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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萨根--暗澹蓝点

卡尔·萨根(美)
太阳系空间探测的早期杰出成就
一、苏联/俄罗斯
?1957 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斯普特尼克1号)
? 1957 动物首次进入太空(斯普特尼克2号)
? 1959 第一艘摆脱地球引力的飞船㈠(月球1号)
? 1959 太阳的第一颗人造行星(月球1号)
? 1959 第一艘撞击其他星体的飞船(飞向月球的月球2号)
? 1959 首次看见月球的背面(月球3号)
? 1961 人类首次进入太空(东方1号)
? 196l 人类首次环绕地球飞行(东方1号)
? 1961 飞越其他行星的首批飞船
? (金星1号飞向金星;
? 1962 火星1号飞向火星)
? 1963 女性首次进入太空(东方6号)
? 1964 首次多人太空飞行(上升1号)
? 1965 首次太空“行走”(上升2号)
? 1966 第一艘进入另一个行星大气的飞船(飞向金星的金星3号)
? 1966 环绕其他星体的第一艘飞船(飞向月球的月球10号)
? 1966 首次在其他星体上成功地软着陆(飞向月球的月球9号)
? 1970 首次从其他星体取回样品的遥控飞行(飞向月球的月球16号)
? 1970 首次在其他星体上行驶的车辆(到达月球的月球17号)
? 1971 首次在另一颗行星上软着陆(飞向火星的火星3号)
? 1972 首次在科学上成功地着陆到另一颗行星上(飞向金星的金星8号)
? 1980~1981第一次长约1年的载人空间飞行(相当于飞向火星的时间)(联盟 ? ? ? 35号)
? 1983 首次环绕另一颗行星进行的雷达勘测(飞向金星的金星15号)
? 1985 首次在另一颗行星的大气中设置气球站(飞向金星的维佳1号)
? 1986 首次与彗星近距相会(飞向哈雷彗星的维佳1号)
? 1986 第一个轮换宇航员的空间站(和平号)
二、美 国
?1958 第一项空间科学发现——范艾伦辐射带(探险者1号)
? 1959 首次从太空看地球的电视图象(探险者6号)
? 1962 行星际空间的首项科学发现——直接观测到太阳风(水手2号)
? 1962 首次在科学上成功的行星探测(水手2号飞向金星)
?
?1962 太空中的首次天文观测(轨道太阳观测台1号)
? 1968 首次绕另一星体作载人轨道飞行(飞向月球的阿波罗8号)
?
?1969 人类首次在另一星体上着陆(飞向月球的阿波罗11号)
?
?1969 首批在另一星体上采集样品送回地球(飞向月球的阿波罗11号)
? 1971 第一辆在另一星体上由人驾驶的车辆(飞向月球的阿波罗15号)
?
?1971 第一艘环绕另一颗行星的空间飞船(飞向火星的水手9号)
? 1974 第一艘探测两个行星的飞船(飞向金星和水星的水手lO号)
? 1976 首次成功地在火星着陆;第一艘探索其他行星上生命的空间飞船(海盗 ? ?1号)
? 1973 首次飞越木星(先驱者10号)
?
?1974 首次飞越水星(水手10号)
? 1977 首次飞越土星(先驱者1l号)
?
? ? 第一批达到太阳系逃逸速度的太空飞船(1973年发射的先驱者10号和 ? ?1974年发射的先驱者11号,1977年发射的旅行者1号和2号)
?
? 1981 第一艘可重复使用的载人空间飞船(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
?
?1980~1984 第一颗能在太空中回收、维修和重新安置的 卫星(太阳极大使 ? ? ? 者)
? 1985 首次远距彗星会合[飞向贾可比尼——金纳(Giacobini-Zinner)㈡彗星 ? ?的国际彗星探测器]
?
? 1986 首次飞越天王星(旅行者2号)
?
?1989 首次飞越海王星(旅行者2号)
? 1992 首次探测太阳风层顶(旅行者)
? 1992 首次与一个主带小行星会合[飞向第951号
? ? ? ?小行星加斯普拉(Gaspra)的伽利略飞船]
?
?1994 首次发现小行星的卫星[飞向第243号小行
? ? ? ? 星艾达(Ida)的伽利略飞船]
?
?
? ㈠本书中的“飞船”、“太空飞船”、“空间飞船”和“航天器”等语都有 相同的含义。——译者
? ㈡原文误作Giacobini-Zimmer。-译者
内容提要
  本书是享誉全球的美国天文学家和科普作家卡尔·萨根(Carl Sangan)60岁那年出版的科普名著,其主题关系到人类生存与文明进步的长远前景——在未来的岁月中,人类如何在大空中寻觅与建设新家园。
  本书叙述风格宛如一部纵贯往昔、今日与未来的史诗,于宏伟缜密间编织着大量扣人心弦的精彩故事。全书首先回顾了历史上有关人类在宇宙中地位的种种观念,接着根据20世纪中叶以来空间探测的成就对太阳系作了全方位的考察,然后评估了将人送入太空的种种理由,最后是作者本人对人类未来的大空家园的长远展望。
  
  译者前言
  
  仰望夜空,繁星闪烁,苍穹幽邃。从远古时代起,宏伟壮丽的宇宙就令人神往,受人赞美;它的浩瀚和深幽常发人深思和促人猎奇。诸如女娲补天、嫦娥奔月、后羿射日这类有关天宫的神话故事,自古就广为流传。
  日月星辰的运动、结构和演化,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门科学——天文学的主要内容。经过世世代代天文学家的辛勤探索.我们早已知道人类栖息的地球只是大阳附近行星系的一个成员,而太阳不过是银河系里几千亿颗恒星中平凡的一个。在银河系外,还有数以百亿计的河外星系。浩瀚无垠的太空,多如恒河沙数的星体,以及丰富多彩的天象奇景,都吸引着广大公众.尤其是青少年天文爱好者。为了向他们传输天文知识,尤其是太空探测的新成就,许多天文科普读物相继问世。现在奉献给读者的这本书,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本书用讲故事的方式介绍空间天文学兴起后太阳系研究的新进展。我们所在的太阳系里天体众多,事故频繁。1994年的彗木碰撞(即苏梅克一利维9号彗星撞击木星)在全世界引起轰动。回溯
  6500万年前,很可能有一颗直径仅约10千米的小行星撞上地球,导致全球生态环境的巨变,使当时称霸世界的恐龙灭绝。这些事件提醒人们,近地小行星和彗星是对地球和人类的潜在威胁。此外,地球环境的恶化,自然资源的枯竭,以及从长远来说太阳的有限寿命,都促使人们认真考虑在大空中寻觅与建设新家园的艰巨历史任务。本书围绕这个主题,用新颖精彩的资料和生动诱人的文字,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探讨。这样的作品是科学与文学的结晶。它的作者卡尔·萨根既是杰出的科学家,也是极享盛名的优秀科普作家。
  为了使读者充分了解本书的科学内容,同时感受到文词的韵味,译者尽量使中文版忠实于原著。但由于中、英两种文字在语法与表达方式上的差异,译文在个别地方做了比较灵活的处理。译文如有舛误疏漏之处,敬请读者惠于指正。
  叶式辉 黄一勤
  2000年4月于南京
  
  
  致 谢
  本书的大部分资料都是新的。有几章据原先在《检阅》杂志上发表过的文章改写而成。《检阅》是美国报纸周日版增刊,估计读者达8000万,也许是世界上拥有读者最多的杂志。我非常感谢它的主编安德森(Walter
  Anderson)和执行编辑柯里尔(David Cur- rier)鼓励我,并向我传授编辑技巧。我还感谢《检阅》的读者,他们的来信有助于我了解我在哪些地方写得清楚,哪些地方写得含糊,以及他们怎样接受我的论点。其他几章有些部分来自发表在《科学和技术问题》、《发现》、《行星报道》、《科学美国人》和《大众机械》的一些文章。
  我和许多朋友及同事们讨论过本书的各个方面,他们的意见使之有很大改进。我愿向他们全体表示真诚的谢意。我要特别感谢奥古斯丁(Norman Augustine)、邦尼特(Roger
  Bonnet)、戴森(Freeman Dyson)、弗里德曼(Louis Friedman)、吉布森(Everett Gibson)、戈尔丁(Daniel
  Goldin)、戈特三世(J·Richard GottⅢ)、林德(Andrei Linde)、隆贝格(Jon Lomberg)、英里森(David
  Morrison)、萨格捷耶夫(Roald agdeev)、索特(Steven Soter)、史洛恩(Kip Throne)和特纳(Frederick
  Turner)对全部残部分手稿提出了宝贵意见;考夫曼(Seth Kaufmann)、托马斯(Peter Thomas)和格林斯彭(Joshua Grinspoon)对制表与绘图惠于协助;还有许多优秀的天文画家惠允我展示他们的作品。承蒙霍伊特(Kathy
  Hoyt)、麦克尤恩(Al McEwen)和瑟德布卢姆(Larry Soderblom)慨允我使用美国地质勘测局天体地质部制作的独特的镶嵌照片、用气笔修饰的地图以及国家宇航局图象的其他缩印品。
  感谢巴尼特(Andrea Bamett)、帕克(Laurel Park- er)、布兰德(Jennifer Bland)、穆尼(Loren Mooney)、戈布雷希特(Karren
  Gobrecht)、珀尔斯特恩(Deborah Pearlstein)和已故的约克(Eleanor York)提供高明的技术支持;还有埃文斯(Harry
  Evans)、温茨{Walter Weintz)、戈多夫(Ann Godoff)、罗森布洛姆(Kathy Rosenbloom)、卡彭特(Andy
  Carpenter)、施瓦茨(Martha Schwartz)和麦克罗伯特(Alan MacRobert)在后道工序中的帮助。书中的优美装帧.主要归功于汤德罗
  {Beth Tondreau)。
  关于空间政策,我从与行星学会理事会其他成员,尤其是与默里(Bruce Murray)、弗里德曼、奥古斯丁、瑞安(Joe Ryan)和已故的佩因(Thomas
  O.Paine)的讨论中获益匪浅。行星学会致力于大阳系的探索、地外生命的搜寻以及人类与其他世界联系的国际协作,因此这个组织最能体现本书的主旨。希望对这个非营利机构(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关注太空的群体)获取更多信息的读者,可按下列地址与它联系:
  THE PLANETARY SOCIETY
  65 N.Catalina Avenue
  Pasadena,CA 91106
  Tel.:1-800-9 WORLDS
  正如对1977年以来我写的每本书一样,我难以用言语表达对德鲁扬(Ann Druyan)的感激之情。她在收集意见以及对本书的内容和体例两方面都有重要贡献。太空浩瀚,岁月悠长,我始终乐于和她分享同一颗行星和同一个时代。
  作者简介
  卡尔·萨根(Carl Sagan)(1934—1996)是美国天文学家,也是饮誉全球的科普大师。曾任康内尔大学天文学与空间科学教授和行星研究室主任。长期参与美国的太空探测计划,并在行星物理学领域取得许多重要成果。第2709号小行星以其姓氏命名为“萨根”。在科普方面,他的成就更是引人注目。
  80年代他主持拍摄的13集电视片《宇宙》,被译成十多种语言在几十个国家上映,获得巨大成功。他撰写了数十部科普读物,其中《伊甸园的飞龙》荣获美国文学与新闻著作的最高奖励——普利策奖。
  1994年,他被授予第一届阿西莫夫科普奖。他还获得过美国天文学会的“突出贡献桨”和美国国家科学院的“公共福利奖”。他的最后一部力作《魔鬼出没的世界》,从理论与实践两方面论述科学与伪科学的斗争。该书的副标题为“科学是驱走黑暗的蜡烛”,是他留下的警世之言。萨根也是我国读者熟悉的作家,除《伊甸园的飞龙》外,他的名著《外星球文明的探索》、《布鲁卡的脑》等也都已出版中译本。
 
 扉页
 
 献给萨姆(Sam),
 又一位漂泊者。
 你们这一代人也许会看见
 做梦也想不到的奇景。
序言 漂 泊 者
 
 但是请告诉我,这些漂泊者是谁……?
     ——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第五哀歌》(1923)
  从一开头,我们就是漂泊者。我们知道在160千米(100英里)之内每棵树的位置。当果实成熟时,我们就在那里。牲畜每年迁徙,我们都跟着走。我们高兴地品尝新鲜肉食。我们中间少数人合作,靠密谋、伪装、伏击和全力进攻,完成了多数人靠单独狩猎办不到的事情。我们相互依赖。想象起来,靠我们自己单干,就和定居一样,是荒唐可笑的。
  我们联合起来,保护孩子们不受狮子和狼群的侵袭。我们教会他们所需的技能和使用工具。那时和现在一样,技术是我们生存的关键。
  每当干旱持续,或者在夏日天气仍令人不安地寒冷,我们便成群地迁徙——有时走向未知的土地。我们寻找更好的地方。当小小的游牧群中跟别人合不来时,我们便离开,在其他地方寻求比较友好的团伙。我们随时都可以再从头干起。
  自从人类出现以来,在99.9%的时间里我们都是猎人和粮秣征集员,也是在沙漠与草原上的流浪汉。那时没有边防卫士,也没有海关官员。到处都是待开发的土地。约束我们的只是大地、海洋和天空——加上偶尔碰到的粗暴邻居。
  在气候惬意食物丰盛时,我们愿意定居下来。这时不再担风险,出现了优势,也不必谨小慎微了。在最近1万年间——这在我们的漫长历史中只是一瞬间——我们已经放弃了游牧生活。我们已经栽培植物和驯养动物。在你能够轻易取得食物的时候,又何必去追捕猎物呢?
  虽有种种物质利益,定居的生活仍使我们感到不安和不满足。无论在农村还呈城市,甚至在400代人之后,我们也不能忘怀过去。广阔的道路像一首几乎被人遗忘的儿歌那样,仍在柔情地召唤。我们怀着某种幻想,开发遥远的地方。我觉得,由于自然淘汰,精心培育起来的对事物的好奇心已成为我们赖以生存的基本要素。漫长的夏季、温暖的冬天、丰硕的收成、充足的猎物——哪一样都不能永久存在。我们没有能力预测未来。灾难事件惯常在我们不知不觉之中,偷偷地袭击我们。你自己的、你所在的群体的,甚至你的种族的生活,可能全靠少数不守本分的人来决定,被一种他们难以说清或理解的渴望,吸引到未曾发现过的土地或新的世界。
  梅尔维尔(Herman Melville)㈠在长篇小说《白鲸》中,代表古往今来和四面八方的漂泊者谈到:“一种对远方事物的永恒追求使我苦恼。我喜爱去非常凶险的海洋航行……”
 
  对古代希腊人与罗马人来说,已知的世界包含欧洲以及被缩小了的亚洲和非洲。环绕它们的是一个不可逾越的世界海洋。外出旅行可能遇到被称为野蛮人的劣等人,或遇到被叫做神的优等生灵。每棵树都有它的精灵,每个地区各有其传奇英雄。但是神灵并不太多,至少在早先大约只有几十个。他们住在山间、地下、海中或天上。他们向人们传送信息,干预人间事务,并与人生育儿女。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类探测的能力大幅度提高,于是令人惊奇的事情出现了:野蛮人完全能够和希腊人、罗马人同样聪明。非洲和亚洲比以往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大。世界海洋并非不可逾越。对跖人①是有的。存在三个新的洲,它们在古代就有亚洲人居住,而这些情况欧洲人从不知道。还有,令人失望的是,神灵难以找到。
 
  人类从旧世界向新世界的第一次大规模迁移,大约出现在11 500年前的最后一次冰期。当时极区冰盖扩大;导致海洋变浅,于是人们可以在陆地上从西伯利亚走到阿拉斯加。1
  000年之后,有人到达南美洲的南端美,即火地岛。远在哥伦布之前,印度尼西亚的英勇移民就驾着有桨的独木舟探测西太平洋;婆罗洲人移居马达加斯加;埃及人和利比亚人环绕非洲航行;而来自明代中国的一支庞大的远洋帆船队在印度洋往返航行,在桑给巴尔建立一个基地,绕过好望角,并进入大西洋。从15世纪到17世纪,欧洲的帆船发现新大陆(对欧洲人来说,无论如何也是新的),并环绕地球航行。在18世纪和19世纪,美国与俄罗斯的探险家、商人和移民,分别向西和向东跨越两个大洲,争着奔向太平洋。无论当事人可能是如何轻率无知,这种探险与开发的热忱具有明显的存在价值。它并不局限于一个民族或种族。它是全人类所有成员共有的天赋。
 
  自从几百万年前人类首次在非洲东部出现以来,人们已经漫游到地球各处。现在到处都有人烟:在每一个洲,在最遥远的岛屿,从北极到南极,从珠穆朗玛峰到死海,在海底,以及有时甚至在320千米(200英里)高处都有人——就像古时候传说中栖息在天穹中的神一样。
 
 
  目前至少在地球的陆地区域,剩下来供探测的地方似乎没有了。探险家正成为其成就的受害者,现在只好呆在家里了。
 
  人们的大规模迁徙——有的是自愿的,但大部分并不是——形成了人类的生存状况。今天我们中间逃离战争、迫害和饥荒的人,比人类历史上的任何时候都多。在今后几十年,随着地球上气候的演变,看来会有更大量的人因环境恶劣而逃亡。较好的地方随时会呼唤我们。在地球上,人潮仍将时涨时落。但是现在我们要去的地方已经有人定居了。别人对我们的困境并不同情,他们已经在我们之前到达那里了。
 
 
 19世纪末叶,在欧洲中部辽阔的、多种语言并用的、古老的奥匈帝国的一个偏僻市镇,莱布·格鲁伯(Leib Grubcr)正在成长。在捕捞时节,他的父亲以卖鱼为业,生活是艰辛的。青年时代的莱布能够找到的唯一的正当生计,就是背人渡过附近的巴格(Bug)河。顾客不论男女,骑在莱布的背上;他脚穿珍惜的长统靴(这是他的谋生工具),涉过河流浅滩,在对岸把他的乘客卸下来。有时水深齐腰。那里既无桥梁,也没有渡船。本来可用马匹渡河,但它们有别的用途。于是此事留给莱布和与他一样的一些年轻人去做。他们没有别的用处,找不到其他工作。这伙人在河边上闲逛,高声报价,向可能的顾客自夸他们背得多么好。他们出租自己,就像四条腿的动物。我的外祖父就是一头载重的牲畜。
 
  我想莱布在他整个青年时代,从来不敢走出他的家乡小镇萨索(Sassow)100千米之外。但是在1904年,他突然跑到了一个新的世界——按家里的传说,这是为了逃避一次杀身之祸。他丢下自己年轻的妻子。和他的死气沉沉的小村庄相比,德国的那些大海港城市真是有天壤之别。大海何等浩瀚,高耸人云的摩天大楼以及新土地上永无休止的喧哗,对他都是不可思议的。我们对他的出走一无所知,但是找到了他的妻子采娅(Chaiya)后来出行所乘船只的船客名单。莱布有了足够的积蓄后,把她接过去了。她乘坐的是一艘在汉堡注册的巴塔维亚号船上最便宜的舱位。读到下面简短的文字记录,真令人伤心:她能够阅读或写字吗?不能。她会讲英语吗?不会。她有多少钱?我可以想象她回答“一元钱”时,是何等狼狈与羞愧。
 
  她在纽约登陆,与莱布团聚。她只活到生下我的母亲及其妹妹,就由分娩引起的并发症死去了。在她留居美国的短短几年间,她的名字有时英语化成为克拉拉(Clara)。25年后,我的母亲生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一个儿子),她用她从来不了解的妈妈的英文名字为这个孩子取名。
 
  我们的远古祖先观察星星;注意到有五颗星并不像所谓的“恒”星那样按刻板的方式升起和下落。这五颗星有奇特而复杂的运动。接连几个月,它们似乎是缓慢地在恒星之间游荡。它们有时绕出一个个圆圈。今天我们称它们为行星,在希腊文中这个词的意思是游荡者。我想我们的祖先只能用它表达出这样的奇特现象。
 
 
  我们现在知道行星并不是恒星,而是受太阳引力束缚的其他世界。就在对地球的探测行将完成之际,我们开始认识到地球只是环绕太阳或银河系中其他恒星的不可胜数的世界之一员。我们的行星和我们的太阳系被一个新的宇宙海洋——即深不可测的太空包围起来。比起地球上的海洋来说,它们将更难逾越。
 
  也许这话早了一点。也许还完全不是时候。但是那些别的世界——大有希望的、不知其数的机遇——正在召唤我们。
 
  在过去几十年间,美国和前苏联取得了一些令人震惊的历史性成就——这就是对从水星到土星的所有那些光点进行仔细的近距考察,这些星体引起我们祖先的好奇心并把他们引向科学。自从1962年成功的行星际航行开始以来,我们的飞行器已经飞越70多个新世界,或者环绕它们运行,或在它们上面着陆。我们已经在游星㈡之间游逛。我们发现了使地球上最高山峰相形见绌的庞大火山;还在两颗行星上找到古老的河谷,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一颗行星太冷,而另一颗却太热,因而都没有流水。我们的发现还有:一个巨行星的内部有容积相当于l
  000个地球的液态金属氢;整个儿已经熔化了的若干卫星;一个大气中有腐蚀性的酸雾缭绕的区域,甚至其高原的温度都超过铅的熔点;铭刻着太阳系激烈形成过程真实记录的古老表面;来自冥外深空的隐蔽的冰冻星体;体现出引力之微妙和谐与结构精致的环系;还有一个被复杂有机分子云环绕的星体,而在地球的最早历史时期,这些有机分子导致了生命的起源。它们都默默地环绕太阳旋转,等待着我们去探索。
 
  我们的祖先最初思考夜空中那些游荡光点的本质时,做梦也想不到由我们发现的种种奇观。我们探索地球和人类自身的起源。通过发现其他事物以及研究与地球或多或少相似的其他行星各种可能的命运,我们对地球更加了解。每一个星体都是可爱的和有启发意义的。但是就我们所知的情况来说,它们也都是荒无人烟和贫瘠的。在那里,找不到“更好的地方”。至少目前知道的情况是这样。
 
 在从1976年7月开始的“海盗号”遥控探测期间,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在火星上度过了一年时间。我考察了巨砾与沙丘,甚至在中午还是红色的天空,古老的河谷,高耸的火山、严重的风暴侵蚀,由薄片叠成的两极区域,以及两个暗黑的土豆形卫星。但是没有生命——没有一只蟋蟀或一片草叶;就我们确切知道的情况而言,甚至连微生物也没有。这些行星并不像地球那样被生命所美化。生命是相当稀罕的。你可以探测几十个星体,而发现其中只有一个出现了生命,并且进化和持续存在下去。
 
 莱布和采娅的一生中在那时以前跨越过的最宽的只是一条河,但此后他们逐渐变为横渡海洋了。他们得到的最大益处是:在充满异国情调的大洋彼岸,竟有讲他们的浯言的其他人群。与他们至少有一些共同利益,甚至还有与他们休戚与共的人们。
 
 在我们的时代,我们已经穿越太阳系,向恒星发射了4艘飞船。海王星离地球比纽约距巴格河岸远出一百万倍。但是在那些其他的世界上没有远方亲戚,没有人群,显然也没有期待着我们的生命。没有最近去的移民送信来帮助我们了解新的大陆。我们得到的只是没有知觉的、精确的自动机械使者以光速发送的数据。它们告诉我们,这些新世界并不太像我们的家园。可是我们继续寻找生灵。我们没有办法,只能这样做。生命寻找着生命。
 
 地球上谁也担负不起太空旅行的费用,即使我们中间的首富。因此无论我们是很烦恼,或者失业了,还是应征入伍,或受到压抑,或者无论是否公正而被指控犯了罪,我们都不可能突如其来地收拾行装,飞赴火星或土卫六。谁也不会认为创办这类私人旅游业,很快就会有高额利润。如果有朝一日人们飞往其他星体,这必定是由于一个国家或国际集团相信这样做对它有利,或者对人类有利。目前有太多的迫切任务在竞争经费,不会让我们把钱花在将人送往别的星体。
 
 
 这正是本书的内容:别的世界,它们上面是什么在等待我们?关于我们自己,它们会说些什么?还有,针对人类目前面临的迫切问题,是不是值得到它们那里去?我们是否应该首先解决这些问题?或者这些问题正是该去的一个理由?
 
 就许多方面来说,这本书对人类前途都持乐观态度。乍看起来,最前面几章对我们的缺陷似乎讲得太多。但是它们为形成我的论点提供了必要的精神与逻辑基础。
 
 我竭力为一个问题进行不只是单方面的论述。在有些地方,我好像在和自己争论。我是这样做的。想到不只是从单方面看问题的优点,我常常和自己争辩。我希望到最后一章可以阐明我的论据。
 
 本书的提纲大致是这样的:首先我们审查在整个人类历史上广泛流传的论点,即我们的世界与人类都是独一无二的,甚至在宇宙的运转和演化中都起了核心作用。我们按最近的空间探测与发现的步伐来考察太阳系,然后评估为把人送入太空而共同提出的理由。在本书最后也是推测性最强的部分,我描绘自己对人类未来的太空家园的长远设想。
 
 《暗淡蓝点》讲述的是对我们的坐标、我们在宇宙中地位的一种新的认识,而这种认识仍然只是缓慢地为人们所接受。当然,在我们的时代.即便这条开放的道路对我们的呼唤声变低了,人类未来的一个主要部分仍会远在地球之外。
 ㈠美国作家(1819-1891)。——译者
 ㈡古代对行星的一种称呼。——译者第一章
第一章 你在这里
 
  整个地球只不过是一个小点,而我们自己居住的地方仅是它的一个极小角落。
    ——罗马帝国皇帝奥里利厄斯{MarcusAurelius)《自省录》卷4
      (约公元170年)
  天文学家们一致宣称,围绕整个地球走一圈,在我们看来,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但与浩瀚的宇宙相比,它不过像一个小点。
     ——马塞林纳斯(Ammianus Marcellinus)(约公元330年-395年),《纪事史》中最后一位重要的罗马帝国历史学家
  空间飞船已经远离家园,越过最外层行星的轨道,并高悬在黄道面上空(黄道面是一个假想的平面,我们可设想它有点像跑道,诸行星的轨道基本上都局限在这个平面内)。飞船正以每小时64
  000千米(40 000英里)的速度飞离太阳。但是在 1990年2月初,它接到了来自地球的一个紧急指令。
  它恭顺地掉转照相机,指向现在已经相距很远的行星,把它扫描的目标从天空的一处转向另一处。它拍摄了60张照片,并在磁带记录器上以数字的方式把它们储存起来。然后在3月、4月和5月,它缓慢地把数据用无线电波传回地球。每幅照片含有640
  000个单独的图象单元(象素),它们就像报纸上有线传真照片或法国印象派点画家绘画中的小点子。空间飞船离地球59亿千米(37亿英里),远到每个象素以光速传播也要经过5.5小时才能为我们接收到。这些图象本来可以早些发送回来,但是在加利福尼亚、西班牙和澳大利亚接收这些来自太阳系边缘的微弱信号的大型射电望远镜,正对在太空海洋中遨游的其他飞船(包括飞往金星的“麦哲伦号”以及在艰难的旅途上飞往木星的“伽利略号”)执行任务。
  “旅行者1号”高悬在黄道面之上,这是因为它在1981年对土星的巨大卫星土卫六作了一次近距探测。它的姊妹飞船“旅行者2号”的轨道不一样,是在黄道面内,因此它能够完成对天王星与海王星的著名的观测。两艘“旅行者”飞行器考察了4颗行星和将近60颗卫星。它们是人类工程技术的胜利,也是美国空间计划的一个荣誉。在当代许多别的事情被人遗忘的时候,它们仍将永垂史册。
  两艘”旅行者”飞船只被保证工作到与土星交会为止。我想恰在土星之后,让它们最后一瞥家园是一个好主意。我知道,从土星处看地球太小,因而“旅行者”不能察觉任何细节。我们的地球只是一个光点,一个孤独的象素,很难与“旅行者”能够看见的许多别的光点(包括附近的行星和遥远的恒星)区分开来。但正是由于这显示出我们的世界毫不引人注目,这种照片才值得拍摄。
  水手们煞费苦心地测绘大陆海岸线。地理学家用这些发现制作地图和地球仪。地球上小块区域的照片,最早是用气球和飞机拍摄的。后来是用作短暂弹道飞行的火箭.最后是用轨道太空飞船。飞船拍到的远景就像你的眼睛在离一个大地球仪1英寸(2.5厘米)处看到的图象。几乎每个人都学过,大地是一个圆球,我们都由重力吸附在它上面。然而我们所在世界的真实情景,却直到“阿波罗”对整个地球拍摄了一幅装满镜框的著名照片后才真正看清。这张照片是“阿波罗
  17号”的宇航员在人类最近一次飞往月球时拍摄的。
  这张照片可说是已经成为当代的一幅圣像。此照上面有南极,这是欧洲人与美洲人都乐意把它当作底部的地方。此外,整个非洲在照片上面展现出来:你可以看到最早的人类居住过的埃塞俄比亚、坦桑尼亚与肯尼亚。右上方是欧洲人称之为近东的沙特阿拉伯,在顶端是勉强可以看出的地中海,整个世界的文明有很大一部分都在它的周围出现。你能够辨认出海洋的蓝色,撒哈拉和阿拉伯沙漠的黄红色,以及森林与草原的褐绿色。
  然而,在这张照片上没有人类的迹象,看不出我们对地球表面的改造,也看不到我们的机器和我们自身。我们太微小,我们治理国家的本领太弱,以致于在位于地球与月球之间的空间飞船上看不出来。从这个有利位置看来,我们的民族主义情感在任何地方都不明显。整个地球的“阿波罗”照片告诉广大群众的是天文学家熟悉的事情:在行星的尺度上说(更不用谈恒星与星系了),人类是微不足道的,它只不过是在一块偏僻与孤独的岩石和金属混合体上面的一薄层生命。
  我认为,如从更远出千万倍的地方拍摄另一张地球照片,对于进一步了解我们的真正的环境和情况是有帮助的。古代的科学家和哲学家就已熟知,在浩瀚的,无所不包的宇宙中,地球只是一小点,可是谁也没有看见过像这样的地球。这里谈的是我们的第一次(也许在今后几十年中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美国国家宇航局的许多从事“旅行者”计划的人都是支持我的。不过从太阳系外围看来,地球离太阳很近,就像一只绕着火光飞的飞蛾。我们是否愿意冒飞船上的视象管被烧毁的危险,把摄象机紧对着太阳?还是等一等,如果飞船存在的时间够长,等到所有的从天王垦和海王星拍起的科学照片都拍摄完毕,再拍这一张,这样是否好一些呢?
  于是我们等待,而这也是一件好事情——从1981年探测土星,到1986年探测天王星,再到1989年两艘飞船都已越过海王星和冥王星的轨道,时候终于来到。但是有一些仪器校准工作需要先完成,因此我们再等一段短时间。虽然飞船都是在适当的地点,仪器也工作得好极了,并且没有其他的照片需要拍摄,但有几个设计人员还是提出反对意见。他们说,这不是科学。随后我们发现,国家宇航局雇用的设计并向“旅行者”发送无线电指令的技术人员,因该局经费紧缩而即将被解雇或调到别的工作岗位。如果要拍照片,必须马上就做。在最后一分钟——实际上正是在“旅行者2号”与海王星会合之际——当时的国家宇航局行政长官、海军少将特鲁利(Richard
  Truly)出面干预并决定要拍到这些照片。国家宇航局属下喷气推进实验室的空间科学家坎迪·汉森(Candy Hansen)和亚利桑那大学的波尔科(Carolyn
  Porco)设计了指令程序,并计算出照相机的曝光时间。
  于是它们就在这里——在行星周围以及散布在遥远恒星背景上的一套正方框形镶嵌图上。我们不仅拍摄了地球,而且还拍摄了太阳的九个已知行星中其他的五个。最内层的水星淹没在太阳的光芒中,火星和冥卫星太小、太暗,并且后者太远。天王星与海王星很暗,拍摄它们需要很长的曝光时间;因此它们的图象由于飞船运动而模糊不清。一艘外来的空间飞船,在经历漫长的星际航行后接近太阳系时,它所看到的行星图象就是这样。
  甚至使用“旅行者”装载的高分辨率的望远镜,从这样远的地方来看,行星也只是一些模糊或不模糊的光点。它们就像在地球表面用肉眼看到的行星,即一些比大多数恒星更亮的光点。经过几个月,地球和其他行星一样,看起来也在恒星之间移动。单纯靠观看这些光点中的一个,你完全不能说出它是什么,它上面有什么,它过去情况如何,以及目前那里有没有人居住。
  由于太阳光在空间飞船上面反射,地球好像位于一束光线中,对这个小小的世界,这似乎有某种特殊的含义。但这仅是几何学和光学原因造成的事故。太阳在各个方向上均匀地发出辐射。如果拍照的时间早了一点或迟了一点,就不会有太阳光强烈照射在地球上。
  还有,淡蓝色是怎么一回事?这种颜色一部分来自海洋,一部分来自天空。虽然玻璃杯里的水是透明的,它吸收的红光比蓝光稍多。如果你观察的是几十米或更深的水,红光被吸收掉了,反射到空中的主要是蓝光。同样地,对短距离视线来说,空气好像是完全透明的。然而,绘画大师达·芬奇
  (Leonardo da Vinci)说得有点道理,物体越远,它看起来越蓝。为什么?因为空气向四周散射的蓝光远多于红光。地球光点的蓝色来自它的很厚的,但也是透明的大气层,以及它的由液态水组成的深海。那么,白色呢?在一般的日子里,地面大约有一半为白色的带水蒸气的云所覆盖。
  我们能够解释这个小小世界的淡蓝色,这是因为我们很了解它。一个刚刚来到我们太阳系边沿的外星科学家,是否能够有把握推论出海洋和云层,以及稠密大气呢,那就不一定了。举例来说,海王星是蓝色的,但这主要是由于其他原因。从那个远方的有利地点看来,地球似乎没有任何令人感兴趣的特点。
 
  但是对于我们,情况就不同了。再看看那个光点,它就在这里。这是家园,这是我们。你所爱的每一个人,你认识的每一个人,你听说过的每一个人,曾经有过的每一个人,都在它上面度过他们的一生。我们的欢乐与痛苦聚集在一起,数以千计的自以为是的宗教、意识形态和经济学说,每一个猎人与粮秣征收员,每一个英雄与懦夫,每一个文明的缔造者与毁灭者.每一个国王与农夫,每一对年轻情侣,每一个母亲和父亲,满怀希望的孩子、发明家和探险家,每一个德高望重的教师,每一个腐败的政客,每一个“超级明星”,每一个“最高领袖”,人类历史上的每一个圣人与罪犯,都在这里——一个悬浮于阳光中的尘埃小点上生活。
 
  在浩瀚的宇宙剧场里,地球只是一个极小的舞台。想想所有那些帝王将相杀戮得血流成河,他们的辉煌与胜利,使他们成为光点上一个部分的转眼即逝的主宰;想想这个象素的一个角落的居民对某个别的角落几乎没有区别的居民所犯的无穷无尽残暴罪行;他们的误解何其多也,他们多么急于互相残杀,他们的仇恨如何强烈。
 
  我们的心情,我们虚构的妄自尊大,我们在宇宙中拥有某种特权地位的错觉,都受到这个苍白光点的挑战。在庞大的包容一切的暗黑宇宙中,我们的行星是一个孤独的斑点。由于我们的低微地位和广阔无垠的空间,没有任何暗示,从别的什么地方会有救星来拯救我们脱离自己的处境。
  地球是目前已知存在生命的唯一世界。至少在不远的将来,人类无法迁居到别的地方。访问是可以办到的,定居还不可能。不管你是否喜欢,就目前来说,地球还是我们生存的地方。
  有人说过,天文学令人感到自卑并能培养个性。除掉我们小小世界的这个远方图象外,大概没有别的更好办法可以揭示人类妄自尊大是何等愚蠢。对我来说,它强调说明,我们有责任更友好地相互交往,并且要保护和珍惜这个淡蓝色的光点——这是我们迄今所知的唯一家园。
 第二章 光 行 差
   如果把人类从这个世界上迁走,剩下的似乎都杂乱无绪,没有意向或目标……并走向一无所有。
     ——培根(Francis Bacon)《古人的智慧》(1619)
  德鲁扬(Ann Druyan)建议做一个实验:再一次回头看看前面一章谈到的淡蓝色光点。好好地看着它。随便你凝视它多久,于是就竭力使你自己相信,上帝是为了居住在这粒尘埃上约1
  000万种生物中的一种而创造了整个宇宙。现在更进一步:设想一切事物都只是为了这种生物的个别生灵,或人类两性之一,或某种族或某宗教教派而创造出来的。如果这并不使你感到靠不住,那就另取一个光点吧。设想它上面居住着另一种形式的智慧生命。他们也坚持有一个上帝为他们的利益创造了一切。你对他们的主张会认真对待吗?
  “你看见那颗星吗?”
  “你说的是那颗红色亮星吗?”他的女儿反问道。
  “是的。你知道它也许已经不在那里了。它此刻可能已不存在了——爆炸了或者出现了别的什么情况。但它的光线仍在跨越太空,现在刚刚射到我们的眼睛。但是我们看不见它现在的样子。我们看见的是以前的它。”
  很多人在第一次面对这个简单的真理时,都有一种激动惊奇的感觉。为什么?为什么竟会如此难以令人置信?在我们小小的世界里,对一切实际效果来说,光线传播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如果一个灯泡在发光,它当然是在我们看见它的地方发射光线,我们伸手去碰它,它确实是在那里热得烫手。如果灯丝烧坏,那么光就没有了。在灯泡报废并从插座上取走以后,我们不会在原来的地方看见它还在发光照亮房间。这个想法本身似乎是毫无意义的。但是如果我们离太阳非常远,即使它整个消失了,我们仍然看见它光耀夺目;在许多年
  (事实上,这要看传播得很快但并非无限快的光线穿越途中辽阔的太空需要多久)之后,我们可能还不知道它已经消亡了。
  恒星和星系离我们非常遥远,这意味着我们在太空中看见的任何星体都属于过去——它们中有一些还是在地球形成之前的样子呢!望远镜是时间机器。很久以前,当一个早期星系开始把光线射入四周漆黑的空间时,没有一个证人会知道几十亿年后有些遥远的岩石和金属块、冰以及有机分子会聚集起来,形成一个叫做地球的地方;也不会想到生命将出现,并且会思考的生物会进化到某一天能够抓住那个星系的一丝光,并设法猜出是什么东西把它发射出来。
  从现在算起大约再过50亿年,在地球死亡之后,在它被烧焦或甚至被太阳吞没之后,还会出现别的行星、恒星和星系,而它们对以前有过一个叫地球的地方会毫无所知。
 
  几乎从来没有人认为这是一种偏见。与此相反,这个想法似乎是适当的和公正的,即由于出生的偶然性,我们的群体 (无论是什么样的)应该在整个社会中占有一个中心位置。无论是法老王侯和金雀花王朝㈠的王位觊觎者,抢劫自己领地上过路人的贵族以及中央委员会官僚的子女们,市井恶棍与对别国的侵略者,信心十足的多数派成员,还是默默无闻的派别和受人辱骂的少数派,这种只顾自己的态度就像呼吸空气一样是自然而然的。它从毒害人类的性别歧视、种族主义、国家主义和其他死硬的沙文主义等等精神污染中得到支持。有些人向我们保证说,我们比起同辈人拥有一种明显的,甚至是上帝赋予的优越性。要抵制他们的奉承,我们需要不平凡的品格和毅力。我们妄自尊大得越没有道理,我们对那一类胡言乱语的诱惑就越是招架不住。
  因为科学家也是人,类似的主张侵蚀了科学家的世界观也就不足为奇了。实际上,科学史中许多重大争议(至少有一部分)是与人类是否特殊有关。几乎总是这样,常常开始便假设我们是特殊的。然而对这个前提进行严格检验后,结果表明——往往会令人沮丧——我们并不特殊。
  我们的祖先在露天居住。他们对夜空是熟悉的,就像我们大多数人对令人喜爱的电视节目一样。太阳、月亮、行星和恒星都从东方升起和在西方下落,在这中间穿越头上的天空。天体的运行不只是一种令人肃然起敬地点头和喷喷称道的规则,它还是确定时刻和季节的唯一办法。对猎人和采集者以及农业民族来说,观察天象是一桩生死攸关的大事。
  太阳、月亮、行星和恒星都是构造精美的宇宙时钟的一部分,这对我们是何等幸运的事情!看起来这不是偶然的。它们都为了一个目的,即为我们的利益而安装起来。还有谁会使用它们?它们还会有什么其他的用途?
  既然太空中的发光体都绕着我们出没,难道我们是在宇宙的中心还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这些天体清清楚楚地是受神灵力量的支配,我们赖以取得光和热的太阳尤其如此。它们都像对君王卑躬屈膝的朝臣一样,绕着我们旋转。即使我们并未预料到,对苍穹最基本的察看就说明我们是特殊的。宇宙看来是为人类设计的。细想这些情景而不因自豪与自信而感到激动,这是难以办到的。整个宇宙都是为我们创造的!我们真是了不起啊!
  我们的重要地位得到日常天象观测的证实。这种令人心满意足的论证,使地球是宇宙中心的想法成为超越文化的真理。在学校里讲授它,被收入专门用语,并成为文学名著与圣经的重要内容。持不同意见的人受到责难,有时甚至折磨致死。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没有人提出疑问,这是不足为奇的。
  它是我们从事粮秣搜寻和狩猎的祖先的观点,这是无疑的。古代的伟大天文学家托勒玫(Claudius Ptolemaeus)在公元 2世纪就知道大地是一个圆球,还知道,与恒星的距离相比,它不过是“一个小点”。他宣称地球“正是在宇宙的中心”。亚里士多德(Aristotle)、柏拉图(Plato)、圣奥古斯丁、阿奎那
  (Thomas Aquinas),以及在17世纪之前3000年间所有文明国家的几乎全部的伟大哲学家与科学家都有这种错觉。有些人热衷于设想日月星辰怎样能够精巧地依附在完全透明的水晶球上。这些球当然是以地球为中心的大球,可以解释世世代代天文学家精心记录的天体复杂运动。并且他们成功了:经过后来的修改,地心假说能够适当地说明在公元2世纪以及
  16世纪所知道的行星运动现象。
  从这里出发只须做一点引伸,就可以得出更加宏大的主张——即柏拉图在《蒂迈欧篇》(Timaeus)中断言的,没有人类,世界的“完美”是不完全的。诗人和牧师多恩(John
  Donne)在1625年写道,“人……是一切。他不是世界的一部分,而是世界本身;仅次于上帝的光辉,他是世界存在的缘由。”
  然而,不管有多少国王、教皇、哲学家、科学家和诗人都持相反的意见,在过去几千年间,地球仍顽强地坚持绕太阳旋转。你可以设想有一位严厉的外星观察家,他从古到今一直在俯视着人类,看见我们兴奋地叫嚷:“宇宙是为我们创造的!我们是在中心!一切东西都效忠于我们!”他会得出结论,说我们的自作聪明是可笑的,我们的雄心壮志是可悲的,这个行星上的人尽是白痴。
  但是这样的判断是太苛刻了。我们已尽力了。可是常见的现象和我们内心的愿望不幸地相符合了。在我们面前明明白白的事实似乎证实了我们的偏见,这时我们不倾向于太认真。伺况只有很少一点反对的证据。
  千百年来,从薄弱的对立面可以听到一点异议的声音,主张要谦逊和有远见。在科学的曙光出现时,古希腊与古罗马首先主张物质是由原子构成的哲学家[诸如德谟克利特
  (Democritus)、伊壁鸠鲁(Epicurus)及其追随者,还有第一位科普作家卢克莱修(Lucretius)]在一片反对声中提出,众多的世界与外星的生命形式都和我们一样,是由同样的原子构成的。他们提出空间与时间的无限性,供我们考虑。但是按西方广泛流行的信条,无论是世俗的还是僧侣的,异教的还是基督教的,原子论思想都遭到非议。相反地,人们认为,天界毕竟不像人间。天国是不变的和“完美的”。地球是可变的和“腐朽的”。古罗马政治家与哲学家西塞罗(Cicero)把这种共同的观点归纳为:“在天界……没有任何侥幸或意外,没有差错,设有挫折;有的只是完美的秩序、精确性、深思熟虑和规律性。”
  哲学与宗教告诫人们,众神{或上帝)远比我们要强大得多,尽管我们对他们的特权感到妒忌,并急于想反掉他们那种难以忍受的傲慢,取得公平地位。与此同时,这些教规并没有提醒人们,关于宇宙如何安排的教义是一种奇想和骗局。
  哲学和宗教只是把一种见解当做必然的事情,而这种见解也许是可以用观测与实验来推翻的。但是这一点也不会使他们感到困扰。他们几乎没有想到,他们顽固坚持的一些信念原来可能是错的。别人应当遵守教规上的谦逊品德,而他们自己的教义是绝对和一贯正确的。事实上,他们有更好的理由应该比他们所主张的更谦虚。
 
  在16世纪中叶,从哥白尼(N·Copemicus)开始,一场辩论正式出现了。把太阳而不是地球当作宇宙中心的图象,被认为是危险的。许多学者被迫很快向教廷保证,这种新奇的假说对传统观念并不构成严重的威胁。作为一种平分秋色的折衷方案,可以把日心体系只当作便于计算的设想,而不是真正的天文现实。这就是说,正如尽人皆知的那样,地球确实是在宇宙的中心;但是如果你想预测后年11月的第二个星期二木星在何处,便可让你假定太阳是在宇宙的中心。这样一来,你就可以继续作计算,而不触犯当局。①
  17世纪初期梵蒂冈第一流的神学家贝拉明(Robert Cardi- nal Bellarmine)写道:
  它没有什么危险,并且能满足数学家的需要。但是要肯定太阳真正是固定在天穹的中心,以及地球很快地绕太阳旋转,却是一桩危险的事情。它不仅会激怒神学家和哲学家,还会损害我们的神圣信仰,并使《圣经》也成为错误的了。贝拉明在另一个地方写道,“信仰自由是有害的。它只不过是犯错误的自由。”
  此外,如果地球是在绕太阳运动,那么每隔6个月,我们的视线从地球轨道的一侧移到另一侧时,附近的恒星就会在更远恒星的背景上,看起来是在移动。但是没有发现过这种“周年视差”。哥白尼学说的支持者辩解说,这是因为恒星极为遥远——可能比地球离太阳要远出100万倍。也许将来更好的望远镜会发现周年视差。地心说学者们把这当作拯救一个有毛病的假说的一根可以抓住的稻草,这是荒唐可笑的。
  当伽利略把第一架天文望远镜指向天空时,潮流就转向了。他发现木星有一小批绕着它旋转的卫星,而里面的卫星比外面的转得快,这恰和哥白尼对行星绕太阳运动推断出的结果一样。伽利略发现水星与金星显示出和月亮相同的相位变化(这表示它们绕太阳运转)。进一步说,月球上有环形山以及太阳上有黑子都是对天体完美无缺论的挑战。这可能部分地引起1
  300年前特塔利安(Tertullian)所感到的那种苦恼,当时他辩解说:“如果你有理智和谦逊,就不要窥探天穹,了解宇宙的命运和秘密。”
  正好相反,伽利略主张我们可以通过观测和实验向自然界提出疑问。于是,“乍看起来似乎是不大可能的事实,即使在较少的理性解释情况下,也会脱掉遮掩它们的伪装,让赤裸的和简明的美显现出来”。难道不是这些连怀疑论者都想得到确认的事实,形成比神学家的一切臆测都更为可靠的对神创宇宙的认识?但是对那些坚信宗教不可能出错的人来说,如果他们的信仰与这些事实相抵触,又该怎样说呢?红衣主教们威胁这位年迈的天文学家,如果他坚持宣扬可恶的地动学说,就要对他严刑拷打。他被判处软禁在家度过他的余生。
  在一两代人之后,牛顿(Issac Newton)证明,如果你承认太阳是在太阳系的中心,那么用简明优美的物理学就可以定量地解释{甚至预测)一切观测到的月球与行星的运动。但到这个时候,地心学说的流毒还未肃清。
  1725年,埋头苦干的英国业余天文学家布拉德利(James Bradley)在试图发现恒星的视差时,无意中发现了光行差。我认为“差”这个词含有发现的意外性的意思。对恒星作整整一年的观测,就发现它们在天空背景上扫描出小椭圆,并且所有的恒星都是这样。这不可能是恒星视差,因为近距恒星会有大的视差,而遥远恒星的视差测不出来。与此不同,光行差有如在加速行驶的汽车上的乘客所见的,垂直下落的雨点变成倾斜下落的了;车子开得越快,倾斜就越厉害。如果地球静居于宇宙中心,并不在绕日轨道上奔驰,布拉德利就不会发现光行差。这是地球绕太阳运转的令人不能不相信的证明。大多数天文学家都信服了,但还有一些人不相信。布拉德利认为他们是“反哥白尼主义者”。
 
  但是到1837年,直接的观测用最明确的方式证明了地球确实绕日运转。争议已久的周年视差终于发现了,不是用更好的论证,而是用更好的仪器发现的。这是因为说清楚它的含义,比起解释光行差更为直截了当。周年视差的发现非常重要,它给地心学说的棺材敲进了最后一根钉子。你只需要先用左眼,然后用右眼看你的手指,就会看到它好像移动了。每个人都能够懂得视差。
  到19世纪,所有科学界的地心主义者都改换门庭或销声匿迹了。一旦大多数天文学家被说服了,流行的舆论很快就改变了,这在若干国家只是三四代人的事。当然,在伽利略和牛顿的时代或甚至还晚得多,仍然有人在反对,他们企图阻止人们接受、甚至阻止人们知道新的以太阳为宇宙中心的学说。至少私下持保留态度的人是很多的。
 
  到20世纪末叶,如果还有人坚持不让步,我们可以直截了当地解决这个问题。我们能够检验人类究竟是居住在一个以地球为中心的、行星镶嵌在透明水晶球上的系统内呢,还是在一个以太阳为中心的、行星由太阳引力远距控制的体系里面。举例来说,我们用雷达探测过行星。当我们向土星的一个卫星发出信号,收不到从镶嵌着木星的比较近的水晶球上发还的无线电回波。我们的宇宙飞船到达指定目标之精确令人吃惊,与牛顿的引力理论预测的完全吻合。按照几千年来盛行的权威见解,推动金星或太阳毕恭毕敬地绕核心的地球运转的是各个“水晶球”。因此当宇宙飞船飞往某个天体(例如火星)时,它们会撞穿“水晶球”,这时它们的仪器应听到叮当声,并探测到破裂水晶体的碎片,可是这些情况根本没有出现。
  当“旅行者1号”从最外层行星之外审视太阳系时,它所看见的正是哥白尼和伽利略说过的,太阳是在中心,而行星是在环绕它的同心轨道上。地球绝非宇宙的中心,它只是绕日运行的小圆点之一而已。我们已经不再是局限在一个单独的世界上,而是我们现在能够到达其他世界,并明确地断定我们栖息的是哪一种行星系。
  把人类从宇宙中心的舞台上移开的其他方案多得不可胜数,而它们中每一个都或多或少由于类似的理由遭到抵制。我们似乎热中于特权,引以为荣的不是我们的功绩,而是出身——仅仅因为我们是人类,并且生在地球上。我们可以把这种观点叫做以人类为中心的自大狂。
  把这种自大狂引近顶峰的就是:我们是按上帝的形象塑造的观念,因此整个宇宙的创世主和统治者看起来正和我一个样子。与我的形象相似.这是怎样的一种巧合啊!多么舒服和惬意啊!公元前6世纪的希腊哲学家色诺芬尼(Xeno-
  phanes)了解这种观点是何等狂妄自大:
  埃塞俄比亚人认为他们的神是黑皮肤和塌鼻子的;色雷斯㈡人却说他们的神有蓝眼睛与红头发……。是的,如果牛、马或狮子有手,会用他们的手来作画,并且像人一样制作工艺品,那么马所绘出的神像马,而牛就像牛……
  过去有人称这种态度是“狭隘的”。它表现为一种朴素的期望,即把一个偏僻省份的政治集团与社会习俗扩充到一个含有许多不同传统和文化的庞大帝国;把我们所熟悉的偏僻乡村看成世界的中心。乡巴佬对外界会出现的事物几乎一无所知。他们不了解自己乡下的微不足道及帝国的形形色色。他们心安理得地把自己的标准与习俗运用于地球的其他部分。但是噗通一下掉入维也纳、汉堡或纽约,他们会沮丧地认识到,自己真是井底之蛙。他们也就“非狭隘化了”。
 
  当代科学是在未知领域中的航行。走过的每一步都留下怯懦的教训。很多旅客宁可留在家里。
 
 
 ㈠1154—1399年间的英国王朝,——译者
 ㈡爱琴诲北岸的一个地区,分属于希腊和土耳其两国。——译者无标题文档
  第三章 大 降 级
 
  [一位哲学家]宣称他了解全部秘密……[他]从头到脚考察了两个天外来客,并当着他们的面断言他们两个人,还有他们的世界、他们的太阳和他们的星星都纯粹是为了供人类使用而创造出来的。听到这样的言论后,我们的两位旅客禁不住大笑起来,相互跌靠在一起。
      ——伏尔泰(Voltaire)《哲学史》(1752)
  到17世纪还有人希望,即使地球并非宇宙的中心,它还会是唯一的“世界”。但是伽利略的望远镜发现“月球肯定没有平滑的表面”,而其他行星看来“恰和地球本身的面目一样”。月球和行星明确无误地表明,它们都很有资格是和地球一样的世界——它们都有山脉、火山口、大气层、极区冰盖、云层,并且在土星周围还有令人眼花缭乱的、前所未闻的一系列圆环。在历时几千年的哲学争论后,这场争论以肯定有利于“存在众多世界”的观点得到了解决。别的世界可能与我们的地球大不一样,未必有哪一个对生命适宜,但是地球不太会是唯一的世界。
  这是一系列大降级中的第二个。它贬低灵性的感受,表明我们显然是微不足道的;井在探究伽利略发现的现象中,科学对人类的骄傲造成创伤。
  有些人希望:“好吧,即使地球不在宇宙中心,太阳总在吧。太阳是我们的太阳,因此地球近似地还是在宇宙中心。’也许这样可以多少挽回一点我们的体面。但是到19世纪,观测天文学已经弄清楚了,在亿万个太阳靠自身引力聚集而威的巨大银河系中,我们的太阳不过是一颗孤独的恒星。它远非位于银河系的中心,它和伴随它的既暗又小的行星一起,是在一条不显眼的旋臂中一个平凡的位置上。我们距中心有3万光年。
  “好吧,那我们的银河系是唯一的星系。”在为数几十亿甚至几千亿个星系中,我们的银河系不过是其中之一,它无论在质量、亮度以及所含恒星的形态与排列上,都没有引人注目之处。有些现代的深空摄影表明,银河之外的星系比起银河之内的恒星还要多。每个星系都是一个大约含有几千亿个太阳的岛宇宙。这样一幅图象深刻地启迪人类应当谦逊。
 
  “那么,好吧,至少我们的银河系是在宇宙中心。”不是的,这也错了。当宇宙膨胀首次发现时,许多人自然而然地倾向于银河系是在膨胀中心的观念,而其他的一切星系都奔离我们。我们现在认识到,在任何一个星系上的天文学家们都会看见所有别的星系都在奔离他们。如果他们不是很细心,他们也都会得出结论,说他们是在宇宙的中心。事实上膨胀并没有中心,也没有大爆炸的发源点——至少在一般的三维空间中是这样。
 
  “也好吧,就算有几千亿个星系,每个星系都有几千亿颗恒星,但没有哪一个别的恒星拥有行星。”如果在我们的太阳系之外没有其他的行星,那么在宇宙中大概不会有别的生命。这样一来,我们的唯一论便得救了。由于行星很小,仅靠反射太阳光而傲弱发光,故它们难以被发现。尽管应用技术突飞猛进,在最近的恒星——半人马座α——附近,即使有像木星这样庞大的行星环绕它运行,仍然难以察觉。我们的无知使地球中心论者找到希望。
  曾经有过一个科学假说——虽未得到公认,却很流行——认为我们的太阳系是由古代太阳与另一恒星在近距碰撞形成的。被引力潮相互作用拉出的太阳物质,迅速凝结而成行星。因为太空基本上是空旷的,而恒星近距碰撞极为罕有,于是人们认为现有的其他行星系很少——也许只有一个,就是在很久以前参与形成我们太阳系中行星的另一颗恒星的周围。在我从事研究工作的早期,我感到惊奇和失望,这种观点竟受到认真对待。对于其他恒星有行星的证据不存在竟被当作不存在行星的证据。
 
  今天我们有确凿的证据表明,有一颗密度极高的恒星(编号为B1257+12的脉冲星,我在后面还会更多地谈到它)至少有3颗行星环绕它旋转。此外我们发现,一半以上质量与太阳相近的恒星,在早期都有环绕它们的巨大气体与尘埃盘,而行星似乎就是从这些盘形成的。现在看来其他的行星系在宇宙中也是寻常事,也许甚至有和地球相似的世界。在今后几十年中我们应该至少能对几百颗近距恒星找出它们可能存在的较大行星。
  “好吧,如果我们在空间的位置并不显示我们的特殊地位,但我们在时间上的地位却是独特的:从开天辟地之时{相差几天无所谓)起,我们就在宇宙中了。造物主把特殊责任托付给我们。”过去一度似乎很合手情理地认为,宇宙的诞生只比人类已知的历史和我们未开化的祖先早一点。一般说来,这是在几百年或几千年以前。声称能够说明宇宙起源的各种宗教,往往含蓄地或明确地指出宇宙创始的大致日期,即我们这个世界的涎生日。
  举例来说,如果把《创世纪》中所有的生育记载集合起来,你得出的地球年龄为6000年,也许稍多或稍少些。把宇宙的年龄说成和地球正好一样,这是犹太教、基督教与伊斯兰教的原教旨主义者至今仍信奉的准则,并在犹太历中明确反映出来。
  但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宇宙引起一个令人尴尬的问题:有的天体是在6000光年之外,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光在1年中走过1光年的路程,10 000年走过10
  000光年的路程,等等,当我看见银河系的中心时,我们看到的光在30 000年以前已经离开光源了。与我们的星系相似的最近的旋涡星系为仙女星座中的M31,它是在200万光年之外,因此我们现在见到的光是它在200万年前发出经过漫长旅途才到达地球的。此外,当我们观察50亿光年之外的遥远类星体时,我们看到的是50亿年前的它们,那时地球还没有形成呢!(几乎可以肯定它们今天是大不一样了。)
  如果我们不顾这一切,还要接受这样的宗教典籍中字面上的真理,那么该怎样协调这些数据呢?我想唯一可以接受的结论是,不久前上帝把到达地球的光线中所有的光子都做了一个有条理的安排,故意让历代天文学家误认为有星系和类星体这些东西,迫使他们得出宇宙浩瀚和古老这个虚假的结论。对这种荒谬透顶的神学理论,我还难以相信,对任何一本宗教书籍中神的启示多么虔诚的人,竟会认真地接受它。
  除此之外,岩石的放射性年代确定、众多天体上大量的撞击坑、恒星的演化以及宇宙的膨胀,每一项都提供令人不得不信眼的独立证据,表明我们的宇宙已经有好几十亿年了——尽管受人尊敬的神学家们自信地断言,一个这样古老的世界的看法直接与《圣经》的说法相抵触,而关于世界古老的信息,除了依靠信仰之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的。①这一系列的证据也应是一位骗人的和恶毒的神制造的,除非世界真是比犹太一基督一伊斯兰教的盲从者们所设想的要古老得多。有许多信教的人都把《圣经》和《可兰经》当作历史典籍、道德准则与文学巨著看待,对他们来说,自然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他们会承认,这些权威著作对自然界的观点反映出在撰写它们时科学还很幼稚。
  在地球出现前.岁月已在流逝。还有更长的时光流逝之后,它才会毁灭。地球有多老(大约45亿年)和宇宙有多老 (从大爆炸算起,约150亿年),应当是有区别的。在宇宙创始与地球出现之间,有着漫长的时间间隔,约为宇宙年龄的2/3。有些恒星及行星系要年轻几十亿年,有的则更古老几十亿年。但是按《创世纪》第一章第一节,宇宙和地球是在同一天创造的。印度教-佛教-耆那教却倾向于不把两者混为一谈。
  至于人类,我们是后来者。人类出现在宇宙时间的最后一瞬间。至今为止,宇宙的历史在人类出现于舞台之前,已经过去了99.998%。在极长的太古时期,我们不可能对我们的行星或生命,或任何其他事物承担任何特殊的责任,因为我们过去还不存在。
  “好吧,如果我们对自己的地位或时代找不到任何特别之处,也许我们的运动有某些特色。”牛顿和所有别的伟大经典物理学家认为,地球在太空中的速度构成一种“特别的参考系。”事实上有过这一名称。终生都对偏见和特权进行严肃批判的爱因斯坦(Albert
  Einstein),认为这种“绝对的”物理学是越来越变得声名狼藉的地球沙文主义的残余。在他看来,无论对何种观察者的速度或参考系,自然界的规律都是一样的。他以此作为自己的出发点,建立了狭义相对论。它的推论是古怪的、反直观的,并与常识大相径庭——但只对极高速度才是这样。仔细和重复的观察表明,他那理当驰名于世的理论是对世界如何构造的精确描绘。我们的常识性直观可能是错误的。我们的偏爱不能算数。我们并不是生活在一个特殊的参考框架中。
  狭义相对论的一个推论是时间的“膨胀”——当观察者的速度接近光速时,时间变慢了。你仍然可以发现有人声称,时间变慢对于钟表和基本粒子,以及也许对植物、动物与微生物的生理节奏和其他节律都是适用的,可是对人体的生物钟不适用。有人假定,自然规律赋予人类以特别的免疫力,因此这些自然规律必定能够区分值得帮助的与不值得帮助的物质集合。(事实上,爱因斯坦对狭义相对论提供的证明不容许有这样的区分。)认为人类对相对论是个例外的想法,似乎是特殊创生观念的又一种体现。
  “好吧,即使我们的位置、时代、运动以及世界都不是独特的,但也许我们是绝无仅有的。我们和其他动物不一样。我们是特别创造的。宇宙的造物主对我们显然是情有独钟。”有人根据宗教和其他理由,热情地捍卫这个立场。但是,在19世纪中叶,达尔文(Charles
  Darwin)令人信服地证明,一个物种可以完全由自然过程演变成另一个物种,而这些自然过程使大自然无情地让适应的遗传特征保存下来,并把不适应的摒弃掉。“人类骄傲地自认为是值得由神创造的伟大作品,”而达尔文在他的笔记本中简明地写道,“但是更谦虚的和我认为更真实的想法,是认为人类由动物进化而来的。”这种人类与地球上其他生命形式的深刻和密切联系,在20世纪末叶已经由分子生物学这门新学科令人信服地证实了。
 
  在每一个年代,沾沾自喜的沙文主义都受到某些科学争论的挑战。举例来说,有20世纪所研究的人类性的本质、无意识心理的存在,以及多种精神病和性格“缺陷”都具有分子的起因的事实。还有:好吧,即使我们和某些其他动物有密切关系,但我们是不一样的——不仅在程度上,还在本质上不同,这表现在一些真正重要的事情上,如推理、自觉性、工具制作、伦理观念、利他主义、宗教、语言以及高贵品格。当然,人类也像其他一切动物那样,具有某些把他们区分开来的特征(否则,我们怎能区分不同的物种?),但是人类的唯一性说得言过其实了,有时夸大得很厉害。黑猩猩就能思维,有自觉性,能制作工具,有热情,等等。黑猩猩和人的活动基因有99.6%是共同的。(德鲁扬和我合著的《被遗忘的祖先影子》一书中,列举了种种证据。)
  虽然通俗文艺也受人类沙文主义(加上想象力的缺乏)的影响,但有完全相反情况出现:儿童读物和动画电影让动物穿上衣服,住进房屋,使用刀叉和讲话。三只熊睡在床上。猫头鹰与猫咪乘一艘漂亮的嫩绿色小船下海。恐龙妈妈搂抱它们的孩子。鹈鹕发送邮件。狗开汽车。一条虫抓住小偷。宠物有人的名字。玩偶、果钳、杯子和茶盘会跳舞和发表议论。盘和匙一起跑开。在《坦克引擎托马斯》系列片中,我们甚至看到描绘得可爱的具有人形的火车头和车厢。不管我们想的是什么,有生命的还是没生命的,我们都倾向于赋予它以人性。我们情不自禁。这些形象很容易被人们记起。孩子们显然喜爱它们。
  当我们谈到“吓人的”天空,“兴风作浪的”海洋,金刚钻“对抗”磨擦,地球“吸引”经过的小行星,或者原子被“激发”,我们又一次接受了泛灵论世界观。我们把它们具体化了。我们脑海中的古老思维方法赋予无生的自然界以生命、感情和深谋远虑。
  地球有自我意识的概念,近年来又流行起来,这可算是“盖娅”假设的延伸。但是对古希腊人和早期基督教徒来说,这却是寻常的信念。奥里根(Origen)怀疑是否“就其本性来说,地球也应对某种罪恶承担责任。”一大批古代学者认为星星是有生命的。这也是奥里根、圣安布罗斯(St·Ambrose,他是奥古斯丁的良师益友),甚至更够格地说,是阿奎那的见解。在公元前l世纪,西塞罗讲述过斯多噶学派关于太阳本质的哲理性主张,他说:“因为太阳很像生物体内含有的那些火焰,太阳一定也是有生命的。”
  泛灵论观点近年来似乎广泛流传。美国在1954年的一次调查表明,75%的人认为太阳没有生命;但在1989年,只有 30%支持这个“轻率”的主张。对于汽车轮胎是否有某种感觉,在1954年90%回答者否认它有情感,但在1989年只有
  73%。
  谈到这里,我们可以承认自己了解世界的能力有缺陷——在某些情况下还很严重。特别是我们不论是否心甘情愿,似乎总是不得不把自己的本性扩展到大自然。虽然这会使世界的形象一直受到歪曲,但却有一个很大的优点——本性的扩展是情感的主要前提。
  “是的,也许我们与猴子关系不大,也许是令人丢脸地有些关系,但至少我们是最优秀的生灵。除掉上帝和天使,我们是宇宙中仅有的智慧生物。”有一位记者写信给我说:“我对这一点和我亲身经历的任何事情一样肯定。在宇宙中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有意识的生命。因此人类回到了他作为宇宙中心的理所当然的地位。”然而部分地受科学与科幻小说的影响,今天至少在美国大多数人扬弃了这个观点。这主要是由于古希腊哲学家克里西普斯(Chrysippus)提出的理由:“如果谁认为在整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超过他,那么他便是一个极为愚蠢的自高自大的人。”
  但是我们至今还没有找到地外生命,这是一个确切的事实。我们现在仍是在搜寻的最早阶段,问题远未获得解决。如果我需要猜测——特别是考虑到人类沙文主义屡遭失败——我会猜想宇宙充斥着远比我们更聪明、更先进的生灵。当然我可能出错。这样的结论,充其量是根据行星为数众多,有机物到处都有,可供生物进化的时间极为漫长等而理所当然地得出的。它不是一种科学论证。这是整个科学中最迷人的问题之一。本书将谈到,我们正在创立认真研究它的手段。
  对于人类能否创造出比自己更精明的智能这个有关问题,又该怎样说呢?电脑做数学演算总是胜过赤手空拳的人,还能战胜跳棋世界冠军和国际象棋大师,能讲与听懂英语及其他语言,撰写像样的短篇故事和音乐曲谱,会从自己的错误中吸取教训,并能熟练地驾驶船舶、飞机与太空飞船。电脑的技能不断增进。它们越变越小、越快和越便宜。在人类智慧唯一性观点的孤岛上,仍有沉船的漂流人在设防,科学进步的浪潮逐年推进,拍打着它的岸边。如果在目前人类技术发展的早期,我们已能用硅和金属创造出智慧,那么在今后几十年或若干世纪又将会如何呢?一旦灵巧的机器能够制造更灵巧的机器,将会出现什么样的情景啊!
  决不会完全放弃为人类寻求一个不该有的特权地位,或许对这一点最明确的象征便是物理学与天文学中所谓的人择原理。更好的名称是人类中心原理,它以各种形式出现。“弱的”人择原理只是认为,如果自然定律和物理常数——诸如光速、电子电荷、牛顿引力常数或普朗克量子力学常数——变得不一样,则那些导致人类起源的事物的演变过程原本永远不会发生。在其他定律与常数的情况下,原子便不会结合在一起,恒星演化会太快,致使附近行星上的生命没有足够的时间进化,行星上形成生命的化学元素就永远不会产生出来,等等。定律不同,便没有人类。
  对下列的弱人择原理并没有争议:如果你能够改变自然界的定律和常数,一个大不一样的宇宙便出现了——在许多情况下,这是一个不容许有生命的宇宙②。单是我们存在这个事实就意味着自然界的规律有限制(但并不是把这些限制强加给自然界)。相比之下,各种“强”人择原理就显得太过火了。它们的一些鼓吹者几乎可以推论出,自然定律与物理常数值的确定(不要问是怎样和由准确定)正是为了使人类终于会出现。他们说,几乎所有的其他可能的宇宙都是不适于人类居住的。就这样,宇宙是为我们创造的这种古已有之的骄傲自大,又卷土重来了。
  这种想法使我想起伏尔泰的《老实人》一书中的潘洛斯 {Pangloss)博士。这个人物深信,尽管我们的世界有种种缺陷,却是可能有的最好的世界。这说起来就像玩桥牌,我拿到第一副牌就赢了。我明明知道自己可能拿到的牌有5.4万亿亿亿(54×1028的次方)种,却愚蠢地断言有一位桥牌之神,他宠爱我,从开天辟地之时起就预先特地把牌安排好,让我取胜。我们不知道在字宙赌桌上有多少副其他的会赢的脾,有多少种别的宇宙、自然规律和物理常数也能导致生命与智慧,甚至还会滋生妄自尊大的错觉。我们几乎完全不知道宇宙是怎样造就的——或者甚至不知道它是不是被造就的——因此要有效地追究这些想法是很困难的。
 
  伏尔泰问道:“为什么会有一切?”爱因斯坦的提法是要问,上帝在创造世界时是否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但是如果宇宙在时间上是无限的——如果大约150亿年前的大爆炸只是宇宙在无穷多次的收缩和膨胀中最近的一个起点——那么它从来没有被开创过,因此它为什么成为现在这样,这个问题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在另一方面.要是宇宙的年龄是有限的,它为什么会是现在的样子?为什么不具有大不相同的特征?哪些自然定律与其他哪些相匹配?有没有确定它们之间联系的总定律?我们能否发现它们?例如在所有可以想到的引力定律中,哪些可以和决定宏观物体真正存在的,可能的量子物理定律并存?是不是我们能够想得到的定律都是可能的,或者只有限定数目的定律由于某种原因才能存在?我们显然没有一线希望来确定哪些自然定律是“可能的”,而哪些不是。我们对自然定律之间可以“允许”有什么联系,确实连一点最起码的认识也没有。
  举例来说,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规定,两个物体相互的引力与它们的距离平方成反比。你离地心的距离加倍,你的重量减到只有四分之一;距离变为10倍远,重量就仅为原来的百分之一;等等。正是这个平方反比定律使行星绕太阳和卫星绕行星的轨道是优美的圆和椭圆,也使我们的行星际飞船有了精确的轨道。令两个物体中心的距离为r,我们说引力随1/r的平方
  变化。
  但是如果这个指数不一样——如果引力定律不是1/r的平方,而是例如1/r的4次方——那么轨道就不是封闭的。在绕行几十亿圈之后,行星会向内盘旋,并在太阳炽热的深处烧毁;或者盘旋向外,消失在星际空间。如果宇宙不是按平方反比定律,而是按4次方反比定律构成的,那么早就没有供生灵栖息的行星了。
  既然有各种可能的引力定律,为什么我们很幸运能够生活在一个适宜于生命的定律所控制的宇宙中呢?首先,我们当然是很“走运的“,因为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就不会在这里提出问题了。那些世代生存在行星上,总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们,只能在容纳行星的宇宙中才能找到,这并非秘密。其次,平方反比定律并不是唯一能够稳定存在几十亿年以上的定律。任何一个不像1/r的3次方那样陡的幂律(例如1/r的2.99次方或1/r),都可以让行星在圆形轨道附近运行,即使它受到推力,情况也是这样。其他可以想象得到的自然定律也可能对生命适宜,而我们对这种可能性总是忽视了。
  但是还有一点:我们有一个平方反比的引力定律,这并不是偶然的。在用包括范围更广的广义相对论来理解牛顿的理论时,我们认识到引力定律的指数是2,这是因为我们生存空间的物理维数是3。并非一切引力定律都合用,这不受上帝选择的支配。甚至把无穷多个三维宇宙交给某一位伟大的神来摆布,引力定律总归必须是平方反比定律。我们可以说,牛顿的引力在我们宇宙中并非偶然的,而是必然的。
  根据广义相对论,引力来源于空间的广延性和弯曲。当我们谈到引力时,我们讲的是时空的局部起伏。这决不是显而易见的,甚至违反常识。但是,作深刻的检验后便可知道,引力和质量的概念不可分离,它们都是时空所属几何学的衍生物。
 我怀疑是否有像这样的事物,它并不普遍适用于一切人择假设。我们的生命赖以存在的定律或物理常数,原来只是一批(甚至一大批)定律与物理常数中间的一些——而别的定律和物理常数也可以与某种生命相容。我们往往没有(或不能)弄清楚其他的那些宇宙能让我们做些什么。此外,甚至宇宙的创造者也不能够随意挑选一个自然定律或物理常数。至于哪些自然定律和哪些物理常数可以供人选择,我们对这个问题顶多只是有一点零碎的了解。
  进一步说,我们无法了解任何一个可供挑选的假想宇宙。我们没有验证人择假设的实验方法。即使由公认的理论——例如量子力学或引力理论——肯定地得出有这类宇宙存在,我们还不能确定是否有更好的理论可以预示并没有其他可供选择的宇宙。在那个时刻来临(如果会有这一天的话)之前,我认为,要相信作为人类中心论或唯一论的论据的人择原理仍为时过早。
  最后,即使宇宙是有意识地让生命或智慧出现而创造的,在数不清的世界上还会有其他生灵。如果真是这样,这对认为我们是栖息在容许生命与智慧存在的极少数宇宙之一的人类中心论者来说,无异是一种使人气馁的安慰。
  对人择原理的说法,有些地方狭隘得令人吃惊。是的,只有个别的自然定律和常数与我们的这种生命是相适应的。但是对一块岩石的形成,基本上也需要同样的定律和常数。因此,为什么不说宇宙是为了有一天出现岩石而设计的呢?并且为什么不说强和弱的石择原理?如果石头也能作哲理推究,我想“石择原理”也会成为知识的新领域。
  按目前正在创立的一些宇宙模型,甚至整个宇宙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林德(Andrei Linde,以前在莫斯科列别捷夫物理研究所,现在在斯坦福大学)就把当代的强核力和弱核力以及量子物理学的理论,纳入一种新的宇宙模型。林德所设想的是一个浩瀚的宇宙,它比我们的宇宙要大得多——也许在空间和时间两方面都延伸到无穷大——它拥有的不是区区
  150亿光年的半径和150亿年的年龄。这样的宇宙和一般了解的宇宙一样,也有一种“量子云絮”㈠,在它里面比电子小得很多的结构到处形成、变形和消散;并且空空如也的空间中的起伏形成基本粒子对——例如电子与正电子。在量子泡组成的泡沫中,绝大部分量子泡都是亚微观的。但是有小部分膨胀、变大,并达到可观的宇宙尺度。它们离我们太远——比一般承认的宇宙尺度,即150亿光年,要远得多——因此如果它们存在,似乎是完全无法取得和发现的。
  这些其他的宇宙,大多在达到最大范围后会坍缩,收缩成一点,并永远消失。别的一些宇宙会振荡。还有其他的会无限制地膨胀。在不同的宇宙中有不同的自然定律。林德主张,我们所栖息的宇宙的物理规律对宇宙的增大、暴胀、膨胀以及星系、恒星、行星和生命都是相宜的。我们设想自己的宇宙是唯一的,但它不过是大量——也许是无穷多个——同样确凿的,同样独立的与同样孤立的宇宙中的一个。有些宇宙有生命,而另一些却没有。这样看来,可观测的宇宙正是一个大得多的,无限古老的和完全观测不到的大宇宙中新近形成的穷乡僻壤。如果类似这样的想法是对的,甚至连我们自认为是生活在唯一宇宙中的这一点残留的骄傲(它应当是奄奄一息的了)也被否定了。
  无论现在有无依据,也许某一天人类会研制出一种工具来窥视邻近的宇宙,那里的物理定律大不相同,于是我们会了解到还可能有什么别的天地。或者邻近宇宙中的居民也能窥视我们的宇宙。当然,我们作这种猜想已经远远超越了知识的界限。但是如果真有林德式的大宇宙,那么就还有一次令人惊讶的、毁灭性的反狭隘地方主义在等待着我们。
  我们的能力还远不能在近期内任何时候创造出新的宇宙。强人择原理的想法还无法证实(虽然林德的宇宙确有某些可以检验之处)。且不谈地外生命,如果说人类中心论的自我安慰性主张现己退却到不接受检验的地步,那么一系列的
  (至少是大部分)反对人类沙文主义的科学论战似乎都赢了。
  由哲学家康德(Immanuel Kant)总结出的,长期人们信奉的观念,即“没有人……整个宇宙便只是一片荒芜,一切空虚,并且没有最后的结局,”现在发现这是自我放纵的傻话。一种“平庸原理”似乎适用于我们的一切环境。人类在过去无法预见到,已经反复和彻底检验过的证据会与人类位于宇宙中心的论断水火不相容。但是大部分争论现都已得到最后解决,尽管结论令人痛苦,它肯定是支持这一句简练的话:在宇宙戏剧中,我们不是主角。
  也许别的某种智慧生物是主角,也许根本就没有主角。对这两种情形,我们都有充分的理由保持谦虚。
 ㈠ 原文为“quantum fluff”。一译者
 第四章 并非为我们造的宇宙
 信念之海浩瀚,
 昔日环绕岸边。
 层层巨浪翻卷,
 我今倾听忧伤。
 怒涛起伏往返,
 屏息思绪万千。
 晚风吹拂远方,
 卵石裸露世间。
 
       ——阿诺尔德{Matthew Arnold)㈠
   《多佛海滨》(1867)
  我们常说,“落日真美”或“日出前我已起床”。无论科学家有什么论断,在日常谈话中我们往往不理睬他们的发现。我们不说地球在旋转,而说太阳升起和下落。不妨试用哥白尼式的说法,难道你会讲,“比利(Billy),在地球转得够多,把太阳遮掩到此处地平线下的时候,你就回家吧”?你这句话还没说完,比利早就转身走掉了。我们甚至还没有找到一种优雅的习惯用语来准确表达日心学说的见解。我们是在中心,而一切天体都绕我们运转,这在我们的语言中已经根深蒂固了。我们也这样教孩子。我们是披着哥白尼外衣的顽固守旧的地心说信徒。①
  1633年,罗马天主教廷谴责伽利略宣扬地球环绕太阳旋转。现在让我们比较详细地了解这场著名的辩论。伽利略在他对比两种假设——地心宇宙与日心宇宙——的著作的序言中写道:
  通过对天文现象的研究,哥白尼的假说会得到证实,它最后必然取得绝对的胜利。
  后来他在该书中承认:
  我还不能充分地钦佩(哥白尼及其追随者),他们全靠智慧的力量就强行违反自己的知觉,而选择理智的推论,摒弃直觉明明白白向他们显示的经验……
  教廷在对伽利略的起诉书中宣称:
  认为地球既不是宇宙的中心,又并非静止不动,而是有周日自转,这种学说是荒谬的。从心理学和神学两方面来说,它都是虚假的,至少是一个信念错误。
  伽利略回答说:
  地球在运动而太阳固定不动的学说受到谴责,根据是《圣经》在多处说太阳在运动而地球固定不动……诚心诚意地说,《圣经》不会说谎。但是谁也不能否认,它往往深奥
  难解,它的真义难于发现,并且超越单纯的书面含义。我想在讨论自然界的问题时,我们不应当从《圣经》,而是从实验与论证出发。
  但是在伽利略的认罪书(1633年6月22日)中,他被迫说道:
  承宗教法庭告诫:要完全摒弃太阳是不动的宇宙中心,而地球在动且并非宇宙中心的错误见解,……我已经……怀疑以前持有和相信过的太阳是不动的宇宙中心,而地球在动且并非宇宙中心的异端邪说……我怀着赤诚之心和真实的信念发誓,我诅咒并痛恨那一类谬误邪说,以及违背神圣天主教廷的一切任何错误和教派。
  直至1831年,教会才把伽利略的著作从天主教徒禁读书目中撤销(谁要是阅读禁书,会受到极严厉的惩罚)。
  从伽利略的时代以来,教皇对近代科学感到的焦虑不安已经减退和消失了。在近代历史上,这方面高潮的标志是 1864年庇护九世的《批谬纲领》。(这位教皇还主持了梵蒂冈教廷会议,在他的坚持下,首次公布了教皇一贯正确的训示。)下面是一些片断:
  神的启示是完美的,因此,它不需要接连不断和无限期的发展,以便适应人类理智的进步……在理智光芒的指引下,任何人都不能不信奉和立誓加入他真诚信仰的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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