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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洪文传

_21 叶永烈 (现代)
  中办:米思(士)奇电话:中央领导同志指示:主席丧期发生重大问题及时报告。有重要问题不好解决及时请示。
  找米士奇同志联系。
  不光是中共陕西省委书记李瑞山接到了这样的电话,在九月十一日晚、十二日上午,全国各省、市、自治区负责人都接到了中共中央办公厅米土奇电话。
  米土奇何许人?中共湖南省委书记张平化接到电话,觉得蹊跷。用当时的话来说,湖南是“毛泽东生活过的地方,华国锋工作过的地方”,毕竟与众不同。张平化当即给华国锋挂了电话。
  “什么?重大问题要找米士奇联系?我不知道呀!”华国锋感到吃惊。他告诉张平化,“米士奇是王洪文那里的工作人员!”
  不言而喻,王洪文要米士奇向全国各地打那样的电话,显然是为了抢班夺权。
  身为第一副主席的华国锋不知此事。他问另一位副主席叶剑英,叶剑英也不知此事。
  于是,华国锋马上要秘书以中央名义向全国各省、市、自治区打电话,发出通知,发生重大的问题,应向华国锋请示。
  王洪文不得不缩回已经伸出来的手。
  笔者在一九九○年七月十五日访问了米士奇。他原是北京二中一九六一年高中毕业生,优秀团员,被分配到中共中央办公厅工作,进入中南海。一九七四年二月一日,他被临时抽调到王洪文办公室工作。
  据米士奇回忆,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九月十日晚七点多,王洪文的秘书廖祖康告诉我,王洪文让廖带我到中南海值班。
  廖祖康告诉我,王洪文说,中办秘书处就不来人了,就你一个人值班。廖还说,王洪文说了,有两个事,一是在毛主席吊唁期间各省市发生的重大问题,要及时报告;二是在此期间有些解决不了,需要请示的问题,要及时请示,就说是中央领导同志说的,让你给各省、市、自治区打个电话。另外,各省、市有事打电话就找你。我说:电话以咱们办公室的名义打吧。廖说:不、不、不,以中央办公厅的名义打。十一日晚和十二日上午,我即用紫光阁休息室的一部红机按王洪文的指示,向全国各省、市、自治区打了二十七个电话。“
  原来,米士奇电话里所说的“中央领导同志指示”,就是王洪文指示!
  也就在这个时候,“四人帮”的亲信发动了写“效忠信”的运动,各种各样的“效忠信”飞向中共中央,提出各式各样的“建议”,说出了“四人帮”不便启唇说出的一些话:毛主席的中共中央、江青同志:我以极其悲痛的心情,向党中央写这封信。我们这些小人物最担心的是毛主席逝世以后,党中央的领导权落到什么人手里?
  我恳切的向党中央建议:江青同志担任中共中央主席和军委主席;增加春桥同志担任中共中央副主席和军委副主席;增加洪文同志担任军委第一副主席……
  这位自称是“毛主席的共产党员”,完全违背了毛泽东对于“四人帮”的批判。江青却把这些信当成了“民意”。
  “基地”与“四人帮”保持步调一致。王秀珍和陈阿大在上海鼓吹:“毛主席逝世了,主席还会有。到底是我们掌权,还是他们掌权,现在还不清楚。中央斗争很复杂。……”
  在毛泽东去世之后的第九天——九月十八日,首都百万群众聚集在天安门广场,举行隆重的追悼毛泽东大会。
  主持追悼大会的,仍是王洪文。对于追悼大会的程序,他已相当熟悉,因为在短短九个月间他已接连主持了周恩来、朱德追悼大会,这已是第三回了。
  不过,这一次仍由他来主持大会,则是向国内外表明:在中国失去毛泽东之后,王洪文是仅次于华国锋的第二号人物。
  “现在请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华国锋同志致悼词。”尽管王洪文的嘴里极不情愿吐出那“第一”两字,不过,好在还不是“中共中央主席”,那个最高位子仍空缺。
  华国锋用一口山西话,念起了悼词。他的神态是充满自信的,因为毛泽东亲笔为他题写的“你办事,我放心”成了他的接班“证书”。
  江青一身黑,黑衫黑纱,仁立在天安门城楼最醒目的地位。她已摆好一副架势,仿佛她已成为这个国家的舵手。
  张春桥和姚文元用嫉妒的目光注视着正在念悼词的华国锋。
  大会刚刚结束——九月二十一日,王洪文便在“基地”上海露面。据说是为了落实毛泽东遗体的防腐保存问题,而暗中对“基地”的民兵布防作了部署。
  就在这一天,徐景贤出现在北京钓鱼台。据说是来开卫生部的会议的,而暗中与张春桥密谈。
  也就在这一天,上海《文汇报》头版头条刊出:《上海工人阶级坚决执行毛主席的既定方针》。
  九月二十三日,匆匆返回北京的王洪文,给王秀珍挂了长途电话,叮嘱她:“要提高警惕,斗争并未结束,党内资产阶级他们是不甘心失败的,总有人会抬出邓小平的。”
  张春桥在九月二十八日派肖木到上海,带去富有煽动性的口信:“老实说,上海还没有真正经受过严重考验,林彪、邓小平要搞上海,都没有搞成。林彪搞成的话,上海有大考验,要打仗”。
  张春桥的言外之意,便是提醒“基地”,眼下正面临“大考验,要打仗。”
  张春桥通过他的亲信向上海传达“要准备打仗”的指示。亲信在信上特地注明:“阅后即毁,不然,大人苦哉1小人苦哉I”
  姚文元也以富有“启发性”的话,要上海作最坏的打算:“你们要学会当我们不在的时候,在复杂情况下独立作战。这个问题你们想过没有?”
  倒是给姚文元说中了!
  历史的进程,急剧地加速着。十年浩劫,终于到了末日。如同本书第一章《覆灭前的疯狂》所曾描述的:九月三十日:天安门城楼上,王洪文曾“超前”,越过了华国锋,然后赶紧收住脚步。
  十月二日;王洪文急拍“标准照”,准备上台。
  十月三日:王洪文在平谷县“吹风”。
  十月四日、五日:上海动向异常,而一场大搏斗已在北京悄然展开。
  十月六日,叶剑英联合华国锋、李先念等,来了个“快打慢”,终于一举扫落了那四个祸国殃民的“灾星”。
  中国的历史,开始了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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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洪文传 >> 第十四章 武装叛乱的失败 第十四章 武装叛乱的失败
  马天水满心狐疑飞往北京一九七六年十月七日,当胜利的曙光照耀着华夏大地,人们从睡梦中苏醒,还不知道中国这艘巨轮已驶入新的航程。
  叶剑英和他的战友们不露声色,因为在这个时候燃放庆贺的爆竹尚为时过早。
  他们把目光投向上海——这座尚处于“四人帮”余党手中的中国最大的城市。
  十月七日出版的《人民日报》,依然保持着“姚文元风格”,送往千家万户。头版头条登着:《继承毛主席遗志的最好实际行动——上海市掀起群众性学习毛泽东思想的高潮》,这是一篇吹捧“基地”的报道。二版的通栏标题为《深入批判邓小平授意炮制的(论总纲)》,刊出梁效的长文《(论总纲)和克己复礼》。“梁效”(即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两校”写作组)乃是“帮秀才”。“帮秀才”写的“帮文”照登不误,似乎一切“正常”。……《人民日报》如此,全国所有的报纸、电台也如此,没有透露半点风声,谁都不知道六日午夜爆发的那桩惊天动地的壮举——尽管在逮捕“四人帮”之后,北京卫戍区部队已顺利地接管了新华社、《人民日报》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公安部。
  当年“杨、罗、耿”兵团的那个“耿”,即耿飆,曾长期担任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部长,此刻奉命接管了姚文元那一摊子舆论机关,但在舆论上仍保持沉默。
  在上海,除了海军上将、中共十届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苏振华之外,谁都没有意识到历史已经翻开新的一页。就连王洪文那个贴身秘书廖祖康,在这一天仍如期举行婚礼,没有察觉王洪文在北京已发生了意外情况。
  在茫茫大上海,这天唯一行动反常的是“总管”马天水。
  十月七日上午九点,当粗眉大眼的王秀珍刚刚步入康平路中共上海市委的党委学习室,发觉马天水穿得整整齐齐,早已坐在那里。马天水向来“朴素”,只有在接待外宾时才穿毕挺的中山装,扣得紧紧的衣领里露出一圈雪白的衬衫领。不过,他今天神态木然,呆呆地坐在那里。
  “马老,今天有外宾?”王秀珍问道。
  “不,去北京开会。”马天水低垂着硕大、光秃的脑袋,颓然地答道。
  “去北京开会?!”徐景贤也进来了。他向来是个非常敏感的人,马上插话道,“中央最近一段时间没有会议呀,也不会有人事变动。”
  “是呀,每次去北京开会,春桥、文元和老王总是事先来电话关照。这一回,怎么突然叫你去开会?哪里来的通知?”王秀珍问道。
  “中央办公厅一早打电话来,要我和用纯麟同志今天中午赶到北京。”马天水答道。
  “你给春桥挂过电话吗?”徐景贤追问。
  “我,我怕太早,他没起床,怕打扰他。”马天水支吾着。
  其实,这个“马老”,乃是一匹识途“老马”,哪里还用得着徐景贤提醒?他在接到中央办公厅的电话之后,当即觉得这通知那么急,有点蹊跷。他在电话中问道,去北京干什么?开什么会?他想摸底。可是,对方只是重述中央的通知,未加任何说明。那口气完全是公事公办式的。马天水一听,便疑虑重重。
  凭借着“老马”的丰富的政治经验,他预料此行凶多吉少。特别是在国庆节前夕,王洪文先是派他的秘书肖木来沪,紧接着又派廖祖康来,已经把北京政局的底牌清清楚楚告诉了马天水……
  然而,电话是中央办公厅打来的,马天水不能不立即去北乐。
  马天水与上海警备区司令员同行。王秀珍、徐景贤送他们去机场,再三叮嘱马天水的秘书房住庭,到了北京一定要打个电话回来报“平安”。
  马天水的飞机刚刚抵达北京,就被接去出席中央的“打招呼”会议。
  当马天水听说“四人帮”被捕,简直目瞪口呆!
  他解开了紧扣着的中山装的领子,那光秃的前额仍在不断冒汗。
  他闭口不语,不表态。
  凌晨二时,当他驱车回到京西宾馆,他实在熬不住了,才对秘书说出了一句恼羞成怒的话:“简直是突然袭击,宫廷政变!”
  说罢,马天水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即便是在秘书面前也不该说出这样泄露内心秘密的话。他赶紧闭上了嘴。
  辗转反侧,马天水无法入眠。
  他无法抑制自己的心情。他毕竟又对秘书说出了心里的话:“唉,今天还要去开会,会上不能不表态。表态难,不表态又不行。表示拥护吧,向上海怎么说?不表示拥护吧,恐伯就回不去了!”
  在会上,马天水言不由衷,不得不虚掩几句拥护之类的话。紧接着,他就来了个“但是”:“建议党中央正确处理和区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张春桥在‘一月风暴’、‘大联合’中是有影响的人物,中央要慎重对待。……”他的言外之意,张春桥属“人民内部矛盾”,王洪文当然也属“人民内部矛盾”。
  就在马天水吞吞吐吐、闪烁其词的时候,上海的徐景贤、王秀珍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
  上海余党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关于上海“四人帮”的余党们是怎样度过那些惊弓之鸟的日子,有过各种各样的传说和报道。
  本书注重翔实。笔者在小山般的“文革”档案中,查看到徐景贤亲笔所写的长篇文代。这是笔者所见到过的所有关于这一问题的文献中,最为详细、准确的一篇。其中的原因有二:第一,徐景贤是重要的当事人,写的是他亲身的经历;第二,徐景贤毕竟是“秀才”他的交代思路清楚,表达也具体、形象。
  以下引述徐景贤的从未公开发表过的长篇交代。在某些地方,本书作者加以必要的补充,用括号注出:我在上海担任原中共上海市委书记、上海市革命委员会副主任。
  一九七六年九月二十一日,我借着从上海到北京参加卫生部召开的一个会议的机会,向张春桥当面汇报了几个问题,其中的一个问题就是一九七六年八月份当时南京军区司令员丁盛到上海以后,和马天水、我、王秀珍的密谈情况。我对张春桥讲,丁盛说六十军靠不住,这个军他指挥不动,现在这个军的位置正好在南京、无锡、苏州一线,对上海威胁很大,丁盛叫我们要有所准备。我向张春桥汇报说,马天水已经向上海民兵增发了枪支。在我汇报的时候,张春桥听得很仔细,还问了六十军领导人的情况。谈话结束时,张春桥叮嘱说,要谨慎小心,要注意阶级斗争的动向。
  回到上海以后的第二天,我把向张春桥汇报的情况以及张春桥的指示向马天水和王秀珍作了传达。后来又告诉了朱永嘉等人。
  过了几天,就是九月二十八号的中午,张春桥派肖水到上海向市委常委直接传话,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张春桥说,阶级斗争形势要经常分析,一方面要提高警惕,一方面要提高信心。当然要看到还有曲折,看到资产阶级还有力量,问题是谁挂帅。我不是忧天派,但是有点忧,多难兴邦。……张春桥向我们发出了要打仗的动员令。在场听传达的有马天水、我、王秀珍、王少庸、冯国柱、张敬标六个市委常委。
  到了一九七六年十月七日,当中央通知马天水和上海警备区的司令员周纯麟同志到北京开会的时候,我们都感到很突然。
  十月七日的早上,马天水把我和王秀珍找到康平路市委学习室,我们按照张春桥的指示分析了形势。马天水走了以后,我和王秀珍就开始到处打听有些什么动向。
  十月七日晚上,我给当时的文化部部长于会泳打了电话。接着我给卫生部部长刘湘屏打了电话。(引者注:当时,于会泳告诉徐景贤,“中国文化代表团不出国了,是华国锋决定的。”刘湘屏则告诉徐景贤,“没听说中央开什么会,王、张、姚的情况不知道。”)
  十月七日晚上,王秀珍和到了北京以后住在京西宾馆的马天水的秘书房佐庭通了电话。房住庭说中央还没有开会,马天水正在待命,还不知道会议的内容。
  (引者注:当时马天水没有直接与王秀珍通话。房佐庭推说:“马老在洗澡。”虽然马天水已经参加了“打招呼”会议,遵照中央规定,房佐庭说“中央还没有开会”。)
  所以十月七日那一天我们没有打听到什么重要的情况,就在不安当中度过了。
  十月八日的大清早,李文静说,张春桥的儿子原定十月八日上北京的,结果李文静给张春桥打了一夜电话没有打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李文静对王秀珍说了以后,王秀珍就亲自给王洪文那里打电话,想要问问情况,结果就是打不通。
  我们商量以后,决定把张春桥在上海的秘书何秀文以及当时正在上海的王洪文的秘书廖祖康和肖木都找来,让他们一起向北京打电话。这几个人到来以后,就通过各种渠道,用各种号码给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那里打电话,结果一个都打不通。(引者注:当时廖祖康判断说,“情况反常”!)
  这个时候,我给《人民日报》的负责人鲁瑛打了电话,想要问问情况,结果鲁瑛的神态十分反常,没有讲了两三句话就急忙把电话挂上。(引者注:当时肖木说:“坏了,鲁瑛肯定给监视起来了!”)
  在这个时候,我们又收到了中央军委关于加强战备的电话通知。上海警备区又向我们汇报说,原来总政决定在上海召开的全军图书工作现场会议现在通知停止召开。(引者注:这时,徐景贤又从上海人民广播电台负责人那里获知,“中央台通知停播《按既定方针办》等两首歌。”)
  这种种迹象就使得我们很忧虑。我就和王秀珍、王少庸、冯国柱、张敬标,以及张春桥的秘书何秀文、王洪文的秘书肖木、廖祖康一起在常委学习室分析形势。我说,毛主席逝世以后,一号战备刚刚通知撤销,怎么现在中央军委又通知加强战备了呢?而且这个通知里特别提到要防止内潜外逃,看来有什么人出了事情……
  这个时候,市委常委张敬标通过上海警备区的军用电话接通了京西宾馆,找到了马天水的秘书房佐庭。王洪文的秘书廖祖康也赶去听电话了。房佐庭告诉他们说,会议不准往外打电话,又说这次他们到北京的时候是穿军装的人去接他们的。房佐庭在电话当中传回来一句暗语,说是“我的老胃病重患了”
  这样我就在常委学习室跟他们几个人议论:房佐庭没有胃病,他说“我的老胃病重患了”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王洪文的秘书廖祖康这个时候说:几个老帅,象叶帅、徐帅他们还是有号召力的。
  说到这里他不再说下去了,但是我们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说几个老帅可能已经发动军队对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他们下手了。我心里是同意廖祖康这种分析的。(引者注:廖祖康的这一估计,显然因为他是长期在王洪文身边工作,从王洪文那里得知中国政界最高层的内部斗争形势,所以他的话不多,但很准确。徐景贤当即说:“极可能发生军事政变!”王秀珍接着说:“老帅动手了,右派上台了。”)
  我想起了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过去说过的关于军队的一些话:张春桥说军队靠不住,姚文元说军队都是支持保守派的,王洪文说军队里没有我们的人……我想现在军队也许已经把枪口对准了张春桥他们了。
  我们几个人觉得形势非常严重,王秀珍首先提出下午她要找市民兵指挥部的几个负责人打招呼。
  王少庸接着提出,他下午要找市公安局的负责人打招呼。
  我就说下午我要找广播电台和报社的新闻负责人吹吹风。
  这样,十月八日那天下午我们分成两个地方进行打招呼和吹风。
  (引者注:就在这个时候,在江苏、浙江和吴淞口的海面上,中国人民解放军陆海空部队的指战员已接到命令,处于戒备状态。)
  八日的那天下午,我还给浙江省委的副书记罗毅,福建省委的常委陈佳忠分别打了电话摸情况,王秀珍给辽宁省委副书记魏秉奎打了电话,还要魏秉奎给当时正在北京的毛远新那里打电话摸情况。后来都没有摸到进一步的情况。
  八日下午的五点钟左右,我在康平路常委学习室主持召开了常委和列席常委的会议。
  我说,这种种迹象说明中央出了事情了,我们大家都要有精神准备。
  (引者注:据其他有关人员交代,会上有人说,“中央如果出了反革命政变,修正主义上台,我们要决一死战!”)
  十月八日的晚上,我到友谊电影院一个公开审查文艺节目的场合,故意去露了一次面,然后我又在八点多钟,马上赶到了康平路常委学习室,看见满满一屋子都是人。
  王秀珍告诉我说:她和金祖敏的秘书缪文金约好了,下午要级文金乘飞机赶到北京去摸情况(引者注:当时缪文金冒充国务院某人的家属进京),如果摸到了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真的出了事情的话,就打电话传一句暗号来,说“我娘心肌梗死”。王秀珍说,刚才缪文金已经打来了电话,传来了“我娘心肌梗死”的暗号。我听了心里一惊,我想,果真出事了,张春桥九月二十八日的预言应验了,他所说的大考验的时刻真的来到了。
  这个时候,我自己给文化部副部长刘庆棠打电话,几个电话的来回以后,证实了文化部的于会泳、钱浩亮、刘庆棠他们几个人和江青之间的电话联系也中断了。我把这个情况给大家说了以后,大家议论纷纷。
  正在这个时侯,公安部的祝家耀打来了电话。祝家耀是王洪文从上海调到公安部去准备当公安部副部长的。祝家耀在电话当中传来了三句话:“人都集中了,门锁起来了,不能动了。”这样就进一步从公安部那里证实了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这几个人统统都被抓起来了……
  过了一会,刘庆支又打电话来了,是我的秘书张家龙接的电话。刘庆棠在电话里面说:“我们文比部的几个人也病了。”
  这个时候,王洪文的秘书肖水突然惊叫起来,说:“不好了,对文化部动手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
  肖木这么一说,大家就一片混乱,生怕有人来抓。我就宣布我们不能再往外打电话了。
  十月八日:上海疯狂之夜以下仍为徐景贤交代:接下去,就由我主持,在常委学习室,召开了一个具体策划反革命武装叛乱的会议。
  参与策划的有王少庸、冯国柱、张敬标几个常委,王秀珍这个书记,还有朱永嘉,张春桥的秘书何秀文,王洪文的秘书肖木、廖祖康,市委警卫处处长康宁一等人。
  我在会上征求大家的意见,我说下一步看怎么办?
  朱永嘉首先发言,他先是指名攻击了华国锋同志,然后说我们应当把民兵拉出来打,打它一个礼拜不行,打它三天五天也好,就象巴黎公社一样。
  (引者注;据朱永嘉交代——“当时我跳出来说:我们得准备斗,搞成‘巴黎公社’,维持几天是可以的,我们可以发告全市全国人民书,或者先发一点语录,和赫鲁晓夫怎样上台的材料。”另外,他还说:“春桥、文元培养了我们十年,我们所以有今天,全靠了张、姚。他们倒了,我们也完了。”)
  我听了朱永嘉的发言,知道他的话是有依据的,他主张把民兵拉出来打,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
  我们主张把民兵拉出来打,在上海策划武装叛乱有两个依据:第一个依据是张春桥的指令和我们打仗的资本。张春桥九月二十八日的指令当中就说,有人要搞上海的话,有大考验,要打仗。打仗要有实力,我们的实力就是上海民兵。
  第二个依据是姚文元的指示和理论。一九七六年天安门事件以后,姚文元进行总结说,天安门事件的一条基本经验就是必须以革命的暴力来对付与镇压反革命的暴力。这种斗争有流血的,也有不流血的,我们今后也要坚持这样一条基本经验。
  当时我认为姚文元讲的很精辟,把这个问题提到了理论高度。因此,我跟朱永嘉等人在策划反革命武装叛乱的时候,就遵循了姚文元这个颠倒黑白的暴力论。
  就在八日晚上这个策划武装叛乱的会上,王秀珍说,我白天已经给民兵指挥部的几个人谈过了,带枪的武装民兵有两千五百人在各工厂集中,可以随时拉出来,有三万一千人分散待命。她说,我已经给民兵指挥部的施尚英打了招呼。
  (引者注:据朱永嘉回忆,王秀珍在会上说。“民兵已经动员了,先动员二千五百人,三万一千人待命,要发枪发子弹,连夜搞巡逻。”)
  市委常委王少庸接着说,光靠民兵还不行,要有部队一个团的力量才能形成一个拳头。
  王洪文的秘书廖祖康说,我们要把警备区的几个负责人带在身边,因为靠我们去调动部队是调不动的,只有通过他们才能调动部队。廖祖康具体提名把警备区副政委李彬山、副司令张宜爱、警备师师长李仁斋带在我们身边。
  市委常委冯国柱在策划会议建议说,可以把杨新亚副司令也叫来,他熟悉作战。
  这样,我们就背着上海警备区党委,由市委办公室直接通知这几个人来跟我们汇合,一起搞武装叛乱。我们就是分裂军队的罪人。
  在策划会上,王洪文的秘书廖祖康还提议,要把王洪文的一些小兄弟,象陈阿大、戴立清、黄金海、马振龙、叶昌明他们都找在一起,说是这样可以调动工人的队伍。这件事情就由他自己去办了。
  在策划会议上面,我们具体地讨论了设立指挥点的问题。我们决定设立两个秘密指挥点,一号指挥点由我带领负责抓总和准备舆论,最后行动的命令由我这里发布,地点定在华山路丁香花园。二号指挥点由王秀珍带领,负责民兵和部队的军事行动指挥,地点定在市民兵指挥部。后来在十月九日的早上,我听王秀珍说,她那个二号指挥点里面有些人,象王洪文的秘书廖祖康等,以后又转移到了东湖路招待所。
  我们在策划会议上确定了指挥点以及分工以后,我就当场执笔开列了一份进入两个指挥点的人员名单。一号指挥点名单有:我,市委常委王少庸,警备区副司令张宜爱,张敬标,朱永嘉,警备师师长李仁斋等人;二号指挥点的人员名单有:王秀珍,市委常委冯国柱,警备区副政委李彬山,副司令杨新亚,王洪文的秘书廖祖康,市委警卫处处长康宁一等人。我在会上当场宣读了这份名单,大家一致表示同意。
  在这两个指挥点的人员分手以前,我又按照王秀珍提供的民兵数字和情况,亲笔写下了第一个反革命手令:“请民兵指挥部加强战备,三千五百人集中,三万一千民兵待命(即晚上集中值班)。请民兵指挥部立即派人加强对电台、报社的保卫。”
  写好以后,在分手以前,我把这个手令当面交给了王秀珍。
  我当时估计,中央很可能就近调六十军来抓我们,我们就要抵抗到底。丁盛叫我们要有所准备,我们的确也作了准备。马天水最后一次批的给民兵增发武器的文件我是圈阅过的。光是这一次就发了半自动步枪三万五千支,另外还有各种炮、火箭筒、反坦克武器等,足够打上一仗的了。
  到了一号指挥点丁香花园以后,休息了一会儿,王洪文的秘书廖祖康从二号指挥点打了红色的保密电话到一号指挥点要我接听电话。廖祖康说,王秀珍跟冯国柱他们商量,有一个意见就是要把部队守卫电台的连交给刘象贤指挥。刘象贤原来是上海警备区的,当时调到(上海)人民广播电台担任党委书记。廖祖康又说,原来守卫康平路市委的那个连交给市委办公室指挥。你如果同意的话,请你告诉李师长一下。我答应了,而且挂了电话以后,我又亲笔写下了第二个反革命手今:“电台由李仁斋同志告电台的连,注意警卫,听从刘象贤同志的指挥。
  “三连由李仁斋同志告知一下,要听从市委的指挥。”
  写好以后,我让秘书叫醒了正在睡觉的李仁斋,由我当面把这个手令交给了他,然后我听到他去打电话,进行布置了。
  到了这个时候,我们所策划的反革命武装叛乱已经箭在弦上了,只要一声令下,上海就会陷入到一片血海之中。
  张春桥过去多次引用过《红楼梦》当中的一句话,就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用来开导我们,启发我们。他又多次说过“准备杀头”这样的话,用来对我们进行反革命的气节教育。当我在策划反革命武装叛乱的时候,我确实是准备为江青、张春桥、姚文元几个人豁出一条命去干了。我替“四人帮”卖命,与人民为敌达到了疯狂的程度。……
  十月八日午夜,上海的疯狂之夜。
  关于一号指挥点,徐景贤已经写得清清楚楚。
  王秀珍率领冯国柱、李彬山、杨新亚等来到上海市民兵指挥部二号指挥点。
  凌晨一时,那里灯火通明。应召赶来的王洪文的“小兄弟”陈阿大、戴立清、叶昌明、黄金海、马振龙。此外,还有先期到达那里的廖祖康、施尚英、钟定栋、冯国柱。
  王秀珍成了那里的首领。她满脸愠容,环视了与会者之后,用压低了的声音说出了一番富有煽动性的话:“中央出了反革命政变,修正主义上台了!这是右派政变!我们要与他们对着干,血战到底。我们的民兵即使打两、三夭也好。枪声一响,全国,都知道,全世界都知道!”
  在这关键的时刻,王洪文手下的“五虎将”,个个嘴里喷射着复仇的烈焰。
  陈阿大挥舞着拳头说:“要大干,马上干!吴淞口只要沉一条万吨轮,就能把航道堵住。去几辆大卡车到机场,把钢锭甩在跑道上,就能把机场封住。”
  叶昌明出了另外的主意:“我们可以在上海发动大罢工。上海一罢工,就会产生国际影响。”
  黄金海提醒道:“最重要的是粮食!必要时可以动用金库去买粮食,万不得已可以到江苏去抢!”
  戴立清显示“溜子”本色:“把民兵拉出来干。失败了,历史上会记上我们的功绩的!”
  马振龙发出了同样的吼声:“我们要对着干。大不了完蛋,大不了掉脑袋!”
  倒是王洪文的秘书廖祖康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他派人到城建局,连夜取来几套上海详图。他知道,一旦在上海打起仗来,没有上海详图难以指挥。
  上海民兵指挥部领导小组副组长施尚英,则对十月八日午夜的密谋内幕,作过如下回忆:“在十月八日的晚上十点钟,我和李彬山、钟定栋策划制定了武装叛乱的方案,研究制定了战备值班的民兵、车辆、巡逻艇、设立秘密指挥点,开设电台和联络暗号等。
  在十月八日晚十二点,王秀珍、冯国柱两个人又纠集了警备区和总工会的一大帮人到了民兵指挥部机关,进一步策划反革命武装叛乱。
  “我和钟定栋两个人向王秀珍、冯国柱两个汇报了我们拟定的方案。民兵第一批有三千二百四十人和摩托车一百辆,卡车一百辆,配正、副驾驶员;第二批有一万三干人,起用民兵101艇、十五瓦电台十五部。秘密指挥点设在江南造船厂(引者注:施尚英原在上海江南造船厂工作)和国棉十七厂或国棉三十一厂,选择了我们信得过的人进驻各区当联络员,并且要求各个区的民兵指挥部的头头全部在位值班,还要求在九日十八时以前,全部落实。
  “王秀珍提出国棉十七厂和国棉三十一厂这两个单位目际太大(引者注:即王洪文、黄金海原先所在的工厂),要我们在杨浦区另外再找一个工厂作秘密指挥点,其他都同意。
  “王秀珍并且告诉我们,她和冯国柱一帮人立即到东湖路七号,并要我们听他们那里指挥。
  “根据王秀珍和冯国柱的指使,我们就选择了中国纺织机械厂为另一个秘密指挥点,并且在十月九日的上午九点钟,由我和吴主义、钟定栋召开了十个区民兵指挥部和五个直属民兵师的负责人会议,把我们拟定的方案作了布置。
  “之后,我们都带了手枪和文件等撤离民兵指挥部,到两个秘密指挥点上待命。……”
  王秀珍所看中的东湖路七号,亦即东湖招待所,那是上海市委的一个招待所。王洪文回沪,总是住在那里。
  在一号、二号指挥点,徐景贤、王秀珍分别指挥着一班“武将”。
  朱永嘉呢?他则忙于指挥那班“秀才”,作舆论准备。
  朱永嘉,当时已成为上海市“革命委员会”常委。
  朱永嘉曾交代过他在那天晚上的行踪:“散会以后,我立即到《文汇报》、《解放日报》、广播电台分别打招呼,告诉他们,‘四人帮’可能出事了,如果市委决定,不发中央的消息,只发自己上海的消息,行吗?并要他们在少数骨干中个别打招呼,他们都同意了。回写作组也作了布置,要王知常准备语录和赫鲁晓夫如何上台的材料。至于告全市全国人民书还没有来得及讨论。”
  十月八日之夜——“四人帮”被捕四十八小时之后,如姚文元所“预言”的那样,上海“基地”“在复杂情况下独立作战”。
  一场武装内战的阴云,笼罩着上海。尽管上海一千万市民对此还毫无所知,但是上海已堆满了干柴,只差一把火了。
  马天水的电话解除了上海的警报十月九日,下起了细雨。
  急匆匆,王洪文的妻子崔根娣拖儿带女,离开了康平路。
  没有坐小轿车,悄然登上公共汽车,从上海西南角斜穿整个市区,前往东北角杨树浦。
  王洪文的小兄弟已经给她透露消息:“王洪文出事啦!”
  她一次次给王洪文挂长途电话,总是没人接。
  她给上海国棉十七厂厂医、她的一位好友挂电话。在电话里没说几句,她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到我这里来吧,暂且躲一躲。”她的好友劝慰她。
  她就带着儿女,借住到厂医家。
  这位厂医与她的友情,倒并非“造反之交”。她的丈夫从部队复员到上海国棉十七厂,曾任厂党总支委员,“文革”前与王洪文有点来往。一九六六年,她的丈夫去世。
  一九六七年在与“联司”血战之时,她曾替崔根娣照料孩子。正因为这样,这一次崔根娣又想到了她,把孩子带到了她家。
  她家不是个显眼的所在。金祖敏也把女儿托崔根娣一起带去。顿时,厂医家里挤了一屋子人。
  不久,这小屋里又增加了一名“逃难者”。她叫张融融,张春桥的第三个女儿。
  张春桥的女儿怎么也躲到这儿来呢?原来,是崔根娣做的大媒,把上海国棉十七厂青年工人徐百丰介绍给张融融。听说崔根娣在厂医家避难,张融融也以为这里安全,便过来暂避风头。
  虽然这儿是工人宿舍区,远不如康平路高干宿舍豪华、宽敞,崔根娣心中反而踏实了。她与厂医挤在一张床上,说出了心里话:“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些年我的心总是悬着,担心洪文迟早会出事。现在,果真大祸临头……”
  不过,就在这一天,上海民兵指挥部那紧张的战斗气氛,忽然缓和了。
  徐景贤、王秀珍这几天绷紧了的脸上,居然出现了笑容。
  上海“基地”怎么一下子松弛了神经?
  原来,十月九日上午十时,马天水从北京给王秀珍打来了电话。
  “是马老吧?”王秀珍一听见马天水的声音,高兴得跳起来了。
  “是我呀,我的声音你还听不出来?!”真的,从电话耳机里传出来的,是马天水那熟悉的河北口音。
  “你身体好吗?”王秀珍问。
  “好,好,我在京西宾馆里一切都很好。”马天水答道。
  “四位首长好吗?”王秀珍问了最关键的话。她所说的“四位首长”,不言而喻是指“四人帮”。
  “他们都好,身体很好。”马天水居然这样答道。
  “你见到他们了吗?”王秀珍紧紧追问。
  “他们工作都很忙,我没敢打扰他们。他们在电话里托我向景贤和你问好!”马天水说得很流畅,很自然。
  挂上电话,王秀珍急忙把好消息转告徐景贤。
  徐景贤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顿时瘫在椅子上——连日的疲劳一下子袭了上来。
  “小兄弟”们也飞快地得知“喜讯”。
  叶昌明顿足道:“唉,虚惊一场!”
  上海迅速地恢复了平静。
  这天,零点,先是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紧接着上海各报与中央各报一样,都在头版头条刊登了重要新闻: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中国共产党中央军事委员会共同作出两项决定,即《关于建立伟大的领袖和导师毛泽东主席纪念堂的决定》和《中共中央关于出版<毛泽东选集>和筹备出版<毛泽东全集>的决定》。
  这两项决定是在十月八日作出的。
  另外,这天还同时下达中共中央文件,宣布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十月七日作出决定,由华国锋担任中共中央主席、中央军委主席。
  “一定是中央在开政治局会议!”看着报上刊登的两项决定,看着中共中央文件,上海的“四人帮”的同党们,作出了“合乎逻辑”的解释。
  警报解除了!
  十月十二日:上海又要“大干”
  其实,马天水是奉命向王秀珍打那个长途电话的。
  马天水此人在宦海浮沉多年,曾总结出一句“名言”:“第一把手不好得罪。”
  他所说的第一把手,亦即顶头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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