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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乐园》作者:渡边淳一

_10 渡边淳一(日)
  “再躺会儿。”
  在晴朗的秋日里打高尔夫球再有趣,也比不上凛子柔软的皮肤的温馨。
  对一夜的幽会而言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外面的雾早已散尽,而两人的良宵还未过完。
  黎明时分在梦中见到了凛子的丈夫,这件事久木没有跟凛子说,怀着残留的冷
冰冰的感觉。久木搂着凛子又睡了过去。
  已经九点半了,窗外鸟在鸣啭,外面是晴空万里,球场上人们追逐着小白球。
和这些健康的人们相对照,久木还呆在床上,享受着凛子暖融融的体温。
  一想到只有自己一人是沉迷在怠情、不健全、不道德的世界之中,久木就感到
非常惬意。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这时,凛子轻轻扭了一下头,慢馒睁开了眼睛。
  “我又睡着了呀。”
  “因为你折腾得太厉害了。”
  “不许你胡说……”凛子捂住了久木的嘴,不让他往下说,
  “哎哟,都十点了。”
  今天的安排是上午游览秋天的芦湖,下午返回东京,纵情而任性的生活即将告
一段落了。
  “起床吧。”在凛子的一再催促下,久木才懒洋洋地下了床。
  窗帘还未打开,房间里很黑的,凛子一下床就奔浴室而去。
  久木开开电视,当二人沉缅于情爱之中时,外面的世界似乎还是老样子。
  不一会儿,凛子洗了澡出来,坐到了镜前,轮到久木进浴室了。
  久木从洗澡间出来时,窗帘已敞开,凛子在窗旁的梳妆台前梳着头。
  望着凛子雪白玲球的脖颈,久木冲着镜子里的凛子说:
  “好美的女人哪……”
  “认识你以后,我比以前上妆了。”
  “这种事有利于荷尔蒙的分泌,连这儿也滑溜溜的了。”久木偷偷地碰了一下
她的臀部,凛子慌忙躲闪。
  “别闹别闹,头发要弄乱的。”
  “乱了怕什么。”
  久木从后面亲吻着凛子的脖子。
  “性的满足使女人越来越滋润,男人却越来越干瘪。”
  “净瞎说。”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与生俱来的宿命。”
  凛子觉得“宿命”这个词很有意思,不禁笑了起来。
  “可怜的男人,快穿衣服吧。”
  在凛子催促下,久木不情愿地脱掉浴衣,换上了出门的衣服。
  在饭店的餐厅吃了顿不当不正的饭,两人出了饭店,略微有些凉意。在满目秋
色中,来到湖夙,从那里乘渡船去游览芦湖。
  星期日人很多,中途在箱根园停靠了一下,从那儿坐缆车上到驹岳山顶,站在
这里,箱根的群山、远处的富土山直至骏河湾的美景一览无余。
  海拔一千三百公尺的驹岳山上,满山遍野覆盖着鲜艳夺目的红叶,在湖水的倒
映下,山水一色,连成红艳艳的一片。
  两人饱览了高原的湖光山色之后,乘缆车下山,回到湖尻时是下午四点。不早
点下山的话,回东京的路就不好走了。
  “怎么办?”
  凛子没有马上回答,看样子不大想回去。
  “晚回去行吗?”久木又问道,凛子点了下头,于是两人决定在箱根再逗留一
会儿。
  “驹岳的半山上有个能看见芦湖的餐厅。”
  穿过渐渐拥挤的道路,上了山路就到了餐厅。餐厅位于不到驹岳半腰的地方,
脚下方的芦湖犹如近在眼前。
  赶着吃完晚饭后,他们才注意到,外轮山已被晚霞染红了。
  山太高了,所以日落也早,从云间泄漏出的光线,斜射在山冈上和湖面上。
  久木来到凉台,眺望着晚霞映照下的起伏的群山,对凛子低语道:
  “就这么呆下去该多好啊。”
  凛子没吱声,久木下决心说了一句:“咱们再呆一晚吧。”
  远望着黯黑下去的湖面,凛子微微点了点头,“好啊。”
  其实,久木虽然这么提议,并没有抱多大期望,只是随意说说而已。
  “你真的行吗?”
  “你呢?”
  被凛子这么一反诘,久木一时无言以对。
  的确,为此要和妻子联络,得现编理由,而且明天还要上班。好在工作清闲,
没有要紧的事,但是,最晚也得十点左右到公司。
  然而最叫他担心的还是凛子的家庭。
  虽说借口招待会后和大家一起出去,但两个晚上不回家会不会有问题呢。再
说明天是星期一,凛子的丈夫也得去上班了。
  “我这边怎么都好说,你行吗?”
  久木咽下了“你丈夫怎么办哪”这句话,窥视着凛子,凛子望着太阳落山后
通红的天际低语道,“只要你没事就行。”
  夕阳西下后,群山环绕的湖水霎时失去了光辉,变得黑沉沉的了。
  望着沉寂的湖面,久木脑子里又浮现出了清早那个梦境。
  已经过了一天了,梦的轮廓已不大清晰了,只有那冷冰冰的印像一直挥之不
去。
  他猜想凛子或许是不顾一切要住下的,和丈夫发生冲突也在所不惜。
  “真的可以吗?”
  久木叮问道。与其担心凛子,不如说是在问自己,能不能为此承担责任。
  “没关系吗?”久木又问,凛子凝视着黑乎乎的远山,一动不动。
  见凛子心意已决,久木就到餐厅门口的电话亭去给白天住的饭店打电话,幸亏
是星期日,饭店比较空,要的还是昨天住的那一间。
  然后他又提着心往家里拨了个电话,没人接,只听见看家电话的声音,真是万
幸,久木留了句“同伴邀我再留宿一晚,明天回去。”就挂断了电话。
  自己这边暂时没什么了,凛子会怎么样呢?
  回到餐厅,告诉凛子定了房间,然后问道:“你用不用也打个电话?”
  凛子稍稍思忖了一下,站起身来,几分钟不到就打完回来了。
  “他没说什么?”
  久木不安地问。凛子淡然地答道:
  “管他呢。”
  “可是明天是星期一呀,你不方便的话回去也行。”
  “你想回去?”
  又一次被反诘,久木忙不迭地摇起头来。
  “我是怕你为难。”
  “我会有办法的。”
  凛子的语气里多少含有豁出去的味道。既然如此,久木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么今晚咱们就呆在一起吧。”
  凛子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男人也不能胆怯。无论后果如何,有凛子和自己在
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
  “咱们走吧。”
  久木忽然有些激动,抓住凛子的手说道:“多谢你了。”
  这与其说是对凛子决定留下来的感谢,不如说是对她给予自己勇气的谢意更为
恰当。
  决定作出后两人回到了饭店。
  上午刚退了房,现在又回来了,两人觉得不大自在,服务台的人若无其事地把
他们领到了昨天那个房间。
  四周昏暗,服务生打开门开了灯,屋内的陈设一如昨日。
  服务生放下提箱离开后,两人站在房间当中没有挪地儿,互相对视了一眼,便
不约而同地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没有任何语言的交谈,然而他们的心是相通的。
  “你到底还是没回去啊。”
  “你也为我又呆了一晚哪。”
  尽管都是在心里这样说,然而实实在在的身体接触,已使对方感知了一切。
  久木更紧地拥抱着凛子,一边吻她,一边在心里问:
  “被丈夫叱责你都不在乎吗?”
  凛子也以接吻回问:
  “你妻子生气你也无所谓吗?”
  一番热吻作了回答:
  “妻子说什么我都无所谓。”
  “丈夫怎么说我也不在乎。”
  他们的脸颊紧贴在一切,感受着对方的情感,此刻,久木断定,两人已越过了
那条鸿沟。
  尽管互相爱慕,也没有想过会到这个地步。到了这个地步,恐怕再难回头了,
前面是枪林弹雨的前线,弄不好二人会双双中弹倒下的。
  “你还好吧?”
  久木想用语言再确认一下,却发现凛子这时已泪流满面了。
  这突如其来的眼泪究竟是担心两天不归会引起的后果呢,还是想到自己居然作
出这样的决定而心情激动呢。不管怎样,这会儿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
  久木为凛子擦去脸上的泪珠,脱掉了她的上衣,解开了衬衣的扣子。
  凛子闭着双眼,衣服一件件落到了脚边,最后裙子也落下了,凛子像偶人一样
纹丝不动地站立着。
  久木抱起凛子来到床上。
  床的大小与弹性和昨天一样。二人一下子倒在床上,跟着紧紧拥抱起来,胸贴
着胸,腰挨着腰,四肢互相缠绕着,久木渐渐感觉到了凛子肉体的温热,与此同时,
萦绕在头脑中的家庭、妻子、工作等等,都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久木一点点溶化于、陶醉于凛子的温馨之中,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正
在被无边无际的空间慢慢吸进去了。
  这既可以说是孤独感,也可以说是堕落感吧。
  做这样的事不会有好结果。这样下去,会被同事们唾弃,陷入无法挽回的境地
的。他这么想着,在心里念叨着,却依然迷恋那坠落下去的感觉,全身心地沉醉于
这一坠落的舒适之中了。
  “危险……”
  这个词在久木脑海里一闪而过,两人再度朝着放纵情欲的快乐的花园坠落了下
去。
               落 日
  “好可怕……。”
  久木听了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悄悄窥视着凛子的表情。
  久木宽阔的后背覆盖了凛子那纤巧而匀称的身体。
  透过床头昏暗的灯光,只见凛子紧蹩着眉头,眼睑微微颤动,像是在哭泣。
  凛子正临近快乐的巅峰,她的心灵和肉体已经挣脱了一切束缚,一步步沉入了
愉悦之中。
  这种时候她怎么会说出“可怕”来呢?
  久木轻声问道:
  “你说怕什么?”
  耳畔热乎乎的气息使凛子浑身倏地一抖,她没有吭声。
  “你到底怕什么呢?”
  久木再次追问时,凛子才懒懒地低声说道:
  “我只觉得身体里的血在倒流,简直要喷涌出来了……”
  这种感觉久木是无法体味的。
  凛子紧紧贴了上来,久木用力搂住她那灼热的身躯,真切地感受到了凛子的新
变化。
  男人慢慢地把手伸到女人的后背,上下摩挲起来,此时的凛子好像忘却了刚才
的狂热,静如处子,小狗似的温顺地闭上双眼,享受着爱抚,在满足与安宁感中,
慢慢阎上了眼睛。
  两人入睡时都是很舒服的,醒来后常常是凛子的头枕在久木肩上,压得他胳膊
发麻。有时上身不挨着,只有下肢搅在一起。今天会是什么样还难说呢。
  总之,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喜欢在事后身体不即不离,恰到好处地依偎着,
去感受那种飘忽于床第的,缠绵而缭乱的怠情。
  久木沉浸在这感觉中,毫无睡意,他瞅了一眼被窗帘遮挡的窗户。
  差不多快六点了,太阳正缓缓地呈现出弧形,沉入了遥远的海平线。
  他们是昨天来到这个旅馆的。
  星期五,久木三点刚过就离开了九段的公司,到东京站与凛子会合,然后乘横
须贺线去镰仓。
  旅馆座落在七里滨海岸。夏季熙熙攘攘的海岸大街,一入九月份,车流减少,
乘出租车二十分钟便到达了旅馆。
  久木选择这个旅馆与凛子幽会,是因为这儿离东京有大约一个小时的行程,有
着离开喧嚣都市的旅行情调,而且房间临海,又是镰仓古都,环境幽雅,再加上是
新建的旅馆,常客不多,不大容易遇见熟人。
  再怎么小心,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久木工作的出版社,对男女之事比较看得开,
但是,和妻子以外的女人到旅馆来的事被人发现的话,也要惹麻烦的。
  久木迄今为止,在和女人的交往上一直是相当谨慎小心的,省得被人在背后指
指戳戳。
  可是自从认识了凛子之后,久木就没有了刻意要避开别人眼目的心气了。
  一是因为能和凛子这么可爱的女性约会,冒多大风险也不在话下。其次是由于
一年前他被解除了部长职务,调到调查室这样闲适的部门来了。
  这次人事变动对久木的打击很大。在此之前,久木也和其他人一样,居于公司
的中枢,有望得到逐级提升的机会。在他五十三岁那年,曾一度风传他将成为下一
届干部候选人,他自己也颇以为然。
  没想到一夜之间,不仅没得到提升,还丢掉了出版部长一职,被调到众人皆知
的闲职部门。回过头想想,两年前更换了新社长,其亲信及嫡系势力日渐抬头,久
木对此估计不足,才导致了这一结局,现在,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
  久木意识到,这次失去机会的话,两年后就五十五岁了,与提升再也无缘了。
即便有所升迁,也只会调到更加乏味的岗位或分公司去。
  这时的久木忽然有了新的发现。
  从今往后不必太辛苦了,要更加自由自在地生活。再不愿服输,人也只有一辈
子。看问题的角度稍稍这么一变,以前认为重要的东西就变得无足轻重了,相反,
以前觉得不重要的东西忽然觉得宝贵起来了。
  被解职以后,久木名义上是“编委”,实际上几乎没有正经工作可干。调查室
的工作是收集各种资料,或从这些资料中组织特集,提供给有关杂志。而且这些工
作都没有明确的期限要求。
  自由空闲了下来,久木才发觉自己从来没有发自内心地爱过一个女人。
  当然,他对妻子以及一些女人产生过感情,也偷偷地逢场作戏过,但都是不冷
不热的,根本没有燃烧般热烈的激情。
  照这样活下去,将会给人生留下一大遗憾。
  松原凛子就是在这时出现在久木面前的。
  恋情的发生往往很偶然,久木和凛子的邂逅也是如此。
  到调查室三个月后,即去年年底,在报社所属的文化中心工作的衣川,邀请他
去中心的“文章写作方法”讲座上,给三十名学员做一次有关写作的讲演。
  久木推托说自己一直搞的是编辑工作,很少写作,实在讲不了。衣川劝道,不
必多虑,讲讲这些年来看了各式各样的文章,以及编辑成书的经验就行。衣川还补
了一句“反正你现在挺闲的”,这才把久木说动了心。
  其实衣川并不单纯是为了请他讲课,也想给闲散无聊的久木鼓鼓劲儿打打气。
  这位衣川是久木大学时代的同窗,一起从文学部毕业后,衣川就职于报社,久
木进了出版社,两人经常不断地一起喝喝酒。六年前,久木出任出版部长,衣川紧
随其后,当了文化部长。可是三年前衣川突然被调到都内的文化中心去了。不知他
本人对这次调动怎么想,从他说的“快轮到我出线了”这句话来看,对总社多少有
些恋恋不舍。
  总之,从“出线”的意义上说,衣川先走了一步,因此担忧久木才特意来邀请
的。
  久木也意识到了这一层,接受了邀请,于当晚来到文化中心,讲了一个半钟头
的课,然后和衣川一起吃了饭。吃饭时还有一位女士在座,衣川介绍说是在中心担
任书法的讲师,她就是凛子。
  如果那时不接受衣川的邀请,或他没带凛子来吃饭的话,就不会有两人的相逢,
以及现在非同寻常的关系了。爱情真是令人百思莫解的宿命,每当回想起和凛子的
偶遇,久木总是感慨系之。
  在衣川的介绍下与凛子相见的那一瞬间,久木不由产生了某种莫名的激动。
  说实话,久木以前也和妻子以外的女性发生过关系,年轻时不用说,到了中年
之后,也不乏交往的女性。有的说看上了他的深沉,还有的说迷上了他那与年龄不
相称的少年气。久木对这些奇妙的赞美很不以为然。
  然而,对于凛子就不仅止这些了,而是不由自主地投入了真实的情感。
  比方说,仅在衣川介绍时见过一面,一周后,自己竟然凭着名片主动给对方打
了电话。以前对女性也上心,但这么积极出击还从没有过,久木自己也有些莫名其
妙,却收不回离弦之箭了。
  后来,他们发展到每天打电话的会,今年开春的时候两颗心终于结合了。
  正如所预感到的一样,凛子是个很有魁力的女性,久木重新审视起究竟她什么
地方吸引了他。
  从相貌来看她算不上是出众的美人,脸庞娇小玲拢,惹人喜爱,身材纤巧而匀
称,穿着筒裙套装,显得稳重大方。年龄三十七岁,看起来很年轻,最吸引久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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