,拒绝同意批准条约。堀田十分焦虑。
  其时还有一个问题让幕府头疼:将军家定膝下无子,因而由谁继任将军便成为人们议论的话题。幕吏、大名也由此而分为对立的两派。一派认为一桥庆喜英明有为,应继嗣将军,故称一桥派;另一派则拥立纪伊藩主德川庆福,理由是他与将军血统最近,故称南纪派。以水户藩主德川齐昭为首,越前的松平庆永、萨摩的岛津齐彬等势力较大的藩支持前者;而幕府的内眷、老中堀田正睦和井伊直弼等则站在后者一边。幕府按照将军的意见,内定庆福为继任将军,但一桥派却将此事上奏朝廷。朝廷不赞成拥立庆福,也不同意签约,幕府面临困境。正争执不下,幕府任命彦根藩藩主井伊直弼为大老,以同齐昭对抗。这井伊直弼刚愎自用,专以维护幕府权威为是。就任将军之下的最高行政长官大老后,立即拍板:“天皇不批,我来批。谁要反对,格杀勿论!”下令井上和岩濑立即签字。
  7 月29 日,井上和岩濑在“波尼坦”号船上签署了《日美友好通商条约》。随后,日本与荷兰、俄国、英国、法国也签订了同样的条约。时值安政5 年,这5 个条约总称《安政五国条约》。至此,日本锁国体制基本崩溃。此时,国内的纷争却愈加严重起来。违敕签约使井伊内心稍有不安,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竟引来了杀身之祸。
  正是:一夜西风遍地吼,将忙兵慌无良谋。
  幕府无奈开国门,内忧外患使人愁。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樱田门外井伊横死 京都城中萨长联盟安政大狱血气腥,井伊杀人不留情。
  樱田门外雪纷纷,桃花时节斩顽凶。
  话说井伊直弼在没有得到敕许的情况下签订了《安政五国条约》。消息传出,全国舆论哗然。各藩的武士、浪人集于京都,他们游说皇族、公卿,掀起反幕府的浪潮。朝廷自打培理来日后,重新获得了政治发言权。孝明天皇支持攘夷派,攘夷派也举起了尊王旗号。孝明天皇给攘夷最积极的水户藩下了密诏,对幕府当局的行为表示不满。那井伊毫不客气,将百余名反对派抓的抓,关的关,杀的杀,一时搞得人心惶惶。时值安政6 年(1859 年),故这次镇压史称“安政大狱”。
  特别令水户藩武土恼火的是,井伊勒令交出天皇密诏。水户藩过激派下级武士高桥多一郎、金子孙二郎、关铁之助私自脱藩来到江户,与萨摩藩的武士有村治左卫门密议刺杀井伊。1860 年2 月中旬以后,参加行动的志士陆续潜入江户。他们散居各处,彼此联系全靠“安政大狱”遇害者日下部伊三次的遗族阿静、松子母女。女人上街是不会令人生疑的,极易躲开幕府鹰犬的监视与搜捕。
  一天,阿静对有村治左卫门说:“你来江户时间不长,让松子带你出去逛一逛吧。”有村很高兴,便和松子一同上了街。两人无心游玩,便决定去樱田门周围侦察一下地形。这樱田门是将军居城通向霞关、虎门的关卡,两旁是巨石垒成的高大城墙,黑楼白墙,十分雄壮。“好大的城墙!”有村站在门前叹道。随后,他低声问松子:“这儿离井伊家多远?”“这儿离井伊家很近,连每幢房子上的瓦都能数出来。眼前的宅邸是丰后杆筑的松平大隅守府,那个是??”松子一一说明。“你很熟悉呀!”“已经来过三次了。”松子一本正经地说。治左卫门看到她的眼里含着泪水,心想:“松子真是个有心计的好姑娘!日下部先生有这样的女儿,可以含笑于九泉了。”随后,治左卫门又走到离樱田门不远的塞胜河边,观察了“引客屋”的位置,掌握了“战场”的地形。
  归来的路上,松子谈了很多亡父从事尊攘运动的往事,心中充满怀念之情。看着忧伤而美丽的松子,有村顿起无限爱意,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松子姑娘,可有如意郎君?”松子含羞道:“有村君,我母亲没说什么吗?”“说了什么呀?”治左卫门摸不着头脑了。“虽然我祖父、父亲曾经客居水户,但是日下部是代代随从萨摩岛津家的,不是萨摩藩士,松子就不嫁。”松子解释道。有村心里明白了,因为准备刺杀井伊的志士中就他一个萨摩人。但他还有些不放心,因为松子对水户藩的佐野竹之助似乎也颇有好感。“你不喜欢水户人吗?”有村放了一个试探性的气球。“水户是母亲的故乡,我的出生地,见到水户人,我当然感到亲切,可是我还是更喜欢萨摩人。”有村听罢,喜从心来,几个月来的忧郁心情一扫而光。这时,突然一朵愁云飘上他的脸庞。他想,刺杀井伊的日子就快到了,一个即将赴死的人怎能接受一个这样善良、美丽姑娘的厚意深情呢。于是他装出不懂松子表白的样子,继续和松子闲谈着。“有村君,你是个好人啊!”松子略带伤感地说。她转过身去,俯身看着微波泛起的护城河??有村回到藩邸,立即凭记忆把樱田门附近地形画成一个示意图。他把这个图给哥哥雄助作了详细的讲解,两个人谈着谈着,不觉已是次日黎明。在哥哥雄助的提议下,兄弟俩提笔各自给母亲写了封信,算是了却一桩心事。数日后,胖胖的水户藩士关铁之助带着行动方案来到了阿静家。“诸位知道,按惯例3 月3 日上已节那天,诸侯要登城庆贺,此时刺杀井伊最方便。”众人默默点头,关铁之助又道:“雄助君和敞藩金子君不参加战斗。但一见战斗有结果,马上到京都萨摩藩邸,尽力促成贵藩准备发动的京都举义。不然,我们在樱田的流血牺牲,就要功败垂成了。”雄助等依令而退。有村治左卫门在同松子察看樱田地形时,忘了参与刺杀井伊的萨摩人还有哥哥雄助。这倒让他歪打正着,因为关铁之助的安排使参加樱田门外战斗的萨摩藩士只剩他一个人了。
  3 月1 日,志士们行动前的最后一次联络会决定,不管谁刺倒井伊,都由有村治左卫门斩其首,这是希望萨摩藩发挥政治作用的一种表示。见大家这样器重他,有村非常感动,不禁热泪横流道:“一刀头落!诸君看我的吧!”3 月2 日,水户藩的志士们为避免事后连累主君,每人都写了退藩申请,投送藩邸,并顺路去“土藏相模楼”举行最后的酒宴。
  有村兄弟去阿静家告别,治左卫门同松子依依不舍。此时天色已晚,从“土藏相模楼”出来的水户志士们向阿静母女告别后早已离去,有村兄弟也起身准备回藩邸。阿静突然道:“二位请留步,我还有要事相商。”“请问是何事?”有村兄弟忙问。阿静道:“我有意招治左卫门为婿,松子也有此意,不知你们有何想法。”有村治左卫门内心翻江蹈海,脸上却露出平静之色,他斩钉截铁地回答:“谢谢阿姆和松子,不过明天早晨我要以命相搏,几无生还希望,不可耽误了松子的青春。”阿静此时显得异常激动,她用颤抖的声音说:“我虽身为女流,但还略明事理。治左卫门侠肝义胆,真旷世豪杰。亡夫弥留之际,尚嘱咐我要找女婿就要找能为民除害,能替他报仇的真英雄。昨天晚上,松子梦见亡父日下部伊三次立在她床前说:‘让你妈把治左卫门收为养子,做你丈夫。’亡夫显灵,我不能不从,只好在此仓促之际提出这门亲事。”治左卫门默默地听着阿静的话,猛一抬头,正看到隔壁房间里松子的目光,那目光里充满了期待,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他大喊一声:“小婿有礼了!”纳头便拜。阿静非常高兴,松子也激动得流泪不止,当下与治左卫门同饮交杯酒不提。
  次日黎明,有村治左卫门走出日下部家。路,白茫茫的。风,不停地刮。3 月初3 大雪铺天盖地确属罕见,这仿佛预示着什么。治左卫门返回来取斗笠,却见松子一身雪花地站在门外,眼望着他去的方向,手里拿着一顶斗笠。治左卫门欲言又止,泪在眼圈里直打转。他取过斗笠,转身离去,越走越远。雪花将松子深情的呼唤送入他的耳畔:“有村君,我等你回来!”
  顶风踏雪,治左卫门来到集合地点爱宕山顶神在社务所附近。其他志士早已到齐,共18 人。大家按预定计划埋伏在樱田门外。
  上午9 点时分,井伊府的大门轰隆隆地打开了。60 余名武土簇拥着井伊的坐轿走将出来,直奔江户城。风烈雪大,井伊的卫士把刀裹在布袋中,一手持刀,一手扶斗笠,低头勿勿赶路。行至樱田门外的杆筑藩邸门前,忽见一人从路边冲出来,双手高举状纸,高声喊道:“小人有冤,请大老做主!”“什么?”还没等走在前边的井伊家侍从长日下部三郎卫门反应过来,来人就拔刀将其砍倒。这来人乃18 个武士中的森五六郎。在侍从长几步之外的侍从监察泽村军六刚喊了一声“有刺客”,刀光一闪,也被森五六郎砍倒。其他卫士见势不妙,纷纷围拢在坐轿四周。这时,突然一声枪响,其他17 人忽地冲将过来。坐轿右侧的井伊家卫士川西忠左卫门忙摘下大刀的柄套,拔刀刺中了扑来的稻田重藏,又用左手拔剑出鞘挡住了广冈子之次郎的一刀。川西这几个动作十分干净利索,不愧是井伊卫士中的第一高手。乘他转身去对付从后边扑上来的一个志士之机,广冈奋力反击,一刀砍中川西肩膀。受伤的川西仍勇不可挡,怒吼着左冲右突,用刀将多名志士砍伤。多亏无念流派的剑术高手佐野竹之助及时赶到,不出三五回合,就将川西吹翻在地。佐野跳过川西的尸体,冲着井伊的轿子就是一刀。这时,有村治左卫门也把剑从另一侧刺入轿中。佐野和有村随即把身受重伤的井伊拖出轿来。有村割下井伊首级,大喊一声:“井伊首级在此!”志士们见已得手,齐喊一声,纷纷撤离。
  刺杀井伊,事发骤然。在15 分钟的拼杀中,彦根藩武士死伤大半。18个志士,当场战死1 人,4 人受重伤,8 人自首,5 人逃亡。有村持并伊首级直奔日比谷门,因伤势过重,倒在路上,后为彦根藩武士所杀。彦根藩武士找到井伊首级,重新将其与尸体结合安葬不提。
  阿静、松子听到有村治左卫门凶信,悲痛万分。松子发誓终生不改嫁。
  樱田门外事件震动全国,尊攘派空前活跃。幕府权威扫地,只得任命久世广周、安藤信正为老中,以应付日益紧张的局面。然而,此时日本国内政局如同被搅动的马蜂窝,各派政治势力纷纷扬扬地提出各种主张。西南诸藩也介入中央政局。朝廷与幕府既争权夺利,又联手对付扰乱政治秩序的激进派。
  以下级武士为中心的尊王攘夷派或刺杀外国人,或袭击外国公使馆,或策动公卿让天皇下诏全国大攘夷,其内部也展开争夺,不断分化。以大名、高级公卿为中心的公武合体派(此派倡导朝幕联合。“公”指朝廷,“武”指幕府),同样是你方唱罢我登台。这样乱哄哄地直折腾到1866 年,局势才逐渐明朗。本州西部的长州藩与九州南部的萨摩藩由对抗转为联合。这一年的1 月份,萨长两藩缔结联盟。
  萨长联盟,既有经济利益的驱动,也有政策目标一致的撮合。这且按下不表。两藩几个人物的作用更是不可取代。这几个人物便是号称“维新前三杰”的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和木户孝允。
  那西乡隆盛乃萨摩藩下级武士西吉兵卫的长子,自幼习武学文,崇尚义气,禀性刚健。及长大成人,只生得身高体壮,声若洪钟,浓眉环眼。藩主岛津齐彬十分喜爱,便收他到身边当了亲信扈从。西乡也对齐彬佩服得五体投地,誓死效忠。1858 年8 月,齐彬病逝。西乡闻讯大恸,便想切腹殉主。亏得好友月照劝解,方打消自杀的念头。这月照是个胸怀勤王大志的清水寺和尚,与西乡志趣相投,两人便商议前往京都、江户活动,联络志士,共图尊攘大业。不料井伊突然发动“安政大狱”,两人逃回鹿儿岛。
  一日,两人虑及前途,不禁悲从心来,便与志士平野国臣等相约到海边高崖上痛饮清酒。几杯酒下肚,西乡叹道:“勤王为大义,然小人遍地,吾与君等虽满怀激烈,至今一无所成,真是愧对人生啊!”月照道:“四大皆空,人生无常。若吾等一死能震动国人猛醒,唤起志士一腔义愤,倒也得其所哉。”西乡闻此言,愈觉悲愤难当,叫道:“月照兄,闻君一语,茅塞顿开,能与月照兄生不同日死同时,也是难得缘份!”言罢,两人竟携手走到崖边,相抱投海。平野等边饮边听西乡、月照对谈,开始以为他们不过是说说而已,未想到二人竟真地跳海以明志,忙沿山路跑到海边,跃入浪中去抢救月照、西乡。四野昏黑,大海茫茫,寻觅半天,才发现两人踪影。西乡体壮,拖上岸时一息尚存。月照食素体弱,捞到海边时,早已气绝。西乡复生,萨摩却也不能再呆,因为新任藩主十分保守,勒令他离开本藩。西乡只好隐姓埋名,流落到奄美大岛龙乡,在那里挨了5 年。1862 年,岛津久光掌握了藩政,重用西乡。1864 年,萨摩出兵随幕府围攻长州,西乡任阵前总指挥。压服长州后,幕府依旧大权独揽。西乡强烈不满,便与老邻居大久保利通商讨对策。
  大久保利通也是萨摩下级武士,自幼与西乡相知。他生性谨慎,善讨藩主喜欢,很快被提拔上来,委以军事指挥重任。征罢长州,大久保自以为萨摩出兵有功,应在参政权上分得一杯羹。不想幕府过河拆桥,把萨摩排斥在决策圈之外。大久保正心中烦闷,恰西乡来访,两人喝了一通闷酒。西乡憋不住了,睁圆环眼气鼓鼓地说:“咱萨摩出钱出兵帮助德川家压服了长州,可德川家卸磨杀驴,真不够意思!可恨!可气!可恼!”“请低声说话,”大久保抬眼望望四周,“小心隔墙有耳。”“怕什么!”西乡嚷了起来,”逼急了眼,老子就与长州化敌为友,联合起来一块干!”大久保双眼一亮:“嗯,萨长联合倒是一步妙棋。那长州藩不是要用大米换咱们的英国步枪吗?幕府还想再征长州,到时候??”“哼,到时候,咱就来个按兵不动,做壁上观。”西乡又气又急地说。“可这萨长联合,谁来做中间人呢?”大久保突然发问。“这个嘛,”西乡沉吟了一下,“前些日子土佐藩士坂本龙马来过,说如果萨长联合,他愿作中介人。”“对!”大久保一拍脑门,“是有这么个人。此人生性豪爽,敢做大事,与咱脾气相投,托他准行。”
  那坂本龙马的祖上原是土佐藩的商人,后买了武士身分,便可以腰挎双刀,抬头挺胸了。坂本长大以后,对政治十分热衷,参加尊攘运动,走南闯北,渐为志士熟知。早在1865 年,坂本就想促成萨长联合,无奈长州人对围攻本藩最积极的萨摩人恨之入骨,许多人把“萨贼”二字写在鞋底上,成天踩在脚下解恨。坂本忙活了半天,毫无效果。此后两藩政治、经济利益日趋接近,特别是木户孝允执掌藩政后,这一趋势更加明显。时机成熟了。
  木户孝允出生在长州藩的藩医家庭,原姓和田,过继给姓桂的武士当养子,取名桂小五郎,后青云仕途,改称木户孝允。木户是吉田松阴的学生。吉田死于“安政大狱”后,木户为报师仇,投身尊攘运动,并逐渐转为倒幕派。1865 年与同窗好友高杉晋作参与藩政,一心一意搞起割据自强的藩政改革来。长州藩在日本开国后一度声威夺人,对中央政府的决策有很大的发言权。但宦海风波难以捉摸,到1864 年7 月,长州兵进京都,在皇宫禁门外与幕府军打了一仗,最后惨败,长州势力退出中央政治舞台。8 月,长州又遭外国舰队的炮击和幕府军的讨伐,更是雪上加霜。直到木户、高杉掌权,方显生机。木户深知长州一家难成大事,也有意与萨摩联合。到1866 年1 月,经坂本龙马撮合,木户代表长州,大久保、西乡代表萨摩,订下两藩攻守同盟,决心齐心合力,发扬“皇威”,恢复皇权,准备武力倒幕。
  萨长已然缔盟,可笑那幕府将军德川家茂尚不知内里,依然指令萨摩藩出兵,第二次讨伐长州。1866 年5 月,家茂亲自披挂上阵,引诸藩兵马进驻大坂城。家茂素知萨摩兵将骁勇善战,盼望早日会合于麾下,一举拔除长州。不想坐待多日,萨摩藩不派一兵一卒,反而上书反对围攻长州,只把个家茂气得七窍生烟,两眼冒火。他无可奈何,只得挥兵继续西进。6 月里,征长之战打响。征长军沿大岛口、艺州口、九州口、石州口等四个方向围攻长州,此战因此而称为“四境战争”。
  长州方面的总指挥为海军总督高杉晋作。高杉为尊王攘夷派理论家吉田松阴的得意门生。起初他热心尊攘暴动,1862 年5 月随幕府船“千岁丸”去上海旅居两个月后,思想为之一转,以清廷衰微为戒,力主“造舰铸炮,御敌于敌国之地”的政策,主张举藩一致,富国强兵,割据自强。1863 年6 月,他组织起以农民、渔民为主体的奇兵队,抗击外敌入侵。1865 年1 月,他率伊藤博文、山县有朋等发动兵变,与木户孝允、大村益次郎等执掌藩政,把长州建成第一块倒幕基地。此次见幕府四面来攻,高杉便决定用各个击破战术,挫败征长军。
  1866 年6 月7 日,大岛日战事开始。幕府军前线总指挥老中小笠原长行,命主力舰“富士山丸”带其他3 艘军舰攻击大岛,欲直捣长州腹地山口。12日夜,高杉指挥“丙寅丸”悄悄接近幕府舰队的锚地久贺冲海面。着看幕府军舰上灯光点点,只有少数官兵值班聊天,毫无戒备,高杉低声吼道:“瞄准指挥塔,开炮!”“嗵!嗵!嗵!”“丙寅丸”大小炮一齐开火,幕舰猝不及防,还未来得及卸下炮衣,便升火起锚,四散逃窜。“长州军打赢了!”高杉的部下齐声欢呼。海岸边的长州陆军一鼓作气,夜袭敌军,击退大岛口的幕府军。随后,大村益次郎在石州口破敌,井上馨率军在艺州口大败彦根、高田等佐幕军。三个方向均战胜,高杉又赶赴马关,指挥九州口的战斗。坂本龙马率海援队乘萨摩藩军舰“樱岛丸”前来助战。长州军舰队进攻九州小仓藩,击退熊本、久留米藩佐幕军,苦战获胜。
  幕府军全线溃退的消息传到大坂城里,将军家茂又气又急,7 月20 日忽患上“脚气穿心”的怪病,一命呜呼。候补将军德川庆喜干嚎了几声后,传令:“治丧期间不宜动刀兵,停战撤军。”第二次征长以失败告终。12 月5日孝明天皇任命庆喜出任第15 代将军,继续推行朝廷、幕府二位一体的公武合体政策。可20 天后,孝明天皇因“天花症”发作,也魂归西土。倒幕派的政治行情看涨,形势日益有利。下级公卿、有“日本的曹孟德”之称的岩仓具视掌握朝廷实权。1867 年1 月9 日,他拥立年方15 岁的睦仁亲王登基,是为第122 代天皇明治天皇。
  幕府的垮台虽已成定局,但不行使武力却也难收倒幕之功。1867 年9 月,萨长与安艺藩达成出兵京坂的密约,准备动武。10 月13 日,岩仓奔走宫中,以天皇名义向萨长下达《讨幕密沼》。庆喜见势不妙,14 日以退为进,向朝廷呈交《大政奉还上奏文》,先是痛责德川氏失政,难以控制开国后动荡的政局,“自愿”将朝廷授予的统率天下兵马之权交还朝廷,以求“共保皇国”,“政令归一”,“与万国并立”。那班重臣公卿因皇权旁落日久,早已习惯呆在幕府的屋檐下低头过日子,今见幕府归还大政,个个喜不自禁,自然是功奖一番,继续让庆喜以内大臣的资格,掌管天下统治权。
  喜庆奉还大政,是想借皇权来掩护幕府统治。这一招果然奏效。“既然朝廷已同意咱继续代管统治权,看你们这帮萨长派如何动作。”庆喜暗自高兴。岩仓、大久保、西乡等人看得明白,便于1868 年1 月3 日(庆应3 年12 月9 日)发动宫廷政变,宣布《王政复古大号令》,以天皇名义废除幕府、摄关等旧体制,建立三职制的明治政府。当天夜里,三职会议在小御所召开。大名们还想将庆喜迎入新政府,冷眼间见岩仓一脸怒气,似乎要从怀里掏出短刀拼命,便一声不响,由着岩仓等人发布庆喜必须“辞官纳地”的决定。正是:“萨军振起护龙鳞,天拜峰顶拂俗尘。
  君更快然吾亦快,神州形势自今新。”①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① 高杉晋作诗。
  第十四回 大坂城将军夜遁 五稜郭总裁出降大坂城头月色瞑,庆喜无心闻涛声。
  家祖基业三日尽,逃归江户心犹惊。
  话说1868 年1 月3 日倒幕派发动的“王政复古”政变一举成功,幕府被废,朝廷宣布夺回统治大权,并命令德川庆喜“辞官”,即辞去内大臣的职务;“纳地”,即在其所属400 万石领地中拨出200 万石献给朝廷。新政府暂设总裁、议定、参与三职处理政务,实际权力主要掌握在众参与岩仓具视、大久保利通与西乡隆盛等一班人手中。当时正住在京都西部二条城的庆喜得到这一消息,不由得拍案怒道:“大久保利通、岩仓具视此等匹夫实在是欺人太甚!我已奉还大政,他们却唆使天皇步步进逼,妄图剥夺我的官职与领地,真正是胆大妄为!”庆喜属下的幕臣、武士亦群情汹汹,纷纷手持兵器,身着甲胄,严阵以待。更有狂妄者,披挂整齐,聚众呼号,请缨出征,一通乱嚷:“打进皇宫,剿平萨长逆贼!”
  三职政府的大名议定们怕事情闹大,便派松平庆永和德川庆胜两议定匆匆赶至将军府邸,极力劝阻:“将军,千万要三思而后行,不可操之过急!当前京都形势于我大大不利,莫如暂退大坂,据守险要,进则可以断绝京都海上交通,退则可由海路东下,割据关东。等到占据了大坂这一战略要地,再回头报这一箭之仇,岂不是胜券稳操吗?”庆喜点头称是,乘夜色掩护,带其亲信及1 万余名幕兵从二条城后门溜走,退往大坂。
  为了试探情况,英、法两国公使巴夏礼和罗休在庆喜到达大坂城第二天即来拜访。庆喜威风丝毫不减,依然以将军的礼节接见二位公使。宾主落坐,寒喧过后,庆喜正色道:“我依然是日本国的大君。所谓王政复古的新政府,不过是一帮草寇贼徒挟持幼主,假托圣意,以行私心罢了,二位万不可被其蒙蔽。”罗休立即表态:“将军所言极是,成立新政府不过是一幕闹剧而已。法兰西帝国定会与将军站在一起。”巴夏礼却在旁一声不响,心想:“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干吗急着表态?”
  且说庆喜出奔大坂,新政府内部又掀起一场论争。主战者认为不能放虎归山;主和者却说不该对其太过苛刻,可以让德川氏保留领地,并将其改称为“前内大臣”,以示安抚。由于惧拍内战可能引起全国大战,岩仓具视倾向主和,派松平庆永为特使前往大坂言和。
  庆喜对和谈并不积极。他远不满足新政府小小的退让,心中自有一番盘算:“德川幕府自开创之日已历经260 多年,祖宗的宏伟基业岂可断送于我手?况且我依然手握重兵,内有诸藩拥戴,外有英法为后盾,据守大坂,进可攻,退可守,何惧一些浪人草寇兴风作浪?将士们在我的带领之下,操练有素,哪能敌不过萨摩、长州那些乌合之众?”
  留守江户的幕府要员稻叶正邦、小栗忠顺等纷纷主战,要夺回失去的权柄。老中稻叶正邦将各大名聚集一起,道:“如今朝廷奸臣勾结,挟天子以令诸侯,陷害将军,实在可恨!尔等速去召集兵马,待将军令下,便西下京都,清君侧,以重振朝纲。”在场的诸藩大名反应不一,东北诸大名极力主战,咬牙切齿道:“萨长逆贼真是罪该万死,我等早已按捺不住,只等将军号令!”近畿以西的诸大名却摇摆不定,只管在那里哼哼哈哈,道:“还是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嘛。”
  京都新政府虽占有君臣名分的优势,但朝廷多年大权旁落,天皇手下无一兵一马,国库内缺金少银,一旦动刀兵,无财政支持,无法打仗。主事的岩仓具视深知其难,便想与庆喜和谈,做些退让。是日,岩仓召来松平庆永,让他到大坂城里走一遭,吩咐道:“庆喜如果答应进京参见天皇,交出领地供政府财政开支,可让他挂‘前内大臣’头街,参与新政府。”庆永一听,连连点头称是:“当今皇国内忧外患,理当举国一致。”
  在旁的大久保与西乡都连连摇头:“岩仓公,养虎遗患啊!那庆喜存虎狼之心,贪得无厌,准其进京势必引狼入室,使今日所得成果毁于一旦!”岩仓苦笑一声:“不如此,那便如何是好?且让庆永走一遭再说。”大久保和西乡私下合计,以为这般姑息,后果不堪设想。西多拍拍胸脯,诡秘地一笑:“利通兄只管放心,再几天江户城里会有好戏看。”“此话当真?”大久保满脸狐疑。“还与你玩笑不成?这仗是不打也得打了。”西乡拍拍他的肩头。“真是如此,那可真是皇天有眼了。”大久保乐了。
  数日后,江户城内出现大批浪人。他们以萨摩藩邸为据点,三五十人组成一伙,行迹放浪,扰乱治安,蛊惑人心,并时常向幕府军队挑衅。这帮人都是西乡派出的突击队,领头的是西乡的心腹相乐总三、新田村八,直闹得江户城里鸡犬不宁。西乡在这里设下激将之计,意在激怒幕府,以便挑起战端。幕府一方果然中计,勘定奉行小栗忠顺下令派兵纵火焚毁萨摩藩邸。消息传到大坂城,主战派佐幕诸藩武士大声叫好,挥舞刀枪,叫嚣要立即杀上京都,把萨长贼徒斩尽杀光。部下群情激昂,弄得庆喜也没了主意。
  1 月25 日,庆喜向朝廷提出“讨萨表”,宣称:“王政复古政变以来事态的发展均出自萨摩藩的阴谋,希天皇陛下下达命令,交出此等奸臣。倘若不听,则将不得不加以诛戮。”26 日,幕府军队北上。榎本武扬率领军舰行至兵库海面,与萨摩藩船只遭遇,便开炮轰击,幕府与新政府之间的战争拉开了序幕。陆路的幕府军很快逼近京都。朝廷传出命令,指斥庆喜为“朝敌”,下令加以讨伐。
  1 月27 日,政府军与幕府军在京都南郊的鸟羽、伏见城展开激战。政府军只有5 千人,幕府军近2 万。幕军仗着人多势众,呐喊着一拥而上。政府军沉着应战,新购入的洋枪洋炮发挥了威力,一时将幕府军压制在阵前。次日再战,幕府军也拖来老式洋枪洋炮,瞄准政府军一通乱射。“轰!轰!轰!”几阵齐射之后,幕府军发起冲锋。“杀呀!杀??”没冲上多一会儿,冲在前边的幕府军突然停止喊叫,也停止了攻击。原来对方阵地上突然出现一队骑兵,为首的是嘉彰亲王。只见他双手高举一面绣有18 瓣菊花徽章的天皇锦旗,用力挥舞,口中大喊:“锦旗在此,不得无礼!”冲锋的幕府军大多是佐幕诸藩土兵,原来就无心恋战,斗志不强。现在看到天皇锦旗在前,便觉两腿发软,心想谁向天皇锦旗冲击,谁就是“朝敌”呀!握在手中的刀枪不知不觉间搭拉了下来。那些由萨长等藩藩兵组成的政府军却随锦旗之后,呐喊着冲将过来。“快逃!快逃!”冲在前面的幕府军扭头便跑,后面的大队人马也跟着狂奔不止,一齐向淀城溃退。到了第三天,鸟羽、伏见一带已看不到幕府的一兵一卒。政府军大获全胜,接着乘胜追击,连克淀城、八幡、桥本,兵临大坂城下。
  败报传来,庆喜顿足捶胸,仰天长叹:“三百年江山,三日间丧尽!”
  言毕,不由哭丧着脸,返回内室,沐浴更衣,手捧短刀跪坐席上,打算演一场切腹老戏。随从见势不妙,慌忙夺门而入,夺下短刀,一齐跪倒:“将军请自重,吾等还可重整军容,与萨长逆贼血战!”“你们不要阻拦!我愧对列祖列宗,理当剖腹以谢天下!”庆喜泪流满面,嘟嘟嚷嚷地说。过了一会儿,庆喜慢慢振作起来,道:“诸位言之有理,大坂城尚有万余兵马,应当跟萨长逆贼拼上一拼!”
  嘴上虽是这般说,到了夜幕降临,只听城外炮声大作,喊杀声阵阵,庆喜心里还是发慌,遂悄悄唤过数十名亲信,连夜逃出大坂,乘军舰仓皇逃回江户。次日,幕府军得知主帅已逃,顿时泄了气,树倒猢狲散,各自逃回本藩。
  2 月3 日,新政府宣布剥夺德川庆喜和会津藩主松平容保、桑名藩主松平定敬等27 人的官职,并宣布其军队为叛军,组织东征军讨伐。各国宣布中立,但是英、法却在暗中援助幕府。
  大久保等人上奏天皇:“庆喜贼徒逃窜江户,网罗奸党,蒙蔽百姓,犯上作乱。必得皇上亲征,才能号召天下共诛之讨之,由此也可使天下百姓明白,征讨庆喜为朝廷之公意,而非萨长藩士之私见。”天皇睦仁准奏,发布“亲征诏书”。3 月2 日任命炽仁亲王为东征大总督,亲授节刀、锦旗,寓意代天皇亲征。次日,5 万东征军兵分三路,浩浩荡荡开赴江户。沿途发布安民告示,称此次东征是为救万民涂炭之苦,宣布废除苛政,当年租税减半。东征军所到之处,百姓欢腾,万民雀跃,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东征军所向披靡,打垮幕府军重重防线,于4 月上旬将江户城团团包围。
  庆喜逃到江户后,幕臣分为主战派和恭顺派。主战派以小栗忠顺、榎本武扬和大鸟圭介等人为首,并有法国人在背后出谋划策,供应军火;恭顺派以胜海舟为首。连日来庆喜不断得到消息,今日是某大名归顺新政府,明天又是一些大名倒戈,其中不乏其所信赖的亲藩、谱代等大名。眼见东征军已兵临城下,总督府下令4 月7 日总攻江户城。庆喜更觉心烦意乱,手足无措。胜海舟乘机进言:“将军领地丰饶之处尽在关西,而今关西尽失,仅据关东,何以对抗政府?若仰仗英法等国,必须割地求援,即便侥幸能够战胜,徒留千古骂名。莫如恭顺于政府。一则可求政府宽大处理,二则可免遭外族入侵、国土分裂,三则使黎民免于战乱。”
  庆喜听从了胜海舟的意见,撤去小栗忠顺的职务,提拔胜海舟为陆军总裁,自己则幽居于江户上野的宽永寺,将和谈事宜全权交予胜海舟办理。4 月5 日,西乡与胜海舟在江户萨摩藩邸会见。西乡本来主张对庆喜严加惩治,令其切腹。后来相继接到胜海舟要求和谈的信件及家茂夫人和官(孝明天皇的妹妹)为庆喜求情的书信,便改变了主张,同意谈判。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西乡答应幕府在移交江户城及所有军舰、武器的条件下保留庆喜的生命。
  5 月8 日,江户和平开城。正当政府军庆贺胜利之时,德川庆喜身着布衣,脚踏草履,由几十名卫士跟随,被贬往水户。离开江户城,庆喜回头遥望先祖创业之地,不禁神色黯然,两串清泪悄然而下。
  庆喜虽然投降,下属部分幕府军仍负隅顽抗。大鸟圭介、榎本武扬分率陆、水两支残军逃往北海道;另有部分幕府残军留在江户,在上野宽永寺集结2 千余人,组成彰义队,拥立明治天皇的叔父轮王寺宫,与东征军对峙。西乡派大村益次郎率兵剿灭。大村命士兵用炮火将宽永寺夷为平地,仅用一天时间就彻底打垮彰义队,轮王寺宫仓皇投奔会津藩。
  东北地区经济较落后,思想观念保守,是对抗新政府的一块顽固阵地。
  会津藩是东北强藩,藩主松平容保是朝廷公布的主要“朝敌”之一。他一方面在本藩积极备战,另一方面联合奥羽越各藩,组成“奥羽越列藩同盟”,以抵抗政府军。从江户败退下来的幕府残军纷纷前来投靠,轮王寺宫被推举为盟主。
  7 月,政府军分三路直扑东北地区,中军驻扎在白河口,由板垣退助带领。盟军从7 月中旬起调集大量兵力攻打白河口,先后发动7 次进攻。板垣退助率军与之巧妙周旋,始终坚守着白河口,未让敌人夺去一寸土地。盟军在长达1 个多月的拉锯战中未取得重大战果,反而损耗了大量兵力。奥羽越诸藩相继爆发了农民起义,声援政府军。盟军腹背受敌,渐渐支持不住。9月中旬,政府军攻克北越,奥羽越同盟分崩离析。随后,政府军又集中兵力攻打会津藩的要塞重镇若松城。
  政府军将若松城邻近城镇一一攻破,从而对若松形成团团包围之势。松平容保带领3 千藩兵死守城池,拒不投降。可是,城内形势一天比一天糟糕。将近1 个月过去了,藩兵死伤大半。松平下令将城中的老人、妇女和儿童组织起来,帮助藩兵守城,于是成立了一支由十几岁的少年组成的“白虎队”。城外诸藩相继投降。城内粮草弹药耗尽,外援又接济不上,因饥饿死亡、病倒的人越来越多。看到城内满眼的残垣断壁、遍地的死尸饥民,松平容保感到仗是没法再打下去了。
  松平容保将仅存的几百名藩兵召集起来,宣布了准备投降的决定。众人默然,因为大家早已明白战局无法挽回。唯有“白虎队”的几名少年头领喊道:“不能投降!我们要对庆喜将军效忠到底!”
  “可是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城中老少都要受牵连。”
  “宁可玉碎,不为瓦全,死也不能投降!这不是一名武士应尽的本份吗?”
  松平不再与他们理论,次日开城投降。看着松平要率兵出降,“白虎队”的十几名少年拦在途中,要求再战。松平不予理睬,下令开城。那十几名少年竟然集体自焚,以示忠心。
  再说榎本武扬在江户开城时,率领幕府舰队的精锐部分逃走。10 月份到达仙台,正值奥羽越同盟土崩瓦解之时,便收容了大鸟圭介等残兵败将,率兵2700 多人继续北上。12 月到达北海道,打败了当地的政府守备军,占领了整个北海道。1869 年1 月建立了“虾夷共和国”,榎本任总裁。
  榎本在给政府的《请愿书》中声称,他开发北海道是为了给德川氏和其家臣谋一条生路。因为政府给德川氏70 万石的封赐不足以自给,请求让德川氏掌管北海道。实际上,他是想把北海道作为幕府东山再起的基地。政府方面自然没有上他的当,斥之为“海贼”,下令讨伐。
  政府军的舰队首先到达函馆。原驻函馆的政府军被榎本打败后潜伏在当地,四处游击。于是,政府军相互联系,约定一同里外夹击。榎本的舰队腹背受敌,败退至五稜郭。政府军将五稜郭团团包围。最终,“虾夷共和国”的总裁榎本武扬不得不宣布投降。至此,历经1 年多的战争以政府军的胜利而告终。1868 年正值农历戊辰年,史称此战为戊辰战争。
  正是:倒幕风云漫天涌,弄潮壮士逞英雄。
  戊辰炮火葬幕府,摧枯拉朽国运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颁誓文明治维新 派使节远涉重洋百业俱兴维新忙,奈何条约碍成长。
  朝堂重臣赴欧美,谁家肯将权益让?
  话说维新政府成立之初,炽仁亲王出任总裁,议定由纯仁亲王、前大纳言中山忠能、尾张藩主德川庆胜、土佐藩主山内容堂等几人担任,参与则由岩仓具视、大久保利通、由利公正等20 人担任。新班子成员庞杂,政见不一,等级身分不同。皇家的亲王位尊体贵,缺乏治国经验。高位的公卿大名等议定们惯于颐指气使,最关心维护其传统地位和既得利益,反对激烈的变革。倒是那班担任参与的低位公卿、下级藩士们力主改革,锐意求新,个个是沉浮宦海的风云儿,积累了不少内政外交的经验。凡维新新令莫不出自这些人的筹划,定国是、树方针则更是如此。
  且说1868 年1 月27 日,鸟羽、伏见之战打响,隆隆的枪炮之声传到京都城里。越前藩的参与由利公正立即上朝,参加例会。进得门来,见众参与早已到齐。主持会议的岩仓具视正在神情激动地传达战报,众参与亦面露兴奋之色。由利在越前藩以满腹经纶、善于理财闻名,边听众人议论战局,边在心里盘算战费如何筹措。等了一会儿,见岩仓话一停顿,忙插言:“岩仓公,战衅已开,战费如何筹集?”岩仓稍一愣神,回答道:“锦旗一挥,大义名分泾渭分明。我想那京坂富商们自然会解囊相助。”“听说三井、小野已决定向朝廷献金。”大久保补充道。“所以嘛,”岩仓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由利君尽请放宽心。”
  “岩仓公,那些豪商们都是生意场上的老手,颇善见风使舵。”由利道,“治国安邦必须有长远的方针大计,以争取天下人心。若朝野同心,举国一致,新政改革就势如破竹,也无须担心豪商们转向了。”由利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有些收不住了,随后问道:“岩仓公,不知您对治国大计有何考虑?”岩仓擅长应急,惯使幕后的权术,但缺乏政治远见。由利的突然发问使岩仓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对答。举座皆陷入沉默。毕竟是政界老手,岩仓眼睛转了转,一丝微笑露出嘴角,对由利说:“由利兄,确定立国方针确是当务之急。您老满腹经纶,就请您先拿个主意如何?”岩仓一语未了,众参与纷纷附和:“赞成!赞成!”由利欣然领命。
  例会开罢,由利一个人策马回府。夜灯下静坐,将脑海里翻腾的思绪一一理顺,便在茶几上展开张纸,挥笔写下5 条治国方针:1.遂庶民之志,欲使人心不倦;2.要使上下一心,盛行经纶;3.广求知识于世界,振兴皇国;4.贡士限期,以让贤才;5.万机决于公论,切勿论之以私。又给5 条方针起了名称,叫做“议事之体大意”。写毕,掷笔几上,兴奋得一夜未眠,不提。且说到了次日,参与们又开例会。此时,鸟羽、伏见之战初见分晓,幕府军必败无疑。众参与个个兴高采烈地高谈阔论。由利却一声不响地坐到参与福冈孝弟身旁,从怀中掏出“议事之体大意”手稿递给福冈,道:“福冈君,此乃我起草的5 条方针,请您过目修改。”“拜读,拜读。”福冈接了过去,“改日再与由利君商议。”
  福冈孝弟乃土佐藩出身的藩士,笃信议会政体的优越,从稳定政局考虑,主张公武一体,由强藩大名主持国政。因此,回到家中,大笔一挥,毫不客气地把由利手稿的名称改为“合盟”,即诸侯结盟之意。接着又把由利手稿的各条几乎改得面目全非:1.兴列侯会议,万机决于公论;2.官武一途以至庶民,各遂其志,务使人心不倦;3.上下一心,盛行经纶;4.征士限期,以让贤才;5.广求知识于世界,振兴皇国。由利手稿主张唤起庶民,共谋大业。福冈修改稿却强调保护大名的利益,故将召开列侯会议列在首位,限制朝廷直接选拔的征士的任职时间,多召用各藩大名推荐的贡士等。
  几天后,三职会议讨论5 条国是,亲王、大名议定们忍着性子听完宣讲,立即炸了窝:“让草民们各遂其志,不就乱套了吗?”“采用外国的体制,皇国的体统何在?”“胡闹!胡闹!列祖列圣的垂训万邦无比,求什么知识于世界?!”一通批评之后,5 条国是被否决,并束之高阁。众参与愤愤不平,却也无可奈何。
  却说戊辰战争进展顺利,京坂告捷,九州、四国平定,东征军浩浩荡荡杀向江户。一连串捷报传来,众参与扬眉吐气。原来诸路大军中,都是一班参与级的人物驰骋疆场,无一个大名出阵。大名们自觉气馁,便不得不顺应形势,悄悄退出政治舞台。到了这年3 月,维新政府中参与们执掌实权。眼见京坂地区时常发生与外国人的冲突,列强扬言要动用武力教训维新政府。横滨的一家外国报纸说得更明白:“让日本变成第二个印度!”再不昭示立国方针,大局危矣。于是,身为总裁顾问的木户孝允提出建议,以由利、福冈手稿为蓝本,重新拟定立国方针。朝中顽固派被排除,木户建议立即通过。那木户出身长州藩,是个皇权主义者。当下有人找出手稿,由木户带回家中动手修改起来。一起笔,他先把“合盟”勾掉,改为“五条誓文”;接着,去掉“列侯会议”,改为“1.广兴会议,万机决于公论”。定下这第一条后,又把第二、三条顺序颠倒过来,成了“2.上下一心,盛行经纶;3.官武一途以至庶民,各遂其志,务使人心不倦”。“贡士、征士条可尽删去。”木户自言自语道,“既然是立国方针,对外条目至少应有两条,方可大体得当。”凝神想了半天,近来接连发生的事件涌上心头,心想这种事情不能再发生,便提笔写下第四条:“破旧来之陋习,基于宇内通义”。“宇内通义”指的是国际法,当时也叫“万国公法”;“陋习”是指锁国、攘夷等陈旧手段。“嗯,这一破除,一遵循,大局可定。”木户暗暗高兴。“第五条可原文援用,只是5 条中有两个‘广’字,有些重复。”木户当即琢磨,“去掉这个‘广’字。”于是,第五条改为“求知识于世界,振兴皇国”。
  木户改毕,呈送总裁三条实美和岩仓具视。三条、岩仓阅后俱表示满意,只动笔改动一处,即把“宇内通义”改为“天地之公道”,其意不变,乃指“万国公法”。当时议决择日将其公布于众。
  1868 年4 月6 日,即东征大总督预定总攻江户城的前一天,年仅16 岁的天皇睦仁一早起来,在宫内近臣的服侍下穿戴整齐,准备出席发布《五条誓文》大典。毕竟久居深宫,年纪尚小,从未主持过如此盛大仪式,睦仁不由得有些紧张。近臣在一旁宽慰:“陛下不必担心,外面一切都由三条、岩仓、大久保等安排妥当,陛下只需按预定的程序去做就是。臣等会随时服侍陛下左右。”听了此番话,天皇稍松一口气。看时辰已到,定了定神,迈步走出内廷。公卿百官早已在外恭候。朝拜过后,天皇率领百官步入紫宸殿。殿内正中间,是布置好供奉列祖列宗神位的神龛。睦仁先拜上一拜,入旁侧的屏风内,在御座上落座。三条实美以下的百官分别跪坐其下。司仪一声喊:“时辰到!”三条出班面对神龛,先朗诵发布誓文的祝词,而后逐条宣读《五条誓文》。
  读罢誓文,三条接着代表天皇宣布:“兹欲行我国前所未有之变革,朕当身先率众誓于天地神明,以大定国是,力保万民之道。尔等亦须本此旨,同心努力!”群臣齐声答道:“臣等誓死遵循誓文,效忠吾皇!”随后,一一在誓文上签名画押。
  祭典举行完毕,当天下午,又以天皇名义发布《宣扬国威宸翰》,强调“雄飞世界”,“开拓万里波涛”,“扬国威于海外”,云云。政府将《誓文》、《宸翰》以天皇的名义发布天下,晓谕民众。各路大名、藩土、豪农豪商以及下层民众深为新政府励精图治、发奋图强的精神所折服,加之有万世一系的天皇为号召,于是新政府更为人心所向,原来举棋不定的中间势力纷纷归依。
  1868 年9 月,天皇下诏将江户改名为东京,国都就定在东京。10 月举行天皇即位大典,年号由“庆应”改为“明治”。“明治”二字取自《易经》上“圣人南面听天下,向明而治”句。公元1868 年即为明治元年。年底政府取得了戊辰战争的胜利。下一步则着手加强中央集权统治,让各藩奉还版籍,废藩置县,建立一君万民的体制。
  说话间到了1871 年11 月,1858 年与列强订立的《安政条约》已届期满。明治政府欲乘此机会修改不平等条约,光复国威。
  这一日,外务卿岩仓拿出外务省起草的修订条约报告书,摇头晃脑地读了起来:“旧幕府与各国缔结条约,乃苟且偷安之措置。时至今日,已与旧幕府时期处境不同,臣民无不感戴皇威,国家之开化亦日进一日,人心已非昔年之比。”“嗯,写得不错。”岩仓暗暗点头。众参议也听得入神。清了清嗓子,岩仓又接着读道:“我国应参之时势,忖之人情,断之公理,从而缔结与各国卓然并立且拥有权利之新条约。”“说得有理!”佐贺藩出身的大隈重信脱口叫了一声好。读罢外务省报告书,岩仓问道:“诸君,改订条约事关皇国声威,非同小可。正使、副使如何选定方好?”大隈重信站起来毛遂自荐,道:“岩仓公所言极是。修改条约的谈判必定十分棘手,不具备外交才能者,难当此任。”说罢,扫了在场众参议一眼。心中暗想:“论起外交才能来,当朝诸参议,哪个敢与我大隈相提并论?人家英国公使巴夏礼早就当面称赞我是日本第一外交家,这帮人还装着不知道,真是可气!”大隈等了半天,无人表示支持。原来,政府内部的萨长派藩阀与佐贺派藩阀大隈素来不和,不愿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大隈,让他出尽风头。
  见会议一时冷场,萨长派代表人物大久保与木户等人发表意见:“修改不平等条约事关重大,人选问题宜从长计议。况且外出谈判固然重要,但国内百废待兴,也要挑选得力的人选留守国内。”岩仓也讨厌大隈,立即表态支持:“这倒是个稳妥的意见,就这么办。大家先好好考虑一下派谁出使,派谁留守。”
  经过一番磋商安排,11 月20 日决定任命外务卿岩仓具视为使节团正使,参议木户孝允、大藏卿大久保利通、工部大辅伊藤博文、外务少辅山口尚芳4 人被任命为副使。大隈重信终究未能如愿,只好留下来同三条实美、西乡隆盛、后藤象二郎、板垣退助等作为留守政府的成员,继续内政改革。
  使节团出发的日子定在1871 年12 月23 日。行前太政大臣三条实美举行酒宴饯行,他捧起酒杯向岩仓等人致意:“君等此行关乎国家前途命运,我国将来能否雄飞海外,就看此行成功与否,望诸位不负重托。”岩仓等人将酒一饮而尽,道:“我等自当全力以赴,不辱使命。”当日上午,横滨港码头上,政府官员云集,欢送使节团出洋。岸边停靠着美国商船“亚美利加”号。随着高昂的汽笛声,轮船吐出一缕黑烟。船头太阳旗随风飘扬,旗下站立3 人,中间是身着朝服、足登皮鞋、满面肃穆的岩仓,一身洋装的大久保利通和木户孝允每人手中拿一顶黑呢礼帽分立左右。轮船渐渐离开港口,3人向岸边的人们频频招手告别。这艘船上除了使节团的48 人外,还有58 名出国留学的华族、士族子弟,其中包括5 名女留学生。不待轮船远去,站在岸边的西乡隆盛早已收起一脸笑意,冷冷地自言自语道:“这帮假洋鬼子总算走了。如果船沉大海,倒是日本之福哩。”随着改革的深入,当年倒幕的战友因政见分歧,已俨然仇敌了。
  再说那使节团经过数十日的长途颠簸,抵达旧金山之后又乘火车横穿美洲大陆,于1872 年2 月29 日到达华盛顿。美国总统格兰特与国务卿菲休举行宴会、舞会,热情接待使节团。在翩翩舞步、悠扬乐曲中,岩仓等几杯威士忌下肚,不禁兴奋起来,指望修订条约进展顺利。自3 月10 日起,双方举行会谈。当岩仓要求撤销领事裁判权、恢复关税自主时,菲休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像是计算岩仓的要求有几条,又像是在敲打着哪首舞曲的节拍。等岩仓一停嘴,菲休道:“大使先生,合众国希望在贵国继续保留法权和税权;另外,合众国要求贵国开放内地,完全取消输出税。”岩仓听到此,不由得心里暗骂:“真是得寸进尺,太不像话了。”“大使先生,”见岩仓有些走神,菲休提高嗓门说,“合众国政府向来允许我国人民言论自由、出版自由、信仰自由,我们希望能将这些自由施之于贵国人民!在新条约中必须写明这一点。”岩仓见菲休出言不逊,心中气恼,便板起面孔道:“我国政府自有相应法规保护天赐的思想自由,至于贵国务卿所说的这些有必要写进条约吗?”“既然贵国能保护思想自由,请拿出凭证来!”菲休不依不饶。首次会谈不欢而散。
  数日后,第二轮谈判刚开始,菲休劈头提出疑问:“总统格兰特先生拜读了大使先生带来的国书,认为国书中并未授予岩仓先生为谈判修改条约特命全权大使。因此,除非贵国政府提供改约谈判的全权委任状,本人方可继续与您谈判。否则,恕不奉陪。”言毕,站起来扬长而去。岩仓见状,气得浑身发抖。回到公使馆,岩仓等连夜计议,只好派大久保、伊藤回国领取全权委任状。这一来一往,白白在美国耽搁了3 个来月。真是兴冲冲而来改条约,最后无果而终。8 月7 日,使节团离开波士顿港转向欧洲。
  英国伦敦是使节团出访的第二站。修改条约在美国碰了壁,岩仓便不想在访问欧洲时再碰壁,使节团变为考察为主。但事情偏不凑巧,维多利亚女王外出避暑,使节团只好在伦敦等待女王回宫。在伦敦闲居无事,使节团便四处走走,了解当地的文物制度,风土人情。
  一日,大久保利通建议道:“一来伦敦便看到这里黑烟滚滚,工厂林立。英国与我国同为岛国,却有‘世界工厂’之称,何不去参观这里的工厂?”众人赞同,将这一想法告知英国当局。对方欣然同意,挑了几家大工厂带他们去参观。看到宽敞的厂房内机器轰鸣,来自国外的原料与销往世界各地的产品堆积如山,使节团的成员不禁为之目眩神迷。一行人参观了伦敦的工厂后,又取道北上,访问了英国著名的工业中心伯明翰、曼彻斯特等城市。除工厂外,他们还参观了官厅、兵营、法院、监狱、医院、学校、博物馆、美术馆。各省随行的随员们对口调查,细心研究,收获倒也不少。
  参观考察途中,大久保利通大为感慨道:“英国本为蕞尔小国,却因拥有这些神奇的工厂而富甲天下,称霸世界。看来殖产兴业应为我国当务之急,政府应鼓励人民从事工商。国家富强了,改订条约才有希望,总有我们对他们趾高气扬的一天!”岩仓听罢,连连点头。“不仅要兴办企业,政规法典是一国之基轴。《五条誓文》虽为我国制定了施政之方向,但毕竟还失之粗略。我等还应悉心考察列国之宪法政治、议会制度,回国才能制订出具体、完善的律法。”木户孝允补充道。他是《五条誓文》的拟订者,一直致力于寻求符合国情的政治制度。
  1872 年11 月,岩仓一行抵达巴黎,受到镇压巴黎公社后当上总统的梯也尔的接见。性喜专权的大久保对自由、平等毫无兴趣,却对屠夫梯也尔的国内镇压手段十分欣赏。会见之后,大久保在日记中写道:“来巴黎最受感动者,不是第三共和国的自由,而是梯也尔总统的果断、专制,真不愧为大豪杰!”1873 年2 月,岩仓一行人又先后访问了比利时、荷兰。
  1873 年的3 月份,使节团到达德国。德国首相俾斯麦在柏林大摆筵席招待他们。宴会当中,俾斯麦对当前的国际形势及德国的处境大发议论:“现在各国都在唱睦邻友好的高调,其实都是作表面文章。什么是公理?强权就是公理!虽说有公法,但大家都是与己有利就搬出公德,与己无利则束之高阁。国家要想在国际上获得发言权,就得先强大自身。普鲁士原来也是软弱受欺,后来我们励精图治,壮大军队,现在论国力一点都不比老牌的英法差。”使节团听后纷纷点头称是,觉得他说的头头是道,正点中他们此番修改条约连遭拒绝的委屈。木户孝允尤其对俾斯麦建立的集权政治大为赞赏,认为日本尚处于民智未开的阶段,与德国情况类似,国家大政应该仰仗君主之英断。一行人正处于会见俾斯麦后的兴奋中,忽然收到东京急电;“务请大久保、木户副使紧急回国。”电报署名者是太政大臣三条实美。大久保是个急性子,随即从柏林出发回国。木户讨厌咋咋呼呼的大久保,不愿同行,继续随岩仓访问。随后,一行人登上东去俄国的列车。一日拂晓,使节们仍在甜美的梦乡之中,列车缓缓入站,站台上传来一阵幽怨悲怆的笛声,如泣如诉,由远及近。木户孝允从梦中惊醒,起身拉开车窗向外张望。列车已开入波兰境内。只见破旧肮脏的站台之上,一位衣衫褴楼的波兰老者在吹奏短笛,他脚边放着一只铁罐。旅客从他身边匆匆走过,大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还有两个满面污垢的小孩在旅客中跑来跑去,讨要钱物。偶有旅客被纠缠不过,扔下一些零钱,小孩便如获至宝似的连连感谢。见此情景,木户孝允悲凉之感油然而生,想那波兰也有盛大辉煌之时,后来屡遭瓜分,破败到如此景象。可见无论东、西方,无论国家大小,能制订正确的法律制度,国家就可昌盛,否则只有遭受他国凌辱。
  使节团总共访问了欧美12 个国家,历时l 年零10 个月。修改不平等条约的目的虽未达到,但此行却使岩仓、大久保等人大开眼界,回国后极想有一番作为。
  正是:为改旧约涉重洋,冷脸遭拒枉奔忙,富强之道体验多,回帆东瀛竞雄长。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论征韩政府分裂 前三杰一时俱逝改朝换代风云猛,三杰佼佼应运生。
  当年倒幕共生死,及到维新泾渭明。
  话说岩仓使节团一行在欧美诸国考察文物制度,拜会政要,马不停蹄。
  这边东京城里的留守政府也未清闲,诸项改革全面开花。其中,最重要的改革当属1872 年2 月撤销兵部省,分设陆军、海军省;8 月制定《学制》,推行法国式的大、中、小学区制,建立欧美教育新体制;11 月公布《国立银行条例》,统一金融制度;又改用国际公历,将当年的12 月3 日转换为1873年1 月1 日。1873 年再接再励,1 月颁《征兵令》,废除武士垄断军事的特权,国民皆兵,应征报国;2 月撤销《禁教布告》,允许天主教自由布教;7月公布《地税改革条例》,一举废除领主封建土地所有制,丈量土地,计算地价,发给土地拥有者地券,征收为地价3%的货币地税。与此同时,西乡隆盛还搞起宫中改革,大量裁减旧公卿和女官;派心腹武士或擅长剑术的新田村八、山冈铁太郎等,对文弱的少年天皇睦仁实行刚健的武士教育,训练他掌握击剑、马术、角斗等武技,又请硕儒元田永孚等任天皇侍讲,灌输君臣名分伦理和治国之道。朝里朝外,新令迭出。西乡隆盛、板垣退助、后藤象二郎、江藤新平等留守政府的参议们自是兴高采烈,十分得意。
  坐镇太政官署的太政大臣三条实美心中焦急,暗想道:“使节团出访前,岩仓等外游派与西乡等留守派曾相互约定,国内凡重大改革须及早通报,彼此协调。可西乡这帮人只管掌权行令,不把本大臣放在眼里。再这么搞下去,岂不把维新政府变成了西乡政府?”及至想到西乡的宫中改革,更是连连叹息:“圣上正值年少,尚武好动。那西乡投圣上之好,终日里不离左右。皇恩浩荡,可别只偏向西乡,这样下去,如何是好?”思来想去,便给岩仓使节团拍了份急电,要岩仓速派大久保利通、本户孝允两副使提前回国。
  外面世界很精采,家里边也是戏中有戏,好戏连台。岩仓颇理解三条的心事,大久保、本户更是心领神会。3 人计议一番。1873 年5 月,大久保先期回国。两个月后,木户也乘船归来。三条见身边平添两员政坛虎将,心中稍安,可还是觉得势孤力薄,还不到与留守派较量的时候。西乡等闻听大久保、木户已回国,便想先把他们拉过来。于是找到大久保,给他个参议干干。大久保脑袋一拨浪,道:“同级授官不大合适,等以后再说吧。”这“以后”,就是岩仓使节团全员归国的时候。大久保还颇得意地称之为“秋风白云时节”。
  且说到了这年9 月13 日,遣欧大使岩仓具视率全国平安归来。顾不上旅途劳顿,外游派急忙就政府各重大决策交换意见。大久保一脸焦急道:“留守派这一年多搞了不少名堂,军权、政权、财权都控制起来了。”“是呵,”三条补充道,“西乡他们在8 月3 日向太政官署提出征韩的意见书,说是朝鲜国王拒绝接受咱们的国书,因此应当兴师问罪,征伐朝鲜。”“讨伐朝鲜,光耀皇威本来无可厚非,”早在1868 年就提议为丰臣秀吉树碑、鼓吹向海外扩张的木户开了腔,“问题是西乡主张征韩,其意不在用兵朝鲜,在于借机把持外交权。”“言之有理。”三条点头道,“所以,8 月17 日那帮人决定派西乡以特使身分问罪朝鲜。这样一来,西乡不就成了外交总代表了吗?”“后来呢?”半天一直不吭声的岩仓问道。“我让他们先别发表,等岩仓公回来再发表不迟。”“唔,这样做甚为妥当。咱们好好商量一下关于特使人选问题。”岩仓建议。于是,外游派们连夜讨论对策,不提。
  一个月后的10 月14 日,政府举行会议讨论赴朝使节人选。两天前荣任参议的大久保,摩拳擦掌地走进会场。待三条宣布会议开始,大久保立即抢先发言道:“诸位,派遣使节是征韩的第一步。何人出任使节,有待重新商议。”
  西乡一听就不耐烦,眼睛一瞪,大声说道:“有什么必要再议?两个月前已经确定人选了嘛!”
  “陆军大将,您甭着急。”大久保叫着西乡的官街道,“基于下述7 点理由,目前不宜出兵。这第一,维新开始时日不长,政府的根基尚不牢固,百姓骚乱时有发生,内部不稳,何言对外用兵?第二,财政有赤字,纸币发行过多,此时用兵岂非雪上加霜?第三,百业待兴,非一朝一夕而能收其功效,若对外用兵,政府创办的事业必半途而废。第四,目前贸易入超,战事一起须进口船舰、枪炮、弹药、军服,入超进而增加,国内进而疲惫不堪。第五,北方俄国为心腹大患,与朝鲜交战,只能使俄国坐收渔人之利。第六,当今世界强国是英国,它是日本的债权国,若战争造成国库空虚而无力偿还债务,谁敢保证英国不会乘机干涉我国内政?第七??”
  “别那么罗嗦,说得简明扼要一些嘛!”西乡冲大久保直翻白眼,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大久保的话。
  “急什么?让大久保参议把话说完。”岩仓冷冷地插话。
  见岩仓侧援,大久保更加起劲,道:“第七,我国与欧美各国订立的条约是不平等的条约,英法两国的军队驻扎在横滨,我国几乎是它们的属国,因此,首先应修改不平等条约!”
  不平等条约是压在日本朝野心头的巨石,大久保说到心痛处,在座的人无不动容。西乡的怒气似乎也减退了一些,阴沉着脸,一声不响。大久保接着道:“总之,早日振兴国内产业,增加出口,讲求富强之道,偿还债务,一句话,内治优先,此乃如今的当务之急!”
  木户见大久保不再说话,接着发言:“大久保参议讲得有道理。要说治国方略,再没有比内治更紧急之事;要说义务,没有比保护库页岛侨民更优先的义务。内治第一,不容置疑。”木户讲话,历来是要言不繁。岩仓立即接口道:“诸位,此次欧美之行,亲身感受欧美诸国政府有权威,军队、警察强有力,产业十分发达。因此,我国应首先充实整备国内,做到富国强兵!”外游派们接二连三地论证内治第一,人人说得理由充足。主张征韩的留守派见西乡不再作声,也就鼓不起劲头来说些什么,赴朝使节的人选遂未确定下来。
  次日,太政官署里继续昨天的会议。西乡称病不出。板垣、后藤等留守派在这次会议上展开反攻。板垣原为土佐藩人,对萨、长藩的大久保、木户与岩仓沆瀣一气,搞中央官僚集权的一套作法不满。他在发言中摆出为民请命的姿态,道:“维新以来,士族出力最大,利益损失也最大,从何处可得补偿?唯有外战。士族们是国家的精英力量,目前心怀不满。”“是呵。”后藤插话道,“所以称其为不平士族嘛。”板垣一点头,继续说道:“因此,将期待内乱之心,移至国外,这才是兴国的长远策略。”
  外务省事务总裁副岛种臣是西乡看得上的人,也刚刚被提拔为参议,他见西乡未出席会议,觉得更应该在这种场合替西乡讲话,以报知遇之恩,便道:“任命西乡大将军为赴朝使节一事,政府已有决议,且早就传了出去,现在突然改动,必使外国人见笑。”众人不语。“何况,”外务总裁话锋一转,对内务高谈阔论起来,“诸位,西乡大将是近卫都督,近卫军乃宫禁卫队。因此,西乡大将的进退关系重大,请三思而后行。”
  副岛的一席话,深深触动了太政官三条实美。会议中间休息时,三条把岩仓拉到一旁,悄悄道:“岩仓公,副岛参议的话颇有弦外之音,不得不给予考虑。”岩仓不语。三条又道:“西乡的进退的确关系重大。为防止士兵骚乱,稳定大局,看来只得按西乡的要求办了。如何?”岩仓还是不说话。三条以为岩仓已默认,复会后,宣布仍任西乡为使节。在场的大久保、木户等面露惊讶不满之色,但见太政大臣已发话,也不便当场发作,便悻悻而去,直奔岩仓家密议,不提。
  16 日,三条正在太政官署办公,大久保走了进来,双手递过辞职书,丢下句“不胜愤慨”,扭头便走。三条正在喊住他,木户及参议大限重信、大木乔任等鱼贯而入,也来呈交辞职书。“诸位参议,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呢?”三条急得团团转。
  17 日是太政官会议确定使节人选并上报天皇批准的日子。一大早,岩仓就送来请假报告,说是“经过反复思考,若按照您昨日的意思办,天下大事会矣。且恰值患病,无法出席会议,特此请假”。三条无奈,只好去主持只有西乡征韩派一派出席的会议。这一次西乡气色很好,提高嗓门催促三条赶快上奏天皇。“再等等看嘛。”三条低声求道。“等什么?顶多等到明天!”西乡的眼睛瞪得如同两个鸡蛋般大。当天夜里,三条在家中好不懊恼烦闷,心想:“这个太政大臣实在当得窝囊,净在这儿活受夹板气!”一着急,便病倒在床。
  大久保这边加紧活动,19 日唤来心腹黑田清隆,如此这般地附耳嘱咐一番后,道:“挽回大局的秘策,在此一举。”黑田领命,立即找到宫内少辅吉井友实,传述大久保的秘策,请他伺机行事。吉井连连说:“明白了。”20 日,天皇突然出宫,驾临三条宅,病榻前探视。随后,车驾转至岩仓家,看望自称有病的岩仓,并当面任命岩仓为代理太政大臣。岩仓百病俱消,欣然受命,心中暗暗称赞大久保真有办法。接着,岩仓又秘访宫内卿德大寺实则,说是有事相求,务必多多关照,云云。
  西乡听说岩仓当上代理太政大臣,便在22 日叫上板垣、副岛、江藤几个参议,结伙来岩仓家,促其将任命西乡为赴朝使节的决定上奏天皇。几个人一齐陈词道:“岩仓公既然是代理太政大臣,就应当尽快将前任大臣的裁决照实地上奏圣上!”岩仓等他们安静下来后,放下手中茶杯,断然道:“本大臣与三条公不同,有自己的主见,诸位无须多言。”说罢,微微一点头,站起身来道:“公务在身,恕不奉陪。”一扭身进了内室。西乡等楞了半天,便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23 日,岩仓拜见天皇,讲了一番反对西乡出使朝鲜的理由。德大寺幕后工作显现效果,天皇采纳了岩仓的意见。24 日,天皇下诏书,裁定无限期推迟向朝鲜派遣使节。征韩论之争以岩仓、大久保们的胜利告终。西乡、板垣等哪里吞得下这口恶气,便纷纷挂印而去。先是西乡在24 日辞掉参议、近卫都督之职,带领一班心腹爱将桐野利秋、篠原国干等返回鹿儿岛县,办私人军事学校,准备动武。接着,25 日板垣、后藤、江藤副岛诸参议也辞职回乡,策划反政府活动。至此,维新政府诸参议便分裂为当朝派和在野派。两派形同水火,掀起政坛风波。
  且说1873 年10 月大久保与岩仓赶走西乡后,便重新安排各省(部)最高行政长官的交椅,将本派干将一一提拔上来,让伊藤博文当上工部卿,大限重信当上大藏卿,大本乔任当上司法卿,寺岛宗则当上外务卿。大久保自己则在11 月29 日新设内务省,出任首任内务卿。这内务省非同寻常,主管国内治安、户口调查、产业劝奖、地方警备等事务。内务卿直接对天皇负责,天皇的大赦恩典也由其奉旨实行。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大久保以伊藤、大隈为左膀右臂,开办各类模范工场、农场,搞起了引进欧美近代工业、农业的殖产兴业运动。一时间,倒也是全面开花,轰轰烈烈。大久保又在1874年1 月15 日设立东京警视厅(归内务省管辖),选拔亲信川路利良任大警视。这样一来,上有天皇庇护,下有诸省卿协助,大久保把持了实权,便以“东洋俾斯麦”自居,一心要把日本建设成“黄皮肤的英吉利”。
  书言简短。1874 年1 月17 日,刚刚成立爱国公党的板垣、后藤、副岛、江藤等下野参议,联合前东京府知事由利公正和刚从英国留学归来的古泽滋、小室信夫等,向太政官左院提交《设立民选议院建议书》。民选议院即国会。板垣等主张开设国会,广开言路,纠正政府当局的独断专行。左院拒绝受理。18 日,一个好事的英国人布拉克却在其发行的报纸《日新真事志》上全文发表了建议书,顿时轰动全国。
  这几天,大久保正忙着下令追捕14 日在赤板口袭击右大臣岩仓的凶手。
  听说板垣等提出个什么建议,便找来建议书观看。待看到板垣等指责“方今政权所归,上不在帝室,下不在人民,而独归有司”等字句,心中光火道:“这不是挑拨离间吗?”再看到板垣攻击政府“政令百端朝令夕改,政刑出于心情,赏罚出于爱憎”时,勃然大怒道:“危言耸听,用心险恶!看我找到机会,收拾这些清谈客。”
  机会果然来了。2 月1 日,江藤新平在佐贺领着一帮不平士族发动叛乱,占领县厅并扬言要与鹿儿岛的西乡联合起来,推翻大久保的政府。岩仓等立即命令熊本镇台出兵镇压。2 月14 日,大久保亲临佐贺督战,血战十数日,将叛军打散。后来,又将江藤等为首的叛乱分子抓获,枭首示众,以泄心头之恨并杀鸡给猴看。“哼,谁敢向本政府挑战,动刀兵,江藤就是他们的下场!”大久保恨恨地想。
  然而,国内局势日趋不稳。各地农民反征兵、反地税改革的骚动此起彼伏;西乡在鹿儿岛扩充私兵,把那里弄成了水泼不进的“西乡王国”;板垣在土佐又搞出个立志社,更加起劲地攻击“有司专制”,大声倡导自由民权,影响越来越大。“这可如何是好?”大久保捋着那部大胡子,焦虑不安。“有了!”他忽地拍拍脑门,自嘲道,“怎么都急糊涂了。眼下就有个好题目可做,弄好了,岂不可将内乱之心移向海外?出兵征伐台湾嘛。”原来,1871年11 月,琉球船民遇风暴飘流至台湾,被高山族岛民误杀。1872 年3 月,外务卿副岛种臣去北京交换《日清修好条规》的批准书,同时与总理衙门大臣毛昶熙交涉琉球船民遇害事件。毛昶熙糊里糊涂地将台湾称为“生番之地”,说岛民乃“化外之民”,想一推了事。不想日本政府听者有心,蓄意伺机侵略台湾。算来已过了两年,大久保内治遇到难题,遂想用外征转移国内的视线。
  5 月2 日,陆军中将西乡从道领兵3000 出征台湾。岂料高山族不畏强暴,只管开展山地游击战,与日军周旋。侵台日军水土不服,疫病流行,士气低落。交战两个月,不分胜负。福建水师5000 援兵,整队待发。大久保接到种种不利的军情报告,正愁苦不堪。不想因政见分歧而日益生疏的木户以侵台时宜不当为理由,辞职回者家山口县赋闲。大久保急了眼,只好在8 月以全权办理大臣的身分到北京与恭亲王交涉,欲借助英美列强施压,搞个讹诈外交,摆脱窘境。谁知清廷如此昏聩无能,办事大臣李鸿章一味姑息。10 月底竟与大久保订立《中日台湾事件专约》,承认日军侵台是“保民义举”,为1879 年日本吞并琉球、置县冲绳埋下伏笔;又以抚恤遇害者家属及收购日军兵营为由,支付白银50 万两。大久保在北京出尽风头,得意洋洋回国,不提。转过年来,大久保三番五次跑到神户、大阪,好歹说服木户返京共事,又以实施政治改革为诱饵,使板垣脱离民权运动,重任参议。待政府阵脚稳固,便一面设立元老院、大审院、地方官会议,摆出渐次确立立宪政体的姿态,完备法制;一面加紧取消武士家禄的改革,并颁布《谗谤律》、《报刊条例》,钳制言论。他两手并用,以对付民权派和不平士族;同时以种种举措增强政府权威,加快殖产兴业的步伐,一时颇有声势。
  1876 年3 月,政府公布《废刀令》,禁止除军人、警官以外的士族佩带刀剑。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前些年还腰插双刀、傲视农工商的士族们,现在被取消特权与荣誉的象征物日本刀,气不打一处来,怨气冲天,议论纷纷:“6 年前把咱们划归士族,不让称武士,搞什么四民平等,真真气煞我也!”“是呵,和那班只知柴米油盐、铜臭气冲天的农工商为伍,实在是耻辱!”“对呀,那时还有双刀在身,总还有个区分;现在不让带刀,这不是要咱兄弟们的命吗?”“禽兽尚有利爪以自卫,堂堂武士连禽兽都不如吗?”未容众士族平静下来,8 月大久保政府又颁布《金禄公债券发行条例》,一次性发给金禄公债券,彻底废除士族的家禄。32 万士族平均每人得到400 元的公债券,份额不高。加之许多士族不善经营,游手好闲惯了,吃不得务农经商之苦,便纷纷将公债券抵押给高利贷者,换成现金消费。没几天,就囊中空空,只好去当兵、当警察,或到工厂做工,或到小学校教书,生活更加清苦。“不给活路,咱们反了吧!”不平士族们愈感不平,便结伙叛乱。1876 年10月,前兵部大辅、参议前原一诚在山口县作乱,太田黑伴雄领着号称敬神党的神风队在熊本县扯旗造反,公村百八郎、宫崎本之助在福冈秋月举行叛乱,把个西南日本闹得烽烟四处,警报频传。大久保政府毫不手软,调动广岛、熊本、小仓镇台之兵,分路围剿镇压,将为首的前原、太田、公村等全部抓获,枭首示众,不提。
  且说下野回鹿儿岛的西乡隆盛,虽整日里牵着一条狗游猎隐居,十分悠闲,但对国内局势的变化却密切关注。3 年前愤而辞职返乡后,西乡在鹿儿岛创办以“敬天爱民”为校训的私立军校,派篠原国干主持铳队学校,村田新八主持炮队学校;又在县内各乡分设136 个分校,招收士族子弟入学,委任原近卫军140 余名军官担任教官,将鹿儿岛搞成随时向政府发难的大兵营。
  大久保对“西乡王国”的举动放心不下。平定10 月发生的叛乱后,便让川路利良派鹿儿岛籍的警官中原尚雄等10 余人,以回乡探亲为名,刺探情报,暗中策反,并伺机刺杀西乡。那知“西乡王国”组织稳固,中原等人的活动受到严密监视。大久保政府又出新招儿,于1877 年1 月由陆军省出面,将存放在鹿儿岛军火库的枪炮弹药用船运往大阪,向西乡挑战。这班血气方刚、好勇狠斗的军校生哪里看得透大久保政府的预谋,便不管不顾地哄抢军火库,占领火药局和造舰队,又逮捕了中原一伙儿。几顿鞭子打下去,中原供出暗杀西乡的计划,学生们哇哇大叫:“反了!反了!”
  西乡明知以九州一隅之兵对抗6 镇台的10 余万近代化陆军兵团,不啻以卵击石,但心中恼恨大久保阴暗无情,步步紧逼,又经不起桐野、篠原、村田等一班兄弟们的鼓动,便在2 月12 日兴兵造反,讨伐大久保政府,点燃了西南战争之火。15 日,西乡扯起“新政大总督征伐大元帅西乡吉之助”的大旗,领1.5 万名子弟兵,杀向熊本城。各地不平士族闻风前来投奔,西乡军激增到4.2 万余名。
  大久保政府立即将西乡叛乱的消息上奏天皇。19 日,天皇降诏,命讨伐“叛迹昭然”的西乡。20 日,征讨总督炽仁亲王、征讨参军陆军中将山县有朋与海军中将川村纯义等,率陆军4 万,军舰11 艘,离东京西进福冈,安营扎寨,迎击西乡军。2 月21 日,西乡军北进至熊本城外。守军在镇台长官谷干城指挥下,将西乡军引吸在坚城四周,鏖战不休。3 月3 日,篠原国干战死。3 月8 日,陆军中将黑田清隆率军舰8 艘,南下鹿儿岛,切断西乡军后路。4 月14 日,政府军破西乡军包围圈,解熊本城之围并向南进攻。川村再率一支人马绕到西乡军后方,攻击鹿儿岛。政府军接连得到新组建旅团的增援,迫使西乡军向南败退。8 月16 日,两军决战于延冈,西乡军死的死,降的降。17 日夜,西乡仅率桐野利秋等几名爱将和数百名亲兵突破包围,连夜逃回鹿儿岛城山。政府军人不离鞍,马不停蹄,将城山团团包围,于9 月24日发起总攻。西乡腿部中弹,爬到岩崎谷剖腹自杀,时年50 岁。桐野等全部战死。铁血宰相大久保几倾全国之兵粉碎了西乡发动的最大的一次士族叛乱,稳定了国内政局。此战期间,维新前三杰之一的西乡败死;另一杰木户孝允在5 月25 日也病亡于东京,时年44 岁。1878 年5 月14 日,大久保只身乘马车上班途中,在东京纪井坂被石川县不平士族岛田一郎等6 人刺杀身亡,时年49 岁。前后不到一年,维新前三杰俱成了西土仙客。
  正是:三杰当年享美名,分道扬镳动刀兵。
  业绩煌煌成往事,贬扬功过后人评。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收民心车驾巡幸 颁宪法天皇钦定车辚辚兮马萧萧,睦仁出巡遍列岛。
  草民何时沾恩典,万岁万岁欢声高。
  话说1878 年5 月14 日这天,天皇睦仁正在宫中听侍讲元田永孚讲解《论语》,宫内卿德大寺实则匆匆赶来,上气不接下气道:“陛下,大久保内务卿遇刺身亡!”
  “什么?再说一遍。”睦仁正在研读《论语》的深奥含义,一时没听清楚德大寺在嘟囔些什么。“陛下,大久保内务卿会太政官署途中遇刺身亡。”德大寺喘息已定,放慢了语调道。睦仁一脸悲戚道:“可惜了,不到50 岁的年纪。”元田小心地问道:“陛下,还接着读吗?”“罢了,罢了。朕已无心思再读再想了。”睦仁闭目哀叹,声音有些颤抖。
  元田退出御书房,悄悄找到土佐出身的侍补佐佐木高行,两个人放低声音,商量起来。元田道:“大久保君不幸遇难,政府失掉铁腕人物,大局如何把握?”佐佐木并不着慌,慢慢道:“事局艰难,何况国内正风行神武以来闻所未闻的什么民权论,言辄设立国会,令人烦恼!”“那如何是好?”元田问。“圣上已25 岁,这些年一直在研读为君之道,大有长进。”佐佐木道。“然也,然也。”元田恍然大悟,“请圣上亲政,此其时矣。”硕儒元田只要逮住机会,总忘不了之乎者也一番。随后,两人交头接耳,紧急磋商,不提。
  5 月16 日按照事前的商定,几位侍补一齐进宫朝见睦仁,建议天皇亲政。高崎正风仍沉浸在对大久保的追忆中,道:“大久保公时时将培育陛下圣德之事记挂心头,遭难的前一日,还来我家谈起这件事。”言罢,眼圈有些发红。
  佐佐木斜扫了高崎一眼,心想:“大久保,大久保,没完没了吗?”抬头看着睦仁,道:“刺客岛田身带《斩奸状》一份,上面说‘当今政治并非出自天皇陛下本意,也未表达一般人民的公议,而是身居要位的少数高官,为私心私欲而行专制政治’。因此,陛下若继续将政治委托给二三个大臣,此类事件还会发生。”
  米田虎雄心直口快,接着道:“如果陛下能像每天训练马术那样关心国政,哪里会有人再指责什么二三个大臣专制的事呢?”
  睦仁已在宫中苦读10 年,正渴望有机会一展抱负,听众侍补纷纷吁请天皇亲政,正中下怀,遂道:“诸卿所言极是,今后朕一定关注、过问政治。”众侍补齐声答道:“吾皇圣明。”
  且不说天皇的近臣们鼓动睦仁亲政,就是太政大臣三条实美和右大臣岩仓具视等,也看出大久保之后,伊藤博文和大限重信互不服气,暗斗明争愈演愈烈。为防止政府分裂,压制民权派和减缓平民的不满情绪,只有求助皇权皇威,协调矛盾,镇抚国内。因此,也急切赞同天皇亲政。
  1878 年,睦仁亲政。其第一个政治行动,就是敌视并压制自由民权运动。经过三条、岩仓、佐左木、德大寺们精心策划,决定再次让天皇走出深宫,到民权运动开展最活跃的地区巡幸,以与民权派争夺民心,实施釜底抽薪策略。
  巡幸前一周,睦仁正在赤坂的临时皇居中查看关东地区的地图,可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心中不安。此时,窗外突然传来轰然作响的爆炸声。睦仁正在纳闷,近卫长跑来报告:“陛下,驻守竹桥的近卫炮兵部队兵变!”
  原来,近卫炮兵第一大队的260 余名士兵怨恨政府削减兵饷,又不兑现对西南战争有功人员奖赏的诺言,于8 月23 日在士兵三添卯之助、小岛万吉率领下,发动兵变。士兵们杀死队长,架起大炮轰击大藏卿大隈重信的官邸,还准备攻打赤坂临时皇居,捕杀各大臣。陆军卿山县立即调集近卫步兵,当天平息兵变。24 日,陆军军事法廷开始审问,处死兵变者53 人,其余203人分别判处流放或徒刑。事件过后,山县发布《军人训诫》,禁止官兵参与政治,强调军人必须“效忠天皇大元帅,报效国家”,以源出武士道的“忠实”、“勇敢”、“服从”为军人三德。1882 年1 月睦仁亲自颁布《军人敕谕》,规定“尽忠节”、“正礼仪”、“尚武勇”、“重信义”、“行质朴”为军人“五大精神”,官兵须一体奉行,充当“大元帅”的忠实爪牙,等等。从此,武士道精神逐步成为帝国军人的行为规范和对外侵略的精神支柱。且说竹桥兵变被迅速镇压后,天皇为稳定政局,收抚民心,决定按预定日期出行。1878 年8 月30 日上午8 时,赤坂临时皇居的大门被打开,36 位骑兵簇拥着天皇旗跃马奔出,“得得得”的马蹄声响成一片。稍后,344 名警察部队一溜小跑,跟了上来。接着,十几名头戴羽毛装饰的黑军帽的近卫骑兵骑马蜂拥而出。其后面,便是两匹马拉着的天皇乘舆,两侧和车后各有4 名侍补骑马随行。再往后,是右大臣岩仓、首席参议兼大藏卿大隈、参议兼工部卿井上馨、宫内卿德大寺、宫内大书记官山冈铁太郎等大臣合乘的4轮马车。大臣马车后面,是大警视川路及各省大辅、少辅的马队。一大队骑兵士官、军号手和手执旗帜的骑兵殿后。顿时,号角长鸣,尘土飞扬,800余人的天皇巡幸大行列,向北驰去。当日,驻辇浦和。至11 月9 日还都,先后巡幸了埼玉、长野、群马、新潟、富山、福井、滋贺、石川、岐阜、爱知、静冈、神奈川等县和京都府。
  一路上,昼行夜宿,难免颠簸之苦。但看到车窗外一群群手舞太阳旗的中小学生,听到“天皇陛下万岁!”的欢呼声,想起府县知事带队,地方驻军、富绅躬身恭迎圣驾,不少老农僻地叩首,并把车轮辗过的砂土当成吉祥物取走供奉等场面,睦仁顿感心宽气爽。举目观看供奉在乘舆上方神龛中的“神器”玉玺,暗想道:“朕毕竟是天下之主,何畏那帮民权派小泥鳅的兴风作浪!”每至一地驻辇安歇时,他便愈加注意接见当地军政长官、富商、地主、教师、警察、神官、憎侣等有势力、有影响的人物,褒奖节妇孝子、宿儒旧臣,赠赐各种纪念品,展示“皇恩浩荡”无处不在。这次北陆、东海道巡幸计72 天,还宫时已是初冬季节,虽冷风袭人,但天皇的心头热乎乎的。此后,天皇又分别在1880、1881、1885 年先后巡幸中央道、东北与北海道、山阳道等地区,跑遍了大半个日本。这些大规模的巡幸,皆集中在自由民权运动的高涨时期,其用意,不言自明。
  巡幸收到明显的收揽民心的效果,睦仁当然心中满意。众侍讲、侍补们如群星捧月般地夸赞“贤明天子”的圣德,更让年轻的天皇神采飞扬。一日,君臣漫谈天下事,睦仁发问:“那民权派不依不饶地只管在那里鼓噪民权、人权、议会,依据何在?朕在诸子百家的古典中,看不到这些时髦的词儿嘛。”众侍补七嘴八舌地议论道:“还不都是些违背圣人明训的洋玩艺儿?什么法国卢梭的天赋人权论??”“还有英国斯宾塞、穆勒的功利主义、自由主义!”“还有美国的人道主义!”
  “陛下,”一副老夫子模样的元田永孚开了腔,“还不是福泽谕吉一班人闹腾的?写什么《劝学篇》、《文明论概略》,说什么‘天不生人上之人,也不生人下之人’,弄得年轻人都不读《四书》、《五经》了!洋风长而忠孝亡,说来令人痛心!”
  “维新之初,力扫旧弊,用文明开化来破除那些陈规陋习,尚属必要。
  朕不就曾带头食用牛奶、面包,剪长发、留分头吗?”睦仁道,“不过,西洋技艺、器物尽可为我所用,然精神道德还应以祖宗遗训为准,不可轻易更改。我朝治天下,当以忠孝为本。中小学生必须体此精神,从小加强教育,孝门出忠臣嘛!”“圣上说得透彻,切中要害。”“皇上圣明!”众侍补一齐喝采,连连点头称是。
  “元田先生,有劳你费神,起草一份有关教育方针的敕旨,让全国学校遵奉执行。”睦仁道。“臣蒙圣眷,不胜荣幸之至!”元田欣然领旨。
  1879 年8 月,元田向睦仁呈交一份文件。天皇审阅毕,认为写得颇为中意,便以《教学大旨》的名义,责成文部省分发全国学校贯彻执行。元田起草的《教学大旨》体现了睦仁的基本想法,认为一味西化破坏品行,伤害风俗,虽一时取西洋之所长,收日新之效,然其流弊则使仁义忠孝置于脑后,徒洋风是竟;强调“自今以后,应以祖宗训典为本,专心阐清仁义忠孝。道德之学,以孔子学说为主。教学之要,在明了仁义忠孝”。从此,日本教育被纳入儒学德育第一的轨道,以培养未来的“忠君爱国”的天皇臣民。
  尽管明治政府抬出天皇压制民权运动,仍阻挡不住运动在全国的发展势头。1878 年9 月,板垣重建新党爱国社,成员由少数士族扩大到各阶层。1880年3 月,爱国社改名国会期成同盟,督促政府尽快开设议会,运动扩大到全国。1881 年8 月,民权派激进的理论家植木枝盛起草《日本国宪法草案》,主张实行一院制,由议会主政,赋予选民以抗抵权和革命权,无条件地保障基本人权。民权运动愈加如火如荼。在此前后,民间人士的各种私拟宪法纷纷问世,促使政府的参议们也不得不加快制宪步伐。
  且说到这年6 月下旬,伊藤听说3 月里大隈自己提出一份宪法意见书,悄悄送给左大臣有栖川亲王,还特意嘱咐说“请殿下过目,不要给其他参议、大臣们看”;还听说5 月里有栖川亲王又悄悄把大隈的意见书拿给三条、岩仓看,但至今却未从岩仓口中得到一点消息。这使伊藤十分恼火。后来,他托三条从天皇那里借来大隈意见书观看。不看则已,看则惊怒交加。原来,大隈主张两年后召开国会,宪法虽仍须钦定,但采用英国式君主立宪制,由政党内阁执掌政权,太政、左、右三大臣与军部高级将官游离于政治之外,等等。
  伊藤立即会见岩仓,气冲冲地道:“大隈的意见书不是渐进论,而是急进论,太过激了!”岩仓道:“伊藤君说得对,本大臣也以为这个意见书是一派过激言论。政党内阁掌权,岂不是把圣上架空了吗?这个意见断然不能接受。”
  岩仓本来对最低级武士“足轻”出身的伊藤有些看不起,觉得这个矮胖的长州人不如大久保那样思路锐利,行动果断,却满脑子的权势意识。“但大久保已作古4 年,大隈又向大臣的地位发起挑战。为稳定政局,协调政府内部的意见,还得与伊藤搞好政治合作。何况他对大隈的急进论态度鲜明,其主张的渐进论与本人一致。”想到这里,岩仓遂对伊藤说:“伊藤参议,看来你得多考虑新的宪法方案。”“仓岩公请放心,本人将竭力去办好。”伊藤一口答应。
  却说大隈见意见书上交3 个月,仍不见回音,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明白是岩仓与伊藤携手从中作梗,便与福泽谕吉密议,决定借北海道开拓长官黑田清隆以38 万日元的低价将政府投资1400 万日元的国有财产出售给同乡、关西贸易商会负责人五代友厚的假公济私勾当攻击政府,向伊藤等发难。大隈和福泽均与“海运大王”岩崎弥太郎关系密切。岩崎曾向黑田申请购实北海道公产被拒绝,今见转卖给竞争对手五代,便极欲弄砸这笔人情买卖。7月21 日,大隈在政府会议上反对黑田的作法。7 月26 日至29 日,福泽系的报刊《邮便报知新闻》连续发表社论,揭露并猛烈攻击官商勾结压制自由竞争。一时间舆论大哗,攻击矛头直指伊藤、岩仓,闹起倒阁风潮。民权派也愈加起劲地宣传,说不设国会,民意不得畅达,官场的腐败就不可避免,并支持大隈勇揭黑幕,要求改换政府人选。
  9 月28 日,佐佐木高行和谷干城等元老院一派提出对抗民权派、罢黜大隈、停止出售北海道公产以平息事态的主张。10 月9 日伊藤找到岩仓,建议:“赶快确定召开国会的日期,稳住民心。”岩仓问道:“何时为妥?”伊藤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道:“以明治23 年,即1890 年为期如何?”“还有9 年时间?可以,可以。”岩仓连连点头。两人又摒去左右,小声商议了半天。
  这年7 月30 日,天皇睦仁离东京,开始对北海道、东北地区的巡幸。一路上,佐佐木高行随时将政情新动态报告天皇。天皇对大限无甚好感,斥其为“韩信、彭越之辈”。10 月9 日车驾临近东京。当天三条等在京众参议齐聚岩仓家,经过一番讨论,决定发动政变,驱逐大隈。11 日,天皇车驾驰至千住火车站,岩仓等前去接驾,当即召开御前会议。会议决定罢免大隈,公布开放国会大诏,修改内阁及元老院章程,停止出售北海道公产。“哈哈,大隈这下可完蛋了!”伊藤见除掉政敌,兴高采烈。
  12 日发布《召开国会敕谕》,内称:“兹以明治23 年为期,集合议员,召开国会。”“倘仍有故求躁进、煽动事端、妨碍国家治安者,将处之以国法,严惩不贷!”其他几项决定也同日发表。
  大隈闻讯,如遭青天霹雳,一时惊呆。想了半日,只得怀揣辞职书,欲见天皇面呈,但在宫门口被门卫赶走。无奈又转头前往有栖川亲王府邸,同样吃了闭门羹。“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咱们另想办法了!”大隈徘徊街头,心中怒火冲腾而起。
  13 日,大隈手下的一班官吏矢野文雄、犬养毅、尾崎行雄、中上川彦次郎、小野梓联名上书,反对罢免大隈。被拒绝后,联名辞职,追随大隈而去。一周后,农商务卿河野敏镰也提出辞呈,大隈一派全伙脱离政府。岩仓和伊藤乘势来了个政府人事大调整,将专职参议由8 人缩减为3 人,即伊藤、山县、黑田;9 位省卿,除工部、文部卿分别由土佐的佐佐木、福冈孝弟担任,司法卿由肥前的大木乔任担任外,其余6 省卿均由萨长出身的人担任,即外务卿井上馨、内务卿山田显义(以上长州人)、大藏卿松方正义、陆军卿大山岩、海军卿川村纯义、农商务卿西乡从道(以上萨摩人)。在12 名政府要员中,萨长藩阀占9 人,牢牢控制了政府实权,成为1881 年(明治14 年)政变的大赢家。
  设立国会的诏书既发,民权派们立即着手正式组建政党,准备参加国会议员的竞选。1881 年10 月,以板垣为总理的自由党率先成立,宗旨是“扩充自由,保全权利,增进幸福,改良社会,确立完美的立宪政体”,主张主权在民、国民会议制定宪法。1882 年2 月,中岛信行创立宪政党;3 月,江口甚六创九州改进党。二党的宗旨与自由党大同小异,反映了社会中下层的要求。
  1882 年3 月,大隈重信组织立宪改进党,被推举为总理。副总理为河野敏镰,掌事为小野梓等。该党宗旨为“维护皇室尊荣,保障人民幸福;以改良内政为主,扩张国权;削减中央干涉之权,建立地方自治;根据社会进步程度,逐步扩大选举权;发展通商贸易,实行货币制度”,反映城乡大资本家、大地主的利益要求,主张采取英国式议会制度。
  同月,丸山作乐、福地源一郎等召集一帮神官、僧侣、中下层官吏、国学者、汉学者,拼凑了一个保皇党立宪帝政党。该党主张钦定宪法,主权在君,天皇独揽统治权,确保万世不易的国体,对外扩张国权。这个政府御用党组织涣散,招人讨厌,成立半年后便自行瓦解。
  且说自由党成立后,得到城乡豪农豪商、小商品生产者和贫苦农民的拥护,十分活跃。1882 年4 月,板垣领一批骨干,前往歧阜鼓动群众。正当板垣演说在兴头上,台下忽窜上一人,挥舞手中短刀,直取板垣。板垣乃军官出身,略一侧身,躲过第一刀。那人便与板垣扭打在一起,板垣受了伤。凶手是士族出身的小学教员相原尚褧,此人狂信尊王论。台下听众见出了事,不免骚动起来。这时,只见板垣忽然跳起,虽血流不止,犹大声呼道:“板垣纵有一死,但自由不死,自由不死!”台下听众激动万分,齐呼:“自由万岁!不怕牺牲!”消息传开,各地党员纷纷准备长刀、竹枪、草席旗,准备与政府拼命。
  形势极富爆炸性。住在东京的岩仓遥望西天,焦虑万分:“这不是面临法兰西革命时乱党蜂起的前夜了吗?伊藤公早日归来,早日归来呀!”原来,这年3 月14 日,伊藤率伊东巳代治、西园寺公望等赴欧考察立宪国宪法去了。临行前,岩仓面授机宜:“制宪不能违背宪法钦定、天皇大权不致旁落两大方针。”伊藤等依此而行,选中德国宪法为蓝本,采纳柏林大学和维也纳大学法学教授戈耐斯特、斯泰因的建议,决定在制定宪法中贯彻“君权超越立法之上”的方针。
  1883 年8 月,伊藤回国。岩仓没等到这一天,已于7 月谢世而去。伊藤回国,随即以制宪调查局局长的身分,主持制定宪法。伊藤召请井上毅起草《宪法》、《皇室典范》,让伊东巳代治起草《议院法》,让金子坚太郎起草《众议员议员法》、《贵族院令》,又聘用德国法学专家罗埃斯莱尔和戈耐斯特的学生毛斯为顾问。各人分头执笔,不舍昼夜,不提。
  且说这一期间,自由民权运动大起大落。先是1882 年11 月,政府指使三井家族出旅费2 万元,让板垣、后藤结伙出国考察,自由党公开分裂。此后,自由党下层党员深入地方,与当地农民举行暴动。继1882 年11月福岛农民暴动后,1883 年3 月在新潟县高田也发生动乱。1884 年5 月在群马县,8 月在名古屋,9 月在茨城县加波山,11 月在埼玉县秩父,12 月在长野县饭田,先后发生武力反抗事件,关东地区烽烟滚滚。政府出动军警血腥镇压。板垣回国后,于10 月宣布解散自由党。不久,大隈宣布退出立宪改进党,民权运动遂告失败。
  斗垮民权运动,伊藤等加紧制定宪法。1887 年8 月,确定了宪法草案。
  1888 年4 月,伊藤任枢密院议长,在院中设制宪会议。天皇睦人命人在会议现场设卧榻,日以继夜地与伊藤等逐条审议,因忙于“钦定”,连4 皇子猷仁病亡也置之不顾。1889 年1 月,宪法定稿。
  到了1889 年2 月11 日,即所谓神武天皇即位纪念日,在皇宫举行颁宪仪式。那天,睦仁身着大元帅礼服,落座在路易十四式的御座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分列静立的大臣、华族、皇后、贵妇及外国使节。
  “总算到了这一天。”睦仁心中得意。按程序,伊藤手捧宪法递予内大臣三条,三条敬呈天皇。睦仁取过宪法后,高声朗读《颁宪敕语》。声音一落,首相黑田急趋几步,躬身从天皇手中敬取宪法,回班站定。此时《君之代》奏响,宫外礼炮声大作。天皇略一点头,转身回宫。至此,下赐宪法仪式结束。直到这时候,与会者方从日文、英文版的《大日本帝国宪法》中得知天皇“总揽统治权”、“神圣不可侵犯”以及国会、内阁、法院不过是皇权附庸等具体内容。
  正是:政坛风波时时扬,你方唱罢我登场。
  明争暗斗无止休,萨长藩阀坐庙堂。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耀武威谋取朝鲜 袭兵船中日开战卫国御敌缺炮舰,慈禧独钟颐和园。
  多年辛苦付东流,百年犹记黄海冤。
  话说日朝两国为一水相隔的邻邦,自古以来来往密切。古代日本统治者屡屡有图谋朝鲜的侵略活动。到了明治维新以后,日本更把大规模入侵朝鲜作为“扬国威”、兵犯大陆的前哨站。1873 年,“征韩论”甚嚣尘上。1876年,日本派出军舰“云扬号”,强迫朝鲜签订《江华条约》,打开了朝鲜门户。1882 年,乘朝鲜发生“壬午兵变”,日本又逼朝鲜签订《济物浦条约》,随即驻兵京城。1884 年,朝鲜发生“甲申政变”,日本以“协助独立革新”之名,行侵略之实,逼签《汉城条约》,无理要求朝鲜谢罪、赔款等。由于朝鲜是中国的友好邻邦,随着日本逐步加紧控制朝鲜,中、日矛盾也日益激化。1885 年4 月,中日签订《天津条约》,规定中日两国“共同保护”朝鲜。1874 年日军兵犯台湾后,李鸿章、奕等洋务派官僚于1875 年筹建海军,以制驭“狡焉思逞”的日本政府。清政府也曾掏出大把银子,从英国、德国购买了“定远”、“镇远”等主力铁甲舰和“致远”、“济远”、“经远”等巡洋舰。1888 年,北洋水师正式成立,拥有大小船舰20 余艘,颇具规模。但由于朝廷腐败,稍有成绩,便不思进取起来,只管把钱财用于享受。1894 年为慈禧太后60 大寿之年,为庆寿大典,1888 年以后北洋水师未添新舰。1891 年以后更索性挪用海军费,大兴土木,修造颐和园。
  反观日本,在天皇政府的引导下,举国一片备战狂热。连小学生作游戏和也不忘“一定要击沉定远舰”。1890 年,海军大臣桦山资纪提出把现有海军舰船由5 万吨增加到12 万吨的扩军计划。1893 年2 月,天皇发布造舰诏书,宣布6 年之内,皇室每年捐助30 万元,文武百官各自献纳1/10 的薪水,凑起来定购洋式战舰。同年5 月,日本政府公布《海军军令部条例》,规定军令部长直属天皇,便于对外开战。同月,又公布《战事大本营条例》,组建作战总指挥部。就在清廷歌舞升平之时,日本加紧战争准备,伺机以求一逞。
  机会终于到了。1894 年春,朝鲜东学党起义爆发。4 月底,义军攻克重镇全州。李朝政府招架不住,请求清政府发兵助战。日本极力怂恿清朝出兵。当清朝出兵时,日本不请自来,乘机出动大军,抢占朝鲜战略要地。不久,义军停战,清朝建议两国同时撤军。日本却赖着不走,进而于6 月22 日以武力为后盾威压朝鲜实行“改革”。7 月16 日,日英改订条约谈判成功,日本政府取得英国的支持,便准备开战。
  7 月25 日,日舰突然袭击清军驶至丰岛附近的中国运兵船,是为丰岛海战。7 月29 日,日军进攻牙山附近成欢之清军,是为成欢陆战。日军在海陆两线均获初胜后,于8 月1 日向中国宣战,清政府也于同日对日宣战。
  且说9 月17 日,黄海大东沟一带,万倾海波风平浪静,初秋的朝阳映照着无际的海面,欢快的海鸟飞翔在蔚蓝的天空,海天构成的世界显得静穆、柔和、悠远。偶有一阵海风吹来,大清帝国北洋舰队旗舰“定远”号上的龙旗便猎猎作响。刚刚完成护送援军到平壤任务的清舰接到提督丁汝昌正午出发的命令后,正在作返航准备。丁汝昌正为中日海军力量对比逆转而感慨万千、恨恨连声之时,忽有兵士来报:“发现南方有黑烟!”丁汝昌从沉思中猛醒过来,接过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镜中一支庞大的舰队出现了。令他奇怪的是,这支疾驶而来的舰队竟挂着美国国旗。“美国在远东没有这么大的舰队呀。”丁汝昌心里暗道,“莫非是日舰企图利用美国国旗打掩护,再施其偷袭惯技?”丁汝昌心里暗骂:“可恨的日本海盗,真狡猾呀!”“升火起锚,准备战斗!”他连发命令。丁汝昌办事一向谨慎,他恐误伤美舰,故而又爬上舰桥仔细观察。中午12 点,美国旗突然都换成日本旗。一场海上激战即将发生。
  大战在即,双方的力量对比是:战舰,中方10 艘,日方12 艘;吨位,中方约3 万吨,日方约4 万吨;船速,中方平均14 海里,日方平均16 海里;重炮,中方21 门,日方11 门;连射炮,中方6 门,日方67 门。显然,从综合战斗力来看,日舰队占有优势。对北洋舰队尤为不利的是,海战在护送陆军运输船的过程中发生,这就极大地限制了舰队的机动性。
  北洋舰队迅速排成雁行阵,而日本舰队在司令官伊东佑亨的指挥下排成鱼贯阵。中日双方一横一纵,两阵对圆。12 时50 分,“轰隆隆”一阵巨响,在相距6000 米时,“定远”号首先发炮轰击。炮弹激起巨大的水柱,但都未击中目标。日舰继续前进,直到相距3000 米时,才发炮回击。双方不停发炮,炮声震天,硝烟蔽海。日舰按速度分成两队,由1871 年留美的坪井航三指挥“吉野”号,同年留英的东乡平八郎指挥“浪速”号,从北洋舰队主阵前绕过,飞快地扑向其右翼,攻击小舰和弱舰。
  “超勇”和“扬威”两舰首先遭难。这两艘木质包铁旧式巡洋舰,在速度迟缓、武器陈旧的情况下,仍同号称“帝国精锐”的“吉野”号等4 舰奋力拼战。不久,二舰先后中弹起火。
  “吉野”号等舰得手,日军士气大振。旗舰“松岛”号也急于立功,迅速向右翼迂回。此时,北洋舰队已把日舰队分成两截。日军主力舰绕到北洋舰队右翼去后,弱舰“比睿”号、“赤城”号、“西京丸”号正好撞在中国海军的炮口上。“定远”以重炮猛轰“松岛”等舰,“镇远”等舰则围攻“比睿”等3 舰。不一会儿,“比睿”、“赤城”两舰受重伤退出战斗。伊东大为惊骇,暗赞道:“这‘定远’号果然厉害,不愧是东洋第一巨舰!”急令舰队集中炮火攻击“定远”号。
  战至下午1 时半,日舰渐占优势。且说“定远”打第一炮时,汝昌正在飞桥之上观察敌情,不想这一炮震落了飞桥,汝昌摔伤。不久,信旗设施又被击毁,整个舰队失去统一指挥,北洋水师诸舰陷入混乱。丁汝昌受伤后,仍端坐在甲板上指挥战斗。“定远”管带刘步蟾急请丁汝昌允其督战,丁汝昌点头同意,摇其臂曰:“君共勉之!君共勉之!”这时,“吉野”等4 舰开始从北洋舰队右翼向左迂回,逼近“定远”,准备施放鱼雷,情形万分危急。
  突然,中国舰群中有一舰开足马力,劈浪疾行,迅速驶出“定远”之前,准备保护旗舰。丁汝昌定睛一看,是2300 吨重的“致远”舰。“致远”以1敌4,毫无惧色,只管鸣炮冲击前进;但毕竟寡不敌众,舰身多处被敌炮击中,烟火腾腾,直冲云霄。日舰连续开炮猛烈射击,“致远”奋力反击,弹药将尽。激战中,前方出现“吉野”号。“此舰乃日舰中攻击最为猖狂者,若将其击沉,日军必败!”管带邓世昌透过浓烟烈火,狠狠盯住骄狂的“吉野”。他毅然下令:“加快速度,撞沉吉野!”但见那“致远号”如同一条负伤的火龙,怒吼着直冲日“吉野”舰而来。坪井航三见状不妙,惊呼:“邓世昌拼命来了,快躲!”“放鱼雷!”日军忙将鱼雷发射出去。只听“轰”地一声,“致远”中弹了,锅炉被炸裂,舰体左倾,海水涌入,顷刻沉没。舰上官兵纷纷落水,邓世昌及其随从同时落海。刘忠将救生圈拿来高喊:“大人,请用!”邓世昌拒不接受。适有一中国鱼雷艇驶来,艇上水手高呼:“邓大人,快快离舰!”世昌满腔悲愤,脸上的泪水与海水淌成一片,大呼:“阖船俱没,义不独生!”紧握双拳,闭目自沉。爱犬“太阳”急速游过来衔其臂不令溺,被世昌赶开。“太阳”又游过来衔其发,世昌毅然按住“太阳”的头,人犬随即没入波涛之中。海战后,光绪帝闻知世昌壮烈殉国,感动不已,亲赐挽联: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
  “致远”与敌酣战之时,与“致远”同在舰队左翼的“济远”就挂起“本舰已受重伤”的信号旗,准备逃离战场。既见“致远”中雷沉没,“济远”管带方伯谦大惊失色,连呼:“快撤,快撤!”“济远”慌不择路,胡乱狂奔,结果撞上“扬威”号。此时“扬威”舰上官兵刚扑灭大火,准备再战,却万未料到被“济远”撞沉。
  “吉野”等4 舰攻击左翼得手,便调转炮口攻右翼“经远”号。管带林永升沉着应战,下令:“开炮攻敌!注意灭火!”全舰官兵各守炮位,力战4 舰,毫无惧色。激战中,一发炮弹击中指挥塔,林永升不幸中炮,倒在血泊之中。“经远”舰不断遭敌炮火猛烈打击,舰上烈焰滚滚,不久沉没。全舰官兵200 余人,生还者仅16 人。
  在从1 点半到3 点的1 个半小时战斗中,“超勇”、“扬威”二舰焚毁,“致远”、“经远”二舰沉没,“济远”、“广甲”二舰逃遁,中方只有4艘军舰还在坚持战斗。“定远”、“镇远”虽弹痕累累,前舰主炮仍在不停怒吼。鏖战至3 时30 分,“轰!轰!”,“镇远”发射两颗巨弹,命中日旗舰“松岛”号。“轰隆隆”几声巨响,“松岛”的火药库爆炸了,舰体剧烈震荡,烈火冲天而起,死伤达84 人。
  “定远”、“镇远”等舰甲厚炮巨,日舰久攻不下。伊东在望远镜里,眼看身中千余弹的“定远”还在发炮战斗,不禁长叹一声,道:“‘定远’真是打不沉的啊。”至5 时40 分,伊东无可奈何地下令:“全舰队退出战场!”大海上烟雾连成一片,日舰渐渐驶远。
  见日舰首先退出战场,丁汝昌便率剩下的几艘军舰驶入旅顺口。他马上将战况报告李鸿章,并要求严惩临阵脱逃的方伯谦。李鸿章为避开朝野的指责,便下令将畏敌避战的方伯谦正法。
  黄海海战,北洋水师损失战舰5 艘,官弁死87 人,水手死伤1400 余人。日本舰队5 艘军舰受重伤,但无一沉没。从此,黄海制海权落入日军手里。就在黄海海战的前几天,清军已在平壤同日本陆军展开一场血战。驻守平壤的清军有奉军左宝贵部、毅军马玉昆部、盛军卫汝贵部及丰绅阿所部奉天练军盛字营、吉林练军等4 支部队。8 月下旬,叶志超率败军从成欢撤至平壤。叶是名义上的驻平壤诸军总统领。但败将升官,军心不服,左宝贵成为实际上的指挥者。
  9 月4 日,左宝贵正在苦思破敌良策,忽骑探来报:“日军已分兵前来围攻平壤,各路兵力分散。”左宝贵闻听此讯,拈须沉思片刻。待主意一定,便建议叶志超:“集中兵力,先打击敌人一路,以收各个击破之效。”叶志超点头表示同意。7 日,左宝贵作了以下布署:7000 人分路向平壤南部、黄州方向出击,3000 人向元山方向出击。此计划大胆、周密,诸将一致赞同。部队随即出发,谁知叶志超却临阵变卦,他觉得自己身为一军统帅,却让部下立头功,太没面子,竟急速召回已经出发的部队。叶志超的畏敌如虎、消极避战,使日军免遭厄运。日军乘机于9 月14 日完成了对平壤的合围。
  日军兵临城下,叶志超慌忙召集诸将商议退敌之策。“诸位,”叶志超挤了挤一对老鼠眼,道,“今城已被围,我等如何办才能保万全呢?”诸将相视不语。丰绅阿脖子一缩,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其他请将仍不作声。叶志超道:“那么依丰将军之见,我军暂退义州如何?”左宝贵大声道:“吾以为不可!敌人孤军而来,正宜出奇痛击,令其只军不返,不敢再藐视中原。”见叶志超一双鼠眼死死盯着自己,左宝贵声音稍微放低,但庄严之色丝毫不减,一字一板地说:“朝廷设机器,养军兵,出资数百万,正为今日。若不战而退,何以对朝鲜而报国家?”说到激昂之处,左宝贵提高声音:“报国在此时,此城为吾冢矣!”叶志超心虚面红,左顾右盼,希望有人出来说话解围。左宝贵手按佩剑,仰天垂泪道:“诸君勉之,共退日军为盼!”言毕匆匆出帐。诸将感奋,纷纷奔赴城头。
  15 日凌晨,枪炮声大作,日军从南、西南、北、东北4 个方向对平壤发起总攻。左宝贵负责守卫的城北牡丹台、玄武门一线首当其冲。玄武门外共筑有堡垒5 处,分两重。日军元山支队首先进攻牡丹台外侧西北二垒。守军不畏日军猛烈的炮火轰击,高呼杀敌,英勇反击。日军在阵地前丢下许多尸体,仍拼死突进。双方短兵相接,拼杀多时,守军大多阵亡,西北二垒先后失守。就在元山支队进攻西北二垒的同时,朔宁支队开始进攻东北二垒。清军力战不支,二垒先后失守。至此,牡丹台外侧四垒全部失守,牡丹台置于日军炮火的直接威胁下。
  牡丹台是平壤玄武门外的一个制高点。日军占领外围堡垒后,立即列炮于垒上。“轰!轰!”日军排炮向牡丹台守军集中轰击。守军凭险据守,以速射炮向进攻之敌步兵迅猛还击。日军伤亡惨重,无法前进,战斗呈胶着状态。日军调集更多的大炮,拼命轰击。硝烟过后,堡垒胸墙,速射炮均被击坏,清军士兵大都战死。日军乘势发起冲锋,蜂拥而上,牡丹台失守。
  正在玄武门指挥作战的左宝贵,见牡丹台失守,日军大呼小叫,挥旗舞臂,十分嚣张,不禁怒从心头起,便快步登上城楼,亲自燃放大炮向敌军轰击。36 发复仇的炮弹怒吼着射向敌阵,牡丹台上的日军忽然停止喊叫,纷纷倒下。“给我狠狠地打!”左宝贵对官兵大吼。部下士气大振,枪炮声响成一片。正酣战间,忽一炮弹飞来,击中炮位,弹片揳入左宝贵肋下,大股大股的鲜血染红了将军的战袍。“大人!您受伤了。”护卫惊呼。“莫怕,给我包扎一下。”左宝贵沉着地说。宝贵裹伤再战,日军大骇,发炮如雨。此时,又一发炮弹在他身边爆炸。他挣扎着站起来,吟起宗泽的诗句:“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诸君勿忘杀敌报国!”言毕气绝而亡,成为第一个在甲午战争中殉国的高级将领。
  左宝贵牺牲后,奉军群龙无首,各自为战。日军乘势占领了玄武门。此时,马玉昆在大同江岸,卫妆贵在西南门,分别击退了进攻的日军,平壤战局还获胜有望。但是,贪生怕死的叶志超惊慌失措,接连下令:“快退!趁雨夜赶快撤退!”当夜9 时许,叶率清军仓皇撤退,一直狂奔500 余里,逃过鸭绿江。驻朝清军大乱,死伤无数。日军乘势拥过鸭绿江。山县有朋的第1 军渡过鸭绿江后,大山岩率领的第2 军在花园口登陆。两路日军烧杀淫掠,无恶不作。
  单说大山岩指挥下的第2 军,10 月在花园口登陆,11 月初占领金州、大连。继而于22 日占领旅顺,开始了连续4 天的血腥屠城。被杀中国军民横尸街头,旅顺城里一片死寂。至今屹立在城内的巨冢万忠墓,仍在控诉着当年日军的暴行。
  正是:友邦有难遣使求,应邀入朝未袖手。
  堂堂王师竟折戟,总惹后人泪涕流。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促还辽日俄结怨 夺高地滥用肉弹逐鹿东北炮声响,中华沃野变战场。
  可恨清廷鲜羞耻,声声中立天良丧。
  且说清军屡战屡败,日军杀过鸭绿江。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和外相陆奥宗光得意洋洋,不可一世。列强眼见日本因胜利而狂妄,野心越来越大,不觉顿生几分疑虑与嫉妒。1894 年10 月8 日,英国驻日公使特伦奇询问道:“贵国连战皆胜,实在是可喜可贺。但可否在各国保证朝鲜独立和清国赔偿日本军费等两项条件下,握手媾和?”伊藤尽量伸长脖子,挺起胸膛,以增加身高,大声说到:“帝国政府认为,关于如何结束战争的条件问题,不得不暂且拒绝发表。”特伦奇俯视着伊藤花白的头顶,心中暗暗发急,问道:“那么原因何在呢?”伊藤一翻白眼,冷冷答道:“因为帝国政府正处于战争状态,根据目前事态的发展,还不能考虑足以保证使谈判结果满意的问题。”言下之意是还要对清廷进行更大的打击,以攫取更多利益。日本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特伦奇甚觉没趣,只好告辞。
  1895 年1 月20 日,日军第2 军按大本营作战方案,在25 艘军舰和16艘鱼雷艇的掩护下,再次施展其抄后路的惯技,开始在山东荣成湾龙须岛登陆。同日,日军占领荣成。1 月31 日,也就是尚书衔总理衙门大臣户部左侍郎张荫桓、头品顶戴兵部右侍郎邵友濂到达广岛议和的同一天,日军占领威海。北洋舰队困守威海港内,全军覆没已指日可待。伊藤认为,必须趁此机会消灭北洋舰队,方能迫清政府完全屈服。于是,他便以清使地位低、未带谈判全权委托书等为借口破坏议和。张荫桓等据理力争无效。2 月5 日,中国代表被逐往长崎。张荫桓等通过美国驻日使馆居间调停失败,被迫于2 月12 日由长崎回国。就在他们出发的前一天,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自杀,其残部向日军投降。消息传开,广岛日军大本营里一片欢呼声。北京紫禁城养心殿中却是鸦雀无声。神情沮丧的光绪皇帝来回踱步。是和?是战?他反复思量,愁苦不堪。思来想去,他觉得战和皆无可恃,不禁潸然泪下,只好去找日本所说的“位高望重”之人。他想到了李鸿章。李因为朝鲜战事失败,正受着革职留任的处分。3 月2 日,光绪授予其全权代表敕书,委以议和重任。3 月17 日,李鸿章到达日方指定的议和地点马关。20 日,两国全权代表会聚于春帆楼。这天,伊藤博文的心情好极了,心想:“战争进展如此顺利,条约签订在即,狠狠宰一把是毫无问题的。”想到此,不由得一双小眼睛眯成两条细缝,像是在笑,却不时射出阴冷之光。他对李鸿章说:“中堂,时光荏苒,已有10 年不见了吧?”“是的,是的,难得相见。”李鸿章一脸堆笑,频频点头。“不过,每次见面总有问题需要解决,真想有那么一次不带任务的畅谈。”李鸿章话锋一转,故作亲切轻松状,恳切之情溢于言表。“职务在身,不可能哟。”伊藤装出甚感遗憾的样子,其实心里乐得像是开了花。“这次的事真是令人痛心!”李鸿章面露沉痛之色,“在亚洲,我们两国是近邻,且是同文之国,有什么理由互相寻仇?我相信相争是暂时的,友好相处才是长远的。如果寻仇不已,那么,对我国有害的事,未必对贵国有利。试看欧洲各国,兵力虽强,不轻起衅。我们两国应当效法欧洲,努力使亚洲大局稳定,永结和好,亚洲黄种人就不会被欧洲白种人所欺侮。”
  听着李鸿章的一番宏论,伊藤心中乐道:“这糟老头子,舌簧之术不减当年哪!但想凭三寸不烂之舌,让我国放弃口中之肉,真格是白日作梦!”心中虽如此想,口里却说:“中堂之论,甚合我心。”接着话锋一转,故作不明地刺激鸿章:“10 年前我来天津时,已与中堂论事,当效法欧洲,为何贵国至今一无变更?”鸿章咧嘴苦笑一声:“中国的变革,总是囿于旧习,实在是难哪!记得当时贵大臣劝我:中国地广人众,变革政事,应当由渐而来。今转瞬10 年,仍然如故,本大臣更为抱憾,自惭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李鸿章略一停顿,还想再唠叨一会儿,一旁听得不耐烦的外相陆奥宗光急地站起,道:“中堂远道而来,宜早歇息,有话以后说,勿急,勿急嘛。”李鸿章焉得不急?3 月5 日至9 日,日军连陷牛庄、营口,田庄台、山海关已遥遥在望了。伊藤、陆奥挟战场胜利之威,步步进逼。第二、三次谈判,李鸿章的停战提议未被采纳,十分被动。3 月24 日,李鸿章谈判后回住处途中,被军国主义狂徒小山丰太郎枪击成重伤。一时国际舆论大哗,纷纷指责日本政府。伊藤等担心列强乘机介入,答应先停战3 周,以利议和。4月15 日,两国全权代表于马关春帆楼举行最后一次谈判。李鸿章苦苦哀求再削减几千万两赔款。伊藤强调:“已让到尽头,万不能改。”4 月17 日,双方订立《马关条约》,内有承认朝鲜独立,割让辽东半岛、台湾和澎湖列岛,支付赔款2 亿两白银等条。伊藤见李鸿章签了字,咧嘴笑了起来。
  未容伊藤高兴几天,俄国公使就来敲日本外务省的大门了。他气哼哼地对外务次官林董说:“敝国政府认为,远东应维持现状。割让辽东半岛妨碍了这一点。而且,割辽对朝鲜独立、各国商业利益也都有诸多不便之处。各国对割辽之事都很关注,望贵国政府三思。”林董还没从俄国的威胁中清醒过来,法、德两国公使又先后来访。看来三国的行动是事先策划好的。4 月23 日对伊藤来说是最长的一天,这天他得知三国要迫日还辽,急得抓耳挠腮,连忙请求英、美出面调停,但因两国宣布中立而破产。4 月30 日,日本宣布接受劝告,永远放弃占领辽东半岛,因为日本自知无力与三国对抗。但中国为收回辽东半岛,又付出3000 万两白银。俄国也以“促还辽”有功,乘机大肆掠夺中国权益,强租旅顺、大连。
  且说日本对三国干涉怀恨在心。同年出版的杂志《太阳》发表题为《卧薪尝胆》的文章,恨恨地说:“对三国的好意,不可不谢,我帝国国民决非忘恩之民!”“卧薪尝胆”的口号风行全国,以俄国为假想敌的扩军备战狂热席卷日本列岛。
  俄国不把日本放在眼里,1900 年乘镇压义和团运动之机,占领东北全境。日本反应强烈,提出抗议。沙皇尼古拉二世撇撇嘴道:“无条件撤兵?没门儿!即使开战,也在所不惜。”双方都加紧作战准备,战争一触即发。1903 年8 月,俄远东总督阿历克塞也夫海军大将在旅顺召集高级将领会议。会上决定:以4 万人固守旅顺要塞,7 千人防守海参崴,3 万人守备鸭绿江,以阻击日军;再编成两个独立野战兵团,作全军的机动部队;等波罗的海舰队到来后,便与日军决战。部署完毕,阿列克塞也夫清清喉咙,得意洋洋地预言道:“伟大的俄国舰队会封锁住整个日本海岸!”“慓悍的哥萨克将成功地登上每一个日本小岛!”“乌拉!”诸将呼喊起来。“日本这个国家将会从地球上消失!”“乌拉!”又是一阵欢呼。“俄罗斯帝国将像不落的太阳照遍全世界!”“乌拉!乌拉!”与会将领们像发疯般地狂呼,鼓掌,然后拥入舞池,通宵达旦地跳个不停,仿佛日本已被打败一样。
  同年12 月,日本任命东乡平八郎为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官。参谋总长大山岩提出了三阶段作战计划。为实施此计划,整整一个冬季日本海陆两军都在进行军事演习,大批密探在中国东北活动,日本政府还发行了1 亿元军事公债。
  放下日俄双方暗中较劲不提。单说到了1904 年2 月8 日,旅顺口俄海军俱乐部里,灯光辉煌,乐曲袅袅,军官们翩翩起舞,陶醉在歌舞升平的世界里。太平洋舰队的7 艘铁甲舰、6 艘巡洋舰和几艘驱逐舰,都停泊在旅顺港。入夜,舰上灯火通明,军官们离舰跳舞去了,水兵们都在舱里沉睡。几个值更人员,没精打彩地踱来踱去,等待下岗。午夜时分,突然传来隆隆的爆炸声。顷刻间,沙俄的3 艘铁甲舰,东倒西歪,沉向海底。这时,舞池里的军官们停住舞步。砰的一声,舞厅的门被撞开了,值班人员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日本人偷袭!”军官们一楞,随即炸了营似地乱作一团。
  尼古拉二世闻讯,连骂:“卑鄙,卑鄙!”9 日,俄对日宣战。10 日,明治天皇对俄宣战。
  战争开始后,从2 月初至5 月初,日本舰队先后向沙俄舰队进行了8 次攻击。俄太平洋舰队司令马卡洛夫被炸死,其后任司令因循保守,致使日本夺得制海权。接着日军发起辽阳战役,重创俄军。
  在辽阳会战的同时,旅顺要塞争夺战也在激烈进行。由于海上被日本舰队封锁,陆上又被切断了与辽阳、沈阳俄军的联系,旅顺顿成孤城。但是,旅顺城防坚固,守军5 万余人,要塞司令斯特塞尔也是一个久经战事的老手,所以当时西方报刊称旅顺为攻不破的要塞。
  负责攻打旅顺的是乃木希典。这乃木乃长洲藩武士,五短身材,八字胡,双目如狼,凶狠鲁莽。他在1868 年的戊辰战争中,立下战功。1877 年,西南战争爆发,乃木担任前线指挥官,与西乡军激战时负伤,丢失军旗,欲引咎割腹自杀,以向天皇“谢罪”。天皇非但未治其罪,反而嘉奖其作战英勇,官升陆军中佐。乃木感激涕零,对天皇忠贞不贰。1894 年7 月,甲午中日战发,乃木升为少将,任第1 旅团长。出发前赋诗明志道:肥马大刀尚未酬,皇恩空浴几春秋。
  斗瓢倾尽醉余梦,踏破支那四百州。
  在中国土地上,乃本舞动“大刀”,制造了屠城血案,杀得偌大个旅顺城只剩36 人。战后,乃本升为陆军中将,任第二师团长。
  此次与俄作战,乃木旧地重来,心中不禁涌起无限感慨:旅顺城依旧,但守卫者已由辫子兵变成了“北极熊”。能否拿下旅顺,关乎皇国国运。他暗下决心,死也要把旅顺拿下来。
  乃木集中5 万日军,于8 月19 日下令向旅顺发起第一次总攻。日军冲锋异常勇猛。那俄军困兽犹斗,在阵地上架起机关枪,只管向以密集队形冲锋的日军猛烈扫射。“突!突!突!”机枪喷射着死亡之焰。前面的日军哗啦啦倒下一片。“效忠天皇,万死不辞!”后面的日军又狂喊着杀过来。由于俄军经营旅顺多年,工事异常坚固,据险抵抗,日军伤亡惨重,总攻失败。10 月末,日军第二次总攻也未能奏效。
  两个多月过去了,日军血流成河,攻克旅顺还遥遥无期。11 月26 日,第7 师团驰援乃木,但付出1 万人的代价后,第三次总攻仍以失败告终。乃木又气又急,茶饭不进,呆在指挥室里焦躁不安,走来走去,心想:“要是再拿不下旅顺,只有割腹自尽以谢‘皇国’了。”过度焦虑使本来就瘦儿巴几的乃木病倒在床。
  强攻旅顺久不奏效的败报传到设在烟台的总司令部,总司令官大山岩怒气冲冲。幕僚们见状,议论纷纷:“这个乃木只知蛮干!”“没头脑,不配当指挥官!”“干脆把他撤掉算了!”“肃静!”大山岩喝了一声,“参谋长儿玉源太郎听令!你去旅顺代乃木指挥。”儿玉忙点头。“这件西装背心,你拿去穿。”说罢,大山脱下背心递给儿玉,“你可要自爱!”儿玉知道这背心的含义和份量,“叭”地一个立正,领命而去。明治天皇却十分信任乃木,坚决反对撤换他,并派出援兵。于是,方有第7 师团的行动。
  闻听此讯,乃木又羞又急道:“知我者陛下也。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起来,召集参谋人员,转而筹划集中兵力进攻203 高地。这一次,乃木从各师精选3000 多人,组成敢死队,想靠“肉弹”战术取胜。每个敢死队员斜挎两条白带子,号称“白祧队”,以便夜里相互识别。出发前,乃木亲自为敢死队员送行。只见他低头鞠躬,道一声:“拜托了!”并一一握手告别。众敢死队员齐呼:“誓死效忠天皇!”众敢死队员饱餐一顿后,扑向203 高地。
  11 月28 日夜,夜色朦胧中,敢死的“肉弹”们像一个个白点一样悄悄移动,迅速逼近高地。俄军连日苦战,累得人困马乏,纷纷蒙头大睡。直到日军前进至离高地第一道防线30 米时,俄哨兵才发现这些可疑的白点,立即拉响警报。顿时,俄军从睡梦中惊醒,端起机枪乱射起来。然而为时已晚,中弹的日军倒下一片,后继的日军踏过尸体,“呀!呀!”地叫着杀上来。逼得第一道防线的俄军逃往第二道防线。日军冲上了203 高地。
  次日,俄军反攻,双方展开肉搏战,日军又被赶下203 高地。第三天,儿玉接管了乃本的指挥权,严令“肉弹”继续攻击。俄军拼死反击,日军死战不退。双方拉锯战进行了7 天。12 月6 日,日军终于重占203 高地。俄军不支,撤出阵地。在203 高地这个不大的小山包周围,日军伤亡1.6 万人。占领203 高地后,日军掌握了制高点,旅顺口尽收眼底。乃本目露凶光,不断下令:“架起大炮,给我猛轰市区和港口!”此时俄军已成瓮中之鳖,坐等挨打,损失惨重。1905 年1 月1 日,旅顺要塞司令斯特塞尔开城向乃木投降。3 月,乃木指挥第3 军投入奉天会战,将俄军击溃。此后不久,日海军又在对马海峡歼灭万里来援的波罗的海舰队。俄、日都无力再战,在美调停下签订了《朴次茅斯和约》,日俄战争结束。
  正是:一将成名万骨枯,父丧子亡向谁诉?
  几度血战二零三,夜半犹闻野鬼哭。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胜俄国凶焰万丈 哈尔滨伊藤遇刺拼死斗败北极熊,帝国凶焰盖亚东。
  军国血花红胜火,花繁时节苦果生。
  上回说到日俄战争结束,乃本凯旋回国。部队穿过设在东京的凯旋门时,乃木盯着白色的“祝捷”大字,眼前浮现出战死在203 高地的儿子和“白祧队”的“肉弹”们的惨状,接着想到临阵被接管指挥权,百感交集,不由吟出汉诗一首:“皇师百万征强虏,野战攻城尸作山。愧我何颜见父老,凯歌今日几人还。”吟罢,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惨胜!惨胜!此番回国,真是前途未卜,实难预料呵!”
  待进官见驾,乃本垂首叩述:“攻击旅顺时达半年之久,付出最大牺牲,此皆微臣不敏之罪,恳请赐臣剖腹谢罪。”明治天皇道:“卿为国家操劳,朕甚为嘉许。两位令郎血洒疆场,忠勇可嘉,切望节哀。国事为重,国事为重嘛!”毫无责怪之意。
  在这种场合,天皇当然要作出沉痛的表情。但再想到此战迫使俄国承认了日本在朝鲜的全面控制,将辽东半岛的租借权、南满铁路及有关特权均无偿转让给了日本;北纬50°以南的库页岛及其附近一切岛屿也划归了日本,列国已对日本刮目相看,天皇竟难抑心头兴奋。见乃木惶恐不已,天皇特赐敕语,嘉奖其“功勋业绩”和“将士之忠贞勇武”。不久,任命乃木为军事参政官。乃本感激涕零,特意向天皇献上一匹白色阿拉伯良种马。
  这匹马颇有些来历,原本是旅顺要塞司令、俄国将军斯特塞尔的坐骑。
  1905 年1 月1 日,斯特塞尔开城向乃本投降,两人相互握手致意。斯特塞尔称赞日军“勇武”,乃本则称赞俄军防御玩命。相互吹捧一阵,斯特塞尔把自己的坐骑赠给乃本。乃木见那马毛色雪白,耳圆胸阔,确是一匹良驹;加之其手下败将之骑,另有一番意义,便龇牙一乐道:“此马真乃良驹,但身为天皇之臣,不敢私受,宜献给天皇。若天皇陛下转赐给我,我将细心照料。”天皇爱马,更宠爱乃木,便将此马回赠乃木。此马一经沾上天皇的灵光,当即身价倍增。那乃本果然亲自过问添草加料,小心饲养,不提。
  1907 年1 月,天皇为培养华族子弟,造就帝国的肱股之臣,发诏命乃木为学习院院长,监督华族子弟教育之事。乃木深知此项任命的不寻常,便夜以继日向学生灌输“履圣人之道”、“崇皇国之懿风”、读经修身、通晓国典的学规,为皇室国家培养“纯忠至诚”的文臣武将。天皇褒奖有加,晋封其为伯爵。
  那乃木受天皇庇护,宦海沉浮,且按下不表。单说日本战胜俄国后,国内各种政治势力日益活跃。以头山满、内田良平为首的军国主义团体黑龙会反对日俄议和,叫嚷割占整个库页岛和滨海州,勒索20 亿元赔款。后见报刊不断报导政府如何让步,准备接受俄国不赔款、不割整个库页岛的要求,头山满和内田良平等日益愤怒,整日喝酒,痛骂当政的首相桂太郎和首席谈判代表小村寿太郎是卖国贼,骂罢便筹划寻衅闹事。
  经一番密谋,内田和进步党的在野政治家河野广中、小川平吉接头联络,组织和谈问题同志联合会,动员一大批战亡者的孀妻孤老,准备9 月5 日在日比谷公园举行国民大会,以取得国民支持,尤其是深受战争其害的人们的支持。这些孀妻孤老们的丈夫、儿子死在了战场,又几乎把所有家当捐给了战争,本指望能在战争胜利后得到政府的照顾,可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因失望而牢骚满腹,愤愤不平。
  警视厅预先得知消息,事先用圆木封锁公园入口。9 月5 日上午,内田、河野等早早来到日比谷公园,见人被堵在门口越聚越多,便率先爬过圆木栅栏,随后大批群众一拥而入。11 点钟,内田、河野等出现在讲台上。他们看到有3 万多人站在台下,情绪激动,心中暗自欢喜。待一阵乱嚷过后,河野被推选为议长,上前宣读决议,并高呼:“和约贻误皇国!”“内阁废约谢罪!”“继续作战,粉碎敌军!”内田随后鼓三寸不烂之舌,发表煽动演说:“我们聚会就是为了反对这个卖国的日俄和约。我们向天皇请愿,要求立即撤小村寿太郎的职,重新进行条约谈判,要求俄国割让库页岛,割让滨海州,要求赔款20 亿日元。天皇万岁!”他话音一落,台下顿起一片欢呼声,群众狂热异常。
  这时,突然从远处跑来一队警察。原来,首相桂太郎知道了这个集会,怕闹出乱子,就派警察驱散集会群众。这一驱赶,把不满的群众激怒了。他们纷纷拥向内务大臣的居所,将石头、酒瓶往院子里砸去。人们余恨未消。有人高呼:“去砸御用报馆《国民新闻》!”人群汹汹而来,报社的人早吓得没影了。一伙人用石头砸、用火烧窗户,把铅字乱倒一地。打红了眼的人群,顺便把平日作威作福的警察所在的岗亭、警署一把火烧得精光,并用棍棒、石块与警察混战,双方打得头破血流。东京接连大乱了两天,桂太郎急忙宣布戒严。日比谷公园烧打事件后,桂内阁引咎辞职。
  战胜俄国后,日本便迫不及待地要吞并朝鲜。1905 年11 月9 日,作为日本政府的特使,伊藤博文携带明治天皇的亲笔信,来到了朝鲜首都汉城,逼迫韩国皇帝李熙订立日韩保护条约。李熙心里又恨又怕,犹豫不决。伊藤凶狠地盯着李熙,威胁说:“这个保护条约无论如何要签订,帝国政府已下最大决心,望三思而后行!”李熙只好答应与大臣们商量一下。几日后,伊藤博文等得不耐烦了。11 月17 日午夜,伊藤干脆派军队把大臣尽数召来,把《日韩协约》往桌前一放。在斜挎钢刀、杀气腾腾的日本兵面前,大臣们噤若寒蝉,只好画押。这样,《乙巳保护条约》便生效了。从此朝鲜成了日本的保护国,伊藤当了“统监”。1907 年7 月,伊藤迫令李熙把王位让给皇太子李拓。同月,又迫令朝鲜签订第三次《日韩协约》,规定朝鲜一切法令、内政重大措施及高级官员任免均须经日本统监批准;更为严重的是,《秘密备忘录》中规定解散朝鲜军队。日本的侵略激起了朝鲜人民的反抗。抗日卫国的义兵运动席卷全国。
  1909 年6 月,伊藤辞去了统监职务,改任日本枢密院院长。为协调日俄关系,这年10 月,他亲赴哈尔滨,欲与俄国财政大臣柯科夫采夫密谈。殊不知,这一去,他竟再也没能回日本。
  10 月26 日中午12 点,火车抵达哈尔滨站。车停了,伊藤扭过脸去,见窗外一群俄国官员正在月台等待,为首的便是那财政大臣科柯夫采夫。车门打开,科柯夫采夫登车,两人按预定内容举行会谈。谈毕,科柯夫采夫邀请伊藤下车会见各国驻哈尔滨领事。
  在护卫人员的簇拥下,伊藤走出车门。在门口,一阵冷风吹来,他不由打了个寒战。
  一队俄国仪仗兵正列队迎接。一声口令,俄国兵全体立正,乐队奏起迎宾曲。伊藤边走边点头示意,不觉间心中又变得高兴起来。走过仪仗兵队列,各国领事已站成一排,纷纷与伊藤握手。接下来就是一大群日本侨民的欢迎队伍了。只见他们手摇太阳旗,连连鞠躬,大声呼喊:“您辛苦了!”“欢迎!欢迎!”伊藤精神一振,举起右手,用力挥动。这时,一人边口喊“万岁”,边从人群后面用力挤过来。来至近旁,举枪便射。“砰!砰!砰!”三声枪响,伊藤只感到胁下遭到重重一击,随后又是两击。他脑中一片空白,嘴角动了动,便缓缓地倒下来。人群一阵骚动。卫士忙将伊藤扶起,小心抬进车厢内,横卧着放倒。伊藤此时尚清醒,边痛得咧着嘴,边有气无力地问:“凶手是谁?”一卫士报告:“可能是朝鲜人。”伊藤骂了声“巴嘎”,头一歪,停止了呼吸。时年69 岁。
  站台上,俄国士兵抓住开枪的小伙子。此人却不慌不忙,嘴角溢出一丝轻蔑的微笑,昂头挺胸,镇定地走出人群,等待俄国卫兵前来逮捕。他乃朝鲜的爱国志士安重根。
  安重根乃朝鲜黄海道海州郡人士。青年时代眼见日本步步进逼剥夺朝鲜主权,痛不欲生。1905 年起投身救亡独立运动,后在镇南浦开办三兴学校,培养爱国志士,因此屡遭日本宪兵迫害。1907 年流亡海参崴,与14 名爱国志士组织“断指同盟”。入盟者为明志报国,皆以刀切断左手无名指,以示义无反顾,不惜身家性命。他们寻机刺杀统监伊藤及卖国大臣。安重根宣誓3 年内必杀伊藤,今日得手,故虽被逮捕,嘴角边却挂着胜利的微笑。
  “伊藤博文被暗杀了!”这个消息像一声惊雷,迅速在全世界传播。日本朝野备受冲击。明治天皇闻讯,心中感伤,竟挤出几滴热泪。伊藤生前政敌大隈重信发表谈话,连称伊藤之死乃“国家不幸”。报刊舆论均为之一片痛惜之声。然而朝鲜各地,人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许多人设酒庆祝,对安重根十分敬佩。
  不久,天皇下达紧急敕令,日本政府迅速组成关东都督府所属旅顺地方特别法庭,对已被俄国引渡的安重根进行审判。那日,一阵哗啦啦的响声过后,戴着手铐脚镣的安重根,昂首走入法庭,双目直视对面的日本法官,镇定自若。法官问毕姓甚名谁、国籍、职业后,把眼一瞪,问道:“你平常敌视的人是谁?”安重很微微一笑道:“以前并没有敌视什么人,但近来有了一个人。”法官问:“此人是谁?”安重根声音洪亮地答道:“伊藤博文。”法官全身一颤,生气地问道:“伊藤博文公是你叫的吗?”安重根微微一笑道:“韩日两国实际上处于战争状态。直呼敌酋姓名,乃国际惯例,叫他伊藤博文有何不可?”法官一时语塞,复装腔作势地责问道:“你为什么敌视伊藤公爵?”安重根大声道:“伊藤有罪,罪在不赦!13 年前,他杀害了韩国王妃;5 年前,他迫使朝鲜签订亡国条约;3 年前,又强迫朝鲜解散军队,焚毁学校的教材,禁止人民讲演办报纸,杀害韩国人民,扰乱了东洋的和平。伊藤还参与了杀害当今国王父亲的勾当。请问这种人不该杀吗?”
  安重根义愤填膺,说起伊藤的罪状来滔滔不绝。“顺便说一句,”安重根正色道,“这种法庭根本无权审问我。我的爱国行动,应该按国际惯例处理。”“胡说!胡说!”法官不顾身分,气急败坏地乱嚷。安重根轻蔑地一笑,毅然站立。日本军官、检察官面面相觑。法官见状,不得不宣布退庭。不久,旅顺地方特别法庭奉日本政府之命,判处安重根绞刑。临刑之日,安重根平静地说:“为国捐躯,我死而无憾。痛毙敌酋,快哉快哉!”言毕,引颈受刑。
  伊藤遇刺后,日本国内突发事件迭起,进入多事之秋。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而成长壮大的日本工人阶级,由于遭受残酷的剥削和压迫,不断进行着反抗斗争。工人运动呼唤着社会主义思想。1901 年5 月20 日,由安部矶雄、片山潜、幸德秋水等6 人发起成立了社会民主党,因政府镇压,6 月3 日改名为社会平民党,积极宣传社会主义。1904 年,幸德又与堺利彦一起创办《平民新闻》。日俄战争期间,幸德以《平民新闻》为阵地,发表反战言论,影响深远。日本政府视幸德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幸德的住宅被4 个警察昼夜不停地监视着。1906 年,堺利彦组成社会党。1907 年2 月,该党遭禁止。4 月,《平民新闻》被封刊。7 月,日本驻旧金山总领事馆的门上被人悄悄贴上传单,通栏标题为《暗杀主义第一卷第一号》。传单开宗明义道:“我乃无政府革命党的暗杀主义者,今有一言致日本天皇睦仁足下。”传单痛斥皇权神授,认为这是历史的虚构,指责天皇乃自由之敌,将被暗杀,警告明治天皇:“可怜的睦仁,你已危在旦夕,炸弹已堆在你的脚下,马上就要爆炸!”这张传单引起了官宪的注意,加紧对社会主义者、尤其是标榜直接行动论的无政府主义者幸德秋水进行监视。国内各地密探四处搜寻社会主义者的活动情报,随时向当局报告。
  1910 年5 月,军警借口社会主义者宫下太吉、新村忠雄欲制造炸弹,谋杀天皇,将他们逮捕。首相桂太郎将此视为天赐良机,指使警察在各地抓人。社会主义者被捕达数百人,与宫下等制造炸弹无关系的幸德秋水也被捕了。为了避免舆论谴责,日政府立案后,从审讯到判决,一切活动都在秘密状态下进行。1911 年1 月24 日,幸德、宫下等12 人被判绞刑,轰动一时的所谓谋刺天皇的“大逆事件”至此收场。
  自日比谷烧打事件,到安重根刺杀伊藤博文;从逮捕宫下太吉,到处死无辜的幸德秋水,一件件令人不快的非常事件冲击着天皇睦仁。这睦仁自幼体弱多病,自1878 年亲政后,日夜操劳国事,不得片刻休闲,慢慢落下一身毛病。1904 年冬天起患上糖尿病,至1906 年1 月底并发为肾脏病、“肱股之臣”伊藤博文横死之后,天皇的精神受到沉重打击。1911 年关于“大逆事件”的判决又给其造成精神压力。加上皇太子嘉仁多病,无处理国政能力。睦仁忧心忡忡,终于尿毒症发作,卧床不起。1912 年7 月30 日,明治天皇突告驾崩。皇太子嘉仁继位,年号为大正,日本历史进入大正时代。此一变动使举国震动。
  震动最大者,当数乃木希典。乃木在天皇去世的那天早晨,正在读报,惊闻此讯,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哭号。号毕,万念俱灰,脑海里浮现出身受“皇恩浩荡”的一幕幕;西南战争丢失军旗,天皇未加罪名,免于处分;攻打旅顺,滥用“肉弹”,遭同僚攻击,日子很不好过,天皇却没有责怪之意,反有嘉奖之举;近年又担负教育华族子弟重任??“如今靠山已倒,有谁庇怜?”乃木闭上眼沉思,似乎听见无数恶鬼在悲号:“还我命来!”整日里茶饭无味,精神委靡。“不如追随陛下于地下,不失为一个好去处。”乃木自言自语地说。
  9 月13 日是举行明治天皇大葬之日。晚8 时整,一声号炮响过,天皇的灵车驶出宫城,直奔青山皇陵而去。队列先导为近卫军乐队,长号短笛奏出的无限哀伤之曲,悲悲戚戚撒向夜空。在东京赤坂的乃木府里,一身戎装、挂满勋章、腰挂军刀的乃木,正在灯下一笔一画地写着绝命书。其妻静子立在他身后,仔细看来,只见乃木写道:“臣乃木欲追随陛下而自杀,自感罪过不浅。然明治10 年丢失军旗时本应自裁,未能实现。而今深蒙皇恩,优遇过度,愈感无颜立于天地之间。适逢陛下驾崩,吾已明何去何从。”写毕,长嘘一口气。夫妻相顾无语,沉默半日,两人按事先商量好的办法剖腹自杀。乃木夫妇自杀追殉明治天皇的消息,一时间又成了各家报刊竞相报导的头条新闻。皇室对乃木也褒奖有加,特许将其尸骨埋入青山皇陵,以让其永久追随天皇于九泉之下。一帮右翼分子还觉得不满意,到处鼓噪吹捧“乃木精神”,并向政府施加压力。于是,没过多久,乃木的旧宅被改造成乃木神社。乃木,这个浑身沾满鲜血的屠夫将军,一变成了“军神”,并世代享受新老军国主义分子的顶礼膜拜。
  不知不觉间,乃木式的“愚忠”、“尊皇”精神成为政府竭力宣扬的楷模。军国主义的狂潮反复在日本掀起,对外扩张的狂热一个劲儿地加温。日本政府乐得国民把眼光转向海外,更加注意捕捉每一个对外用兵的时机。正是:伊藤开国建勋功,乃木死战逞蛮勇。
  夺人之国忒毒狠,世间果真有报应?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蛇吞象二十一条 米骚动举国震荡扬子水接富士山,相安为邻千百年。
  军国魔头忒猖獗,鲸吞图穷匕首现。
  话说1914 年6 月28 日萨拉热窝一阵枪响,前来访问的奥地利皇储斐迪南倒在血泊之中。7 月28 日,奥国向塞尔维亚宣战,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英法俄协约国和德奥同盟在欧洲展开血腥厮杀。消息传到东京,元老井上馨欣喜若狂,连呼:“欧洲大祸乱,对日本乃天赐良机。”建议大隈重信内阁抓住时机,“确立日本对东洋之权利”。1914 年8 月23 日,日本对德宣战。日本派一支象征性船队前往地中海,陆海军主力却扑向德国在中国山东的殖民据点。
  9 月2 日,日军在山东龙口登陆。9 月17 日至10 月7 日,日军先后占领胶州、潍县、济南。10 月29 日总攻青岛,11 月7 日攻占青岛。日本海军一路南下,占领德属马绍尔、马利亚纳、加罗林诸岛。这样,日军在短短的2个月内就占领了山东半岛及德属南洋诸岛。日军的胜利使日本统治者欣喜若狂,决定乘机扩大在中国的权益。
  1914 年11 月11 日,首相大隈重信召集内阁会议,讨论对华方针。“诸君,列强忙于欧战,我国有所作为之时机千载难逢。”一头花白头发稀疏可数,大嘴已快咧到耳边的大隈摇头晃脑地说。他又顺手拿出黑龙会提交的秘密备忘录晃了晃道:“优国之士提出合乎帝国利益的要求,本内阁据此,提出对华‘二十一条要求’,计5 份文件。”众阁僚目光一下集中到5 个文件上。那大隈一一拿起,逐号阅读:“诸君,第一号共四款,要求承认日本继承德国在山东享有的一切权利,并加以扩大。”众阁僚纷纷点头。大隈接着说道:“这第二号共七款,要求租借旅顺、大连并把‘南满’、安奉两铁路的交还期由25 年延续到99 年,承认日本人在‘南满’和东蒙的居住权、工商经营权、土地租借或所有权、筑路及开矿权。”众阁僚面露兴奋之色。大隈又读道:“第三号共二款,中日合办汉冶萍公司;第四号一款,规定中国沿岸港湾及岛屿概不许割让或租借给他国;第五号共七款,中国中央政府须聘用日本人为政治、财政、军事等顾问,必要地方之警察也为中日合办,由日本采办一定数量军械,或在中国设立中日合办之军械厂等。”众阁僚听罢,劈劈啪啪地鼓起掌来。会议一致议决由驻华公使日置益尽快将“二十一条要求”传达给中国民国政府。
  1915 年1 月18 日下午4 时,日本驻华公使日置益驱车来到中南海怀仁堂,将“二十一条要求”面交一心做着皇帝梦的民国总统袁世凯。按照国际惯例,日本公使本应将这一文件递交北京政府外交部,由外交部转呈给袁世凯。不按惯例,显然是一种蔑视。袁世凯急于取得日本对其称帝的支持,也就不计较是否合于惯例,慌不迭地将日置益迎入密室,与日置益公使密谈1小时,陪同者只有外交部次长曹汝霖一人。日置益极尽威逼恫吓之能事,加重语气地道:“袁大总统,若‘二十一条要求’不能很快得到承认,恐怕会发生纠纷,事态或许会难以预料。”袁世凯眨巴着小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日置益。那日置益诡诈地一笑,探头过来,道:“大总统若诚心交涉,日帝国政府希望贵大总统再高升一步,遇事自然鼎力相助。”袁世凯觉得“二十一条要求”太苛刻,一旦张扬出去,舆论哗然,那还了得?但“再高升一步”5字实在太有吸引力了。若日本支持他称帝,何愁大事不成?想至此,对日置益道:“请贵公使容我再考虑一下,如何?”“请尽快答复。”言毕,日置益回使馆不提。
  当晚,袁世凯找来外交总长孙宝琦、次长曹汝霖、税务督办梁士贻、国务卿徐世昌等,共议对策。孙宝琦、曹汝霖道:“日本独霸东亚,乃大势也。还是完全接受日本要求为妥。”梁士贻道:“话虽如此说,但答应得太痛快岂不让日本人小视,总统交涉交涉嘛。”袁世凯摸摸秃脑袋,想了想,觉得梁士贻的意见更好。等了3 天的日置益有些不耐烦了,21 日将“二十一条要求”正式文本送中国外交部。21 日,亲日派陆徵祥继孙宝琦任外交总长。28日,日置同陆徵祥洽商交涉程序,建议马不停蹄,逐日会谈,礼拜天也不例外。陆徵祥皱皱眉道:“礼拜天开会,为外交惯例闻所未闻。至于说每天开会,也不可能抽出这么多时间。”日置碰了软钉子,仍不罢休,复以咄咄逼人的口气道:“那就会谈时夜以继日,通宵进行。”
  2 月2 日下午3 时,双方第一次会谈在北京外交部迎宾馆举行。日置采取各个击破战术,首先要求中方立即对是否完全承诺“二十一条要求”文件中的第一号表态。陆徵祥想乱中取胜,要求逐条审议,并以刚任外交总长为由,希望给予中方必要的研讨时间。然而日方不容中方有考虑余地。因为欧美各国已对日本欲独吞中国表示强烈关注,日方担心夜长梦多,急于求成。同一天,外相加藤高明电训日益:“态度应严峻,要求夜以继日进行会谈。倘使如此交涉还不能有所进展,则盼鼓足气势,直接找袁世凯谈判。”
  由于英日有同盟关系,日本在1 月22 日将“二十一条要求”除第五号外的部分秘密单独照会英国。袁世凯为了争取国际舆论支持,以便在跟日本交涉中讨价还价,便于同日通过报纸将日本向中国提出“二十一条要求”一事披露于世,各国哗然,纷纷对日本进行抨击。日本一时十分被动。
  日方为扭转被动局面,便于2 月5 日照会俄、法,8 日照会美国,声称“不曾侵犯列强既得权利和对中国并无领土野心”,希望各国理解日本的行动。但纸里包不住火,日本隐瞒第五号内容的阴谋败露。2 月11 日,《华盛顿邮报》刊出美联社北京通讯稿,几乎将“二十一条要求”第五号内容全部披露。一时间,日本失去了它的同盟国英国的信任,也招致了其他列强的攻击,处于窘境。
  2 月12 日,中日交涉又在东京展开。中国驻日公使陆宗舆同加藤外相进行会晤。面对加藤的逼迫,陆鼓起勇气说:“总之,我国政府决意不能再让一步。”试图讨价还价。加藤断然拒绝道:“帝国决断已下,勿需徒耗时日。”接着加藤又凶狠地说:“否则贵我两国的冲突将难以避免。阁下果真已有面对冲突的精神准备吗?”“‘决意’两个字也许用得不恰当。”陆宗舆马上软了下来。他当然知道,外交是以实力为后盾的,当时中日两国军力对比实在悬殊。
  3 月8 日,中日交涉又在北京举行。日置板着面孔对曹汝霖说了近似最后通牒的话:“由于会议拖延,使日本国军民难再忍耐。倘在几天内对于各重要条款没有满意承诺,也许会发生不测之事。”5 月7 日,日本政府向袁世凯政府发出了最后通牒。同日,袁世凯被迫接受日本的最后通牒,还狡辩道:“为权衡利害。而至不得已接受日本最后通牒的要求。”
  接受“二十一条要求”给袁带来的屈辱并非没有补偿,“皇帝”宝座似乎近在眼前。取得日本支持后,袁世凯加紧了称帝的准备。他授意杨度等人发起组织了一个“等安会”,又授意梁士贻等拼凑“全国请愿联合会”,以制造拥护其称帝的所谓“民意”。1915 年10 月25 日起,各省开始选举“国民代表大会代表”。10 月28 日,开始国会投票,结果全部国民代表1993 人无一例外都“赞成”君主立宪。在完成上述操作后,袁世凯又搞了一次皇帝“选举”,各省选举的结果自然是一致通过袁世凯为皇帝。接着,各省上推戴书。12 月11 日参政院以总代表名义上推戴书,袁却假意推辞。同日,参政院以总代表名义第二次上推戴书。次日,袁发布告示,说既然国民一致推戴,他“无可诿避”。12 月13 日,袁世凯在中南海居仁堂黄袍加身,登基称帝,取年号“洪宪”。
  袁世凯称帝,冒天下之大不韪,立即遭到国内各方强烈抗议。1915 年12月25 日,蔡锷在云南树起反袁护国旗帜。随后,广西、贵州、广东、浙江相继独立。列强唯恐中国陷入内乱,危及其殖民利益,便联合起来对袁皇帝施加压力。1916 年1 月21 日,日本正式通知袁的驻日公使陆宗舆:“??今明明云南有乱,竟于此时断行帝制,无视友邦忠告,则中国政府之责任甚大,日政府当然不能承认。”由于各地反袁斗争的开展,帝国主义也由捧场到拆台。袁世凯众叛亲离,被迫于3 月22 日宣布取消帝制。袁世凯又气又急,6月6 日一命呜呼。
  且说1917 年11 月,俄国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爆发。帝国主义列强纷纷出兵干涉,日本也不甘落后。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列强无暇东顾,日几独占中国市场,经济发展迅速,是为“大战景气”。1918 年8 月,眼见“大战景气”即将结束,寺内正毅宣布出兵西伯利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筹集大米乃准备军粮第一要务。米商乘机屯积大米,哄抬米价,一时间闹得民怨沸腾。仅以东京为例,每石大米的平均售价,1916 年1 石为13.6 日元,1917 年为19.8 日元,1918 年猛涨为32.5 日元。米价暴涨的原因很多,如城市人口和工矿业工人剧增,在大战中发家的农户也以食用大米代替麦、粟,因而大米的消费量增加了;造酒用米也增加了。军部买米作军粮,米商屯积居奇,无疑火上浇油。操劳家务并整天与柴米油盐打交道的日本妇女,便率先掀起哄抢大米、捣毁米商家屋的“米骚动”。
  暴动首先从本州中部日本海沿岸、古称越中国的富山县开始。这一带渔村密布,男子们出海捕鱼,主妇们操待一家人的吃穿用度。米价的暴涨令渔家主妇难以忍受。7 月22 日,富山县新川郡鱼津町渔村的主妇们吃罢清汤照见人影的晚饭,围绕在村中井边纳凉。“田中家的,今儿个天气真够闷热的,人还没动窝儿,就是一身汗。”铃木媳妇道。“是呵,铃木家的。天热得人难受。”田中家的媳妇边说边用清凉的井水沾湿毛巾,擦了一把脸,“哟,真舒服。天气闷热倒是不怕,可这米价一个劲儿地上涨,倒比这暑热让人受不了。”铃木媳妇搬起手指来计算:“您瞧,掌柜的出海打鱼,辛苦一天才挣50 钱,一个月15 元,还买不到半石大米。一家老小七八口人,这日子可怎么过?”“办法倒是有。”伊藤家媳妇一拍手,道:“人家不是说物以稀为贵嘛。大米都运走充军粮去了,米少了,米价不上涨才怪。”“那怎么办?”“明天咱们结伙到码头去,阻止大米外运。”“好主意!”田中、铃木等家媳妇都赞成伊藤家媳妇的提议。当夜主妇们兴冲冲地各自回家安歇,且按下不表。
  到了次日晨,主妇们陆陆续续走出家门,到井边集合,然后向码头走去。不知警察如何事先得知消息,早已全副戒备,封锁了去码头的通路。“站住!”警察见大群主妇走近,很神气地吼叫起来,“干什么去?”主妇答:“去码头阻止大米外运。家里没有多少米吃,大人小孩实在饿得不行。”“没有米吃,不能吃大麦、玉米吗?军队远征西伯利亚是国家大事,保证军粮米头等重要。”警察边说边拍拍军刀,然后蛮横地下命令:“全体解散回家!码头重地,闲人不得入内!”“老总,求求您了。”主妇们哀求道。“不行!不行!听命令,立即解散!否则就不客气了!”警察恶狠狠地说。主妇们见状,只好愤愤不平地往回走。他们路过町办公所,又去哀求,仍被赶走。
  8 月3 日,中新川郡西水桥的主妇们集合了180 余人,前往米店,要求店主发发善心,给大伙留些米吃。米店老板见来人不少,心里有些着慌,忙关上店门,躲在屋里不出面。主妇们围聚在店门前,要求店主开门答复。吵吵了半日,老板娘开门跳将出来。只见她面露凶相,指手划脚地骂起大街来:“一群老娘们瞎嚷嚷什么?想吃米,拿钱来!嫌贵就甭吃。买不起大米还不回家扎脖子上吊去!”等了半天的主妇们已是怒火万丈,见老板娘这般不讲道理,便再也耐不住性子。“打死这只母老虎!”“砸烂这家黑心店!”百十来人绰起石头瓦块,雨点般地扔向米店。老板娘抱头鼠窜,大门还未关上,一群主妇早抢进来,又摔又砸,将家具打得稀烂。老板夫妇从后门逃跑,到当地派出所报案。警察赶来,早已是人去米空。老板见撒满一地的大米,嘴一咧,号啕起来:“我的大米呀!我的钞票呀!”老板娘也披头散发,满地打滚,哭骂不停。
  8 月6 日,东西水桥和滑川町的千余名居民排成大队,冲破警察封锁线,拥上码头,让米船熄火停运,凭实力阻止大米外调。警察见人群中有不少青壮渔民手持大棒,一脸怒气,便先自心中发慌,躲在一边不敢作声。町办公所官吏也是一群滑头,颇懂众怒难犯,连忙出布告,宣布减价5 钱,出卖一批降价大米,以平息事态,免得上司因此怪罪下来。
  富山县的米骚动引来许多记者前来采访。8 月7 日,《高冈新闻》惊呼:“东西水桥和滑川町的穷民骚动,燃起了令人恐怖的社会狼烟!”《富山日报》同日载文道:“骚动使人想起去年3 月发生在俄国首都的抢粮暴动。”《朝日新闻》、《东京日日新闻》以《越中主妇暴动》为题,报导了富山县的米骚动。
  消息传开,举国兴奋。8 月10 日,京都、名古屋同时爆发米骚动。大批饿得火冒三丈的市民成群结伙地冲向米店,砸屋夺米,并与赶来镇压的警察扭打成一团。在名古屋,2 万多工人、学生、市民、店员在鹤舞公园集会,高声痛斥米价上涨,而后大队人群拥向市区,乘黑夜掩护开始行动。在京都,柳原的部落民打头阵,袭击最受居民怨恨的米店。大批市民闻讯赶来加入骚动,市内大街小巷贴满“白米一升三十钱”的标语,迫使米店降价卖米。从此开始,米骚动在大中城市中蔓延开来。
  8 月11 日,在野党国民党在大阪俱乐部召开大阪市民大会,推选民众代表找府知事谈判降低米价。不待谈判结果如何,许多听众走上街头,袭击沿途米店。店主怕得要死,连忙答应1 升米25 钱,售米了事。住友、藤田、久原等财阀也怕所属商店被砸被抢,便紧急磋商,各出资20 万元,作为出售降价米的基金。市民怒火一经燃起,些须让步已不能阻止民众的反抗。13 日夜里,数十万大阪市民拥向街头,不少厉声高喊的妇女冲在最前列,米店、警察署、岗亭等都成了人们攻击的目标。大阪城中,人声鼎沸,火光熊熊,黑烟冲天而起。市政当局慌了手脚,调集20 个中队的士兵,前来镇压。
  毗邻大阪的神户市也在11 日卷入米骚动旋涡。12 日夜,三菱造船厂的工人在厂内暴动。同一时间,神户市内乱了套,荣町大街一伙伙的人群大呼小叫,拥向四丁目的铃本商店总店。有人喊:“火烧吸血鬼呀!”“烧掉奸商的老窝!”便有人找来引火物,点燃起来投向商店。不一会儿,大火冲天而起,铃木总店化为瓦砾场。市川凌川公园里,黑鸦鸦的一大群人召开大会,一个个头扎白布带,手舞日本刀,齐声狂呼:“打倒寺内内阁!”“杀尽昧良心的富豪!”“征伐社会的恶鬼!”
  13 日夜里,东京居民也行动起来,不约而同地齐聚日比谷公园,举行市民大会,声讨不顾国民死活的寺内内阁。会后,人们冲上大街,采取暴力行动。至16 日,全国各地大中小城市先后掀起米骚动,日本举国震荡。
  17 日以后,骚动狂潮席卷地方小镇和僻远农村。贫农、佃农、手艺人、短工的怒火一齐喷发。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地主、高利贷者、当铺老板们,惶惶然如热锅上的蚂蚁,或告侥,或躲走,惊恐万状。他们心中暗骂寺内无能,盼望政府出兵镇压,秋后算帐。
  17 日当天,山口县冲山煤矿和隔海相望的福冈县峰地煤矿的矿工挺身而出,手持十字锹,挥舞着旗帜,包围了矿主的宅院。矿工们齐声怒吼:“降低米价!”“增加工资!”“改善劳动条件!”要求矿主立即答应这些要求。矿主采用“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战术,闭门不出,同时下令警备队荷枪实弹,准备射击:“谁敢闯进院门,格杀勿论!”
  矿工们哪把这种阵势放在眼里?每日下井劳动,冒着死亡的危险采煤,不仅熬炼了筋骨,更养成不怕死的暴烈性格,再说手中的家伙也不是吃素的。便发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抡起铁锹打将进去,三下五除二,矿主的宅院被砸得稀里哗啦。煤矿警备队忙保护矿主一家落荒而逃,气喘吁吁地向县里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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