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爷——”张仪酒劲又上一些,愣怔一下,点了点头,“好好好,姑爷就姑爷——来来来,给姑爷上酒!”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四部分 解宋围孙庞出奇兵 困叶城张仪醉娶妻(18)
张仪喝得实在太多,这又站在台上闹腾许久,酒劲全上来了,身子一软,歪倒于地,于昏昏沉沉中被人抬进一辆马车,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辚辚而去。
张仪再醒来时,已是翌日凌晨。听到外面鸡叫,张仪探头望向窗子,却见四周黑乎乎的,并不见他看习惯了的那只窗子。张仪正自惊异,猛然发现自己一丝未挂,当下怔道:“咦,平日睡觉都穿衣服来着,昨儿竟——也罢,想是喝多了!”
张仪正自思忖,忽闻一股异香,连嗅几下,又是一怔:“何来香气扑鼻?”伸手一摸被子,又是一惊,因为所有的被褥质地柔软,全然不同于往日所盖。
张仪睁大眼睛,四下望去,影影绰绰地看到自己处于一个陌生房间,躺在一架又宽又大的木榻上。张仪一怔,伸手去摸火石火绳,摸到的却是一只软乎乎的胳膊。张仪大惊,掀开被子一看,与他同被而躺的竟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
张仪惊叫一声,本能地摸过一床被子裹住身子,退到榻沿上,厉声责道:“你是何人?为何睡于此处?”
那女子正自熟睡,被他这一吵嚷,也自醒了。看到张仪吃惊的样子,那女子扑哧一笑,光着身子坐起来道:“夫君,你总算醒了!”
“夫君?”张仪大惊,后退一步,“何来夫君?”
那女子嗔道:“夫君真是爱开玩笑,昨儿吉日良宵,夫君与奴家拜堂成亲,共结鸳鸯之好。如今奴家身子已是夫君的了,夫君却来打趣!”
张仪倒吸一口凉气。细细回想昨日之事,这才意识到那场擂台原是招亲的。所谓的稀世之宝,当是眼前这个女子。自己一时酒醉,不辨是非黑白,竟然在稀里糊涂中打败擂主,鬼使神差地做了新郎。
“唉,”想到此处,张仪轻叹一声,转对那女子,“姑娘,你错看人了!”
那女子却是脉脉温情,望着他嫣然一笑:“夫君放心,奴家眼睛雪亮着呢,终身大事,断然不会看错。那些打擂的,奴家一个也未看上。只有见到夫君,奴家眼前这才豁亮,心里知道,奴家这一生,死活就是夫君的了!”
张仪急道:“姑娘,在下与你素昧平生,莫说知心二字,姑娘甚至连在下姓啥名谁都不知道,何能轻托终身?”
“夫君此言差矣!”那女子笑道,“姓、名皆是他人所赐,当为身外之物,与奴家毫无关联!与奴家关联的只是夫君之人,至于夫君姓什么,叫什么,随他去就是!”
见这女子如此说话,再想玉蝉儿山中所言,二人真如天壤之别,张仪由不得苦笑一声,奚落她道:“这么说来,姑娘在意的只是在下这堆肉体,在下想什么,做什么,喜什么,悲什么,全与姑娘无关了?”
“夫君此言又差矣!”那女子咯咯又是一笑,“奴家既已身许夫君,夫君所想,自是奴家所想,夫君所做,自是奴家所做,夫君所喜,自是奴家所喜,夫君所悲,自是奴家所悲。夫君却说这些与奴家无关,不知此言从何说起?”
想不到这个女子竟然如此伶牙俐齿,张仪心头一惊,知是遇到对手了,赶忙运气提神,凝思有顷,做出一个苦脸:“请问姑娘,你若不知我心,谈何同喜同悲呢?”
那女子笑道:“说到这个,夫君尽可放心。夫君之心,奴家今日不知,明日自知!”
听闻此言,张仪心中又是咯噔一响,不再说话,只用两手在榻边摸来摸去,总算摸到衣裳,急急穿上。那女子也不说话,顾自穿好衣服,寻到火石火绳,点亮油灯。
灯光下,张仪定睛一看,眼前豁然一亮,因为坐在榻沿的竟是一位绝色少女,双目灵秀,全身更透一股英气,较之玉蝉儿,别有一番情趣。
张仪心中怦然一动:“请问姑娘芳名?”
“回夫君的话,”少女笑道,“于奴家来说,名、字并不重要,夫君若是定要叫个名字,唤奴家香女就是!”
“香女?”张仪一边寻思,一边应酬,“闻这室中芬芳,倒也名副其实。敢问姑娘,你用的都是何种香料?”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四部分 解宋围孙庞出奇兵 困叶城张仪醉娶妻(19)
香女抿嘴一笑:“室中并无香料。夫君有所不知,奴家生来体香,洗之不去,故而被父母唤作香女!”
张仪眼睛瞄向房门,口中却是笑道:“如此说来,倒是奇了!”说话间,人已走至门口,伸手拉开门闩,用力开门,却见门已从外面锁牢。
张仪惊道:“这——这是怎的?”
香女笑道:“夫君莫惊,定是阿大使人将门锁了!”
张仪这才意识到麻烦大了,倚在门上,苦思脱身之计。过有片刻,张仪缓步走回,离榻数步停下,轻声叫道:“姑娘!”
香女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夫君,你该叫奴家香女才是!”
张仪想了一下,叫道:“好吧,香女!”
“哎,”香女甜甜地答应一声,“夫君有何吩咐?”
“在下求你一件事情!”
“奴家既已身许夫君,夫君之事,自是奴家之事,夫君有何吩咐,但说就是,切莫再说‘求’字!”
“是这样,在下欲赴千里之外,去做一件人生大事,这要即刻动身,恳请姑娘放在下出去!”
香女迟疑道:“夫君,这——奴家——”
张仪一眼瞥到墙上斜挂一柄宝剑,眼珠儿连转几转:“姑娘若是执意不从,在下——在下——在下——”飞步上去,取下宝剑,拔出来横在脖子上,“在下就死在这里!”
香女惊叫一声,飞扑上去,张仪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觉手腕一软,宝剑就已到了她的手中。香女将剑掷于地上,跪于张仪脚下,泪如雨下,哽咽道:“夫君欲做大事,奴家安敢不从?只是——今日是奴家大喜首日,阿大只有奴家一个女儿,断然不会放行!不瞒夫君,昨日良宵,阿大唯恐夫君不从,非但锁去房门,更在院中布置多人守望。他们个个俱有绝世武功,莫说是夫君,纵使一只蜻蜓,也难飞出大门!”
“这——”张仪陡吃一惊,“令尊是谁?”
香女犹疑一下,嗔中有怨地白他一眼:“是夫君岳丈!”
不一会儿,天色大亮,张仪听到门外锁响,知是有人开门。张仪明知冲出去也是无用,索性在几前席地而坐,闭目养神。不一会儿,两位婢女端水进来,侍候他和香女梳洗已毕,开始收拾屋子。
香女望一眼依旧闭眼坐在那儿的张仪,嗔道:“夫君,天没亮你就嚷着出门。门开了,你却坐在这儿不动。走吧,奴家陪你外面走走!”
张仪睁开眼睛,瞟了香女一眼,心中又是一惊。白昼下的香女跟灯光下的又是不同,肤色白里透红,两眼大而有神,顾盼生情,一身淡雅、紧身装束让人一看就知是习武之人。身上的那股淡淡幽香被扑门而入的清新晨气一冲,忽儿有,忽儿无,竟然挠人。
张仪盯她看有一时,心中叹道:“唉,造化弄人,红绳错结。此女若是换作蝉儿,我与她两情相悦,岂不是人生美事,何来这多曲折?”
香女被他一直盯着看,自是娇羞,由不得低下头去,喃喃说道:“夫君——”
张仪打个惊愣,自觉失态,起身揖道:“姑娘,你先守在屋里,在下出去走走!”
香女一怔,旋即猜知他的心思,点头道:“夫君去吧,奴家只在此处候你就是!”
张仪走出房门,举目四顾,但见高墙深宅,廊阁亭榭,奇花异石,画窗漆柱,一看就知是豪门大户。不远处站着两个汉子,见他出来,赶忙鞠躬道:“姑爷早!”
张仪白他们一眼,竟自走去。二人亦不生气,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
院落很大,前后竟有十几进房舍。张仪探看一遭,方信香女所言不虚,整个院子戒备甚严,大门处守有四个汉子,两个偏门也都有人把守。左边偏院是一处马厩,里面拴有二十几匹好马,更有轺车数辆。单看车上的装饰,若不是大户人家,断无此等排场。院中仆从似都知道他是何人,见他过来,无不叩拜于地,声声“姑爷”,听得张仪心中发毛。
走有小半个时辰,张仪已将整个院子粗略地察看一遍,尤其摸清了几处院门的方位。令他不快的是那两个汉子,无论他去何处,他们都是如影随形,尾巴似的跟在身后。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四部分 解宋围孙庞出奇兵 困叶城张仪醉娶妻(20)
张仪无奈,只好循原路返回。拐过最后一道墙角,张仪一眼望见香女在门前舞剑,陡吃一惊,隐于树后。张仪自幼习剑,在鬼谷时,更有玉蝉儿、庞涓、孙膑、苏秦等俱是爱剑之人,先生偶尔兴发,也会拔剑起舞,因而张仪也算是颇通剑法,见多识广。然而,此时此刻,张仪却是傻了,因为香女所舞,与中原剑法大是迥异,从头至尾并无一丝花样,式式彰显杀气,招招逼人死穴。
张仪看有一时,暗自惊道:“此等亡命剑法,此女如何习之?”正自思量,香女看到身边的婢女向她打手势,知张仪回来了,赶忙收势。张仪见了,也从树后闪出,缓步走上前来。香女将剑交给婢女,迎前几步,揖道:“奴家迎迟,望夫君恕罪!”
张仪亦还一礼:“姑娘多礼了!”
香女笑了笑:“夫君想必走得累了,请回房中歇息!”
张仪点了点头,走回房中,复于几前坐下。香女跟进来,见张仪端坐于地,一句话不说,略一迟疑,在他对面盘腿坐了。
张仪抱拳道:“张仪有一言,不知姑娘爱听否?”
香女笑道:“只要是夫君所言,奴家句句爱听!”
张仪微微一笑:“依姑娘才貌,依姑娘家势,天下好男儿自可随意挑选,在下——在下本是浪子,学无所长,家无强势,手无寸铁,为人篱下,处境尴尬,姑娘缘何——”
香女笑道:“夫君此言,奴家夜间已答过了。也请夫君今后莫要再提尴尬不尴尬一说,奴家既是夫君之人,夫君便上刀山,下火海,奴家也愿跟从!”
张仪苦笑一声:“姑娘这是强人所难,硬逼在下了!”
香女闻言,泪水流出,哽咽道:“夫君何——何来此话。奴家设擂选夫,夫君力夺擂主,奴家——奴家——想是奴家相貌丑陋,配不上夫——”
香女打住,显然是说不下去了。张仪也觉此言唐突,急急道歉:“姑娘切莫伤心,是在下错了。不是姑娘配不上在下,也不是在下不愿结亲,实是——”长叹一声,“唉,实是在下另有苦衷!”
香女抬起泪眼,诚挚地望着张仪:“夫君有何苦衷,可否说予奴家知道?”
张仪摇了摇头,有顷,抬头望向香女:“不瞒姑娘,在下实有大事在身,还望姑娘高抬贵手,放在下出去。待在下完成这桩大事,再来明媒正聘,迎娶姑娘如何?”
香女不无坚定地连连摇头:“夫君莫逼奴家了,按照楚地习俗,你我已是明媒正聘,公诸于众了。奴家今日已是夫君的人,夫君若是弃婚,就等于休了奴家,奴家——奴家有何颜面再——再苟活于世?”
张仪闻听此话,埋头不语。
二人正自沉默,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家宰模样的人走过来,哈腰候在门外,小声禀道:“禀报姑爷、姑娘,主公有请!”
张仪一怔,抬头望向香女。香女回道:“知道了。你去回禀主公,就说我们马上就到!”
家宰应过,转身走了。香女起身,对张仪揖道:“夫君,阿大召请我们呢!”
张仪思忖有顷,意识到这一关非过不可,亦起身道:“也好,在下正要会会他呢!”
张仪跟着香女,左拐右转,来到中间一处高房,早有家宰候在门外,见二人来,引领他们走进厅中,前一步禀道:“回禀主公,姑爷、姑娘望您来了!”
张仪抬头一看,见客厅正中,一个黑漆茶几后面端坐一位年过花甲、须发斑白的长者。看到长者的目光射过来,香女扯一把张仪,率先跪下,叩道:“香女叩见阿大!”
长者点了点头,将目光射向张仪。张仪却不弯膝,只将两手微微一抱,打个揖道:“晚生见过老丈!”
见张仪如此不敬,厅中诸人皆吃一惊。家宰轻轻咳嗽一声,眼睛直射过来。站在家宰身后的两个汉子面现愠容,两眼怒视张仪。
香女急了,又扯一把张仪的衣角,小声说道:“夫君,快,叩见阿大!”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四部分 解宋围孙庞出奇兵 困叶城张仪醉娶妻(21)
张仪却是硬着腿肚子,死也不肯跪拜,只将两道目光箭一般射向长者,长者亦以目光回射张仪。两人以目光互射,对峙良久,长者微微一笑,点头赞道:“嗯,小伙子,是个人物!”手指旁边一个席位,“坐吧!”
众人见长者并无半点震怒,皆出一口长气。
张仪揖道:“谢老丈!”径自过去,在几前盘腿坐下。
长者转向香女:“香女,你也起来吧!”
香女起身,走至长者身边,偎依他坐下。长者抚摸她的长发,眼望张仪,似是越看越满意,连连点头:“嗯,上天赐福,老朽喜得贤婿,小女亦算终身有靠了!”
听闻此言,张仪却是哭笑不得,眉头紧皱,略一抱拳:“晚生有一求,还望老丈垂听!”
“贤婿请讲!”
“此院憋闷,晚生欲到外面走走,请老丈恩准!”
长者垂下头去,思索有顷,缓缓说道:“贤婿是自由之身,愿去何地,自去就是!”略顿一顿,“只是——”
张仪心里一沉,瞪大眼睛望着长者。
“贤婿与小女新婚燕尔,依照此地习俗,三日之内,当夫妻唱和,不可须臾分离。贤婿若欲出门,尚需征得小女同意,与小女同行!”
“这——”张仪一怔,眼珠儿一转,略略打揖,“晚生谢过老丈!老丈恭安,晚生告辞了!”言讫,起身径去。
张仪不拜岳丈,显然是不认这门亲事。众人面面相觑,皆将目光转向长者。长者朝张仪的背影努一努嘴,家宰身边的两名男子急跟而去。
香女不无悲伤,将头埋进长者怀中,泣道:“阿大,他——”
“唉,”长者轻叹一声,“去吧,你的夫君人地两生,莫要让他走丢了!”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四部分 嵖岈山贤婿拜岳丈 琅琊台巧舌论剑道(1)
张仪走出门来,在院中转悠一阵,那二人一如既往,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张仪走至大门,见到仍有数人把守,干脆折回院中,径去后花园里,在林荫道上来回踱步。二人见了,也就远远站在能够看到他的地方。
张仪一边踱步,一边将近日来的前后经过细细回想一遍,越想越觉得自己荒唐。最紧要的是对不住荆生。荆生如此仗义,在陉山救出自己不说,更是悉心照料,使他康复。这且不说,他已看出,肉铺里并不缺少账房,必是荆生知他囊中窘迫,让他暂做几日账爷,好有借口资助他些盘费。荆生如此待己,自己却是逞能,首日就职即去酗酒,又于酒醉之后,生出此等荒唐之事。唉——照理说,这一家也是大户,香女真也不错,可——可如此强拉硬扯,如此不明不白地被人塞入洞房,整个过程就如女子遭人强暴一般,纵使常人也难忍受,何况是他张仪?再说,此等事情若是被人传扬出去,再为庞涓所知,还不让他笑掉大牙?苏兄、孙兄若是问起,他又如何解释得清?
张仪越想越是懊悔,长叹一声,将头缓缓地靠在一棵树上。如今人方为刀俎,自己为鱼肉,而这一切又都是自己在醉酒之后“挣”来的,真叫他哑巴吃黄连,苦在心里。
当然,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关键是眼下。此番赴楚,本欲干出一番大业,这还未及展翅,却又被这小女子缠上。若是她一直纠缠下去,此生岂不窝囊?
张仪越想越是后怕,自忖道:“不!一定要离开此地!”苦思有顷,心底陡然划过一道灵光,“嗯,有了——”
心中有了盘算,张仪神清气爽,大步流星地回到他和香女的洞房。院中仆从见他过来,无不鞠躬叫他“姑爷”,他也笑脸相迎,朝他们或点头,或拱手,态度大变。
早有婢女告诉香女,香女急迎出来,揖道:“夫君,您回来了?”
张仪朗声道:“回来了!”
看到张仪与一个时辰前判若两人,香女一怔,旋即笑道:“夫君方才提到此处憋闷,奴家正欲陪伴夫君出去走走,正在收拾呢。”
张仪笑道:“这阵儿不憋闷了。”
“哦?”香女又是一怔,“那——夫君不出去了?”
“老丈既说此地习俗不可分离,在下就不出去了。请问姑娘——”
不待张仪说完,香女即打断他的话,敛神说道:“请夫君莫要再叫奴家‘姑娘’!”
张仪急忙改口,笑道:“是了是了,既然结亲了,就该换个称谓。你说在下该如何称呼你才是?”
香女直勾勾地望着他:“应称夫人!”
“这——”张仪脸上一热,“这个称呼还不习惯,在下一时叫不顺口,就依你昨夜所言,叫你香女吧。”不管香女是否愿意,当下接道,“请问香女,会弈棋否?”
香女摇了摇头,多少有些窘迫。
“那——”张仪眼珠儿一转,“会弹琴否?”
香女又是摇了摇头,不无尴尬地垂下头去,喃声道:“夫君若是喜欢这些,奴家——奴家日后寻人学去!”
张仪朗声笑道:“学就没必要了!琴、棋、诗、画、蚕、纺、织、绣,皆是中原女子闺中所习,在下以为你也会的,这才随便问问。你且说说,你喜爱什么?”
香女略一迟疑,小声道:“爱——爱剑!”
“哦,”张仪似也来劲了,“爱剑好哇,在下也爱呢!”
“真的?”香女又惊又喜,急忙跪下,闭眼对天暗祷几句,转对张仪,“没想到夫君也是爱剑之人!”
张仪笑道:“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
香女不无叹服地点了点头:“嗯,夫君说得是。夫君是神人,这个奴家早就看出来了!”
“哦?”张仪心里一怔,随口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香女扑哧一笑:“奴家什么都看出来了!”抽出身上宝剑,递给张仪,“不说这个了,夫君,你说你也会剑,咱们这就耍会儿吧!”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四部分 嵖岈山贤婿拜岳丈 琅琊台巧舌论剑道(2)
张仪心头咯噔一响,也不好再说什么,接过剑,掂在手中闪了几闪,递还香女:“此为女子之剑,大丈夫焉可耍之?”
香女又是一笑,示意婢女,婢女急跑回去,不一会儿取出一剑。香女接过,双手呈给张仪:“夫君,此柄当是丈夫之剑!”
张仪接过,抽出一看,但见剑气逼人,伸手一弹,铮然作响,知是剑中绝品,上等吴钩,脱口赞道:“好一柄吴钩!”
香女喜道:“夫君果是知剑。几年前,阿大花巨资聘请吴地最好的剑师铸出这对雌雄双剑,均可削铁如泥,吹发立断,堪比干将、莫邪!奴家取一柄雌剑,这柄雄剑,是阿大特意为夫君备下的!”
张仪脸上一热,旋即笑道:“好好好,好剑当有好耍,在下舞给你看!”
张仪说完,扎下架势,略一运气,舞出一路他自幼学会的剑法。香女看有一时,笑道:“夫君,你的这路剑法,是从何处学来的?”
张仪收住剑,望着香女:“怎么,不好看么?”
香女笑道:“夫君这剑,好看是好看,却是中看不中用!”
张仪笑道:“你且舞来,待在下看看!”
香女将雌剑舞出一路,果是攻势凌厉,剑气逼人。张仪不无惊异地问:“此剑舞得怪异,敢问是何剑法?”
“这是家传剑法,奴家自幼习之!”
“家传剑法?”张仪问道,“敢问是何剑法?”
“这——”香女迟疑有顷,“夫君实在要问,奴家也只有说了。此剑名唤公孙剑法,招招夺命,尤其适合近战!”
“公孙剑法?”张仪思忖有顷,摇了摇头,“在下未曾听说。不过,剑为近战之器,无论何种套路,只要适合近战,俱是上等剑术。敢问香女,你这家传剑术,可否教示在下?”
香女喜道:“这个自然。奴家既为夫君之人,这路剑法自也属于夫君!”摆出架势,“来,夫君,你我可习公孙夫妻剑,一旦练成,双剑合璧,威力无穷!”
张仪略怔一下,旋即笑道:“好好好,就练此剑吧!”
张仪拿稳剑,摆开架势。香女走前几步,手把手将他纠正一番,二人就在院中一招一式,你来我往,真还习练起来。从上午练到下午,香女教得尽心,张仪练得用心,到天黑时分,竟能初步得到公孙剑法精要,舞得也是有招有式。
天色黑定,二人洗浴已毕,熄灯睡去。张仪躺到榻上,穿上睡衣,自取一套被褥盖了。香女愣怔半晌,见张仪如此,欲说什么,终是娇羞,也取一套被褥盖了。
许是习剑太累,二人躺下不久,各入梦乡。及至三更,张仪睁开眼睛,细听香女呼吸均匀,知她睡得正熟。将手碰她,也浑然不觉。张仪窃喜,悄悄起来,翻身下榻,取过外套穿上,走至门边。
细听门外,并无任何声响。张仪悄悄拔下门闩,稍一用力,门竟开了。张仪大喜,自忖今日这番功夫没有白费,那位长者必是以为他已回心转意,对他不再设防了。
张仪掩上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至榻边,再观香女,见她仍在熟睡,鼻中还发出轻微而又悦耳的鼾声。张仪朝她深鞠一躬,算是别过,转身再至门边,打开房门,再从外面将门扣死。
张仪摸出洞房,到外面一看,四周悄无声息,天上残月朦胧。张仪隐于暗处,朝光亮处扔了一个石块,见无任何反应,知是没有设防,心中大喜,迅速摸至他早已看准的一处偏门,拉开门闩,蹿出门去。
出门之后,张仪先是一溜小跑,后是撒腿狂奔,不一会儿,就已拐过几处街道,看看身后,仍无一人追来。
张仪放下心来,隐入暗处,思忖有顷,看了看方位,悄悄摸回自己住处,走至门口,伸手敲门。张仪连敲数声,里面传出喊声:“谁呀?”
张仪听出是男仆的声音,又敲几下,压低声音:“快开门,是我!”
男仆走过来,打开房门,见是张仪,大惊道:“账……”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四部分 嵖岈山贤婿拜岳丈 琅琊台巧舌论剑道(3)
不及他喊出来,张仪就已伸手捂住他的嘴巴,闪身进来,顺手掩上房门,嘘道:“别出声,快,屋里去!”
二人摸进屋中,男仆欲点油灯,被张仪止住。男仆见他如此这般,只好压低声音:“前日不见账爷回来,小的正自着急,胖伙计跑来说,账爷擂台取胜,喜结姻亲,已被公孙氏招为姑爷了!小的听闻此信,当真为账爷高兴,不想账爷半夜三更……”
张仪陡然想起香女传他的公孙剑法,摆手止住他:“莫说这个了,账爷问你,公孙氏是何人?”
男仆怔道:“账爷已是他家姑爷,如何连这个也不知道?”
张仪沉声责道:“若是知道,账爷问你何用?”
男仆忙道:“小的知错。回禀账爷,公孙氏是巨商大贾,宛、叶诸地无人不知!”
张仪点了点头,顺口又问:“荆掌柜在吗?”
男仆摇头道:“小的不知。听人说,掌柜这几日出远门去了!”
“这——”张仪怔道,“这可如何是好?”
“账爷,您有何事,尽可吩咐小的!”
“好吧,”张仪想了一想,“账爷明晨要出城去,你可有办法?”
男仆笑道:“账爷贵为公孙家姑爷,想去何处,何人敢阻?”
张仪眼珠儿一转:“实话告诉你吧,账爷在公孙家闯下大祸,姑爷此番是做不成了。账爷此来,是想逃出一条命去,本想求荆掌柜帮忙,不想他——”长叹一声,“唉,不想他竟出远门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男仆敛神沉思有顷,抬头说道:“账爷放心,掌柜有恩于小的,今要小的侍奉账爷,账爷有难,小的纵使粉身碎骨,也与账爷同当!”
张仪不无感动:“在下谢你了!”
“账爷要谢,就谢掌柜吧!”男仆说着,拿出一套衣服,“明日账爷穿上这个,扮作车夫,晨起时,小的用掌柜的马车送你出城。守门军卒若是盘查,小的就说去接掌柜,那些军卒大多识得掌柜的轺车,必不起疑。”
“如此甚好!”
张仪当下收拾行李,脱下身上衣服,将男仆拿出的车夫服饰换上,又将自己原来的衣服塞进包裹,躺在榻上小睡一时,天已大亮,遂与男仆驱车径至城门。守城的查过,挥手放行。
出城走有一程,张仪拿出包裹,换过自己的服饰,朝男仆揖道:“在下谢你了。”
男仆依旧说道:“账爷要谢,就谢掌柜!”
“嗯,”张仪点了点头,“你说得是。待荆掌柜回来,烦请代谢一声,就说魏人张仪记住他的恩情,来日加倍奉还!”
“这——”男仆想了一想,问道,“掌柜回来,若要问起账爷去向,小的如何回答?”
“你可告诉掌柜,就说账爷此去越地了。”
“越地?”男仆惊道,“越地远在数千里之外,账爷凭着两条腿,可要走到何年何月?”
张仪叹道:“唉,能有什么办法!在下沦至此地,走到何时,就算何时了。”
“账爷,”男仆垂头又想一阵,抬头说道,“这样吧,掌柜这辆车子,你就用去,待掌柜回来,小的将此事细细禀报予他。小的眼力虽笨,却也看得出来,掌柜对账爷甚是看重,知道车子是账爷借去,想必不会生气!”
张仪连连摇头:“这事如何能成?”
男仆劝道:“账爷不必在意。小的跟随掌柜多年,知他不重金钱,唯重情义。看账爷这样,必不会久居人下,待哪一日有所发达,账爷若是仍能记起今日车马之赠,不忘掌柜就是!”
“也罢,”张仪想了想道,“此车可算在下暂时借用,掌柜之情,他日必报!”
男仆又从口袋里摸出几十枚铜板:“小的贫寒,没有钱财,这点铜板是小的口中省下来的,账爷若不嫌弃,也请带上,权作途中饭资!”
张仪接过铜板,握住男仆之手,用力一捏,赞道:“真是个义仆!好,这些铜板,在下收下了!”
《战国纵横2飞龙在天》第四部分 嵖岈山贤婿拜岳丈 琅琊台巧舌论剑道(4)
男仆朝张仪揖道:“账爷,时辰不早了,趁天气晴好,赶路要紧!”
张仪朝男仆回揖一礼,跳上车子,扬鞭而去。
张仪快马加鞭,急驰半日,于午时左右赶至舞阳。舞阳已被魏军夺占,为防楚人,魏兵关闭四门,盘查极严。张仪听闻此事,绕过城门,正东而去,沿汝水南岸的官道奔往上蔡。
驱驰二十余里,张仪感到肚中饥饿,再看那马,也似疲累。张仪放慢车速,两眼瞄向路边,走不多时,望见前面有一客栈。张仪大喜,催马过去。闻得车马声响,早有小厮迎出来,接过马缰,将车赶入后院马厩。
张仪拍了拍手,大步跨入店内,打眼一看,店中并无他人,只有一位头戴毡帽的白衣后生席坐几前,显然也是刚来的食客。
张仪饿极了,寻个席位坐下,冲柜台边的小二朗声叫道:“小二,来客人喽!”
小二瞧他一眼,动也未动。
张仪一则摆脱了危机,二则又有饭吃,心情正好,不以为然地又冲小二大声叫道:“小二,听好了,来四碟小菜,一坛老酒——”话刚出口,似又想起什么,急急改口,“不不不,老酒不要了。若再喝醉,不定又会惹出何事!”
此言一出,前面几前的白衣后生忍俊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张仪听见,朝对方微微一笑,拱手道:“小伙子,你莫要嘲笑,若有种气,你就过来,在下与你一人一坛,管叫你服服帖帖!”
白衣后生原本侧身坐着,听完此话,干脆斜给他一个背脊。恰在此时,一阵微风吹过,张仪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幽香,用鼻子深吸数下,自语道:“咦,真是怪了,此地缘何也有那种香味?”抠了抠鼻子,“嗯,想是这鼻子受惊了吧!”
那后生听得真切,扑哧又是一笑。
张仪叫道:“小兄弟,你不要笑了,扭过来,在下与你聊聊!”
白衣后生依旧丝纹未动,也不睬他。张仪被晾在这儿,正欲发话,小二从里面出来,端着满满一托盘菜肴,一碟又一碟地摆在后生的几案上,转身离去。张仪肚中正饥,嗅到香味,咽了口唾沫。不一会儿,张仪见小二一手提着一坛老酒,一手拿着两个酒爵,再次走到后生跟前,将坛子放下,酒爵摆好,撕开坛口封条,倒好两爵,回身复站于柜台边上。
张仪又候一时,见小二依旧不动,真正急了,大声叫道:“小二,快上菜来!”
小二依旧站在那儿,呆呆地望着他,似是没有听见。
张仪急了,震几大叫:“小二,你聋了吗?快上菜来!”
小二依旧没有反应。张仪正自震怒,白衣后生将头上帽子朝下拉了一拉,端起酒爵,轻声说道:“这位仁兄,还是省点力气吧,小二是聋子,听不到!”
张仪急道:“那——掌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