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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图全集 第2卷

_22 柏拉图(古希腊)
这就是我为你的朋友作的辩护,塞奥多洛,我能力微薄,但已竭尽全力了。如果普罗泰戈拉还能活着为自己辩护,那一定会雄辩得多。
塞奥多洛  你在开玩笑,苏格拉底,你的辩护真是气壮山河。
苏格拉底  谢谢你,我的朋友。现在,你注意到普罗泰戈拉如何斥责我们了吗,说我们拿一个孩子来做对手,利用孩子的胆怯来谋取有利的地位,我们的讨论被他称作智力游戏,而与此相反的是他的万物尺度的庄严性,你注意到他如何敦促我们严肃对待他的学说吗?
塞奥多洛  我当然注意到了,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按他说的去做吗?
塞奥多洛  当然应该这样做。
苏格拉底  那么好吧,你瞧,除了你自己,在座的全是孩子。如果我们严肃地对待他的学说,像他吩咐的那样,你和我必须相互提问。我们无论如何得避免这种指责,与孩子讨论他的学说表示轻视他的学说。
塞奥多洛  为什么要这样做?泰阿泰德确实比许多长着长胡子的大人能够更好地跟随这种考察。
苏格拉底  但不会比你更好,塞奥多洛。所以别以为你自己对你过世了的朋友没有义务,而把为他辩护的事留给我,说我为他作了最好的辩护。来吧,无论如何帮我们一把,直到我们知道在数学证明中是否应当以你为尺度,或者任何人是否都像你一样有能力从事几何、天文,以及其他所有学问。人们认为,你在这些方面是无与伦比的。
塞奥多洛  苏格拉底,跟你坐在一起,想要逃避提问真不容易。我上当了,我说过要你让我安静,不要像斯巴达人那样强迫我上场摔跤;你就像斯基隆
那样冷酷无情。如果你不想摔跤,斯巴达人会叫你走开,而你像安泰俄斯
一样强人所难;你不让任何靠近你的人走开,直到你在这场角力中战胜他。
苏格拉底  你的比喻完全切合我的毛病,塞奥多洛,但我的倔强甚至胜过他们。我曾经在辩论中与许多赫丘利

修斯④式的英雄相遇,无数次被他们打破头,但我毫不退缩,仍旧抱着极大的热情,一直从事这种练习。所以,别拒绝与我交锋,因为你和我一样也会从中得益。
塞奥多洛  我已经无话可说,按你说的办吧。你就像命运之
①斯基隆(
②安泰俄斯(
③赫丘利(罗马神话中的英雄,即希腊神话中的英雄赫拉克勒斯(
④忒修斯(
,希腊神话中的大力士。
,希腊神话故事中的英雄。
神,无人能够回避你要他进行的论战。但若超过你刚才建议的范围,恕我不能从命。苏格拉底  如果你愿意这样做,那就已经够了。让我们小心
谨慎,别在论证中变得琐屑轻浮,以免再遭谴责。塞奥多洛  我会尽力而为。苏格拉底  那么,让我们开始吧。先将前面的观点理解一下。
当我们批判它,说它使每个人在智慧方面都成为自足的时候,我们对它的不满是否公正。然后,普罗泰戈拉承认有些人比其他人更擅长判断事情的好坏,他说这些人就是聪明人。他说过这些话吗?
塞奥多洛  是的。
苏格拉底  如果是他本人在这里承认,而不是我们在为他作的辩护中这样说,那么就没有必要重提这个问题来确定我们的依据,但是事实上,我们没有权力代表他承认。对这个要点的理解会造成巨大分歧,若能更加完整清楚地弄懂他的本意,那就令人更加满意了。
塞奥多洛  没错。苏格拉底  让我们尽可能简洁地获得他的本意,不通过任何
第三者,而是根据他自己的论断。塞奥多洛  我们该怎么办?苏格拉底  是这样的。他不是说过,对任何人呈现为真实的
事物对他来说就是真实的吗?塞奥多洛  他说过。苏格拉底  那么好吧,普罗泰戈拉,
当我们说每个人都毫无例外地认为他在某些方面比他的邻居或其他人更聪明,而在别的方面他们比他更聪明的时候,我们正在表达对一个人,或者倒不
①此处和以下几段,苏格拉底以面对普罗泰戈拉的口吻说话。
如说对所有人,呈现得像是真实的事情。这方面的例子有,遭遇巨大的危险和困顿的时候,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患病时,或是在海上,如果有谁能控制局势,那么人们就会把他当作神,请求他的拯救,而实际上他比其他人优秀的地方只在于他的知识。确实,这个世界上充满了这样两批人:一批人寻找那些能够教导和统治人和动物,并能指导它们的行为的人;另一批人认为他们自己有能力从事教导和统治。如果人并不拥有智慧,他们是无知的,上述事例又从何谈起呢?
塞奥多洛  我们必须这样看。
苏格拉底  他们认为,智慧就在于真实地思想,而无知就在于虚假的信念,对吗?
塞奥多洛  当然对。
苏格拉底  在这种情况下,普罗泰戈拉,我们该如何对待你的学说?我们得说,人的想法总是真的,还是时真时假?无论从哪个假设出发,结论都不会是人的想法总是真的,而是有真有假。请想一想,塞奥多洛。你,或者任何一位普罗泰戈拉主义者,打算坚持,无人可以把其他人当作无知的,或者认为他会做出虚假判断吗?
塞奥多洛  这是不可信的,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  然而,这是那个以人为万物尺度的学说带来的不可避免的后果。
塞奥多洛  怎么会是这样?
苏格拉底  每当你在心中就某事作判断,就让我们按普罗泰戈拉的理论来肯定它对你来说是真的,但我们也明白,我们这些在座的其他人不可能对你的判断作任何判断,如果我们能对你的判断作判断,我们也总是声称你的意见是真的,是这样的吗?但你实际上不是看到有成千上万的反对者在各种场合用他们的观点反对你的意见,认为你的判断和信念是虚假的吗?
塞奥多洛  确实如此,苏格拉底,如荷马所说,这世上有无数反对者在给我找麻烦。苏格拉底  那该怎么办?在这种情况下,你要我们说你拥有
对你来说是真的意见,而成千上万的反对者拥有的意见是假的吗?塞奥多洛  看起来,这个学说肯定含有这样的意思。苏格拉底  普罗泰戈拉本人得出的结论是什么?不就是这样
吗?如果连他也不相信人是万物的尺度,世人事实上也不相信,那么他写的《真理》对任何人来说都不会是真的。另一方面,如果他相信这个学说,但是民众不相信,那么你会看到,就像不信者的数量超过相信者一样,它的虚假超过真实。
塞奥多洛  由此可见,如果它的真假因每个人的看法而各异,结果就是如此。
苏格拉底  是的,除此之外,它还包含一个真正精巧的结论。从他那方面说,就像普罗泰戈拉承认每个人的意见都是真的一样,他必须承认他的对手们的看法为真,而他们认为他错了。
塞奥多洛  确实如此。苏格拉底  这岂不就是说,如果他承认那些认为他错了的人
的观点是真的,他就得承认他自己的信念是假的?塞奥多洛  必然如此。苏格拉底  但其他人,就他们这方面来说,并不承认他们自己
是错的。塞奥多洛  不承认。苏格拉底  而普罗泰戈拉按照他写下来的那些话,又得承认
他们这种看法像其他任何人的看法一样真。塞奥多洛  显然如此。苏格拉底  那么,包括普罗泰戈拉本人在内的各方都在驳斥
他的观点,或者倒不如说,普罗泰戈拉会附和众议,一旦承认与他观点相反的对手们的看法为真,普罗泰戈拉就得承认街上的一条
狗或一个人并非是他不懂的任何事物的尺度。不是这样吗?
塞奥多洛  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  由于已经遭到所有人的驳斥,普罗泰戈拉的《真理》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真的,对他本人更是如此。
塞奥多洛  我们对我的这位老朋友太苛刻了,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  但我们似乎并没有超越合理的范围,我的朋友。当然,他比我们年长,也可能比我们聪明,如果此刻他能从地下伸出头来,那么在他重新沉入地下之前,他很可能会严厉责备我们,说我胡说八道,说你随声附和。然而,我们必须像我们已经做的那样尽力而为,继续说出我们的想法。比如,我们现在一定不能说每个人都至少会同意,一个人会比其他人聪明,或比其他人无知吗?
塞奥多洛  我肯定会这样想。
苏格拉底  还有,我们在为普罗泰戈拉辩护时追溯过他的观点,热、干、甜的事物,或该类事物中的任何一个就是它对某人呈现的那个样子,我们能说在这个观点中我们可以找到他的理论最稳固的立足点吗?如果这种理论在某个事例中承认某人优于他人,那么它也得同意,在健康好坏与否的问题上,并非任何妇女、儿童,或者动物,知道什么东西对自己的健康有益,或者能给自己治病。所以在这个事例中,或在别的什么地方,确实有某些人优于其他人。
塞奥多洛  我确实应当这样说。
苏格拉底  还有,在社会事务中,这个理论会说,关于风俗习惯是好是坏、宗教事务是对是错,任何国家都可以做出自己的决定,只要国家认为它们是合法的,那么它们就是合法的,在这个领域中,没有人或国家比其他人或国家更聪明。但是,凡有某事物对之有无利益之类的问题存在,在这里或在别处,这个理论就得承认两位顾问或两个不同国家作出的决定之间在真实程度上有差别,几乎无法冒险断言某个国家采取的任何举措看起来对它有益,就一定对它有益。
但是在我正在谈论的那个领域,有其自身真实性的宗教事务的对错,人们想要肯定这些事情没有一样是自然的,或者倒不如说公众的决定使它为真,只要这个决定还成立,它就一直是真的。那些人尽管不参加争论,但普罗泰戈拉在这些方面影响着他们的哲学。
一个又一个的理论接踵而至,塞奥多洛,最新的理论比前面的理论更重要。
塞奥多洛  没关系,苏格拉底,我们有的是时间。
苏格拉底  那当然。我现在仍像从前那样经常感到奇怪,在哲学研究中花费了大量时间的人为什么一上法庭辩护就显得荒唐可笑。
塞奥多洛  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格拉底  你可以拿两种人作比较:一种从小就在法庭这样的地方厮混,另一种在哲学探讨中长大;一种像是被训练成奴隶,另一种则被训练成自由人。
塞奥多洛  以何种方式?
苏格拉底  以你正在说的这种方式。自由人总是有闲暇,从容悠闲地谈话。他会像我们现在正在做的那样,从一个论证进到另一个论证,我们刚进到第三个。像我们一样,他会丢下陈旧的论证,接受更加费神的新的论证,只要能获得真理,他不在乎需要讨论多久。演讲者总是匆匆忙忙,计时说话。他对自己选定的主题没有发挥的余地,而站在一旁的对手则在不断地说时间就要到了,以此对他进行牵制。他是一个从事辩论的奴隶,与别的从事辩论的奴隶一道,面对坐在那里要对许多诉讼进行审判的主人;他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什么区别,他的个人利益,乃至他的身家性命,才是他一直关心的。因此,他变得焦虑而狡诈,知道如何奉承主人来博得恩宠,但他心地狭隘,心术不正。自幼为奴的经历扭曲了他的成长,剥夺了他的自由精神,驱使他走上邪恶之路,恐惧和危险使他胆战心惊,青年时期的脆弱使他无法面对真理和诚实;所以,他起先是撒谎,然后是用犯错误来补偿先前之错,性情乖戾偏激,从青年到成年全无健全观念,最后终于如他自己想象的那样,成为所谓具有难以对付的才智的人。
关于演讲者我们就讲到这里,塞奥多洛。我现在该描述我们所属的那个哲学群体吗,或者你宁可放弃这种描述,返回我们刚才的讨论?我们声称自己拥有从一个主题进入另一个主题的自由,但我们一定不能滥用这种自由。
塞奥多洛不,苏格拉底,我们还是先听听你的描述。你说得很对,在进行讨论时要等候恰当的时机,以求得出这样或那样的结论,我们不是这种论证的奴隶。我们并不是在法庭上,在法官的眼皮底下,也不在剧场里,有观众批评我们的哲学进程。
苏格拉底  好吧,如果这是你的希望,那就让我们来谈谈首要的哲学家,比较差的哲学家可以忽略不谈。他们自幼不知道去市场、法庭、议事厅,或其他公共场所的路,也从来没有听到过宣读政令,或者读过法律条文。在政治集团的斗争中谋利、集会、宴饮、与吹笛女结婚,这些事对他们来说,甚至连梦中都没有出现过。公民的高贵或低贱,或者他们的劣性是否有父母双方世系的遗传,对此类事,哲学家所知并不比对大海里有多少水知道得更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对所有这些一无所知,如果他们离群索居,那么不是为了获得名声,而是因为实际上只有他们的身体居住在城市里,而他们的思想已将世上的这些事物全都视为毫无价值的。他们的思想好像插上了翅膀,如品达所说,下达黄泉”观察天象,
“上抵苍穹,,测量大地,到处寻求作为一个整体的事物的真正本质,从来不会屈尊思考身边的俗事。
塞奥多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  我的意思和那个故事的含义相同,相传泰勒斯在仰望星辰时不慎落入井中,受到一位机智伶俐的色雷斯女仆的嘲笑,说他渴望知道天上的事,但却看不到脚下的东西。任何人献身于哲学就得准备接受这样的嘲笑。他确实不知道他的邻居在干什么,甚至也不知道那位邻居是不是人;而对什么是人、什么力量和能力使人与其他生灵相区别这样一类问题,他会竭尽全力去弄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塞奥多洛?
塞奥多洛  明白,你说得对。
苏格拉底  所以,我的朋友,如我前述,在公开的或私下的场合,在法庭或其他任何地方,当哲学家被迫谈论在他脚下或在他眼前的东西时,所有人都会与那位女仆一道嘲笑他,好像他会闭着眼睛行走,坠入陷阱。他的笨拙使他显得格外愚蠢。他不会反唇相讥,因为他从来不研究他人的弱点,也不会说他人的坏话,因此在这种孤立无助的状况下,他就像个大傻瓜。当人们在吹嘘自己或他人的功劳时,他真挚的笑声引起他人的注目,认为他是轻浮的。当一位
主或国王得到颂扬,他设想自己就好像在听有人向猪倌、羊倌、牛倌祝贺,说他们挤奶挤得多;只有他才想到,由国王们照料并挤奶的牲畜,比羊或牛提供了更多的东西去喂饱那些贪得无厌的人,这种盘踞在城堡中的牧人必定残酷蛮横,就像居住在山里的牧人。有人巨富,拥有上万亩土地,但在他看来实在是微不足道,因为他习惯于思考整个大地。人们热衷于唠叨他们的出生,有人能够历数七代富有的祖先,他认为这样的吹嘘必定出自心灵迟钝之人,他们太无教养以至于不能从总体上思考问题,看不到任何人都有无数代祖先。其中必有许多富人,也有许多乞丐;有国王,也有奴隶;有希腊人,也有野蛮人。有人为自己是安菲特律翁之子赫拉克勒斯的二十五代后裔而感到自豪,在他看来这种自豪实在是太浅薄了。他会嘲笑不能放弃这种空洞想法的人,因为,安菲特律翁之前还有二十五代祖先,再往前还有五十代祖先,他们的幸运全是命运所致。然而在这些事情上,世人全都嘲笑哲学家,部分原因是他的固执,部分原因是他对日常生活茫然无知,张皇失措。
塞奥多洛对,苏格拉底,你说的全是事实。
苏格拉底  另一方面,我的朋友,当哲学家拉着其他人向上飞升,问他们“是我对你们不公正,还是你们对我不公正”,并思考公正与不公正本身,问它们各自是什么,它们相互之间如何不同,或它们与其他事物有什么不同,或者停下来,引用歌颂国王的幸福或拥有黄金者的幸福的诗歌,并考虑王权的意义和人类的幸福与不幸的整个问题,它们的性质是什么,人类怎样才能获得幸福而避免不幸。在所有这些方面,当那些渺小怯懦、懂得法律的心灵被迫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形势就完全扭转过来。现在轮到这些不习惯登高远望的人在半空中头晕目眩。他会心慌意乱、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受到人们的嘲笑,不过不是被女仆或未受教养的人嘲笑,他们看不到这些事,而是被每一位在与奴隶相反的处境下成长起来的人嘲笑。
这就是两种人,塞奥多洛。一种人是在自由和闲暇中培养出来的,如你所说,是哲学家。如果他在做某些琐事时显得愚蠢或无能,比如不会铺床、不会烹调、不会说奉承话,那么可以得到原谅。另一种人做起这些伺候人的事来非常能干,但就是没有学会像一名贵族那样穿衣,或者掌握正确的说话语调,可以用来颂扬诸神和人的真正的幸福生活。
塞奥多洛  如果你能说服每个人,苏格拉底,就像说服我一样,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会有较多的和平与较少的邪恶。
苏格拉底  恶永远不可能消失,塞奥多洛,因为善永远会有它的对立面;不过,邪恶的魔鬼在神的世界里也没有任何位置,所以它们要出没于我们凡人居住的这个区域。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尽快逃离这个世界去另一个世界的原因,这样做意味着变得尽可能像神,而像神意味着在智慧的帮助下变得公正。但是要用这样一些并非由这个世界提供的理由说服人们避恶求善不是一件易事。在我看来,人应当无罪和善良并不是正确的动机,而是无知乡村老妇的愚蠢之谈,还是让我们换个方式来讲述这个真理。在神那里,没有不公正的影子,只有公正的完满,我们每个人都要尽可能变得公正,没有什么比这样做更像神了。在这一点上,人可以显示他的真正精神和力量,或者表明他缺乏精神和力量。因为知道这一点就是智慧,是真正优秀的,不知道这一点显然是盲目的、低劣的。社会统治者的所有其他形式的力量和理智就像手工匠人的技艺那样低劣和粗陋。如果一个人的言语和行为是不公正的、亵渎的,那么他最好不要相信自己是一个伟大的人,因为他无所顾忌,以耻为荣,把他人的指责当作对他的赞美,以为自己不是傻瓜,不是大地无用的负担,而是经受公共生活狂风暴雨考验的正义的人。
让我们言明真相。他们正是他们想象自己不是的那种人,他们在欺骗自己,因为他们不知道不公正会遭到什么惩罚,而这正是他们最应当关心的事。这种惩罚并非像他们所想象的那样是鞭笞和死亡,这些事情并非总是落在做错事的人身上,而是一种无法逃避的惩罚。
塞奥多洛  这种惩罚是什么?
苏格拉底  我的朋友,事物不变的性质有两种类型:一种是神圣的幸福,另一种是不敬神的不幸。他们的愚蠢使他们对这个真理完全无知,他们不明白行不义之事使他们变得不像前一类型,而像后一类型。他们要支付的罚款就是他们要过一种与他们的生活相似的那种类型的生活。但若我们对他们说,若不放弃他们极端的狡诈,另一个没有任何邪恶的世界在他们死后不会接受他们,他们会以某种与他们自己相似的生命形式一直住在这个世界上,居住在像他们一样邪恶的社会中,那么这些话对这些强硬而又肆无忌惮的心灵来说,听起来无疑像是一堆蠢话。
塞奥多洛  是这样的,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  我非常明白这一点,我的朋友。他们还有这样一个特点,当你单独与他们在一起,让他们解释为什么反对哲学时,如果他们还能面对漫长的考察而不逃跑,那么他们的回答会以发现他们自己的论证不能令人满意而告终,这是非常奇特的。不知怎么搞的,他们江郎才尽了,像婴儿那样哑口无言。
然而,所有这些都是离题话。我们现在必须停止,要筑起一道大坝来,免得大量的论题把我们原先的论证淹没。请原谅,让我们返回前面的论题吧。
塞奥多洛  对我来说,我宁可听你讲离题话,苏格拉底,像我这把年纪的人,这些话反而更容易懂。不过,既然你不想再说,那么就让我们言归正传吧。
苏格拉底  很好。我想我们已经进到如此地步。我们刚才说,相信事物处在永恒变化之中、相信事物在任何时候就是它对某人呈现的那个样子的人,在大多数事情上会强烈地坚持他们的原则,而在并非最不重要的什么是公正的问题上,他们也坚持说一个国家可以决定的任何法令都是公正的,只要它们还在起作用。但若问什么是好,那么我们说最大胆的人都不会坚持这样的主张,一个国家相信或宣布某件事情对她有益,那么当它被宣称为有益的时候,它就在事实上有益,除非他能继续保持“有益”这个词的确定含义,但是这样一来就会把我们的主题转变成一个笑话。
塞奥多洛  当然。苏格拉底  那么我们要假定,他并非只是在使用这个名称,而
是指这个名称所负荷的那个事物。塞奥多洛  我们要这样做。苏格拉底  无论国家把利益叫做什么,她确实是国家立法的
目标,在国家的信仰和力量的范围内,国家的全部法律的制定都是为了国家本身的最佳利益。或者说,国家在立法时还有别的什么目标吗?
塞奥多洛  没有。苏格拉底  那么国家每次都能达到目的,或者说每个国家都
经常完全不能达到目的?塞奥多洛  我得说错误是常犯的。苏格拉底  如果我们从一个包括利益问题在内的涵盖整类事
物的问题出发,我们还有一个更好的机会使每个人都同意这一点。我的建议是从一个必然与将来有关的事情出发。立法时,我们带着这些法律将会是有益的这样的想法制定法律。我们可以称这类事物为“将来的 ”。
塞奥多洛  当然可以。
苏格拉底  那么,这里有个问题给普罗泰戈拉或任何赞同他的观点的人。按照你和你的朋友们的说法,人是万物的尺度,无论它是白的、重的、轻的,还是该类事物中的任何一个。个人本身拥有判断事物的标准,可以相信它们就是被他感觉到的那个样子,他相信某个事物是真的,它对他来说就是真的,对吗?
塞奥多洛对。
苏格拉底  我们还得继续下去,普罗泰戈拉。
人自身也拥
①此处苏格拉底又像前面那样,以面对普罗泰戈拉的口吻说话。
有检验将要发生的事物的标准,一个人相信将会如何,对这个相信的人来说,事物实际上也将会如何,这样说也是对的吗?以热为例。如果有人相信自己将要发热,这个热将会存在,而另一人是医生,他的看法正好相反,那么我们应当假定这个将要发生的事情会按照两种看法中的某一种发生,还是按照两种看法发生,所以对医生来说,那个病人不会发热或发烧,而对那个病人来说,两种情况都将在他身上发生吗?
塞奥多洛  这是十分荒谬的。
苏格拉底  要判断酒将会变甜还是不甜,我想酿酒师的判断是权威性的,笛手的判断没有权威。
塞奥多洛  当然。
苏格拉底  还有,一段音乐是否将会变得和谐悦耳还是走调,对这个问题,一名体育教练的看法不会比一名乐师更好,乐师的判断一定胜过教练。
塞奥多洛  那是一定的。
苏格拉底  假定正在准备一桌宴席,受邀而来的宾客如果并非精通烹饪,那么他对菜肴将会带来的快乐所作的判断一定不如制造蜜饯者那么权威。我们不是在争论某事物过去或现在对任何人是否令人愉快的问题,而是争论它在将来对任何人如何呈现和如何存在,这个时候,每个人对他自己来说都是最好的判断者吗,或者你,普罗泰戈拉,至少在某人的辩论是否会使法庭信服这个问题上,比任何没有受过训练的人具有更好的预见吗?
塞奥多洛  当然,苏格拉底,在这种事情上他显然会认为自己比其他所有人都要强。
苏格拉底  你倒真会说活,我想他会这样看的。如果他不能说服对方,在事物将会如何存在和将会怎样呈现的问题上,无论是谁,哪怕是预言家,都不能比他有更好的预见,那么就不会有人花一大笔钱来向他请教了。
塞奥多洛  非常正确。
苏格拉底  再来看立法,利益问题是关系到将来的事务,每个人都会同意,国家在制定法律时,一定经常不能实现她自己的最大利益吗?
塞奥多洛  确实如此。
苏格拉底  那么我们可以相当合理地向你的老师指出,他必须承认某个人比其他人聪明,这个比较聪明的人是判断事物的尺度,就好比无论我是否喜欢,我们为普罗泰戈拉作的辩护都在使我成为尺度,而像我这样无知的人在任何方面都一定不会成为尺度。
塞奥多洛  我想,这是这个理论最薄弱的地方,尽管在其他方面,这个理论使其他人的观点也具有适用性,因此他们也可以回过头来认为普罗泰戈拉的论断极不真实。
苏格拉底  塞奥多洛,攻击这样的论断可以有许多方法,并且可以证明并非每个人的每个观点都是正确的。但若将问题限定在个人在某一时刻的经验的范围内,按照他们的看法这是他的感觉和判断的源泉,那么这个观点的正确性很难驳倒。我们说“很难”可能是错的,因为它们也许无懈可击。那些人说这种经验非常清晰,它们就是知识,他们的看法也许是正确的。泰阿泰德说感觉和知识是同一的,他可能并没有说错。
因此,就像在我们的普罗泰戈拉的辩护中他所吩咐的那样,我们必须进一步推敲这个问题,研究这个变动着的实在,鸣金听音,看它是健全的,还是有缺陷的。不管怎样,关于这个问题的战斗已经不小,参战者亦非少数。
塞奥多洛  确实不小,这场战斗实际上正在伊奥尼亚蔓延。赫拉克利特的追随者正在以极大的热情进行大合唱,劝说人们接受这个学说。
苏格拉底  我亲爱的塞奥多洛,我们还有更多的理由要对它进行仔细考察,追随他们的踪迹来寻找这个学说的根源。
塞奥多洛  我们一定要这样做。但是无人会去与自称熟悉赫拉克利特原则的那些爱菲斯人讨论这些原则,或者如你所说,这是荷马的原则,或者更加古老的原则,与这些爱菲斯人谈话就好像与疯子谈话。与他们自己的学说相一致,他们处在永久的变动之中;他们不能安详地思考一些论证或问题,或者平静地回答问题,连用负数来表示这些家伙的安静程度都嫌太大。你一发问,他们就从箭袋中拔箭向你射来,用神谕般的格言作答;如果你想得到有关这些格言的解释,马上就会被另一句格言钉死,或者被一些新造的比喻钩住。无论与他们中的哪一位讨论都不会有任何结果,他们相互之间讨论这个问题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但是,他们在讨论中或在他们自己心中都小心翼翼地不留下任何确定的东西。我想,他们一定是把静止的事物当作他们要与之奋斗到底、竭力逐出这个世界的东西了。
苏格拉底  塞奥多洛,你可能只在争论中看见过这些人,但从来没有在安静时与他们相会;他们确实不是你的朋友。我要大胆地说,他们会把这些事情留在闲暇时传给他们的学生,使学生变得和他们一样。
塞奥多洛  学生!我亲爱的朋友,他们中间没有老师和学生这回事;他们就像蘑菇一样长出来。如果有的话,他们各自得到一些灵感,然后就认为他人一无所知。所以我刚才说过,无论他们是否同意,你都不能向他们提问。我们必须自己把这个问题接过来,试着解决它。
苏格拉底  这个建议很合理。至于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不是有古人的遗训吗?他们隐晦地用来自民间的、诗歌中的人物表达他们的意思,说俄刻阿诺和忒提斯是万物的源泉,是不断流动的河
流,没有任何东西是静止的。为了使皮匠也能聆听并理解他们的智慧,放弃某些事物静止、某些事物运动这样一种简单的信仰,那些有着卓越智慧的现代人敬重那些教导他们说万物皆动的人,他们不也相当公开地道出了与古人相同的思想吗?
但我几乎忘了,塞奥多洛,另一个学派的教导正好相反,认为
“只有‘存在’始终不动,这是用来称呼一切的名称”,像麦里梭和巴门尼德这样的人更是反对其他所有人的看法,他们告诉我们,万物都是自身保持静止的个体,在其内部并无运动的余地。我们该如何对待所有这些参战者呢?我们的进展不知不觉地一步步把我们带到两条路线之间,除非我们能够抵挡他们,或者从中间溜过去,否则我们就会遭殃,就好像在摔跤学校里玩的游戏,站在线两边的人都竭力把对方朝自己这边拉。我想,最好的办法是先看一下我们首先接近的那一派,即主张流变的那派。如果一切事物都以他们所说的这种方式呈现,那么我们就帮助他们把对手拉到这边来,并试图将对方难倒。但若我们发现更多的真理在主张静止的那些人手里,我们就抛弃这些没有给静止留下任何余地的革新家。如果我们发现双方的主张都非常不合理,并设想没有人能像我们这样在拒斥了这些古代智慧的典范以后做出新贡献,那么我们就会显得非常愚蠢。你认为我们值得冒如此大的危险继续前进吗,塞奥多洛?
塞奥多洛  当然值得,苏格拉底。在我们发现双方的主张之前,就此停顿令我无法忍受。
苏格拉底  好吗,如果你有这种强烈的感觉,那么我们一定得继续考察。我想我们对变化的研究应当从这个问题开始:他们说一切事物都处在变化之中,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的意思是,他们承认一种变化还是两种变化?我认为有两种变化,但我不能一个人坚持这个看法,你必须分担危险,这样我们才能共同面对将会
遭遇的命运。告诉我,当某物从一处移到另一处,或在原处旋转,
你称之为变化吗?塞奥多洛  是的。苏格拉底  那么,这是一种变化。现在假定某物停留在某处,
但是长大了、从白变成黑、从软变成硬,或在其他方面发生改变,称
之为另一种变化合适吗?塞奥多洛  当然应该这样说。苏格拉底  因此我应当承认有两种变化,改变和位移。塞奥多洛  你说得对。苏格拉底  做出了这种区别,那么让我们现在与这些认为一
切事物都处在变化之中的人交谈,向他们发问,你们说一切事物都处在改变和位移这两种变化中,还是一部分事物处在两种变化中,一部分事物只有其中一种变化?
塞奥多洛  我真的无法确定,但我想他们会说“处在两种变化中 ”。
苏格拉底对,我的朋友,否则他们就会发现事物既有静止的也有变化的,这样一来,说一切事物都是变化的并不比说一切事物都是静止的更加正确。
塞奥多洛对。苏格拉底  由于事物都处在变化之中,不变在任何地方都必
定不可能,所以一切事物总是处在各种变化之中。塞奥多洛  这个结论可以推得出来。苏格拉底  现在来考虑他们理论中的这个要点。我们说过,
他们按这样的方式对热、白,或者其他什么的来源作解释,任何事物总是在移动,同时有感觉在行动者和承受者之间产生,承受者变成感觉者,而行动者会拥有性质,对吗?
而不是成为性质,“性质”这个词也许使你感到陌生和困惑,你不懂它的一般含义是什么,所以让我来举例说明。行动者不会成为热或白,而是成为热的或白的,余者类推。无疑你记得我们原先是怎么讲的,无物仅凭其自身就可以具有任何存在,也不能凭自身而成为行动者或承受者,而是作为它们相互之间作用的结果,产生感觉和被感觉到的事物,行动者变得具有这种或那种性质,而承受者成为感觉者。
塞奥多洛  我当然记得。苏格拉底  暂且不论他们理论中的其他部分,
那么很好,“这”和“那 ”是什么意思,让我们来记住复述的要点,就此向他们提问。按照你们的解释,一切事物都处在永恒变化的河流之中。是这样吗?
塞奥多洛  是的。苏格拉底  变化包括我们区别的两种变化,位移和改变吗?塞奥多洛  如果事物完全变化,那么当然应当包括。苏格拉底  好吧,如果它们只有位移而没有性质的改变,我们
就可以说出处在变化之河中的事物具有什么性质,是吗?塞奥多洛是。苏格拉底  然而,即使在这个地方也没有任何东西是稳定的,
流变中的事物不是保持白色,而是在变化,所以白本身也在流动,变成其他颜色,这样它就可以避免遭到来自稳定性这方面的指责了。那么我们还能称它为某种颜色,并且确信我们这样的称呼是正确的吗?
塞奥多洛  这怎么可能,苏格拉底?如果说这个事物在我们说话时就已经在这条变化之河中逝去,我们又怎能用正确的名称来称呼你所说的这类事物中的其他事物呢?
苏格拉底  还有,关于某种感觉我们该怎么讲,比如视觉或听觉?我们能说它们作为视或听而永远保持它们的本性吗?塞奥多洛  如果说一切事物都处在变化之中,那么这样说肯
定不行。
苏格拉底  那么,它就并不比“非视 ”更有权力被称作视;如果一切事物都在以各种形式发生变化,那么被冠以“感觉”之名的任何其他感觉也并不比“非感觉”更有权力被称作感觉。
塞奥多洛对,它们没有这种权力。苏格拉底  还有,按照泰阿泰德和我的讨论,感觉是知识。塞奥多洛  是的,你们以前这样说过。苏格拉底  然而按我们刚才的说法,那么我们对什么是知识
这个问题的回答岂非意味着,感觉不是知识,反而更应当是“非知
识 ”。塞奥多洛  似乎如此。苏格拉底  我们渴望通过说明一切事物都处在变化之中来证
明这个观点是正确的,这个时候,我们对原先的回答作出的改进带来了一个很好的结果。它实际上告诉我们,如果一切事物处在变化之中,那么对任何问题作出的任何回答都同样正确;如果你宁可避免使用任何会使这些人静止的术语,那么你可以说它是这样和不是这样,或者使用“变成”这个词。
塞奥多洛  你说得对。
苏格拉底  可是,塞奥多洛,我刚才还是用了“是这样 ”和“不是这样 ”这些词。而实际上我们没有权力使用“是这样 ”,因为这样说就意味着变化停止了,也不能使用“不是这样”,这样说也会否定变化。为了叙述这种理论的范例,我们得确定一些新的用语,因为根本没有任何术语适宜用来表达他们的基本主张,除非这个主张是“用任何方法都无法”道出的。这个说法倒非常适合他们。
塞奥多洛  这个习语非常合适。苏格拉底  所以,塞奥多洛,我们要扔下你的老朋友不管了,哪怕他是一个聪明人,我们也还不准备承认每个人都是万物的尺
度。还有,至少以一切事物都处在变化之中的理论为依据,我们不承认知识就是感觉,除非泰阿泰德还有反对意见。
塞奥多洛  好极了,苏格拉底。这些问题已经得到处理,我们刚才商议过,对普罗泰戈拉理论的讨论一旦结束,我就不再回答你的问题。
泰阿泰德  不行,塞奥多洛,按你刚才的建议,在你和苏格拉底讨论完另一派的主张之前,你不能溜之大吉,这一派主张一切事物都是静止的。
塞奥多洛  泰阿泰德,你在教你的长辈违约吗?不行,你必须准备自己与苏格拉底讨论余下的问题。泰阿泰德行,如果他愿意的话,尽管讨论这个主题,我宁可当一名听众。塞奥多洛  请苏格拉底讨论问题,就好像请一名骑兵在平地
上驰骋。如果你向他提问,你会有东西可听。苏格拉底  好吧,塞奥多洛,但我不想依从泰阿泰德的请求。塞奥多洛  不依从?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格拉底  对那些主张宇宙是一,并且是静止的人,我出于对
他们的敬重,甚至不愿与麦里梭这个不值一提的家伙争论,但是有一个人我对他的尊敬超过所有人。巴门尼德在我眼中,就如荷马所说,是“令人敬畏的”
。我在还很年轻的时候见过他,而当时他已经很老了。他是那么深邃和高贵,我担心我们听不懂他的话,更不能跟上这些话所表达的意思。我最担心的是,如果我们参与这些重要主题的讨论而引发一系列问题,我们讨论的最初目的,即知识的性质,反倒会看不见了。尤其是,我们现在提出的这个主题范
《伊利亚特》,第
卷,第
行;《奥德赛》,第
卷,第
行,第
卷,第
行。
围极广。把它当作一个枝节问题来处理是不公正的,而对之进行恰当的讨论需要很长时间,这样一来,我们就得搁置我们的知识问题。这两种做法都是错的。所以我宁可使用我的产婆的技艺,尝试着帮泰阿泰德把知识概念生下来。
塞奥多洛  如果你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那就这样做吧。
苏格拉底  好吧,泰阿泰德,这里有个问题请你考虑。知识就是感觉是你提供的答案,对吗?
泰阿泰德对。
苏格拉底  假定有人问你,当某人看到白的或黑的事物,或听到高的或低的声音,他用什么看或用什么听?我想你会回答说,用眼睛和耳朵。
泰阿泰德对,我会这样回答。
苏格拉底  随意用词而不加严肃仔细的推敲一般说来并非教养不好的标志,相反,吹毛求疵才是教养差的表现。尽管推敲用词没有什么用处,但是考虑到你的答案的形式,我必须破个例。请你考虑,如果说,我们用我们的眼睛和耳朵并通过它们来看和听,这样说是否更加正确?
泰阿泰德  我会说,我们总是通过它们来感觉,而非用它们来感觉。
苏格拉底对。我们身上藏有许多感觉器官,就像在特洛伊木马中藏身的勇士,一切事物会在某个单一性质中会聚和集中,这个性质被人们称作心灵或其他什么东西,我们通过那些作为工具的感官,用心灵感觉一切感觉的对象。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确实太奇怪了。
泰阿泰德对。我认为这个描述比较好。
苏格拉底  我作这番推敲的目的是想知道,在我们身上是否有某个部分在各种情况下都通过眼睛感觉到黑或白,通过其他感官感觉到其他各种感觉对象。如果有人向你提出这个问题,你会把所有这样的认识行为归之于身体吗?你最好先对自己回答这个问题,而不是由我来替你说话。告诉我,所有这些工具,你通过它们来感觉到热、硬、轻、甜的东西,都是身体的部分,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的部分,对吗?
泰阿泰德  它们不是别的什么东西的部分。
苏格拉底  现在你也同意,通过一种官能感觉到的对象不能通过另一种官能来感觉到吗?比如,听的对象不能通过看的官能来感觉到,或看的对象不能通过听的官能来感觉到。
泰阿泰德  我当然会同意。苏格拉底  如果你马上想到两种感觉对象,那么你不能通过
两种器官中的某一种马上得到关于两种感觉对象的感觉。泰阿泰德  不能。苏格拉底  现在考虑声音和颜色。一开始就同时想到它们,
你认为它们都存在吗?泰阿泰德  它们存在。苏格拉底  进一步问,它们各自与对方不同,而与自身相同
吗?泰阿泰德  当然。苏格拉底  还有,它们在一起就是二,它们各自都是一,对吗?泰阿泰德对。苏格拉底  你还可以问自己,它们之间是不同的还是相同的?泰阿泰德  当然可以这样问。苏格拉底  那么,通过什么器官你可以思考有关它们的这一
切?什么东西对它们来说是共同的,但不能通过听或看来理解?此外,我的看法在这里还有进一步的证明。假定有可能弄清声音或颜色是否都是令人恶心的,那么你无疑能够告诉我要用什么官
能,这个官能显然既不是看又不是听,而是别的。
泰阿泰德  当然,要用通过舌头起作用的官能。
苏格拉底  很好。那么现在请告诉我,这个官能起作用要通过什么样的感官,不仅可以告诉你对这些对象来说相同的东西,而且可以告诉你对一切事物来说相同的东西,亦即你使用“存在”、“不存在”这些术语时表示的意思,以及我在前面提问时用过的其他术语表示的意思?你能说出有什么样的器官与这些术语一一对应,并通过我们的这些感官感知到它们中的每一个?
泰阿泰德  你指的是存在与不存在、相似与不似、相同与相
显然还包括、
异,还有一般用于事物的单一和数目,“偶数”“奇数”,以及所有这一类概念。你正在问的是,通过身体的什么部分,我们的心灵觉察到这些东西?
苏格拉底  你领会得极为透彻,泰阿泰德,这正是我的问题。
泰阿泰德  说真话,苏格拉底,我无法指出是什么器官,除非我想根本就没有什么专门的器官可以感觉到所有这些东西,就像有器官是用来感觉其他东西的那样。我很清楚,心灵本身就是它思考这些适用于一切事物的普遍术语的工具。
苏格拉底  实际上,泰阿泰德,你很漂亮,不像塞奥多洛说的那么丑,因为在讨论中,行为漂亮才是漂亮。如果你明白心灵以它自己为工具,凭借自己思考某些事物,而通过身体的官能思考其他事物,那么你对我何止是做得漂亮,因为这样一来省掉了我的麻烦,不必再对此作漫长论证了。这确实是我自己的想法,但我希望你也能同意。
泰阿泰德  好吧,我明白这一点。
苏格拉底  那么你把存在归入哪一类?它属于一切事物,这是事物的首要性质。
泰阿泰德  我想把它归入心灵凭借自身来理解的那一类
事物。苏格拉底  相似与不似、相同与相异也是这样吗?泰阿泰德  是的。苏格拉底  “荣耀”“耻辱”“善”“恶”又怎样?
关于与、与
泰阿泰德  首先,在我看来,它们属于那种其存在性要加以考虑的事物,它们之间要进行比较,心灵在其自身中对过去和现在进行反思,用眼睛看到未来。
苏格拉底  等一等。心灵通过触觉器官感觉到坚硬事物的硬
和柔软事物的软,对吗?泰阿泰德对。苏格拉底  但是,它们的存在、它们存在的事实、它们之间的
对立,以及这种对立的存在,当心灵对这些事情进行反思和相互比
较时,它们都是心灵本身为我们作出的判断。泰阿泰德  当然。苏格拉底  那么,一切通过身体渗入心灵的印象是人和动物
一生下来都能对感知到的东西,而对它们的存在和有用性的反思却是后来才有的,要通过漫长的、困难的教育过程才能出现,这样说对吗?
泰阿泰德  肯定对。苏格拉底  不能达到存在的人有可能达到真理吗?泰阿泰德  不可能。苏格拉底  如果一个人不能达到某事物的真理,他有可能认
识那个事物吗?泰阿泰德不,苏格拉底,这怎么可能呢?苏格拉底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知识并不在于印象,而在于我
们对印象的反思。似乎在反思而非在印象中,才有可能把握存在与真理。泰阿泰德  显然如此。苏格拉底  对有着如此巨大差别的两样事物,你会给它们起
同样的名称吗?泰阿泰德  这样做当然是不对的。苏格拉底  那么你把第一类事物称作什么,视、听、嗅、感到
冷、感到热?泰阿泰德  感觉。其他还能有什么名称?苏格拉底  你把它们统称为感觉吗?泰阿泰德  当然。苏格拉底  我们同意过,事物与认识真理是不相干的,因为它
并不具有认知的存在。泰阿泰德  不相干。苏格拉底  由此可见,它也和知识不相干。泰阿泰德  不相干。苏格拉底  那么,泰阿泰德,感觉和知识不可能是一回事。泰阿泰德  显然不是,苏格拉底。现在完全清楚了,知识是和
感觉不同的某些东西。
苏格拉底  但我们开始谈话时的目的并不是发现知识不是什么,而是知识是什么。可是我们现在却已经进到这一步,明白了我们根本不能在感觉中寻找知识,而应当到心灵被事物充满时发生的事情中去寻找,而无论你把这种事情叫做什么。
泰阿泰德  苏格拉底,我想它的名称是“作判断 ”。
苏格拉底  你说对了,我的朋友。现在让我们再一次从头来过。把我们已经说过的话统统抹掉,看你能否从现在的立场出发获得比较清楚的看法。请再次告诉我们什么是知识。
泰阿泰德  我不能说所有判断都是知识,因为有虚假的判断;但也许真实的判断是知识。你可以把这句话作为我的回答。如果随着讨论深入,这个回答变得不像现在那么令人信服了,那么我会试着寻找其他答案。
苏格拉底  很好,泰阿泰德。这样及时的回答比你一开始那种迟疑的态度要好得多。如果我们的讨论继续这样进行,我们就会找到我们要找的东西,也不太会去想象我们自己知道实际上对其一无所知的事情,这确实是一种不可轻视的回报。现在你说有两种判断,一种是真实的,另一种是虚假的,你把知识定义为真实的判断,对吗?
泰阿泰德对,这是我现在的看法。苏格拉底  那么,我们是否应当回到有关判断的要点上来比
较好?泰阿泰德  你指的是什么要点?苏格拉底  现在我心里有一个问题在困扰着我,过去当我与
他人谈话时,这个问题也使我困惑。我无法解释我们拥有的这种
体验的性质,或者说明它如何在我们心中产生。泰阿泰德  是什么体验?苏格拉底  作虚假的判断。我现在仍然犹豫不决,不知是应
该放弃这个问题,还是作进一步讨论,不过不像我们前不久所做的那样,而是以一种新的方式。
泰阿泰德  苏格拉底,如果这样做似乎是必要的,为什么不加以讨论?刚才你还在和塞奥多洛谈论闲暇,你说得很对,进行这种讨论没有必要匆匆忙忙。
苏格拉底  你提醒得好,现在也许是我们重新开始跟踪的恰
当时候。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泰阿泰德  确实如此。苏格拉底  那么我们该怎么个开始法?我们的意思到底是什
么?我们肯定,对任何事物来说,我们中有人思考虚假的东西而做
出一个虚假的判断,其他人思考真实的东西而做出一个真实的判
断,这就是事物的性质,对吗?泰阿泰德  我们确实这样说过。苏格拉底  在个别事例中或在所有事例中,我们可以既知又
不知某个事物吗?在这里我不想解释当下熟知然后遗忘这种居间状况,而只涉及知与不知。因为我们现在的问题与居间状况无关。
泰阿泰德  好吧,苏格拉底,除了知与不知,在任何事例中都没有第三种可能性。苏格拉底  由此马上可以推论,当一个人在思考时,他一定在
思考着他知道的某些事物或他不知道的某些事物,对吗?泰阿泰德  必然如此。苏格拉底  进一步说,如果你知道某物,你不能也不知道它,
如果你不知道某物,你不能也知道它,对吗?泰阿泰德  当然对。苏格拉底  假定一个人在思考虚假的事物,而又设想他知道
的事物并不是这些事物,而是他知道的其他事物,因此,当这个人
知道两种事物时,他实际上对两种事物都不认识?泰阿泰德不,这是不可能的,苏格拉底。苏格拉底  好吧,这个人会设想他不知道的事物是他不知道
的另一些事物吗?一个人既不认识泰阿泰德又不认识苏格拉底,他会认为苏格拉底是泰阿泰德,或泰阿泰德是苏格拉底,这有可能吗?
泰阿泰德  不可能。他怎么会这样想?苏格拉底  所以一个人确实不会想象他知道的事物是他不知道的事物,或者他不知道的事物是他知道的事物?泰阿泰德  不会,否则的话简直是个奇迹。
苏格拉底  那么,对虚假地作判断来说,还有其他出路吗?我们推测,一切事物或是被我们所知或是未被我们所知,此外没有别的可能性,两者之间没有给虚假的判断留下任何余地。
泰阿泰德  相当正确。苏格拉底  那么,我们最好还是换一个办法来接近我们想要
寻找的东西。不用“知或不知 ”,而用“存在或不存在”。泰阿泰德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格拉底  一个人无论处于什么样的心灵状态,他对不存在
的事物的思考只能是时虚假的事物的思考,这不是很简单吗?泰阿泰德  这个说法有些道理,苏格拉底。苏格拉底  泰阿泰德,“你们所说的这种情
那么,如果有人问,况是否对任何人都可能?人有可能思考不存在的东西吗,这个不存在的东西是关于存在的某事物的或是绝对不存在的?”对此我们该怎么说?我想,“是的。而他
我们必须这样回答,他相信某事物,相信的事物又是不真实的,他在这种时候就是在思考不存在的东西。 ”或者,我们还会有别的回答吗?
泰阿泰德  我们必须这样说。苏格拉底  那么这种事情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可能的吗?泰阿泰德  什么事情?苏格拉底  一个人看见某物,然而他看见的东西却是无。泰阿泰德不。这怎么可能呢?苏格拉底  然而,如果他看见某物,那么该物一定是存在的某
物。或者你把某物设想为可以算作根本不具有存在的事物吗?泰阿泰德不,我不这样想。苏格拉底  那么,如果他看见某个事物,他就看到了一个存在
的事物。泰阿泰德  显然如此。
苏格拉底  如果他听见一个事物,那么他就听到了某个事物,
并且听到了一个存在的事物。泰阿泰德对。苏格拉底  如果他触到一个事物,那么他就触到了某个事物;
如果他触到了某个事物,那么他触到的这个事物是存在的。泰阿泰德  这也是对的。苏格拉底  如果他在想,那么他一定在想某个事物,对吗?泰阿泰德  必然如此。苏格拉底  当他想某个事物的时候,他在想某个存在的事物
吗?泰阿泰德  我同意。苏格拉底  所以想不存在的事物就是想无。泰阿泰德  这很清楚。苏格拉底  但是,想无和不想不就是一回事吗?泰阿泰德  这很明白。苏格拉底  如果这样的话,无论这个被想的事物是存在着的
某物,还是绝对的不存在,想不存在的事物是不可能的?泰阿泰德  显然如此。苏格拉底  那么虚假的思考必定与想不存在的东西不同。泰阿泰德似乎如此。苏格拉底  除了我们正在追踪的这些线路外,虚假的判断对
我们来说没有其他可能产生的途径。泰阿泰德没有,确实没有。苏格拉底好吧,被我们称作虚假判断的东西是以这种方式
产生的吗?泰阿泰德如何产生?苏格拉底我们承认虚假的判断作为一种错误的判断而存
在,当一个人在他的心中将两个存在的事物互换,并断言其中一个事物是另一个事物。以这种方式,他总是想着存在的某物,但总是将之置于另一事物的位置上,由于他错认事物的标记,因此说他虚假地作判断是公正的。
泰阿泰德  我相信你现在的看法相当正确。当一个人在“美”的位置上想着“丑 ”,或在“丑 ”的位置上想着“美 ”,那么他确实真的在思考虚假的东西。
苏格拉底  我看到你现在不再对我敬畏,泰阿泰德,并且开始藐视我了。
泰阿泰德  为什么,你能说清楚一点吗?
苏格拉底  我相信,你以为我会忽略你说的“真的思考虚假的东西 ”这句话,不会问你一个事物能否慢的快、重的轻,或者是一个背离其自身性质,像它的对立面一样行事的事物。但无论如何,我赞赏你的勇敢,把这个问题放过去是正当的。所以,你喜欢这样一种观念,虚假的判断是一种误解。
泰阿泰德对。
苏格拉底  那么按照你的看法,心灵可以把一物当作另一物,而不是当作该物本身。
泰阿泰德  是的,有这种可能。
苏格拉底  当心灵这样做的时候,它一定不会同时想着两个事物,或者其中之一吗?
泰阿泰德  它一定会,或者同时想,或者先想一个,后想另一个?
苏格拉底  好极了。你接受我对思维过程的描述吗?
泰阿泰德  你如何描述这个过程?
苏格拉底  我把思维说成心灵与它自身围绕正在思考的某个主题而进行的谈话。你必须把这个解释当作一个无知者的看法。但我有这种想法,当心灵在思考时,它只是在与自己谈话,提出问题,回答问题,说出对错。一旦它做出决定,无论是缓慢的还是突如其来的,此时疑问已经消除,两个声音肯定了相同的事情,于是我们就称之为“判断 ”。所以我会把思维描述成谈话,把判断说成是宣布了的陈述不是大声地对别人说,而是沉默地对自己说。
泰阿泰德  我同意。苏格拉底  这就意味着,当一个人把某物当作他物来思想时,
他对自己肯定该物就是他物。泰阿泰德  当然。苏格拉底  那么回想一下,你有无对自己说过“没错,美的东
西就是丑 ”,或者“不公正的东西就是公正 ”。更一般地说,想想你有没有使自己信服过,某物肯定是他物,或者相反,甚至连梦中你也从来没有达到这种地步,对自己说奇数一定是偶数,或者说出其他类似的话来。
泰阿泰德  你说得对,我没说过。苏格拉底  你设想其他人,疯子或精神不正常的,会这样做:
在心中对他自己认真地说,牛一定是马,或者二者为一?泰阿泰德  我当然不会这样想。苏格拉底  如果对自己作陈述与下判断是一回事,那么只要
一个人正在同时对两样事物作陈述或下判断,他的心灵拥有这两样事物,那么他就不能说或下判断,认为它们中的一个事物是它们中的另一事物。你在答话时一定不要对我的用语进行挑剔,我指的是没有人会认为“丑就是美”或其他类似的说法。
泰阿泰德  我不会吹毛求疵,苏格拉底。我同意你的看法。苏格拉底  那么,正在思考两样事物的人不会把其中的一个当作另一个。
泰阿泰德  似乎如此。苏格拉底  另一方面,如果他只思考一个事物,根本没有想到其他事物,他也决不会认为这个事物是其他事物。泰阿泰德对,否则他心中一定有从前有过而现在并没有想到的事物。苏格拉底  由此可见,无论想到两样事物还是只想到一样事物,都是不可能的。把虚假的判断定义为“误判”是没
“误解”所以,有意义的。以这种形式存在于我们中间的虚假的判断比我们前面打消了的那些形式更不会出现。
泰阿泰德  似乎如此。苏格拉底  然而,泰阿泰德,如果我们不能说明虚假的判断是
存在的,我们就会被迫承认所有这些荒谬的东西。泰阿泰德  例子呢?苏格拉底  在我试着从各方面考察这个问题之前,我不会提
到这些例子。在我们还没有看到出路时,被迫承认这些事情会使我感到羞耻。如果我们找到了出路,有幸逃脱,那么我们就有时间谈论他人的看法,说他们落入陷阱,荒唐可笑;但若我们遭到重创,那么我想我们必须谦卑,承受这个论证给我们带来的后果,就像水手轻蔑地对待晕船的旅客。所以让我来告诉你,仍旧为我们敞开的大道在哪里。
泰阿泰德  快告诉我。
苏格拉底  我要说的是,我们错误地赞同一个人不会认为他知道的事物是他不知道的,因此我们受骗了。而实际上这种情况可能以某种方式出现。
泰阿泰德  你是指在我们说不可能的那一刻在我心中出现的某件事吗?我与你苏格拉底熟悉,但我有时候会把远处的陌生人误认为我认识的苏格拉底。这个例子就像你描述的那种错误,它
确实可能出现。苏格拉底  但我们不好意思这样说,因为这样一来我们就成
了既知又不知我们知道的事物,对吗?泰阿泰德  对啊。苏格拉底  实际上,我们必须按不同的方式来考虑这种情况。
当我们这样做的时候,可能会在某些地方产生障碍,我们的努力会遭受挫折。然而,我们行进在一条狭窄的通道上,我们必须回过头来对每个论证加以考察。现在来看我这样说有没有用。以前不知道,后来变得熟悉起来,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泰阿泰德  当然。苏格拉底  这样的过程能一件事一件事地重复吗?泰阿泰德  当然。苏格拉底  那么,为了进行论证,想象我们心中有一块蜡板,
在个人心中或大或小,蜡板的构成或纯或杂、或软或硬,有时候则
正好适宜。泰阿泰德  很好。苏格拉底  让我们称之为缪斯女神之母记忆女神的馈赠,并
且说当我们想要记住某个事物,我们就在自己的心灵中视、听、感觉,我们将蜡放在知觉或意念之下,让它们在蜡上留下痕迹,就好像用印章戒指盖印。这样印下来的东西我们都能记住,只要印记还保存着,我们就知道它;如果印记被磨去,或者没能成功地留下印记,我们就会忘记,就不知道它。
泰阿泰德  可以这样设想。
苏格拉底  现在假定有人以这种方式认知,而他现在正在关注他看或听的某样事物。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做出虚假的判断吗?
泰阿泰德  怎么会呢?
苏格拉底  通过这样的方式,即某人认为他知道某事物,但该事物是他知道的其他事物,或者有的时候该事物是他不知道的事物。我们在前面错误地同意说这是不可能的。
泰阿泰德  你现在怎么看?
苏格拉底  在下列情况下,虚假的判断不可能产生:第一,某人没有感觉到两个事物,但在他的记忆中或在心灵上留有两个事物的印记,那么没有人会认为这两个事物中某一事物是另一事物;当他只知道一事物,不知道另一事物,并且没有关于另一事物的印象时,也不会发生某人将一事物误认为另一事物这种事;他也不会认为他不知道的某事物是他不知道的另一事物,或者认为他不知道的某事物是他知道的另一事物。第二,他也不会认为他感觉到的某事物是他感觉到的另一事物,或者有时候认为他没有感觉到的某事物是他没有感觉到的另一事物,或者认为他没有感觉到的某事物是他感觉到的某事物。第三,他也不会认为他知道和感到的某事物,关于该事物他拥有与感觉一致的印象,是他知道和感到的其他事物,关于其他事物他也拥有与感觉一致的印象,后一种情况如果可能的话,那么比其他情况更加不可思议。第四,他也不会认为他知道和感到的某事物,关于该事物他拥有与感觉一致的记忆,是他知道的其他事物;只要它们是一致的,他就不会认为他知道和感到的一个事物是他感到的另一个事物,或者他不知道和没有感觉到的事物与另一个他不知道和没有感觉到的事物相同;他也不会假定他不知道和没有感觉到的一个事物与他不知道的另一个事物相同,或者一个他不知道和没有感觉到的事物是他没有感觉到的另一个事物。所有这些情况都完全、绝对地排除了得出虚假看法的可能性。
还剩下一些情况,如果这些情况存在,那么会产生虚假的判断。
泰阿泰德  还有哪些情况?它们也许能帮助我理解。现在我有点跟不上你了。
苏格拉底  以你知道的事物为例。你可以假设它们是你既知道又感觉到的其他事物,或者是你不知道但确实感觉到的事物,或者你会把你既知道又感觉到的两样事物混淆。
泰阿泰德  我现在比先前更加茫然了。
苏格拉底  让我重新开始,换个方式说。我认识塞奥多洛,在心中记得他长得什么样,对你泰阿泰德也同样。在某个时刻,我看、触、听,或以其他方式感觉到他们;在其他时间,尽管我没有觉察到你和塞奥多洛,但我仍然在心中记得你们。是这样吗?
泰阿泰德  肯定是。苏格拉底  那么,这就是我想弄清楚的第一个要点,某人既感
到又不感到他熟悉的某个事物是可能的。泰阿泰德对。苏格拉底  某人不熟悉某事物,有时候觉察不到有时候觉察
到该事物,除此另无其他,这种情况也是可能的。泰阿泰德对。苏格拉底  现在来看你是否比较好地跟上我了。如果苏格拉
底认识塞奥多洛和泰阿泰德,但是既没有看见他们,又没有关于他们的当前知觉,那么他决不会在心中想泰阿泰德是塞奥多洛。这样说有意思吗?
泰阿泰德  是的,这样说是对的。苏格拉底  好吧,这就是我提到的第一种情况。泰阿泰德  是的。苏格拉底  第二种情况是这样的。如果我认识你们中的某一
位,但不认识也没有感觉到另一位,在此情况下我同样不会想我认识的这一位是我不认识的另一位。
泰阿泰德对。
苏格拉底  第三种情况,如果我既不认识又没有感觉到你们,那么我不会想我不认识的某个人是我不认识的另一个人。现在以此为例,将我刚才列举的各种情况都说一遍,无论我认识还是不认识你们两个,或是认识你们中的一个,我都不会对你和塞奥多洛做出虚假的判断。如果你跟得上,那么感觉方面也是同样的。
泰阿泰德  我现在跟得上。
苏格拉底  还剩下一些会发生虚假判断的情况。比如,我认识你和塞奥多洛,在我的蜡板上留有你们两个的印记,像图章盖印一样。我远远地、模糊不清地看见你们两个,匆忙之中却把你们各自专门的印记指定给专门的视觉印象,就好比把脚伸进它自己的脚印以求得确认,犯下把它们互换的错误,就好像一个人穿错了鞋子,把某个人的感觉用于另一个人的印记。我的这个错误还可以用镜子中的事物来说明,视线使事物的右边在镜中变换成事物的左边。在这种情况下,确实会产生误解或虚假的判断。
泰阿泰德  我认为是这样的,苏格拉底。你对判断的描述令人敬佩。
苏格拉底  还有一种情况,我认识两样事物但只感觉到一样,并且没有得到与我的感觉相应的那样事物的知识。这是我前面用过的表达方式,但你当时不明白。
泰阿泰德对,我不明白。
苏格拉底  好吧,这是我当时说的意思。如果你认识两个人中的一个,也感觉到他,如果你得到与你的感觉相应的关于他的知识,如果你关于他的知识正好与你的感觉相同,你就不会想他是另一个你既认识又感觉到的人。情况就是这样,对吗?
泰阿泰德对。
苏格拉底  我现在已经描述了的这种情况是前面遗留下来的,我们说过在这种情况下会产生虚假的判断,这种可能性是你既认识又看见两个人,或者感觉到两个人,但没有得到与有关他们的专门感觉相应的印记。像一位拙劣的弓箭手,你会射偏了,错过了靶子,这确实是我们用来表示犯错误的另一个短语。
泰阿泰德  有道理。
苏格拉底  还有,当属于某个印记的某个感觉呈现,但没有属于其他印记的其他感觉呈现时,心灵用属于没有感觉呈现的印记去适应呈现的感觉,一旦这种情况发生,错误就出现了。总之,如果我们现在的解释是健全的,那么在某人不知道和从未感觉过的对象的情况下,谬误或虚假判断的可能性似乎是不存在的,但在既知道又感觉到对象的情况下,判断会发生转移和曲解,判断证实的事情可以是虚假的或真实的。当心灵将影像直接带往它们的专门印记,这时候的判断就是真实的;当心灵误导影像,使之趋向错误的印记,这时候的判断就是虚假的。
泰阿泰德  这确实是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不是吗,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  你听了剩余的解释,感觉还会更好些。真实地作判断是一件好事,而在谬误中总有某些可疑的事情。
泰阿泰德  当然。
苏格拉底  他们说这种差别是以这样的方式产生的。有些人的心灵中有一块质地均匀、厚实平滑的好蜡板,通过感官而来的影像被印在这些“心”板上,荷马用这个词暗示心灵与蜡相似,
因此这些印记是清晰的、深刻的,足以延续很长时间。这种人学得
“错过了靶子”就是犯错误的意思。
②参阅《伊利亚特》,第
卷,第
行;第
卷,第
行。在希腊文“心 ”
)和“蜡 ”
)二词读法相近,故作此比。是
中,词的多立斯方言形式。
快、记性好,不会把他们的感觉印记搞错,能真实地思考。这些清晰深刻的印记被很快地指定给它们的图章,亦即所谓 “真实的事物”,这样的人据说比较能干。你同意吗?
泰阿泰德  我非常赞成。
苏格拉底  有些人像诗人的智慧评价的那样,有一颗“粗糙的心”,或者说他们心中的蜡板是用质地不纯的蜡制成的,太软或者太硬。蜡板太软的人学得快,忘得也快;蜡板太硬的人正好相反,学得慢,忘得也慢。粗糙的蜡板混杂有许多泥土或灰尘,它包含的影像是不清晰的。如果蜡太硬,影像会不清晰,因为印记刻不深;而如果蜡太软,影像也不会清晰,因为蜡会融化,使印记马上就变得模糊不清。此外,如果在某些邪恶狭隘的心灵上,印记拥挤而重叠,那就更不清晰了。所有这些类型的人都好像会虚假地作判断。当他们看、听、想某个事物的时候,他们不能很快地把事物指定给蜡板的那些印记。他们心思迟缓,把事物纳入错误的位置。他们一直错误地看、听、想。因此我们可以说,他们关于事物的看法是错误的,他们是愚蠢的。
泰阿泰德  你的描述好得无法再好了,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  那么我们能否得出结论,虚假的判断在我们中间是存在的?
泰阿泰德  当然能。
苏格拉底  我想,真实的判断在我们中间也存在吗?
泰阿泰德  真实的判断也存在。
苏格拉底  那么我们终于相信我们已经获得了满意的一致意见,这两种判断确实是存在的?
泰阿泰德  确实如此。
苏格拉底  饶舌之徒既讨厌又奇怪,泰阿泰德,看起来确实如此。
泰阿泰德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苏格拉底  因为我对自己的愚蠢感到厌恶。我确实饶舌。如果一个人翻来覆去地摆弄一大堆论证,那么他是一个笨蛋,无法决定他的心思,确定哪一个论证可以信服。这样的人你还能把他称作什么?
泰阿泰德  为什么你要对自己感到厌恶?
苏格拉底  我不仅厌恶自己,而且还对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而感到焦虑,假定有人问我,苏格拉底,你已经发现虚假的判断不存在于我们的感觉之中,也不存在于我们的思想之中,而是存在于感觉与思想是否相适合之中,对吗?对此我会回答说,对,并且为我们这个发现而自鸣得意。
泰阿泰德  我看不出你讲的这些事有什么可耻之处,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  但另一方面,那个人还会继续问道,你也说我们决不会想象,我们只是想到但并没有看到的一个人是一匹马,而这匹马是我们既没有看到或触到,也没有以任何方式觉察到的吗?我想对这个问题我得说是。
泰阿泰德  答得对。
苏格拉底  他会说,如此看来,一个人决不会以为他仅仅只是想到的十一是他仅仅只是想到的十二。
来吧,请你回答,你现在一定已经有了答案。
泰阿泰德  好吧,让我来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一个人看见或处理十一样事物,他会以为它们共有十二样,但是他决不会对他仅仅在思想上才有的十一和十二作判断。
苏格拉底  那么,是否会有人在他自己心中想到五加七,我指的不是五个人和七个人,或这样一类东西,而是五和七本身,我们把这些东西描述为在我们的蜡板上留下的记录,其中不会有虚假的判断,是否有人会对它们进行思考,并在他内心的对话中问自己,它们相加等于多少,一个人相信并说等于十一,而另一个人说等于十二,或者说每个人都同意五加七等于十二?
泰阿泰德  远非如此。许多人会说等于十一,如果涉及更大的数字,犯错误的可能性就更多了,因为我想,你正在对数字进行一般的谈论。
苏格拉底对,正是如此。现在想一想在这个事例中发生了
什么事。被印在蜡板上的十二本身不会被当作十一吗?泰阿泰德  似乎不会。苏格拉底  那么我们岂不是又回到我们最初的论点上来了
吗?这种情况在某人那里发生,就等于说他认为他知道的某物是他知道的另一物,而我们说过这是不可能的。这一点是我们否认会有虚假判断的根据;要想避免这个结论,就得说同一个人同时既知道又不知道同一样事物。
泰阿泰德  非常正确。
苏格拉底  既然如此,我们必须以别的方式解释虚假判断的由来,而不是把它作为思想对感觉的误适。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在思维中决不会犯错误。事实上,或者是根本不存在虚假的判断,或者是某人有可能不知道他知道的事物,对此你会作什么样的选择?
泰阿泰德  我看不出有什么可能的选择,苏格拉底。苏格拉底  但是这个论证不允许两种说法都存在。我们一定
不能就此而被难住。暂且认为我们所作的尝试是很可耻的。泰阿泰德  这话怎么讲?苏格拉底  我们下定决心要描述什么是知道。泰阿泰德  这怎么能说是可耻呢?苏格拉底  你似乎不明白,我们的整个对话从一开始就是在
我们并不知道知识是什么的前提下寻求知识的性质。泰阿泰德  我相当明白。苏格拉底  那么,我们在不知道知识是什么的时候去解释什
么是知道,你难道不认为这样做是可耻的吗?事实上,泰阿泰德,我们刚才的讨论已经有一点腐败了。我们无数次说,“我们知道”、“我们不知道”、、,
“我们有知识”“我们没有知识”就好像我们明白这些用语的意思,而实际上我们对知识是什么一无所知。你瞧,当我们仍旧缺乏知识的时候,我们又一次使用了“一无所知”和“明白 ”这些词,不知你是否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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