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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乐园》作者:渡边淳一

_13 渡边淳一(日)
  “你现在在公司吧。”
  “对,可是一想到你,就冲动起来……”
  “你想什么了?”
  “我觉得白云的形状就象你的身体似的……”
  “别瞎说,现在可是白天啊。”
  “我好想你。”
  “别胡思乱想的。”
  “咱们还到镰仓去好不好?”
  自从两人上次去镰仓饭店外宿后,已过了近半个月了。
  从镰仓回来后,久木最担心的是凛子的家庭,妻子连着两个晚上在外过夜,作
丈夫的怎么看呢。久木放心不下,第二天给凛子打电话一问,凛子只简单地回答了
一句“没事儿”。
  果真如凛子所言,平安无事的话,倒是个莫名其妙的家庭了。不是她丈夫过于
憨厚,就是凛子善于周旋,不管怎么说,总算没发生什么事,久木松了口气。
  如果再次出去过夜,凛子那边还是令人担忧。
  “这个星期四,镰仓有薪能的演出。”
  听说每年秋天都在镰仓大塔宫演出薪能,久木还一次也没有去过。
  “你想去的话我就订票。”
  “我想去看。”
  凛子干脆的回答道。
  “没关系吗?”
  “不知道,反正我想去。”
  这次凛子的回答也很明快。言外之意是说,扔下家自己外出,无所谓好不好,
愿意去就去。
  “好,我马上订票。”
  “还得等三天哪。”
  凛于发觉自己说得太露骨了,改口道:
  “我会忍耐的,你也能忍耐吧。”
  “能。”久木和妻子之间早已没有了任何温存。
  凛子略带愠怒的口吻说道:“都是你不好,把我弄成这样。”
  久木打完电话回到屋里,女职员告诉他,刚刚有位叫衣川的来电话找他。朋友
中叫衣川的只有一位,所以准是那位文化中心的所长。久木这回没用手机,就在房
间里拨了电话,幸好衣川在,说是今天傍晚到市中心办事,想跟久木见见面。
  久木和他约好六点在银座的小饭馆见面,就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照旧是闲散的,铃木无聊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其他四个人瞧着他,
面面相觑。
  “真是个好天气啊。不冷不热的高尔夫球天气。”
  对铃木的话大家一致赞同,近来,久木一直没去打高尔夫球了。
  当部长时他每周还去一次,可是闲下来之后倒不怎么去了。一方面是由于应酬
少了,其实主要的还是因为没干什么工作,打高尔夫也没多大意思,这类消遣只有
在忙里偷闲时,才有意思吧,当然,也有象铃木这样的,充分利用闲暇的时机,享
受高尔夫球的乐趣。
  “人要是精神上萎靡不振就麻烦啦。”
  铃木不知道久木正沉迷于和凛子的恋情,总是这么劝告久木。
  比起打高尔夫球来,恋爱更能使人年轻。久木只是在心里这么想,对别人可说
不出口。
  大家这样闲聊着,一到中午,都等不及似的离开了办公室。多数人去地下职工
食堂就餐,久木常去离公司不远的荞面馆吃饭。有时会在那儿遇见以前的下属,每
当这时,久木总会有些尴尬,对方也不例外。近来,久木感觉松弛了一些,便时常
主动跟对方寒暄上几句。
  晚上,久木来到位于银座的一个胡同里的小店和衣川碰了面。衣川以前常常光
顾此店,没料想最近小店重新翻盖了,使他十分惊讶。
  “真是焕然一新哪,都快认不出来了。”
  店铺大小没怎么变,但是黑亮的柜台和桌子都换成了纯木色,座位也增加了,
变化很大。
  “亮得有点晃眼。”
  常客怀念原来的情调,但是新客人喜欢现在这样,老板对衣川的不满一笑置之。
  “改得还不如以前呢。”
  在这个小店喝酒,放肆地说什么都不要紧。两人要了一份老板推荐的加级鱼生
鱼片和沙锅炖菜后,先干了杯啤酒。
  “有日子没在银座喝酒了。”
  “今天算我帐上,我还欠着你呢。”
  “那倒是,今天我可得喝个够哟。”
  久木的意思是领取了在文化中心讲演的酬金,而衣川是指他和凛子的事。
  “怎么样啊,你那位楷书女士。”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久木赶忙喝了口啤酒。
  “还继续见面哪?”
  “嗯,偶尔见见面……”
  “我真没料到你这家伙行动如此神速,刚发觉危险,已经来不及了。”
  凛子是通过衣川认识的,所以,和凛子相好大约两个月后,跟他透露了他们交
往的事。
  “前几天她到中心来了,我觉得她比原来显得更妩媚了。”
  凛子承担的楷书课程已结束,可能是有事和别的书法讲师一块儿去中心的。
  “不过,你得见好就收噢。让这样的女人陷进去可是罪过哟。”
  衣川是在暗示久木不要让那么不诸世故而又纯情的已婚女人坠入情网,将其引
人疯狂的世界之中。
  虽说衣川用心良苦,但这种认为女性是身不由己的为男人所操纵的看法,似乎
对女性很尊重,实际上是把女人当成了没有意志的偶人了。
  不能说是久木单方面的引诱,迫使凛子陷入这一境地的。
  正所谓你有情我有意,恋爱若非两情相悦,是不大可能的。
  倒不是为自己辩白,久木接近凛子的时候,凛子也正在寻求着什么。即便不是
明确的要寻求爱或者男人,但怀有某种不满足却是千真万确的。
  开始约会以后,凛子关于自己的家庭一概避而不谈,话题自然转到这方面时,
也只是含糊地说一句“在家呆着也不快乐……”,这就说明了问题。
  从以后的发展来看,的确是男人一方比较积极主动,但女人也不拒绝,现在两
人都同样的投入,甚至女性的渴望似乎更强一些。
  衣川当然不会了解这些细微之处的。
  久木一边给衣川斟上刚上的烫酒,一边问道:
  “她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还有别的讲师在旁边,不便说话,看样子她好像有心事。”
  “有心事?”
  “也许是我多心,总觉得她心事重重的,这倒更添风韵啦。”
  衣川也用这种目光看凛子,使久木感到有些不快。
  久木换了个话题,询问起他的工作来。
  衣川说,近来文化中心在各地发展很快,竞争相当激烈。好在衣川所在的文化
中心有些名气,还算撑得下去。要想在竞争中取胜的话,就必须从根本上改变经营
方式。今天,到都内来,也是就这方面的问题来跟总公司商洽的。
  “总之,现在干什么都不容易。比起来,还是你那儿舒服。”
  “也不见得……”
  闲职也有闲职的难处,可是如果照直说的话,就成了发牢骚了。所以,久木没
再往下说,衣川叹了口气说:
  “公司这种地方,不管忙的还是闲的,工资都差不了多少。”
  这话不假,久木与以前相比只少了职务津贴,工资总额并没有大起大落。
  “其实,我也不愿意这么闲呆着。”
  “我知道。我也应该像你似的,工作马马虎虎过得去就得,找个喜欢的女人享
受享受爱情的滋味。”
  “别瞎说,根本不像你想的那样。”
  “男人辛辛苦苦工作,归根结底是为了找个好女人,使她从属于自己,此乃自
然界的共同规律。雄的拼命捕获猎物,打败对手,最终是为了得到雌的身体。为了
这个目的才生死搏斗的。”
  久木生怕被其他客人听到,衣川却自顾自地往下说:
  “可能是受了你的刺激,我这阵子忽然特别想谈恋爱。真想和一个出类拔萃的
女人浪漫一番。可是年纪不饶人哪,简直是在想入非非。”
  “不,其实正相反,上了年纪才会有这种想法的。”
  “反正,这么下去的话,总觉着这辈子像是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似的。”
  衣川属于那种一心扑在工作上的男人。还在社会部工作时,他就只热衷于谈论
时事政治和社会问题,从不涉及色情的话题。在久木的印象里,他是个毫不圆滑世
故的硬汉子。所以,现在听他说出“想谈谈恋爱”的话来,真以为自己面前坐的不
是衣川呢。
  这种突变是由于在文化中心这种女性云集的地方工作的缘故呢,还是像他自己
说的是年龄的原因呢。
  “我恐怕是不行了。”
  衣川自己刚刚宣布说想谈恋爱,一会儿又说出这种泄气话。
  “你知道,谈恋爱首先需要相当的精力和勇气。”
  这正是久木深有体会的。
  “总而言之,公司职员的处境实在太严酷了。你被降职了就甭提了,找还没到
那份儿上,虽说算不上什么骨干,还挂在线上,这种关键的时候,要是被人发现了
什么风流韵事的话,可就热闹了。现在日本的社会到处是妒嫉和中伤。”
  “越是尖子,越没有自由。”
  “找女人首要的是金钱和闲暇,没钱就没有轻松的心情。”
  接着衣川又打着哈哈说:
  “你又那么有钱。”
  “没那么回事儿。”
  嘴里虽然不承认,但眼下久木的状况比起其他同年龄人来说要优越一些。他的
年收入近二千万元,还有父母留下的世田谷的房产,独生女也已出嫁,再加上妻子
在陶器制造厂工作,所以手头颇为宽裕。
  为凛子花费多少他都心甘情愿。这时,衣川又给他斟满了酒,酒呈琥珀色,晶
莹透明。
  久木把玩着酒杯,不由联想到凛子雪白的身体。
  “我真羡慕你那旺盛的精力。”
  衣川的语气酸溜溜的,显然是指性的方面。
  “每次约会想必都要亲热亲热吧。”
  久木没吭声,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衣川又道:
  “不幸的是,我和这类风流韵事算是无缘啦。”
  “夫妻之间呢?”
  “那还用说,早就没了,你呢?”
  久木摇了摇头。
  “都一样,到了这岁数,老婆就成了朋友了,没那份心情了。”
  “外边呢?”
  “也想过,没你那么顺当。且不说没遇到合适的人,就算遇到了,老实说我对
自己也没有信心。”
  “新鲜感总是有的吧。”
  “话是不错,像你这样经常使用当然没问题,我恐怕就不好办喽。”
  “也不像你想的那样。”
  “唉,反正到岁数了,也不觉得什么。想开了就无所谓了。”
  “别说这种老气横秋的话。”
  “这种事其实就是一种习惯,没有也就没有了,不用在这方面劳神,反而觉得
轻松。只是长此以往,就不像个男人了。”
  衣川一气喝干了杯里的酒,说道:
  “看来碰上个好女人,感觉就是不一样啊。”
  今天晚上衣川有点儿不大对劲儿,整晚都在唠叨男女之事,不知是工作太劳累
了,还是没有合适的人可以谈论这类事。
  久木想要撤了,可衣川又要了一盅酒,试探地问:
  “她丈夫那边怎么样啊,肯定知道你们的来往吧。”
  “不清楚。”
  “你这家伙胆子真不小。”衣川呷了口酒,“没准他会突然跑到公司里来,告
你把他老婆怎么着了呢。你知道他是医生吧。”
  “一开始你就告诉我了。”
  “当医生的一般那方面应该不至于太弱的,他好像是差了点儿,真够懦弱的,
明知老婆与人私通,却打肿脸充胖子,一声不吭,说不定那方面真不行呢。”
  “别瞎猜了。”
  “真的,出色的人物差不多都这样,智商虽然高,那方面能力往往不合格。”
  “也许吧……”
  “不过,早晚会被他发现的,那可就大事不好了。”衣川吓唬久木说,“所以
和这女人轻恋爱就得了。”
  “轻恋爱?”
  “是啊,就和轻音乐一个道理,轻轻松松的。”
  或许是出于没有女友的嫉妒心理,衣川极有兴味地谈论着久木及其凛子夫妇的
事。
  “说不定他是个不得了的人呢。”
  “什么不得了?”
  “妻子和人偷情,他在外面可能也有女人,两人心照不宣,相安无事地做夫妻
呗。”
  久木有意瞧了瞧表,打住话头结了帐。
  再坐下去,自己就成了衣川的下酒菜了。
  和衣川喝酒后的第三大,久木在新桥车站和凛子会合,一起乘车前往镰仓。原
以为傍晚的乘车高峰会很拥挤,还算幸运,二人并肩坐在崭新的头等车厢里。
  车上几乎都是从镰仓去东京上班的乘客,看样子大部分是上了年纪的有职位的
人。一男一女坐在一起的只有他们俩,幸好没有遇见认识的人。
  “真高兴又能和你一起去了。”
  久木以为她说的是两人一起去看薪能这码事,凛子却说起了另一件事。
  “我跟你说过搞工业设计的叫做逸见的女友吧。”
  “是那个你高中时代的同学,在美国留过学的女人吗?”
  “对,她曾和有上市股票的大公司的社长交往过,最近分手了。”
  “被人家老婆发现了吧。”
  “哪儿呀,那人警戒心极强,两人一块儿去京都或者香港时,总是分开坐着;
坐新干线时分别乘坐不同的车厢;坐飞机时也是故意错开一个航班,一个人坐头等
舱还有什么意义呢,真不如一。起坐经济舱呢。”
  “是为了避开那些讨厌的杂志记者吧。”
  “那倒也是,不过,到哪儿都分着去多寂寞呀,这样的旅行有什么意思呢。她
虽然挺喜欢他的,可是实在受不了总是这样……”
  “分手了?”
  “一个礼拜前我见过她,她说今后绝不会再爱这种人了。”
  凛子女友的话很有道理,但那位社长的心情也不难理解。
  不错,上次去镰仓也好,这回也好,久木都是和凛子并肩而坐的。
  当然自己对此也有担心,好在是去离东京不远的镰仓,万一被人看到,说成和
认识的人同行就过去了。另外,自己的潜意识里有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反正自己
已是划到线外的,再不至于对自己有什么更坏的影响了。
  即便是久木,若是乘新干线去京都或飞机去国外的话,也要慎重地考虑一下的,
纵然不像那位社长那样,分乘不同的车厢甚至故意错开班机,也会装出一副互不相
识的样子坐在一起的。
  这样费心劳神都是由于日本社会对男女关系十分敏感的缘故。换句话说是好事
者太多,工作上的失误姑且不说,外面有情人的话就会被降职或成为人事变动时的
不利因素,这样一来,就得处处提防小心了。总而言之,现在从媒体到企业内部无
不削尖脑袋打探艳闻,于是男人们都战战兢兢的如履薄冰。从表面上看一本正经的
样子,内心的欲望却被压抑和扭曲,丧失了自由潇洒的勃勃朝气。于是渐渐蜕变为
嫉妒、中伤横行的险恶的社会了。
  当前经济界正在呼吁放宽规章制度,其实最应该放宽的是男女间的交往吧,久
木无边无际的遐想时,凛子把右手放在了他的左手上。
  “不管到哪儿你都和我一块儿去,多好啊。”凛子紧紧握住他的手,“我就喜
欢你这一点。”
  心爱的女人表示对自己的爱意,使他欣喜,可是在众目睽睽的电车上,手拉手
也太惹眼了些,久木抽回了手,心里叹服凛子的大胆。
  电车到达镰仓时已是午后七点多了,他们叫了辆出租车直奔大塔宫而去。寺院
内的临时戏台上己开始在演薪能了。
  久木出示了入场券,被人引到席位上,他生怕档住别人的视线,一直猫着腰走
到戏台右侧前边落了座。台上正演的是狂言《清水》,侍童太郎不愿意打水,正装
扮成鬼来吓唬主人呢。
  虽已入秋,还不觉得冷,从寺院周围繁茂的树丛中时而袭来徐徐凉风,戏台西
边的篝火在暗夜的衬托下,显得通红透亮。暗夜之中,鬼又一次现身了,主人已看
穿了侍童太郎的把戏,毫不惊慌,终于剥下了其假面具,侍童落荒而逃。
  凛子微笑着欣赏这通俗易懂的狂言,一边再次握住了久木的手。这回是在夜幕
之下,久木也握紧了她的手,这时,凛子贴近了他小声道:
  “今天还是那间屋子吧?”
  她指的是半个月前两人边看落日边嘻戏的那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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