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绪德谟篇
提要
在柏拉图的所有对话中,这篇对话可能会使苏格拉底和柏拉图的雅典与我们的距离显得最为遥远。我们被带回这样一个时代,语言在那时开始变得极为重要,而语言本身和推理当时在大多数场合下还是口头的。双关语或双重含义对一场严肃的讨论来说是决定性的。在对话中,苏格拉底与欧绪德谟兄弟俩遭遇。他们是所谓的辩论家,或用语言来打仗的人。在他们与苏格拉底的辩论中,这样的语言圈套不断出现,变得令人生厌,而苏格拉底承认自己在这方面只是他们的学生。例如,苏格拉底问狄奥尼索多洛所使用的短语是什么意思,
他反问道:(感觉)
“有意思的事物有灵魂吗?或者说无灵魂的事物也有意思(感觉)吗? ”苏格拉底回答说:“只有有灵魂的事物有感觉。”而在这个时候他就胜利地驳斥道:你怎么知道哪个短语有灵魂? 针对苏格拉底的回答他
“那么,”还说:你刚才为什么要问我的短语是什么意思? 在一旁围
“那么,”观的大批听众都认为他的回答是对苏格拉底的一个致命打击。
当然,柏拉图一直在嘲笑这一类谈话,但他也觉察到要把一个想法用语言表达出来是多么艰难。一位手头有各种现代语言辞典可供使用的俄国诗人说过:”
“思想一旦用语言说出来就成了谎言。
①此处的“意思”和“感觉”在原文中是一个词。
柏拉图心里也一定经常出现类似的想法。他不仅想知道真理,而且还想发现真理的表达方式。只管使用语词而不顾其实际意义,在这种做法成为一种时尚的时代里,他不得不创造自己的语言,而后世所有哲学都在使用这种语言。《欧绪德谟篇》对柏拉图不得不与之做斗争的东西作了生动的描述。
正文
克里托 苏格拉底,昨天在吕克昂和你谈话的那个人是谁?当时围观的人太多,我想挤进去听,但怎么也无法离你们近一些,只好踮起脚来望一眼。我猜,和你谈话的是个陌生人。他是谁?
苏格拉底 你问的是哪一个,克里托?在那里跟我谈话的有两个人,不是一个人。
克里托 我问的是坐在你右手这边第三个位置上的人,在你和他中间坐着阿克西俄库的儿子。我想他已经长大成人了,苏格拉底,和我们自己的克里托布卢一样高,但是克里托布卢比他瘦,而这个孩子身体健壮,相貌俊美。
苏格拉底 克里托,你问的这个人是欧绪德谟。而坐在我左边的是他的兄弟狄奥尼索多洛,他在谈话中起助手作用。
克里托 我对他们俩都一无所知,苏格拉底。我猜想,他们是新人,是智者。他们是哪里人?有什么擅长?
苏格拉底 很难说清他们是哪里人,我想他们原先是开俄斯人,后来离开,加入了在图里的殖民城邦,不过他们又转回来在这里过了许多年。你问他们是干什么的?你会感到惊讶,克里托,他们什么都干,几乎可以说是无所不知。我到现在也还不知道什么是全能运动员,而这两个人是全能冠军!他们比阿卡奈人俩兄弟还要强。他们虽然是全能运动员,但除了会用身体打仗,其他什么
都不会。但你瞧这俩人!首先,他们是一流的用身体打仗的好手,可以和所有来访者作战,他们自己就是穿盔甲作战的大师,只要向他们付学费,他们还能使别人成为这方面的专家。其次,在法庭上的战斗中他们也是冠军,他们可以相互竞争,教别人讲话,能够撰写适合在法庭上发表的演讲。好吧,这就是他们擅长的事情,而现在他们很快就要功德圆满了,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掌握了惟一剩下的战斗,没有人胆敢与他们交手
他们已经能纯熟地打口仗,能够同样成功地驳斥任何人说的话,无论这话是对还是错!所以,我亲爱的克里托,我想做他们的学生,因为他们说自己在很短时间里就能使人像他们一样娴熟。
克里托 我说,苏格拉底!你难道不担心?你这把年纪不嫌太老吗?
苏格拉底 我一点也不担心,亲爱的克里托,我有足够的依据和勇气使我无所畏惧。我想学辩论,而这俩人自己在开始学习这门学问时,已经到了你可以称之为老人的年纪,去年或者前年,他们还没得到这门学问。惟一使我感到害怕的是,我可能会败坏这两位陌生人的信誉,就好像那位可怜的琴师、梅特洛比乌之子孔努斯,他到现在还想教我弹竖琴。那些孩子们,我的同学,看着我发笑,把孔努斯叫做“老不死的老师 ”!有些人可能也会用这个绰号笑话这两位陌生人,他们也很可能怕别人笑话而拒绝收我做学生。但无论如何,我亲爱的克里托,我已经说服其他一些老人跟我一道去向孔努斯学习,在这里我也想这样做。你怎么样?愿意做我的同学吗?我们可以带上你的儿子做钓饵。我保证他们也会教我们,因为他们想要那些孩子。
克里托 如果你想这样做,苏格拉底,那么我愿意。但是你得先告诉我,他们的学问是什么,这样我就知道我们要学些什么了。
苏格拉底 这要不了多少时间。我不能在我确实很留意的时候假装没注意。我记得很清楚,所以让我从头开始把整个故事告诉你。
我坐在你看到我的那个地方也真是凑巧了。一开始只有我一个人在那个更衣房里。我想该走了,可就在我起身的时候,通常在我心里出现的神明显现了。于是我又坐下。不一会儿,体育场里来了两个人,欧绪德谟和狄奥尼索多洛,还有几个人跟在他们后面,我想可能是他们的学生。这俩人走进来后就沿着回廊来回走。走了两三圈,克利尼亚也进来了。你说他已经长大成人,说得没错。在克利尼亚后面是一大群他的崇拜者,其中有克特西普,来自培阿尼亚。他长得很英俊,但比一般青年要粗野些。克利尼亚在入口处就看到我在这里独坐,于是就径直朝我走来。他在我的右边坐下,就像你说的一样。欧绪德谟和狄奥尼索多洛看见了他。他们起初站在那里说话,还不时地朝我们这边看因为我很留意地注视着他们
然后,他们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欧绪德谟,在克利尼亚的边上坐下,另一个挨着我的左边坐下,其他人也一一坐下。
我对他们说了声问候的话,因为我看到他们已经有好一会儿了;然后我对克利尼亚说,克利尼亚,这两个人,欧绪德谟和狄奥尼索多洛,是智慧之人,他们的智慧确实不小。他们懂得战争的所有事情,做将军需要的一切他们全都懂,战略战术、统领军队、穿盔甲打仗,此外还有,他们能使一个人在法庭上为自己的错误行为辩护。
他们注意地听着,然后相互看了看,笑了起来。欧绪德谟说,我们现在不再为这些事情操心了,苏格拉底,我们现在把这些事当作杂耍。
我答道,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如果这么伟大的科目都成了杂耍,那么你们的主要表演一定非常出色。苍天在上!告诉我,这
种出色表演是什么?是美德!苏格拉底,我们相信自己能够传授美德
世上无人能够做得这么好,做得这么快!
噢,天哪,真了不起!这种天赐的本领是从哪里来的?我刚才说,我认为你们俩特别擅长穿盔甲打仗。这是我说的,因为当你们第一次在这个镇上逗留时,我记得你们自己也这样说过。好吧,如果你们现在真的有了这种知识,请对我仁慈
我谦卑地把你们当作神,祈求你们宽恕我前面说过的话。但你们一定要想一想,欧绪德谟和狄奥尼索多洛,你们肯定这是真的吗?听到你们这样的豪言壮语,人总是禁不住要表示怀疑。
他们说,放心吧,苏格拉底,是真的。
那么我要向你们表示祝贺,因为你们拥有了这种智慧,比祝贺伟大的国王拥有一个大帝国还要热烈!如果你们能证明自己心中拥有这种智慧,那么请允许我提问,可以吗?或者说,你们想怎么办?
如果有人愿意学的话,我们可以证明和传授这种智慧,我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到这里来的,苏格拉底。
让我来为所有那些还没有得到这种智慧但是愿意学的人做担保!首先我自己算一个,然后是在这里的克利尼亚,无疑还有克特西普以及其他人。我一边说,一边指着那些克利尼亚的崇拜者
这个时候他们全都站着围观。因为克特西普原先是坐着的,所以我想这是一个摆脱克利尼亚的好办法,欧绪德谟在和我说话时身体前倾,挡住了坐在我们俩中间的克利尼亚,使克特西普无法看到他爱恋的俊男,克特西普急于想听到克利尼亚讲话,于是就起身站到我们面前,其他人看到他这样,也都纷纷站了起来,既有克利尼亚的崇拜者,也有欧绪德谟和狄奥尼索多洛的同伴。我说所有愿意学的人指的就是他们。克特西普急忙说对,其他人也说对,他们全都要求这俩兄弟把他们智慧的力量证明给所有人看。
于是我说,我亲爱的朋友欧绪德谟和狄奥尼索多洛,请你们满足这些人的要求,也为了我,努力证明吧。如果你们想一气呵成,那么这是一项大工程。不过请先告诉我一件事
你们能使人成为善人,仅当他已经相信自己必须向你们学习呢,还是当他们对美德这种东西能够传授,或者对你们能传授美德表示怀疑,因此还没有信服的时候?对处在这种状况下的人来说,如果你们乐意使他相信美德可教,或使他相信你们是他学习美德的最佳老师,那么你们使他相信前者的技艺和使他相信后者的技艺是相同的吗?或者说它们是两种不同的技艺?
狄奥尼索多洛说,没有什么不同,苏格拉底,它们是同样的技艺
我们的技艺。
我说,所以你,狄奥尼索多洛,是这个世界上能使人倾向于哲学并实践美德的最优秀的人,对吗?
对,苏格拉底,我们是这样想的。
我说,那么很好,把其他证明留到以后再做,现在只需要证明一件事就可以了。你们要说服这个青年,让他一定要热爱智慧和实践美德,这样就能使我和所有这些人感到满足了。说真话,我和所有这些人全都急切地希望这个孩子尽可能变好。他是阿克西俄库之子、名人阿尔基比亚德之孙、现在还活着的阿尔基比亚德的外甥,他的名字叫克利尼亚。他还年轻,我们都为他担心,就像对其他年轻人一样,怕有人会抢先把他的心灵引向歧途,毁了他。你们来了,那我们可真是太幸运了。如果你们不在意,那么就请拿这个小伙子做试验,当着我们的面和他交谈。
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欧绪德谟几乎对我的每句话都勇敢大胆地做出回答。他说,噢,我们不在乎,苏格拉底,只要这个年轻人愿意回答问题。
干么要这样说,他习惯于回答问题。我说道。在场的这些人老是来和他谈话,问各种各样的问题,所以他对回答问题一点儿也不感到羞怯。
下面该说什么了,克里托,我要怎样叙述才是恰当的?要回忆和复述如此伟大的智慧可不是一件小事!所以我要像诗人一样开始我的描述,呼唤缪斯和记忆女神!
噢,我想起来了,欧绪德谟当时是这样开始的:克利尼亚,哪一种人是学习者,是聪明人还是无知的人?这是个大问题,所以那孩子羞红了脸,带着疑惑的眼光望着
我。见他遇上了麻烦,我说,我亲爱的克利尼亚,放宽心,大胆地回答问题,无论你怎么想都请说出来,这样做也许能使你受益。
就在这个时候,狄奥尼索多洛脸上带着微笑,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你瞧,苏格拉底,我预料这个小伙子无论怎样回答,都会遭到驳斥!
当狄奥尼索多洛这样说的时候,克利尼亚说话了,所以我没有
时间告诫他要小心。他答道,聪明人是学习者。欧绪德谟说,有一种人你称之为老师,对吗?克利尼亚表示同意。老师是学习者的老师,例如,音乐老师和语法老师是你和其他
孩子的老师,而你们是学习者,对吗?他说是。在学习的时候,你们当然还不懂你们正在学的事情,对吗?他说,对。那么你们在不懂这些事情的时候是聪明的吗?他说,肯定不聪明。如果是不聪明,那么就是无知,对吗?对。
所以你们这些孩子,在学你们不知道的事情时,是无知的,正
在学习,对吗?克利尼亚点了点头。所以,我亲爱的克利尼亚,无知者学习,而不是你假定的聪明
人学习。
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一名指挥对合唱队那样,他作了一个手势,而他们全都发出欢呼,笑了起来,我指的是狄奥尼索多洛、欧绪德谟和他们的追随者。然后,还没等那个孩子喘过气来,狄奥尼索多洛迫不及待地接过话头说,我亲爱的克利尼亚,当一个懂文法的人要你听写时,情况会怎样?什么样的孩子在学习听写下来的东西:聪明的孩子还是无知的孩子?
克利尼亚说,聪明的。那么是聪明的孩子在学习,而不是无知的孩子在学习,所以你刚才对我兄弟作出的回答是错的。
这俩人的崇拜者大笑起来,长时间为他们的智慧鼓掌欢呼,而我们这些人全都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欧绪德谟看到我们这个样子,想要我们更加佩服他,所以他不放过那个孩子,而是继续发问,像一名能干的舞蹈家,把同一个问题颠过来、倒过去地反复提问。他说,学习者学习他们知道的东西,还是学习他们不知道的东西?
此时狄奥尼索多洛又贴在我耳边小声说,这是另外一个问题,
苏格拉底,和第一个问题很像。我说,天哪,我真的以为你们第一个问题是个好问题!我们所有问题都一样,苏格拉底
不可阻挡!我说,我现在明白了你们在学生中为什么有这样的名声。这时候,克利尼亚回答欧绪德谟说,学习者学他们不知道的东
西,而欧绪德谟又按照前面的方式继续问,很好,那么你不认识字
母吗?克利尼亚说,我认识。全部认识?克利尼亚说,是的。当一名教师要学生听写时,他不是在要他们听写字母吗?克利尼亚表示同意。如果你认识全部字母,那么他要你听写的只是你所知道的一
小部分,是吗?克利尼亚又表示同意。欧绪德谟说,很好,所以你并不在学习,只有那个不认识字母
的人在学习字母,对吗?克利尼亚说,不对,我确实在学习字母。那么你在学你知道的东西,因为你知道全部字母。他表示同意。
欧绪德谟说,那么你刚才的回答是错的。
这话还没完全出口,狄奥尼索多洛就像接球似的接过话头,对那孩子说,欧绪德谟在哄你,我亲爱的克利尼亚。你只需要告诉我,所谓学习不就是在获得某人所学到的知识,而无论这种知识是什么,对吗?
克利尼亚表示同意。他继续说,但是,知道不就是已经拥有某些知识吗?克利尼亚说,是的。那么,不知道就是还没有拥有知识,对吗?克利尼亚对此表示同意。好吧,那么这些得到知识的人是已经拥有知识的人,还是还没
有拥有知识的人?是已经拥有知识的人。
你不是同意说,那些不知道的人也属于这类人,即还没有拥有知识的人?
克利尼亚点头表示同意。
学习者属于要得到知识这类人,而不属于那些已经拥有知识的人,对吗?
他说对。
那么是那些不知道的人学习,而不是那些知道的人学习。
这个时候,欧绪德谟正在做准备,就像摔跤比赛一样,想要把这位青年第三次摔倒。我看到这个孩子快要支持不住了,想给他一些时间休息,免得他对我们感到失望。为了鼓励他,我说,亲爱的克利尼亚,如果你对这些论证很陌生,那么请别感到奇怪。你也许并不明白我们的来访者有什么意图。他们的所作所为和科里班忒举行仪式是一样的。当一名新人被接受入会的时候就举行某种仪式,会有舞蹈和游戏,如果你曾入过会,那你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这些人围着你狂吼乱叫,想要你入会。所以你现在就把它当作智者仪式的开始。普罗狄科说过,你首先必须学会正确地使用语词,而这正是两位来访者刚才表演给你看的,因为你不知道人们实际上在两种意义上使用“学习”这个词:第一种是某人起初对某件事情没有知识,后来得到了知识;第二种是某个已经对某事物拥有知识的人使用这种知识来考察他要做的或谈论的相同事情。这第二种意义倒不如称作理解,而不是学习,不过人们有时候仍旧把它称作学习。然而你忽略了这个差别。他们把同一个词用于相反的人:有知识的和无知识的。第二个问题也差不多,他们问你,人们学习他们知道的东西还是学习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好吧,所有这些都只不过是一种涉及学习这个字眼的小把戏,所以我说他们正在和你做游戏。我之所以称之为游戏,那是因为这种东西学得再多,哪怕全都学了,也不可能朝着认识这些事物到底是什么的方向前进,而只能用它来和别人做游戏,利用语词的不同意义把人弄得晕头转向,就好比有人想要坐下,而有人把凳子抽走,当他摔得四脚朝天时,其他人就哈哈大笑。所以你必须把这些做法都看做这些先生们的游戏的一部分,但是我敢肯定,克利尼亚,从现在开始,这杰出的哥俩会告诉你一些严肃的事情。让我来开个头吧,这样他们就能说出答应过要向我们提供的东西了。你记得他们说过会向你显示能吸引你的技艺,而到现在为止,我猜想他们可能认为从做游戏开始比较好。
我亲爱的欧绪德谟和狄奥尼索多洛,游戏就做到这里吧我们可能已经够了
现在请你们吸引这个孩子,告诉他如何实践智慧和美德,借此证明你们的能力。
不过我想先向你们说明一下我对这种事情的看法,让你们明白我想听的是哪一类事情。如果你们认为我这样做是愚蠢的、可笑的,那么请别笑话我,我只不过是急于想听到你们的智慧,所以相当大胆地在你们面前粗略地限定一下这种智慧的范围。请你们宽容我,你们和你们的学生都请注意听,别发笑。至于你,克利尼亚少爷,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全都希望在世上生活得很好,对吗?或者说这可能是会令你们发笑的问题之一,无疑,甚至连提出这样的问题都是愚蠢的,是吗?毕竟,有谁不希望在世上生活得好呢?
克利尼亚说,一个都没有。
我说,那好吧。接下去,由于我们全都希望生活得好,那么我
如何生活得好呢?如果我们有许许多多好东西,嗯..这样
提问也许比刚才那个问题问得更蠢。因为我想,世上显然有许许
多多好东西,对吗?他表示同意。很好,那么在所有东西中,什么东西对我们来说是好的呢?我
想这个问题不难,不需要一本正经地回答,几乎每个人都会告诉我
们,富裕是好的。你认为呢?他说,确实如此。还要有健康、俊美,以及身体方面的其他足够的优点。克利尼亚也这样想。还有在你们自己国家里,出身、权力、荣誉,这些东西显然是好
的,对吗?他表示同意。有哪些好东西还没提到呢?不是还有节制、正直、勇敢吗?以
上苍的名义起誓,克利尼亚,你怎么想
如果我们把这些也算作好东西,这样做对不对?也许有人会就此而与我们争论。你怎么想?
克利尼亚说,这些是好东西。我说,很好,那么我们在这样的展示中应该把智慧放在什么地
方?放在好东西中,还是放在你说的什么地方?放在好东西中。现在请注意,我们已经提到所有值得一提的好东西,一样也没
有落下。克利尼亚说,对,我认为一样也没落下。这时候我突然又想起一样好东西,并且说,哎呀,我向你保证,
我们差点把一种最伟大的好东西给落下了!他问,是什么?是好运,克利尼亚,每个人都说这是最伟大的好东西,连最愚
蠢的家伙也会这样说。他说,没错。思索片刻,我又说,我年轻的先生,在这些来访者的面前,我们
几乎把自己弄得非常滑稽可笑!
他问道,现在又怎么啦?因为我们把好运放在首位,而我们接下去还会再谈到它!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如果有样东西本来一直摆在我们面前,而我们还要把它摆在
面前,还得再说同样的话,我想这样做是可笑的!他问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我说,我认为智慧是一种好运,连孩子都知道这一点。克利尼亚听了这话感到非常惊讶,他还很年轻,头脑当然简
单。看到他那副困惑的样子,我说,克利尼亚,你在干吗?以吹笛
子为例,你不认为笛手拥有最好的运气吗?他说,是的,他拥有。我说,那么在书写和朗读字母方面,懂文法的人拥有最好的运
气,对吗?那当然。想一想海上的危险吧。一般说来,你肯定不会认为会有人比
聪明的舵手更加幸运吗?当然不会。那么好,在打仗时,你喜欢与一位聪明的长官一道分享危险和
幸运,还是与一位愚蠢的长官在一起?聪明的长官。如果你病了,你宁可与一位聪明的医生还是与一位不懂医术
的人一起冒风险?聪明的医生。我说,那么,与聪明人在一起要比与无知者在一起更加幸运,
难道你不这样看?他表示是这样看的。那么,智慧在任何地方都会使人拥有好运。我想,这是因为智
慧决不会犯错误,而是永远正确,永远幸运,否则的话,它就不再是智慧了。
我们最后总算达成一致意见,可以小结如下:凡有智慧在场之处,无论是谁,只要拥有智慧就不需要智慧以外的别的好运。达成这个一致看法以后,我又问他我们前面承认的东西现在是否还成立。我说,我们前面说过,如果我们有许许多多好东西,那么我们就会幸福地过上好日子。
他说,是的。我们之所以幸福是由于我们拥有这些好东西。那么,这些好
东西是否给我们带来好处呢?他说,它们给我们带来好处。如果我们只是拥有一样东西,但并没有使用它,那么它会给我
们带来好处吗?他说,不会。就拿所有工匠来说吧,如果他们各自拥有工作所必需的一切,
但并没有加以使用,那么这些工匠会由于拥有做工所必需的东西而工作得很好吗?比如,一个木匠拥有所有木工的工具和充足的木头,但他并没有做工,那么他会由于拥有这些东西而得到好处吗?
他说,根本不会。再说,如果某人拥有财富以及我们刚才提到的所有好东西,但
他并不加以使用,那么他会仅仅因为拥有这些好东西而幸福吗?根本不会。我说,可见,一个人要想幸福不仅必须拥有这些好东西,而且
也必须使用它们,否则就不可能由于拥有这些好东西而得到好处。非常正确。那么好,克利尼亚,要使某人幸福,既拥有这些好东西又加以
使用是否就足够了?我想是这样的。他还必须正确地使用,或者说,如果他错误地加以使用,结果
也一样?只有正确使用才会有这样的结果。我说,没错。如果某人错误地使用一样东西而不是把它搁在
一边,那么我想这样做害处更大
第一种做法是坏的,第二种做
法无所谓好坏。你同意吗?他表示同意。很好,就木匠的工作和使用木头来说,所谓正确使用只不过
就是运用木匠的知识,对吗?没错。还有,我认为正确使用工具也是知识的产物,对吗?他表示同意。我说,那么好,我们该如何使用一开始提到的那些好东西
财富、健康、俊美
正确使用它们的向导是知识,还是别的什么
东西?他说,是知识。可见,知识在各种行业中不仅给人类提供好运,而且还产生好
的行动。他表示同意。我说,那么以神的名义起誓,没有理智和智慧,能从其他东西
中产生任何好处吗?一个白痴拥有很多东西,也做了很多事,但他能因此得到什么好处吗?如果他不用心做事,也许还能得到些好处。请这样想:如果他干得越少,犯的错误也就越少;如果他犯的错误越少,他干的事情也就不那么坏;如果他干的事情不那么坏,他也就不会那么不幸了。对吗?
他说,确实如此。哪种人像是做事比较少的,穷人还是富人?他说,穷人。软弱的人和强壮的人呢?软弱的人。地位高的人和地位低的人呢?地位低的人。勇敢的、节制的人做得少,还是胆小的人做得少?胆小的人。那么迟钝的人也要比敏捷的人做得少吗?他表示同意。跑得慢的人比跑得快的人做得少,近视的人和听力不好的人
比视觉和听觉都很敏锐的人做得少,对吗?我们同意在所有诸如此类的比较中结果都一样。我说,我亲爱的克利尼亚,现在让我们再来小结一下。事实
上,就我们一开始所说的所有好东西来说,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它们本身生来怎么个好法,而在于下述情况。如果是无知在引导它们,那么它们就是比它们的对立面更大的罪恶,因为它们侍奉起这个恶的向导来更加能干;但若是理智和智慧在引导它们,那么它们是更加伟大的善,但就其本身来说,它们无善恶可言。
他说,好像是你说的这么回事。那么我们从中又可以推论出什么来呢?除了智慧是善、无知
是恶以外,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所谓善与恶。他表示同意。我说,让我们来考虑剩下的问题。你瞧,由于我们全都希望幸
福,我们已经说明要通过使用事物和正确地使用它们来获得幸福,通过知识来交好运,所以每个人都必然会用各种方式尽可能变得聪明。这样说对吗?
他说,对。
我想,人应当从他的父亲、监护人、朋友那里得到知识,尤其是向那些自称爱他的人学习,无论是本地的还是外国的;他应当恳求他们把智慧赐给他。克利尼亚,为了得到智慧去侍奉情人,或做他人的奴隶,这样做并不耻辱,也不应受到责备,因为他愿意为了变得聪明而热情地提供高尚的侍奉。你认为怎么样?我说道。
他答道,我想你说得对。
我说,好,克利尼亚,仅当智慧能够传授,仅当它不是一样与生俱来的东西
这是我们还没有加以考虑的要点,对此你我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他说,好吧,苏格拉底,我认为智慧能够传授。
我非常兴奋地说,说得好,可爱的孩子!无论智慧能否传授,我都会对你肯与我长时间讨论这个问题表示感谢。现在,由于你认为智慧能够传授,只有智慧能使人在这个野蛮的世界上幸福和交好运,那么你难道不会说一定要热爱智慧,你自己一定会这样做吗?
他说,我会这样做的,苏格拉底,我一定竭尽全力!
听了这话,我非常高兴。我说,欧绪德谟和狄奥尼索多洛,这是我提供的样品,我希望听到的有吸引力的谈话就是这个样子的,不过它也许有点
嗦,比较笨拙,也可能太长。现在你们中间不管哪一位想要为我们做同样的证明,那么就请你们像艺术家那样做得漂亮些。或者说,如果你们对是否这样做并不在乎,那么就请照我的样告诉这孩子必须得到各种知识,或者说,如果有一种知识他必须获得,方能成为好人和幸福的人,那么请告诉他这种知识是什么。我在开头就说过,这一点对我们来说极为重要,因为这位青年应当成为聪明的和善良的。
克里托,这就是我当时说的话,我尤其注意到后来发生的事,为了鼓励这位青年实践智慧和美德,看他们如何使用论证,论证的起点是什么。那位做哥哥的狄奥尼索多洛首先说话了,我们全都望着他,期盼着能听到他的精彩论述。克里托,从他开始的这个论证确实妙极了,值得好好听一听,看看要鼓励人们实践美德的论证是个什么样。
狄奥尼索多洛说,告诉我,苏格拉底,还有你们这些在场的先生,你们说自己希望这位青年变成聪明人,在这样说的时候,你们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严肃的?
他的话使我以为,当我们请他们与这位青年交谈时,他们以为我们是在开玩笑,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也开玩笑,没把它当真。于是我就更加真诚地对他们说,我们确实是严肃认真的。
狄奥尼索多洛说,请注意,苏格拉底,你不得不否认你刚才说的话。
我答道,我是在注意,但我决不会否认刚才说的话。
他说,很好。你说你想要他变得聪明。
确实如此。
他说,但是,克利尼亚现在聪明不聪明?
我说,克利尼亚说他还不聪明。他不会吹牛,这你是知道的。
狄奥尼索多洛说,你们这些人想要他变得聪明,而不想要他成为一名笨伯,是吗?
我们表示同意。
那么你们希望他变成一个不是他的人,不再是从前那个他了。
听了这话,我感到困惑。看我这个样子,狄奥尼索多洛又说道,进一步说,由于你们希望他不再是现在的他,所以你们看起来想要毁了他!确实没错,珍贵的朋友和情人一定会竭尽全力要他
们心爱的人儿完蛋!
克特西普听了此话,为他的情人勃然大怒。他说,这位先生,图里的来访者,我不得不说句粗话,去你妈的吧!你怎么能够当众撒下如此弥天大谎,我都无法重复你那些不体面的话,竟然说我希望这位年轻的先生完蛋!
欧绪德谟说,我亲爱的克特西普,你真的以为有可能撒谎吗?对,老天在上,否则就是我理智错乱。你说的撒谎者提没提出一个相反的陈述?他答道,提出了。如果他提出了,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就是在提出与他真正
要说的事实不同的另外一个事实吗?怎么会呢?他所说的显然是与其他事实不同的另外一个事实。就算是吧!欧绪德谟说,因此在叙说的时候,他正在叙说另外一个事实,
是吗?是的。因此,叙述这个事实和其他事实的人在说真话,所以狄奥尼索
多洛在叙述事实的时候并没有对你们撒谎。克特西普说,没错,但是欧绪德谟,他在作这些陈述时并不在叙说事实
他并不在说存在的事情。这时候欧绪德谟继续说,这些事情肯定是不存在的,是吗?不存在。不存在的事情肯定不能存在于任何地方,对吗?对。那么任何人,我不在乎他是谁,有可能对这些不存在的东西做
任何事,使它们成为不存在于任何地方的东西吗?
克特西普说,我不这样认为。很好,演说家当众演讲时,他们是否什么都没做?不,他们做了。如果他们做(
)了,那么他们也造(
了吗?是的。
)既是做又是造,对吗?
那么,说(
他同意了。
欧绪德谟说,那么无人能说不存在的事物因为这样一来他马上就会把这些不存在的事物造成某种东西,而你承认没有人能够造出不存在的东西所以,按你的说法,没有人撒谎,但由于狄奥尼索多洛说话了,所以他说的是真话,他说的事情是存在的。
克特西普说,没错,但我的意思是他说的那些事情只以某种方式存在,而不是真正地存在。狄奥尼索多洛插话说,你在说什么,克特西普!确实有人按照
事物的存在方式来说话吗?他答道,确实有,所有体面的先生,还有那些说真话的人。狄奥尼索多洛说,好极了,好事物是好的,坏事物是坏的,对不
对?他同意了。你认为体面的先生按照事物的存在方式来说话吗?是的。那么,克特西普,先生们很坏地叙说坏事物,因为他们得按照
事物的存在方式来说话,对吗?他说,是的,我向你保证,至少对粗鲁的人来说是这样。如果你听我讲话,那么你要小
,免得不再是你自己,或者说好人们会谈论你的坏。你可以确信,好人会很坏地谈论坏人!
欧绪德谟说,他们会很大地谈论大的东西,很热地谈论热的东西吗?
克特西普说,是的,他们至少会很干脆地谈论干脆的东西,就好像你们的讨论。
狄奥尼索多洛说,真是粗俗的滥用,克特西普,你太粗俗了!
克特西普说,还不止一点儿,我虽然喜欢你,但作为朋友我要警告你。我劝你绝对不要对我那么粗鲁,说我想要使最心爱的人完蛋!
当我看到他们相互出言不逊的时候,我就对克特西普开玩笑说,我亲爱的克特西普,如果我们的来访者在好意地帮助我们,那么我认为必须接受他们告诉我们的东西,而不要为只言片语发生争执。如果他们懂得如何使人完蛋,以便使坏人和蠢人变成好人和聪明人,无论这是他们自己的发明,还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一种死亡或毁灭的方法,那么他们都能毁掉坏人和造出好人。如果他们懂得这种方法
他们显然懂,至少他们说过这种新近发现的技艺能使坏人变好那么让我们允许他们自便,让他们把这个青年毁掉,再造一个聪明的出来,对我们其他人也可以这样做!但若你们这些青年像卡里亚的奴隶一样
感到害怕,那就拿我来做试验。我已经老了,所以打算冒这个险。我把自己交给狄奥尼索多洛,他就好比是科尔喀斯的美狄亚。
让狄奥尼索多洛把我给毁了,他要是喜欢的话,还可以把我给煮熟了,只要他能让我变好。
①这是古希腊人的一句习语。卡里亚(
是地名,该处的奴隶据说
十分邪恶。
②美狄亚( )是希腊神话中科尔喀斯( )国王的女儿,精通巫
术。
克特西普说,苏格拉底,我也做好了准备,让我们的来访者把我也给毁了。如果他们喜欢,甚至可以剥我的皮,比现在更坏地对待我,只要我的皮最后不会成为一个空皮袋,就像玛息阿
一样,而要装满美德。你瞧,狄奥尼索多洛以为我对他生气了,但我并没有生气。我只不过是在反对他,因为他对我说的话不中听。你听着,狄奥尼索多洛,大方一些,不要再说反对你就是粗俗的滥用,那完全是两码事!
狄奥尼索多洛答道,克特西普,当你说“反对”某人的时候,你认为有“反对某人”这一说吗?克特西普说,为什么没有,当然有,我亲爱的狄奥尼索多洛,你难道认为没有吗?狄奥尼索多洛答道,不管怎么说,你不能够证明自己曾听某人说过“反对”另外一个人的话?克特西普说,真的吗?正好相反,让我们现在就来听,看我能
否向你证明我克特西普说过“反对”狄奥尼索多洛的话。你愿意证明这一点吗?他说,当然愿意。狄奥尼索多洛说,那么好,让我们开始。有没有一些语词可以
用来描述存在的每一个事物?当然有。那么这些事物各自作为存在的事物存在,还是作为不存在的
事物存在?作为存在的事物存在。狄奥尼索多洛说,对,如果你还记得,那么我们刚才说过没有
①玛息阿(
)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位神灵。他与阿波赛 吹笛子,阿波罗弹竖琴。后来被阿波罗活剥了皮。
人会按照不存在的样式谈论某个事物,因为显然没有人谈论不存在的东西。克特西普说,对,那又如何?这样一来,你和我之间的意见就不那么对立了吗?当我们双方都在描述同一件事时,我们的意见会相互对立吗,或者说我们并不是在谈论同一件事?克特西普承认是在描述同一件事。
狄奥尼索多洛说,当我们俩都没有说那个描述这件事的语词时,这种时候我们会说出互相对立的话来吗?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俩确实都根本不在考虑这件事,对吗?
他对此也表示承认。
狄奥尼索多洛说,另一方面,当我说了那个描述这件事的语词,而你说的语词描述的是其他事情,在这种时候我们说的话互相对立吗?或者说我描述了这件事,而你什么也没说,在这种情况下又如何?什么也没说的人又如何反对说了的人呢?
克特西普沉默了,但我对整个论证感到惊讶。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狄奥尼索多洛?我承认自己从前听许多人讲过这个论证,但每次听我总是感到惊讶。普罗泰戈拉和他的人曾经强有力地使用它,在他们之前也有人用过。但不知怎么回事,我总是感到纳闷,它如何能够到处引起人们思想上的混乱,而它自身确实也是混乱的然而,我想最好还是从你这里听到它的真相。撒谎真的不可能吗?这就是这个论证的含义,是吗?于是,要么说真话,要么什么也不说?
狄奥尼索多洛表示同意。那么,撒谎不可能,但有可能说出一个错误的意见,对吗?他说,甚至连那也不可能。我说,那么根本就没有错误的意见。
他说,没有。也没有无知或无知的人,是吗?假如无知确实存在,那么无知
不就是在某件事情上当受骗吗?他说,当然是。我说,但那是不可能的。他说,不可能。我说,狄奥尼索多洛,你这样说话只是为说话而说话,只是为
了说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是真的认为这世上没有人是无知
的?他说,你只管驳斥我好了。用你自己的论证来说,如果没有人说错话,还会有驳斥这回事
吗?欧绪德谟说,没有。我说,如果是这样的话,狄奥尼索多洛刚才不是要我驳斥他
吗?欧绪德谟答道,没有,因为一个人怎么可能要一种不存在的东西呢?你说是吗?
我说,我亲爱的欧绪德谟,我怕自己不太弄得懂这些精妙、可敬的事情,我的心灵太迟钝了,所以我也许还是像一个粗俗的普通人那样说话比较好,但你们一定要宽恕我。请注意听,如果错误、错误的思想、无知,都是不可能的,那么无论谁做任何事情也就不可能犯错误,对吗?因为在做事情的时候,人们不会在他做的事情中犯错误
这不就是你们的意思吗?他答道,当然是。我说,那么我的普通的或粗俗的问题是:如果我们在行为、言
论或思想中都不会犯错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老天在上,你们到这里来教什么?你们刚才不是说过自己能够比世上任何人都要
更加能干地把美德灌输给那个想学的人吗?
这个时候狄奥尼索多洛说话了。苏格拉底,你这个老糊涂可真奇怪,现在来提醒我们一开始说过什么话,我去年说过的话你可能都记得,但你却不知道如何对付我们现在说的话?
因为现在说的太难了当然,贤人也这样说过你说的对,最近的事是最难对付的。狄奥尼索多洛,你说我不知道怎么对付,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不就是说我不能驳斥它吗?请你告诉我,这话还有其他意思吗?
“我不知道怎么对付”
他说,没别的意思,就是你说的,但并不难对付。你只管回答我就行。
我说,在你回答我之前吗?
他说,难道你不愿回答?
这样做公平吗?
他说,很公平。
我说,你的根据是什么?这就是你的根据你作为对语言无所不知的人来访问我们,你知道什么时候必须回答,什么时候不必回答,现在你不愿回答任何问题,因为你感到现在不必回答,对吗?
他说,你在这里喋喋不休,你怕自找麻烦而不肯回答问题。来吧,老兄,按我说的去做,回答我的问题,因为你自己承认我是聪明的。
我说,那么我无法违抗,只能按你说的去做,因为你就好像是我的主人。你问吧。
有感觉的事物在有感觉时,它们身上有灵魂吗?或者说无灵魂的事物也有感觉? ①
①上文苏格拉底说:“狄奥尼索多洛,你说我不知道怎么对付
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中的“意思”和此处的“感觉”在原文中是一个词。
只有有灵魂的事物有感觉。
那么你知道有什么“短语”
有灵魂吗?
我确实不知道。
那么你刚才为什么要问,我的短语有什么感觉(意思)?
我说,噢,这是个错误,因为我太蠢了不过它也许不是错误,我可以说那个短语有意思。你说它是不是错误?如果它不是错误,那么尽管你是聪明的,也不能驳斥我,不知道该对我说的话怎么办;如果它是个错误,那么你们刚才讲的话就不对了,你们说过犯错误是不可能的。要知道我现在说的并不是你们去年说的话。我亲爱的狄奥尼索多洛和欧绪德谟,我们现在的谈话似乎并没有使我们前进半步,而仍旧是在“打倒对方和使对方跌倒”,甚至你们的技艺也没能使我们远离这种方式,尽管我们刚才的讨论非常注意谈话的精确性。
这时候克特西普说,来自图里或者开俄斯的尊敬的先生们,你们的称号是从哪里得来的?怎样得来的?你们说话确实令人惊讶而你们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如何胡言乱语!
我担心他的粗鲁会引起另一番争执,于是就想让克特西普冷静下来。我说,我亲爱的克特西普,我得把刚才对克利尼亚说过的话对你再说一遍,你不知道我们客人的智慧有多么深邃,只是他们不愿认真地加以证明罢了。他们正在为我们变戏法,就像那名埃及智者普洛托斯。所以让我们以墨涅拉俄斯为榜样,
在他们真的显出本来面貌之前不要让他们离开,因为我相信只要他们开始认真证明了,美好的东西就会出现。来吧,让我们祈祷,恳求他们
①此处“短语”指苏格拉底在上文中说的“你说我不知道怎么对付”。
②墨涅拉俄斯()是希腊神话中的斯巴达王,阿伽门农的兄弟,美人海伦的丈夫。
真实地表现自己。我真的想要再给他们做个示范,告诉他们我想要他们加以显示的东西是什么样的。让我从前面中断了的地方开始,尽力把前面那个示范继续下去,希望他们能被我的真诚所感动,真实地表现自己。
我又说,克利尼亚,这回该轮到你了,提醒我刚才的讨论在什么地方中断。我想大概是经过一番讨论,我们同意必须热爱智慧,是吗?你想说什么?
他说,是的。
热爱智慧就是得到知识,对吗?
他说,对。
那么我们应当得到什么样的知识?能给我们带来好处的知识不就是对这个问题最简洁的回答吗?
他说,没错。
如果我们知道如何到各地去寻找埋藏在地下的大量黄金,那么这种知识对我们有好处吗?
他说,也许有好处。
我说,但在此之前我们已经证明,哪怕我们无需挖掘就能得到所有黄金,我们仍然一无所有,即使我们知道如何点石成金,这种知识仍然对我们没有任何价值,除非我们也能知道如何使用黄金,否则拥有黄金没有任何好处。你记得吗?
他说,对,我记得。
同理,如果只知道如何制造而不知道如何使用,那么其他任何知识也不会有任何好处,比如做生意的知识、医学知识。不是这样吗?
他说,是这样的。
哪怕拥有一种关于如何使人不朽的知识,但若没有如何使用这种不朽的知识,那么依照我们前面接受的前提来推断,这种知识
仍旧不会带来任何好处。我们对此取得了一致意见。我说,那么,我迷人的孩子,我们需要的知识要能够结合制造
和使用。他说,好像是这样的。所以我们一定不能像那些制造竖琴的人一样,举例来说,我们
不想成为拥有这种知识的大师,因为制造的技艺是一回事,使用的技艺则完全是另一回事,每种技艺分别涉及竖琴的不同方面。制造竖琴的技艺和弹奏竖琴的技艺很不一样。不是这样吗?
他说,是这样。我们不需要再提到制造笛子,这是另一个相似的例子。他表示同意。我说,好吧,如果我们应当学习制造言语的技艺,那么向天发
誓,得到它就能使我们幸福的技艺就是这种技艺吗?克利尼亚答道,不,我不这么看。我问,你有什么根据?他答道,我看到有些言语制造者并不懂得如何使用他们自己
制造出来的言语,就像那些竖琴制造者对待他们制造的竖琴一样;不过也有其他一些人能够使用别人制造的言语,而自己不能制造。可见在言语方面也一样,制造是一门技艺,使用是另一门技艺。
我说道,我认为你提供的证据已经够了,言语制造者的技艺并非那种任何人一旦得到就能幸福的技艺。我不认为我们长时间一直在寻找的知识会在这附近出现。克利尼亚,当我碰到那些言语制造者时,我确实感到他们好像是绝顶聪明的,他们的技艺显得那么神圣和高尚。然而,这不值得奇怪,因为它是巫师技艺的一部分,但又差一些。因为巫师的技艺可以吸引蝰蛇、毒蜘蛛、蝎子,以及其他害人虫,而他们的技艺只不过是法官、议员一类人用来吸引
和说服人的技艺。你不认为他们的技艺是这么回事吗?他说,这很清楚,是这么回事。我说道,那么我们现在该说什么了?还有什么技艺要说呢?他答道,我敢肯定我说不出来。我说,为什么说不出来?我想自己已经找到这门技艺了。克利尼亚说,什么技艺?我说,将军的技艺。肯定是这门技艺,得到它就能幸福!我不这么看。我说,为什么不?这种技艺在我看来好像和猎人的技艺同类。我说,那么还有什么技艺呢?他说,狩猎的技艺都不能算,我们必须到打猎和捕捉以外的技
艺中去寻找。当捕到猎物时,猎人和渔夫不能使用它们,而要把猎物交给厨师,几何学家、天文学家、算术家
这些人是另一类猎人,他们不仅制造各种图表,而且还想发现真正的意义由于不知道如何使用,而只知道如何猎取,所以他们也得把自己的发现交出来,而我会接过来把它们交给辩证法家去使用,不过我们至少可以说,所有这些交出自己猎物的人并非不聪明。
我说道,好啊,噢,克利尼亚,你真是一个最漂亮的孩子、最聪明的推理者!确实是这么回事吗?他答道,确实如此!将军也一样。每当他们捕捉到一座城市或一支军队,他们就交给政治家
因为他们自己不知道如何使用猎物
正好像捕鹌鹑的交给养鹌鹑的。克利尼亚继续说,如果我们需要这种技艺,知道如何使用制造或捕捉来的东西,才能使我们有福,那么我们一定要去寻找其他技艺,而不是将军的技艺。
克里托 你在说什么,苏格拉底?这些话都是那个年轻人说
的吗?
苏格拉底 你有什么怀疑吗,克里托?
克里托 我一点儿都不相信!我想,如果这些话都是他说的,那么他根本不需要欧绪德谟或其他人来教育他!
苏格拉底 老天保佑我们,我的老朋友,这些话也许是克特西普讲的。瞧我这记性!
克里托 克特西普?肯定不是!
苏格拉底 那好吧,克里托,老天在上,有一点我可以保证,讲这话的既不是欧绪德谟也不是狄奥尼索多洛!也许有某种更高的力量在那里说出这些话来!我向你保证,我肯定听到这些话了。
克里托 好吧,好吧,苏格拉底,是有某种更高的力量。我也是这样想的,对此我并不怀疑。但在那以后,你们继续寻找那种技艺了吗?你们找到想要的东西没有?
苏格拉底 天哪,找到它!没有,你会笑话我们的
就像一群孩子在追逐云雀,我们总以为自己能从后面捉住每一种知识,而那些知识又总是逃跑。干吗要兜个大圈子呢?我们还是直接考察国王的技艺吧,看它是否能提供和制造幸福。然而这种考察就像进入了一座曲里拐弯的迷宫,走了老半天以为快要到头了,可是却蓦然发现自己又回到原地,半点儿都没有前进。
克里托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 我会告诉你的。我们认为政治的技艺和国王的技艺是一回事。
克里托 接下去怎么说?
苏格拉底 那些将军和各行各业的人把自己所控制的东西交给这种技艺,因为这是惟一知道如何使用这些东西的技艺。因此,它显然就是我们要找的技艺,也是城邦里的公正行为的原因,确实
所描述的那样,它独自掌握政权,指挥一切,统
治一切,使一切都有用。克里托 你认为这是个好念头吗,苏格拉底?苏格拉底 如果你听了后来发生的事,克里托,那么你自己就
能作出判断。你瞧,我们继续用这样的眼光看待这种技艺,祈求这种统治一切的国王的技艺能够为我们制造一切。我们相互说,它肯定能做到。克里托,你也会这样说吗?
克里托 是的,我会。
苏格拉底 那么你说它会制造什么呢?请你这样想。假定我问的是医生的技艺,它统治它所统治的一切,为我们制造,你难道不会说它制造健康吗?
克里托 是的,我会。
苏格拉底 你的农业技艺怎么样?这种技艺统治它所统治的一切。它制造什么呢?你难道不会说它从大地中为我们生产食物吗?
克里托 我会这样说。苏格拉底 那么,国王的技艺统治它所统治的一切,这种技艺
又如何?它制造什么?你也许无法准确地说出来,是吗?克里托 我确实说不出来。苏格拉底 我也不行,亲爱的克里托。但我知道一件事,这就
是如果它是我们要找的技艺,那么它一定有益。克里托 那当然。苏格拉底 所以它一定会给我们提供一些好东西,对吗?克里托 显然如此,苏格拉底。
就像埃斯库罗斯
①埃斯库罗斯(,公元前
年一前
年)是希腊第一位悲
剧家,被誉为“希腊悲剧之父 ”。
苏格拉底 但是克利尼亚和我一起同意过,所谓好无非就是
某种知识而不是其他。克里托对,你们是这样说过。苏格拉底 还有,所有其他所谓的“政治活动”政治活动
有许多,例如使民众普遍富裕和自由
这些东西自身都无所谓善恶,重要的是使民众聪明,使他们分享知识,因为知识对他们有益,使他们幸福。
克里托 说得对,按照你的复述,这也是你们同意过的。苏格拉底 那么国王的技艺使民众聪明和善良吗?克里托 为什么不,苏格拉底?苏格拉底 它使所有人在一切方面都善良吗?它传授各种知
识,制鞋、木作,以及其他知识吗?克里托 我不这么想,苏格拉底。苏格拉底 那么它传授什么知识?我们该如何对待它?因为
它肯定不是那些无善恶之别的事物的发明者,它一定不能传授其他知识,而只能传授它自己。那么我们能说出它是什么,该如何对待它吗?你是否愿意我们说,它是这样一种东西,凭借它我们能够使其他人变好。
克里托 是的,确实如此。
苏格拉底 那么什么东西能使这些人变好呢,它对我们有什么用呢?我们是否要说,使这些人变得和我们一样,让他们再去使别的人变得和他们一样,等等,等等?使这些人在哪方面变好?我们看不出来,因为我们轻视这些事。一般被称作政治技艺所做的事情,如格言所说,总是“宙斯之子科林苏斯”那一套。要想知道能使我们幸福的知识是什么,我们还差得很远,进一步说,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是能使我们幸福的知识。
克里托对,确实如此,苏格拉底,你似乎陷入了奇怪的困惑。
苏格拉底 老朋友,发现自己陷人这种困惑,我又能怎么办?我只好大声叫嚷,再次向两位来访者求救,请他们把我和这位青年从逻辑圈套中解救出来,他们就像另一对救世神(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克斯)。
我对他们说,不要再开玩笑了,认真些吧,把这种知识告诉我们,一旦得到它,我们就能安度余生。
克里托 接下去怎么样了?欧绪德谟愿意告诉你们吗?苏格拉底 当然愿意!我的好朋友,他以一种极为庄严的方式开始了。他说,亲爱的苏格拉底,你喜欢哪种方式?是我来把这种令你
长时间困惑的知识教给你,还是让我来指明你拥有这种知识?我说,老天保佑,我的大好人!你能这样做吗?他说,我能。我说,那么求求你,请你向我指明我拥有这种知识,因为这样
做对我这样的老头来说比重新学习要容易得多。他说,很好,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有什么东西是你知
道的吗?我说,有,多得很,但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说,没关系,这就够了。你认为对任何存在的事物来说,有
可能不再是它自己吗?我说,干吗不说不,我不这样认为。他说,那么你知道某些事情吗?我知道。那么你是有知识的,因为你知道,对吗?当然对,就我知道某些事情而言。
①在希腊神话中,卡斯托耳(
)和波吕丢克斯(亦作
)是俩兄弟,同称狄奥斯库里(
他说,那没什么区别。既然你有知识,你还有必要去知道吗?我说,为什么没有必要,我还有许多事情不知道。如果你不知道某些事情,那么你是无知的。我说,对某些事物无知,我的朋友。你会因此而不那么无知吗?但你刚才还说你有知识,所以你
现在确实既是你自己,又不是你自己,相对于同一事物同一时间而言!我说,那好吧,如谚语所说,你永
欧绪德谟。“既是这又是那,远不会说错话! ”但我对我们正在寻找的知识该如何理解?假定我们刚才讲的就是我们要找的知识,对同一事物来说不可能既存在又不存在。如果我知道一样事物,那么也就知道了所有事物,因为我不能在同一时间既有知识又没有知识。由于我知道一切,所以我也必定拥有那种知识!你瞧,这就是你要告诉我们的吗?这就是你们智慧的话语吗?
他说,你听着,苏格拉底,你正在驳斥你自己!
我说,就算是吧,那又怎样?欧绪德谟,你自己不也遇到同样的困难吗?不管怎么说,只要我和你以及亲爱的老狄奥尼索多洛在一起,遇到任何困难我都不会感到恼火!告诉我,你们俩知道某些存在的事物,但又不知道其他存在的事物,对吗?
狄奥尼索多洛说,决非如此。我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知道某些事物吗?他说,对,我们知道。我问道,那么你们知道一切,因为你们知道某些事物,对吗?他答道,我们知道一切,你也一样。如果你知道一样事物,你
也就知道了一切。我说,噢,天哪,真是个奇迹!世上的其他所有人都知道一切,还是一无所知?
他说,他们肯定不能知道某些事物而又不知道其他事物,否则
的话他们就会落入既有知识又无知识的地步。我说,他们知道什么?他说,任何人如果知道一样事物,他就知道了一切事物。我说,苍天在上!狄奥尼索多洛,老天有眼!我现在明白你
们俩都是认真的,也明白我劝你们俩认真去做的是一件什么样的
工作!你们俩真的确实知道一切吗?比如说,制鞋、做木工?他说,当然知道。所以你能缝皮子?他说,对,还能补皮鞋。你也知道这样一些事情吗,比如说星辰和沙子的数量?他说,当然知道。你以为我们会否认这一点?这时候克特西普插话了,以神的名义起誓,证明给我看,狄奥
尼索多洛,让我能知道你们俩说的是真话。他说,要我向你证明什么呢?你知道欧绪德谟有几颗牙齿?他知道你有几颗牙齿?他说,告诉你我们知道一切难道还不够?克特西普说,请不要这样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们一件事,说出
对方有几颗牙齿就能说明你们说的是真话,到时候我们来数一下,以此证明你们确实知道,这样一来我们马上就能相信其他所有事情了。
他们认为克特西普在开玩笑,所以不愿意这样做。克特西普毫无约束地继续向他们提问,一个接一个,但他们仍旧坚持说自己知道一切。最后,克特西普连最丑恶的事情都提到了,问他们知道不知道。但他们勇敢地面对每一个问题,坚持说自己知道,就像面对投枪的野猪。克里托,这时候我也很怀疑他们说的话,最后我问狄奥尼索多洛是否懂得如何跳舞。他说,是的,我懂。我说,好吧,我假定你不会跳剑舞,也不会在车轮上踩圆圈,因
为你一把年纪了,对吗?你的技艺有那么多吗?他说,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会的。我问道,你只是现在知道一切,还是始终知道一切?他说,始终。当你还是个孩子,当你刚出生的时候,你就知道一切吗?这俩兄弟不约而同地说,对。对此我们实在难以置信。欧绪德谟问,苏格拉底,你不相
信?我答道,我只能说你们俩真是聪明的一对。他说,要是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我会证明给你看,你也会承
认这些令人惊奇的事。
我说,那么好吧,你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我会很乐意的。如果我是聪明的,但并不知道自己聪明,而你能向我证明我知道一切并且始终都是这样,那么我这辈子还能拥有什么更大的幸运呢?
他说,那么你就回答吧。行,请问吧,我会回答的。他说,苏格拉底,告诉我,你现在知道某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我知道。那么你知道那个你凭着它才知道自己知道的东西吗,或者说
你是依靠别的什么东西?依靠它我才知道自己知道的那个东西,我想你指的是灵魂,或者说你指的不是灵魂,对吗?他说,苏格拉底,你这样说不感到耻辱吗?别人向你提问题,而你却反问对方?我说,噢,亲爱的,我该怎么办?我愿意按你说的去做。但要
是我对你的问题不太清楚,我仍旧只能回答,而不能提出自己的疑
问来吗?假定听了我的话,你总能悟出某些意思来,对吗?我答道,是的,我能。那么就按照你悟出来的意思回答好了。我说,如果你说的话是一种意思,而我把它理解成另一种意
思,然后就按照我的理解来回答
如果我根本回答不到点子上,
这对你来说够吗?他说,对我来说够了,但是对你来说不够,因为我把它拿走了。我说,那么,欧绪德谟,在找到它之前,我会告诉你我不愿回
答。他说,你不愿按照你在各种情况下的理解来回答,因为你比那些像你这种年龄的老人还要愚蠢得多,只会喋喋不休地胡言乱语。
这时候我明白他对我生气了,他在用一张语言之网捕捉我,而我在他的话语中找漏洞。此时我想起,每当我不愿对孔努斯让步时,他也会生气。由于我要做欧绪德谟的学生,所以我想必须对他让步,否则他就会认为我愚蠢,拒绝接受我。于是我说,好吧,欧绪德谟,如果你认为这样做是合适的,那就这样做吧。不管怎么说,你对辩证法的掌握比我好得多,而我只学到一点儿皮毛。你从头开始问吧。
他说,行,我再问你,你是否知道你凭着某样东西才知道自己
知道什么东西?我说,是的,凭着灵魂。他说,你又犯规了,答的比问的多!我没问你凭什么,我问的
是你是否凭某样东西?我说,噢,对,我回答得太多了,因为我一心想要受到教育。请你一定要原谅我,从现在开始我要简单地回答
西知道所知道的东西。他问道,你所凭的东西始终是同一个吗,还是某个时候凭这样
东西,某个时候凭那样东西?我说,始终是同一个,仅当我知道的时候,我是凭着这样东西。他说,嗬,别把其他意思放进去!但我不想让这个“始终”使我们受挫!他说,它不会使我们受挫,只会使你受挫。但你还是回答问题
吧。你始终凭着这样东西去知道吗?我说,始终,因为我必须把我刚才加上去的“当 ..的时候 ”拿掉。那么你始终凭着这个东西去知道。你凭着它知道某些事情,
凭着别的东西知道其他事情,或者说你凭着它知道一切?我答道,我凭着它知道一切
我所知道的一切。他说,你又来了,真是画蛇添足!我说,好吧,我把“我所知道的 ”这几个字去掉。他说,嗬,别拿掉了,我不需要你帮什么忙。你只要回答我的
问题。如果你不知道每一样东西,你能知道所有东西吗?我说,如果能的话,那可真是个奇迹!他接着说道,继续说下去,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你承认你知
道一切了。我说,听起来好像是的,因为“我所知道的”这几个字已经被弄得没有力量了,所以整句话听起来就像是我知道一切。
你也承认自己始终凭着这样东西知道你所知道的事,至于这些事情是“你所知道的”还是别的什么样,反正随你的便,因为你已经承认你始终知道,既在同一时间又是知道一切。因此显然可见,当你还是个孩子,当你出生的时候,当你还没生下来的时候,在你存在之前,在天地产生之前,你知道一切,因为你始终知道。要是由我来选择的话,那么凭着神,你自己始终知道,并且知道一切。
我说,嗬,我尊敬的朋友欧绪德谟,如果你确实是在说真话,那你就选择吧!只是我还不太相信你能做到这一点,除非你的兄长狄奥尼索多洛也能选择,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可以了。但是请你们俩回答我的问题。我不敢与你们这些能创造奇迹的天才争论,你们俩说我知道一切,而我说自己不知道一切,但确实有些事情我无法说自己知道,欧绪德谟,好比说善人是不正义的。如果你们愿意回答,那么你们说我知道不知道?
他说,你肯定知道。我说,我知道什么?善人是不正义的。我说,嗬,对了,我很久前就知道,但这并不是我的问题。我要
问的是我从哪里学来善人是不正义的?你没有从任何地方学到这件事,狄奥尼索多洛说道。我说,那么我不知道这件事。欧绪德谟对他的兄长说,你正在糟蹋这个论证,它会证明这个
人不知道,他会同时既知道又不知道。狄奥尼索多洛涨红了脸。我说,欧绪德谟,你这样说是什么意
思?你认为你那无所不知的兄长不对吗?狄奥尼索多洛马上又插话说,我是欧绪德谟的兄长吗?我说,我的好朋友,还是让我把话问完吧,直到欧绪德谟教会
我,说我知道善人是不正义的。别对我那么吝啬,别不肯让他教
我。狄奥尼索多洛说,苏格拉底,你正在逃跑,不肯回答问题。我答道,那当然了,我不是你们俩任何一个人的对手,所以我
完全应该从你们俩那里逃走!我当然要比赫拉克勒斯要软弱得
多,但连他也不能打败许德拉,
因为额头高高的许德拉非常能干,如果有人砍去他的一个头,他能再生出许多头来,来自异国他乡的另一个高额头的家伙也会从海上来到岸边,伪装成一只螃蟹,不断地和那位英雄说话,在他的左侧伺机咬他,使他痛苦不堪。所以赫拉克勒斯把他的外甥伊俄拉俄斯喊来,结果帮了大忙。但要是我的伊俄拉俄斯来帮我,那么他只能帮倒忙。
狄奥尼索多洛说,念完这通咒语后,你回答问题吧。赫拉克勒斯的外甥伊俄拉俄斯和你的外甥有什么区别?
我说,狄奥尼索多洛,看来我最好还是回答你的问题。我敢肯定你的问题永远没个完,因为你心怀妒忌,不愿让欧绪德谟把那种智慧教给我,所以不断地进行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