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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乐园》作者:渡边淳一

_2 渡边淳一(日)
  “我定了房间,今晚就住这儿了。”
  “我没说要住啊……”
  要是让凛子走掉了,久木就太被动了。
  “这可是今年的初次约会呀。”久木悄俏抓住了凛子的手,“今天你也穿的是
和服,太好了。”
  凛子想起了上次那一幕,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放心,我不会像上次那样的。”
  那次是由于时间有限,今天则是长夜漫漫,有充裕的时间。
  “现在就去房间好吗?”
  “不住行不行?”
  “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今年我也逃不了了,对吧?”
  凛子虽然是冲着男人说的,其实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饭后要了红茶和白兰地。凛子不想喝,久木非要她喝一点儿。
  “这酒劲儿不大,没事儿。”
  凛子不能喝酒,喝一点就醉,是那种最好灌醉的类型,这样的女性喝这种白兰
地最见效。
  既然决定在这儿过夜,就可以放开了喝了,只要她能从这儿走回房间就行,剩
下就是久木的事了。
  “对面是千叶县吧?”
  凛子指着窗外问道,久木这才回过神来,只见隔着黑漆漆的大海,远远的彼岸
闪烁着一条光带。
  “太阳就是从那边升起吧。”
  从横滨方向看,千叶在东边。
  “今年的第一次日出看了吗?”
  “遗憾得很,没看着。”
  “那好,明天咱们一块儿看吧。”
  久木在心里描绘着和凛于拥抱时迎接朝阳的情景。
  “从床上也能看到。”
  “这样会遭报应的。”
  躺着迎接喷薄而出的清纯的朝阳,的确有些不敬,却也不失一种饽德的魅力。
  “咱们走吧。”
  久木越来越心里发痒,催促着凛子,凛子说了句“等一等”,就朝电话走去。
  不知她是给娘家打电话,还是给东京的家打,反正多半是解释今晚有事回不去
了。
  不多久凛子回来了,脸色不太好。
  “我非得住下吗?”
  “是的。”
  久木断然答道,凛子想了想说:
  “明天早晨五点回去可以吗?”
  到明天早上再说,久木想着站了起来。
  凛子还在犹豫,慢吞吞跟在久木后头进了屋,服务生放下钥匙就走了。
  久木立刻把凛子抱在怀里。
  “好想你啊……”
  去年岁暮匆匆忙忙只幽会了一个小时,今天一定要补回来。
  一边接吻,久木的手触到了和服的腰带。
  久木听说要想使穿和服的女人就范,必须先解掉和服的腰带。他不会解,好在
拥抱时,腰带已被弄开,长长的拖到了地面。
  凛子也意识到了,说了声“等一下”,就进了卧室,开始解腰带。
  现在,久木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她不会再说“我要回去”了。
  久木放心地坐在沙发上,凛子把和服收进了壁橱里,就去洗浴了。
  久木自己也换上了浴衣,看了下表还不到九点。
  既使凛子明天早走,也有的是时间。
  久木环顾了一下房间。这是个套间,外间是起居室,靠墙有长沙发和桌子,窗
前摆了个书桌,沙发贴靠的墙上,镶嵌着一面镜子,把房间照成了两个。里面的卧
室,放着一张大大的双人床,正对着窗户,现在是夜晚,海面黑沉沉的,明天太阳
将和黎明一起从那里升起。他们为了看日出才要的这个朝海的房间,所以应该尽量
把凛子留到日出时分。久木关掉了所有的灯,只剩下光线很暗的床头灯和外屋的壁
灯。
  男人像个少年人似的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激动时刻的到来,为此做好了一切准备。
  久木正猜测着凛子一会儿出来时的模样,只听喀咯一声门响,凛子洗完澡出来
了。
  只见她穿一身白色和服内衣,系着腰带,头发高高的挽了上去。
  “我可喝多了。”
  凛子步履瞒珊地走了过来,久木站起身轻轻地一把抱住了她。
  “不要紧的。”
  他觉得凛子稍稍醉酒之后再一淋浴,愈加显得妩媚动人了。
  高高盘起的发髻下面露出了纤细的脖颈,从圆圆的肩头到苗条的腰肢,再到丰
满的臀部,曲线十分优美。白色内衣薄纱般透明,身体的轮廓清晰可见。
  “这是今年的初会。”
  久木在凛子耳边低语着。
  “你知道把这叫做什么吗?”
  “叫做姬始。”
  各自都有家庭,却在新年之始和别人结合,两人既有罪恶感,其中也夹杂着背
叛的快感。
  翻云覆雨后,久木搂着余韵未尽的女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每次相聚时都变化万端的女体实在令人百思莫解。在最初的阶段男人尚能感动、
惊叹其绚丽多姿,然而现在已超越了这个界限,女人那旺盛的情欲使人不安,让人
生畏。
  凛子似乎也有同感。
  “我想咱们今年不要再见面了。”
  “你怎么了?”
  “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只是身不由己。”
  这么说今晚能见面,多亏了凛子的身体了,久木觉得很滑稽。
  “心里想着这样不对,要尽快结束这一切,却管不住自己又来了。”
  凛子像是对久木说,又像是对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说道。
  联结男女的因素多种多样,其中肉体的联系与精神的联系具有同等的力量,甚
至超乎其上。
  仅仅和女性保持关系的话,只要有身体的魁力就足够了,然而,恋爱则是身心
两个方面的,缺一不可。
  凛子当然指的是后者,久木却故意挑衅道:
  “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时候和你丈夫……”久木一时语塞。凛子转过身来问道:
  “你愿意听这些?”
  “愿意。”
  “真的?”凛子又叮问了一句后,说:“我们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性生活,偶尔
也有,只是觉得没多大意思。这时你突然出现了,从此我就变了一个人。”
  “后来和你丈夫还……”
  “我说过没有了。”
  “那你丈夫能满足吗?”
  “不清楚,我不愿意,他也没办法。”
  “你不喜欢他哪一点呢?”
  “这个嘛,他说话的声音,他的皮肤,反正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
  “他怎么要求你也不答应?”
  “女人的身体很挑剔,不像男人那样说行就行的。”
  在性的方面,女人确实比较刻板一些。
  “那你丈夫怎么解决呢?”
  “我不知道。”凛子淡淡地说道。“都是因为你我才变成这样的。”
  久木默然无语。男女接近后自然而然会有性的结合,把责任全推给男方有失公
允。
  “那是因为我们合得来呀。”
  凛子使劲点了点头,说:“从第二次前后开始,我就感到要坏事。”
  “要坏事?”
  “嗯,就觉得好像掉进一个深不可测的不可知的世界中去了,好可怕。”
  男人倒没有这种感觉。
  “女人的身体会变的。”
  “谁想到会变化这么大呀。”
  “这样不好吗?”
  “不好,以前的我什么也不懂,现在却变成这样了。”
  “你的感觉可是越来越敏锐了。”
  “托你的福,再也回不去了。”
  凛子说完,抓住了久木的手,
  “你得负责任噢。”
  “什么责任?”
  “现在我只能和你才能满足啊。”
  凛子猛地掐起久木的手来,久木忍不住叫出声来。
  “好痛。”
  不言而喻,性爱是男女双方共同营造的,不该一方被追究什么责任。再说,久
木自身也同样沉溺在与凛子的情爱之中不能自拔。
  这不就是共同作案吗?
  想归想,久木不否认男人终归要多负些责任的。
  这是因为女人的性感是由男人挑起、开发的。换言之,没有男人的亲呢、刺激,
女人几乎不可能懂得快感。与此相反,男人天生就具有性感,少年时期,大腿间的
东西不知不觉开始蠢蠢欲动,触摸它时觉得很舒服,于是,自然而然学会了自慰。
  男人不需要女性的协助同样可以获得快乐,甚至比起笨拙地和挑剔的女性做爱
来,不如一个人独自享受感觉更好。精神方面暂且不论,就快感而言,是不需要女
性引导启发的。
  和男人的自行成熟相反,女人的性则是靠男人来开发、启蒙,逐渐成熟的。
  这么一想,凛子要他负起责任,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久木故意夸张地揉着被抓痛的手,说道:
  “搞突然袭击,你可真利害。”
  “谁利害呀。”
  凛子看也不看久木的手,说:“你是不是在幸灾乐祸?”
  “没有,没有,我很高兴你能变成这样。”
  “我可不好受啊,像个被你操纵的木偶似的。”
  “这是从何说起哟。”
  “就是,这么下去不成了你的奴隶了?”
  凛子说着,忽地坐起来,伸出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手指,戳着久木的喉咙说:
  “我问你,你怎么样,也是非我不行吗?”
  “当然啦。”
  “骗人。”
  说着凛子扼住了久木的脖子。
  “是真的,我发誓你是最棒的。”
  “不许哄我。”
  “绝对没哄你。”
  十只手指一用力掐紧了他的喉咙。
  “你干什么,干什么……”
  开始以为凛子在闹着玩儿,没想到她不管不顾地使劲掐起来。女人力气小,不
至于窒息,只是用力过猛,久木憋得直咳嗽。
  “松手啊……”
  “就不……”
  “别这样。”
  久木好容易才掰开凛子的手,止不住一阵咳嗽。
  “好狠心哪,我没准真得被你给掐死。”
  “死了倒好了。”
  久木轻轻地摸着喉咙,还有点儿不好受。
  “你吓了我一大跳。”
  久木嘟哝着,一边揉脖子,一边咽唾沫。他没想到凛子会来真格的,被她扼住
喉咙时,久木真切感受到了被带拄遥远的世界去的不安,也品味到了某种甘美的感
觉。
  久木既害怕这么被掐死,又自暴自弃地想,就这么昏死过去算了。自己怎么会
有这种怪念头呢,真是莫名其妙。凛子小声道:
  “我恨你。”
  “以前你说喜欢我的。”
  “没错,喜欢才会恨呢。”凛子的口气认真起来,“你知道吗,去年年底我有
多惨哪。”
  “守灵的时候?”
  “那种时候做了那样的事……”
  “被家里人发现了?”
  “我母亲有点怀疑,不过没人会往那儿想。我只是觉得对不起父亲……”
  久木无言以对。
  “父亲生前那么疼爱我,可是他的守灵之夜我却那么做,我算完了。为了这件
事,我宁愿受到任何惩罚,宁愿下地狱……”
  凛子背朝着久木,声音哽咽。
  “我怎么会干出那种事来。”
  “都是我不好。”
  “先不提你了,关键是我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会那么做……”
  “你这么懊侮,你父亲会原谅你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安慰她了。
  正所谓身不由己。心里想的是不应该这样,必须停止,却又不由自主地败在身
体的诱惑之下,投身淫乐之中。
  有人严厉地谴责这一行为,也有的女性嘲讽说,再冷静、理智一些的话,就不
会到那个地步的。
  这种说法是有它的道理,然而,人的行为并不都是用道理可以讲得通的。
  凛子并非不具有理智和冷静,然而一到实际中却不能自控。心里明知不应该,
仍旧屈服于身体的诱惑,究其原因,一种可能是自我反省的能力不足,或者是由于
性的愉悦具有压倒一切的无穷魅力。
  凛子可以说属于后者。
  纵使将所有的懊恼、忏悔都抛掉,也要为近在咫尺的爱而燃烧。
  这时不再有什么道理可讲,既非说教也非理智,而是潜藏于身体深处的本能在
觉醒,在发狂。
  对于这样欲火熊熊的女人而言,伦理和常规都毫无意义。
  明了一切,而自甘堕落的女性眼里,有一个快乐的花园。只有她才知道那些讲
求理智的人们所不了解的,令人眼花镣乱的快悦。这么一想,她便自豪起来,觉得
自己是个百里挑一的性的佼佼者。
  世间所有的胜败争斗,最痛苦的并不是失败之际,而是承认失败之时。
  现在凛子已知道了身不由己这个道理,一旦承认了它,便无所顾忌了,飘飘然
飞向空中那愉悦的花园去了。
  一旦体验到快乐的刺激,就不会满足于此,又想寻求新的刺激。
  现在他们两人就处在这样的状态之中。
  守灵之夜,女人穿着丧服接受了男人,在这无比难堪而羞耻的结合之后,再没
有什么可以让他们不敢为的了……。
  凛子忽闪一下睁开了眼睛,好比是池中绽放的睡莲,她直直地盯着久木的喉咙
咕哦道:
  “我又有了新的感觉。”
  久木又一次感到女人身体的深不可测。柔软温馨可以容纳男人的一切的女体,
眨眼间变成了面目全非的魔怪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倒一切地把我和你连在了一起,感受你的存在,什么都顾
不上了……”
  “感受力变得这么好,可怎么办呢?”
  “不知道。”凛子自言自语道:“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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