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华莱士人鱼(完整版)》_(日)岩井俊二_着

_13 岩井俊二(日)
密带着真智子,沿着回廊去祖母的房间。
祖母从一年前倒下以来,一直卧床不起,密看着躺在看护用床上的祖母,祖母能眨眼,能动动舌头,但不知她是否还有知觉,密拿起祖母的手只剩皮包骨的手,仿佛蝉蜕。
"我回来了,平安地回来了,让您担心了。"
随后,密对着祖父的遗像行礼。一直和老人们生活的密,对这种仪式早习惯了。
遗像上看惯的祖父今天有种陌生的感觉,密又开始焦躁起来。看来被比利他们灌输的东西影响了他感到难以忍受的不快。他心里想着,不管他们的话是真是假,只要自己不牵连进去就什么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日子,自己的生活就不会受到破坏,但与这种心情正相反,他的脑海中几次闪过比利的脸和其说过的话,越是想忽略过去,越是想起不想回忆的部分。
到了傍晚,密再也忍耐不住,决定进后院的仓库看看。那里应该有父母的照片,密所认识的父母只存在于照片之中,他小时候常常一边看影集,一边听祖母给自己讲父母的事,祖母每每掉下眼泪,那影集,那往事,那眼泪,难道一切都是假的吗?
仓库里冷冷清清的,有很重的霉味,密拿着手电筒寻找影集。发现看惯的封皮后,他拿入手中,一看,是父亲学生时代的影集,父亲曾是网球选手,大学时参加过好几次锦标赛,影集中几乎都是那时的照片,密以前一直很崇拜身穿网球服,英姿飒爽的父亲。
据说,父亲和母亲在大学的研究班相识,影集中有学生们围着教授模样的人拍的照片,其中也有年轻的父亲和母亲,密从孩提时代就看惯了父亲和母亲,想一想,他们和自己现在的年纪差不多,怀着不可思议的心情,密翻动着父亲的影集,从中间开始变成了全是和母亲有关的照片一一他们从那时开始恋爱了吧。
一页页翻着密,找到了母亲一张照得很好的小照。
密久久地望着母亲的照片觉得嘴角和自己也不是不像,稍稍放下心来,但凝视一会儿,他又觉得母亲和自己不像了,现在,这让密受到的伤害更加严重,年轻的母亲额头上"下巴尖上生有小小的粉刺让密觉得母亲很可爱,所以他把那张照片从影集中揭下来,想贴在房间里。
密继续翻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好照片,父亲和母亲各种各样的姿态,从他的眼前掠过。
翻完最后一页密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影集中的母亲从中间开始,无论哪张脸上都生有同样的粉刺,即使发型变了,季节变了,粉刺始终没变,其中有好了一点的,而额头上的粉刺从影集中间开始变大甚至能看出逐渐变得严重的过程,难道这本影集是在短期内拍摄的吗?在密的心里怀疑的种子又发芽了。
但这也可能只是偶然。密忐忑地从头再次翻阅,而且一张一张细致地查看,他仍不满足,索性一张张揭下照片看背面有没有写下什么,于是他发现了致命的证据,所有照片的背后都是浅色的,印着厂家的标记和奥运会的五环标志,中间用小小的字写着:
"亚特兰大奥运会官方赞助商1996年。"
影集中的照片,都是在亚特兰大奥运会召开的1996年前后洗印的,密出生于1996年,照片洗印的时间正是在他出生那年的前后,如果祖父母的话是事实,那时父母应该早就大学毕业了。
这本影集肯定是在密出生前匆忙伪造的。
"做得这么细致来骗人!"
密心脏抨抨乱跳,一阵阵地眩晕,他把影集摔到墙上,撕掉揭下的母亲的照片,即便这样,心仍跳个不停,他的心跳越来越激烈,最后连他自己都能清楚地听见心跳声。
密躺倒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周围尘埃飞舞映照在?阳射进的一缕余晖中,熠熠发光。
密把手放在胸口等待悸动平息,尘埃缓慢地在屋中飘动像云母一样闪烁,不知不觉间,密看得入了迷,不久他发现一件奇妙的事:散布在整个房间的尘埃,只要自己一扭动脖子,就像被什么力量牵引似的,改变方向。
"……怎么?"
密重新凝视半空中,那种粒子作为尘埃来说,有点太亮了,密用手遮住光,想去触摸它们。于是周围的粒子稍微变大一点,在密的手指周围缓慢回旋,粒子相互碰撞着越来越大,变成玻璃球大小。
这简直就像在梦中,也许是自己躺着躺着,累得睡着了,密想。
突然密感到有什么缠到了手上,一看是果冻状的东西,它像活的般动着,一碰,它就像水一样沙沙作响。
"这是什么?"
那像水一样的东西不自然地缠绕在密的手上,眼看着成长起来,密吃惊地跳起来,胡乱地挥动胳膊,但那种来历不明的水一样的东西继续变大并从手臂延伸到身体,密的手在胸部和脸上徒劳地乱抓,那种物质毫不费力地将他整个身体包住,同时覆盖住他想逃走的双脚,密的身体浮在了半空中。
那种物质形成巨大的球体时密的身体漂浮在其中。
密不能呼吸在里面痛苦挣扎,无论他怎样拳打脚踢,身体只是在球中滑动似的旋转,不能挣脱出来,如果再这样不能呼吸就得死掉了,密几乎害怕了,海上漂流时的记忆在他脑海中鲜明地复活了,在如此的状态下,和志津香一起漂浮的时光竟令人无比怀念,密想起了和志津香的吻想起了两个人抱在一起等待死亡的时光,接下来,他想起海中的光景,他看见了遥远的极小的太阳,密理解,那是溺水后失去的记忆的碎片。
一一如果能停止呼吸就好了。
密在心里小声说。于是,猛烈的心跳变得平缓了奇妙的安静支配了密的身体,密觉得全身乏力,只感到周围包住自己的物质的重量。
—一不是你们控制我而是我控制你们。
这并不是用语言表达出来的,而是从密的脑海中闪过的念头。
—一我要放手。
这也是密心里的念头。
水球半途中随重力落到地板上,密连同水一起落下,他环顾四周地板全湿了,自己也湿透了,看看手掌细小的水滴像被静电吸引似的,静止在手周围的半空中。
密感觉就像看到了超能力,他察觉到自己的咽喉在吟唱着什么,是异常高的声音,因为声调太高,最开始他甚至没意识到那是声音,密最后醒悟到正是那个声音控制了水,密的声音停止水滴也随之落地。
密呆呆地坐了片刻,自己心中也不清楚刚才是梦是真,一个大喷嚏把密拉回现实,待回过味来他正沐浴在黄昏的暮色中。
"怎么回事?刚才的……"密浑身湿透离开了仓库。
到了晚上一边吃着真智子准备的晚饭,密一边环顾餐厅,古老的洋式餐厅有着闻惯的馒味密竟莫名地感到安心。
"你东张西望地看什么哪?"真智子露出诧异的表情。
"真智子。"
"哎?"
"你到我家多长时间了?"
"唉呀,有好长时间了,密的爸爸结婚那年来的。"
"哦?"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呃……没什么。"
密默默地继续吃饭。真智子奇怪地看着密,密终于忍不下去,开口说:"喂。"
"哎?"
"海洲化这个人,你知道吗,海洲化?"
真智子表情丝毫没变,歪歪脑袋,"……不知道。"
"刚才我看到了父亲的影集,那全是同一时期拍的吧?"
"呃?"
密偷偷窥视真智子的脸,对方依旧一副迟钝的表情。
"父亲母亲是假的吧?不是我真的父亲母亲吧?"
真智子微微一笑,"你怎么啦了?净说这些孩子气的话。"
"告诉我真相。"
"什么真相呀……"因为密的神情过于严肃真智子有点不知所措。"你的父亲母亲,都是非常亲切的人,你说他们是假的,他们在天国会伤心的。"
"那,只有真智子被欺骗了,你见到的人并不是我的父母。"
"那是谁?"
"……"
"密,你真是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密沉默了。这个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还是她说的是真的?
真智子露出明朗的笑脸,对密说:"要不是真的父亲母亲,你打算怎么办?"
"呃?"
"不还是什么都不会变吗?对吧?"
"……嗯。"
听她这么一说密觉得倒也是,即使父母是假的,也什么都不会变,密自己也希望不会变,正是因此,他才如此焦躁不安。
"唉,你的心情,我倒也理解。"真智子叹气了。"继承这么萧索的旧家,倘若我在密的处境下也不能忍受这种事啊,要是和父母没有血缘关系,不知有多么轻松。"
真智子是有意地转换话题还是真心那么说的,密看不出来。
"不过,据说以前海原家是很显赫的呃,所谓盛衰兴亡呀。"真智子放下筷子,叹息道:"你父母也好,你也好,好像都被海诅咒了,"
"哦。"
"你去神社驱驱邪吧?镰仓有个很不错的神寺。"真智子认真地说。
结果密没能从真智子那里得到任何线索。
水人
阔别三个月后,密回到位于青山的大学。
看到密,同年级的同学和预想的一样极为轰动,他们也以为密仍在冲绳的医院中昏迷不醒,同班同学在密的身上摸来碰去,看他是不是幽灵,上课铃声响了,大家约好午休时谈谈详情,同学才各自回到座位。
那个约定没能实现,正上课时,办事员进来叫密,密正纳闷有什么事,出来一看,比利和羽陆在等着他。
密一阵晕眩,这些无礼地闯入自己生活中的男人,简直不能原谅。
"你看上去很精神。"比利说。
"有什么事吗?我现在正在上课。"
"文化人类学的课?由尾原常章副教授上的?"羽陆说。
"啊……是。"
"尾原老师算是个中坚实力派,但很保守,他的课题太陈旧了,我认为不太有益处。"|
他这种无所不知的模样惹火了密。
"那没有什么,我又不想成为文化人类学家。"
"我们想让你听听更有益的课,能不能跟我们走一趟?"
密还在犹豫,比利他们强拉着他,上车疾驶。
"带我去哪儿?"
"东京大学。"
"呃?"
"生物学家里克·凯伦兹博士从美国到日本来了,你知道里克·凯伦兹博士吗?"比利说。
"………不知道。"
"他是进化学说的权威。"
"来日本参加学会,他很少离开本国,所以各方都热情邀请他,他从很紧的日程中特意抽出一天时间,为学生开个特别讲座。"
"是想让我听讲座吗?"
"不,和讲座没关系,不过既然来了就听听吧。"
密没有回答。
"《香港人鱼录》看了吗?"比利问。
"……看了,因为住院时很闲。"
"你现在觉得有人鱼吗?"
"没有。"
"哦,看来还不能马上明白。"
"那……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作过自我介绍了吧?"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密找不到合适的话。
到东大时,里克·凯伦兹的特别讲座已经开始了,教室里挤满了学生,甚至还有人站着听。
"他很有名吗?"|密小声问羽陆。
"你不知道他?这证明你不太爱学习。"
里克·凯伦兹讲的东西太难了,密听不明白,黑板上画着一棵大树吸引密的目光,密也知道那是为表现进化史画的地图,树周围有些奇特的数式,还有"con·ex效果","同群种内集团选择"等不知何意的词,用难以辨认的字体潦草地写着。
比利小声解说,直到达尔文的进化论,进化学的表达还基本上是文学性的,但最近变得像数学一样了。我也一窍不通,不过里克·凯伦兹能为外行通俗易懂地讲解,算是个难得的学者,他还不断发表破天荒的假说,学会上常被人怀疑但一般的爱好者都非常支持他。
比利说外行也容易听懂这个讲座,但里克·凯伦兹约两个小时的讲座,密丝毫没听明白,学生离开教室后,他和里克·凯伦兹见面了。
"你是海原密?"
密同里克握手。
"我听说海难的事了,很不容易啊。"
"啊……"
里克看看手表,"马上到中午了,肚子饿了吧?"
"不,不是很……"
"怎么,你最近没有食欲吗?"
"呃……不,我只是现在不太饿。"
"哦,那算了。"
"您呢?"比利说。
"我也不用吃了。"
"那么开始吗?"密疑惑了。
"开始什么?"
"特别讲座。"比利说。
"啊?"
"学生只有你一个人。"
"啊?"
"参加学会只是个名义。里克·凯伦兹来日本的真正目的,是要见你。"
羽陆从后面拍拍密的肩膀。
"真让人羡慕,世界闻名的里克·凯伦兹做你的个人教授。"
"等一下—一你们有什么企图?"
"呃?"
"你们到底想把我怎么样?硬把我扯进这种没头没脑的事里来!"
对比利他们古怪的安排,老实的密也生气了,里克站在讲台上对愤怒的密露出笑容,这样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知道有点强迫你,但又没有其他更好的手段。"
"你们想做什么?"
"想让你理解人鱼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样啊……"密退缩了。"既然那么想让我相信,请带一条人鱼到这里来!看到了,我就会相信。"
"这里倒是有一个,不过……"比利苦笑着说。
"那……我回去了。"这句话惹恼了密。
"好,明白了。"里克·凯伦兹说。"我让你看人鱼。"
听了他的话,比利和羽陆显然也吃了一惊。
"里克老师,这是怎么回事?"比利说。
里克不回答他,对密说:"这总可以了吧?"
"既然你说想让我看……看看也行。"虽如此说,密却不认为这么简单就能见到人鱼,他心里想,如果这是愚弄人的玩笑,我可以转身就走。
里克又说"但你听完我的讲座再看,也不晚吧?"
"啊,真狡猾,如果你再说是骗我的,又当如何?"
"只能请你相信我。"
密一时不好回答。
"可以了吗?"
"讲座需要多长时间?"
"时间不长。"
密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里克·凯伦兹微徽一笑,拿起粉笔。
"好,开始上课。"里克用洪亮的声音说先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字:智人。
然后他说:"你相信人类的祖先是猴子吗?"
"呃……啊,是的。"
"可以,那是正常的知识。"里克微笑一下,把手肘支在讲桌上二学校的老师是那么教的,一般人也那么相信,认为那是理所当然,大部分人对此毫不怀疑,但事实上,如此武断的说法并不存在确凿的证据,这你知道吗?"
"不。"
"知道黑猩猩吗?"
"知道。"
"黑猩猩是人类的祖先吗?"
"……大概是吧。"
"那不太对,黑猩猩和人类都是现在存在于地球上的动物,而且关系无限接近,人类和黑猩猩在遗传基因方面的差异,只不过是百分之一,也就是说,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全部相同,由此看来,这两个物种肯定是无限接近的明白吗?"
"哦……"
"但并不能因此就说,人类是从黑猩猩进化来的,为什么?"
"呃……因为也可以说,黑猩猩是从人类进化而成?"
"这是很独特的想法,但在科学上,假说只要不被证明,就不能认定为是事实,你提出了黑猩猩是从人类进化来的这种说法,如果有人问,那么人类是如何进化成黑猩猩的?你必须加以证明,这不是容易的事,做这些事,是我们学者的工作,也可以说是本能,题目越是困难越引起我们的好奇心,进而想去研究,这是学者的DNA,特别是人类祖先的问题,与我们密切相关,是谁都想研究的题目,你不这么认为吗?"
"嗯,啊。"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寻找人类祖先的科学家恐怕比你预想的少得多,就连目前为止发现的古代人的化石,也数量过少不足以阐述人类的进化史,被认为最古老的人类祖先化石,是约六千万年前,古第三纪的名叫普尔加托里猴的灵长类,这被认为是人类和猴子的祖先化石中最古老的东西。从推断结果看,普尔加托里猴牙齿的形状与其说是像猴子不如说与老鼠的更接近,以这个普尔加托里猴为出发点,把发掘到的化石点与点地连成线,人类的历史眨眼间就来到了现代人阶段,而且这些化石往往只是下巴的一部分。对于探索人类的进化来说,似乎显得证据不足,学者们有赞成和反对两种意见。有的学者认为,用两只手都能数过来的化石来证明人类的进化已经足够,也有学者认为那根本不够。"
密无意中回头,看到比利和羽陆正在专心地听讲,密觉得,他们迄今为止的强迫性做法,例如突然开始的这种奇怪讲座,都不像是正常的人能干出来的。这些人全都发疯了?
里克·凯伦兹咳嗽一声密赶忙向前看,里克继续讲课。"
"1948年,在非洲东部维多利亚湖的鲁辛加岛上,发现了晚第三纪中新世的类人猿原康修尔猿,这种原康修尔猿是约一千八百万年前生存的四足步行猿,然后1914年在埃塞俄比亚的哈达尔发现了二足步行的类人猿最初的化石,大约三百五十万年前,栖息于晚第三纪上新世的南方古猿非洲种,就是这个,这两个种类之间,还发现了肯尼亚猿、地猿始祖种等几种类人猿的骨头,但无论哪一种,都没发现能推测出其全身的部件,也就是说,把四足步行猿、即原康修尔猿定义为二足步行的类人猿,即南方古猿非洲种的直系祖先的话,证据严重不足,我们要进行推理,例如,在地猿始祖种的头盖骨底部的化石上,与脊髓连接的枕骨孔位于正中,说明地猿始祖种的脖子垂直于地面的可能性很大,即其有可能是直立二足步行,地猿始祖种的化石被推断为是四百四十万年前的,所以有学者提倡说:"四百四十万年前,已经有直立二足步行的类人猿存在,"但也必然会有学者提出异议:"等一下,仅凭脑袋的化石能说明脚的情况吗?"说到结论,现状是似乎还搞不清楚我们的祖先是谁,仅凭被发现的几具像是祖先的化石,无法填补人类进化史中大片的空白,我们将此空白称为"缺失环节",从普尔加托里猴到我们,人类究竟如何进化?走过怎样的历史来到今天1从原康修尔猿到南方古猿非洲种期间,我们的祖先如何获得了直立行走的能力?从南方古猿非洲种到现代,我们又走过怎样的历史?说起来他们是否真的是我们的祖先,缺失环节到处都是,或者说,一切进化史都是缺失环节,其中只横着几具化石而已,所以全世界的考古学家各有一套主张自说自话,没办法,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你也可以倡导什么学说,对了,你主张黑猩猩是从人类进化来的?"
"不是……"密苦笑。
"嗯,众说纷纭,但其中最独具一格的是"水人说"。"
里克在刚才的一智人,旁边,写上"水人"二字。
"在缺失环节中,类人猿一度回到海中,然后又从海中回到陆地,其间失去了猿的很多特征,获得了与现在接近的体形—这就是"水人说"。
"该种说法一见之下很荒诞对吧2但人类为什么有了现在这样的体形?这朴素的疑问却能因之迎刃而解。
"比如说:人类没有浓密的体毛,你可曾想过,人类为什么没有毛?陆地上的哺乳动物几乎都被体毛报盖,而人类没有那些体毛。"
"那个……是因为人类有衣服吧?"密说。
"你说的有道理,但人类从何时开始穿衣服的?如果已经全身是毛,则不需要衣服,服装的历史又十分暖昧模糊,无法查明在失去体毛之前,衣服是否已经存在了,当然,如果发现了身穿服装却又毛发浓密的木乃伊,则另当别论,如果这样,不如寻找没有体毛的哺乳类,和人类进行比较的做法更快捷,比如说海豚没有体毛,为什么?"
"……不知道。"
"因为毛在海中没有保温效果,海中喃乳动物一般没有毛但皮下组织的脂肪层很发达例如海豹,人类也没有体毛,脂肪层代之钮盖全身,这对于在海中生活非常便利。"
"是啊。"密一不留神作出了反应,也许在不知不觉中,他开始被里克·凯伦兹的话所吸引了,里克不愧是世界知名的科学家,每一句话都有奇妙的说服力。
里克继续说:
"其次,这是最重要的:人会游泳,不错,狗也会游泳但它与人类有决定性的区别那就是身休的形态,游泳时人的体形是漂亮的流线型对于对抗水的阻力是极为合理的,但狗又如何呃?比较海狮和水獭就明白了,与那些适应水的动物相比,狗无法进行流线型游泳,人类能用那种形态游泳,并非偶然,当然也有人反驳:"因为人类能直立行走身体扳成笔直所以游泳时也能伸直身体游,"但如此则产生一个疑问:为什么人类的脊梁骨笔直地伸长?为什么人类变得必须直立行走沪一想到水,这个问题就很容易回答了,人类为了减少水的阻力不断努力,不断进化身体当然会变得笔直,但这样的话不能行走只能像海豹一样跪爬,因为当初人类是四足步行手脚必须相对于身体伸展成直角,这样一来,人类只能要么像海豹一样爬,要么选择直立行走,实际上,有种生物也被迫作出这种选择,进行了相似的进化,你知道是什么吗?"
"呃?"密想了想,没猜出来。
"是企鹅,企鹅为了游泳身体变得笔直,而为了行走,不得不变成像现在这样。"
里克在黑板上画了只鸟,密强忍住笑如果说那是企鹅,里克的素描功力可真够夸张的,像是看透了密的心思,里克说:"这是普通的鸟。"
林后,他在旁边画了一只企鹅。
"脚的位置完全不同吧?企鹅的脚最初和普通的鸟位胃相同,但它们在学会游泳的过程中,脚长到了尾巴的位置,如此一来,它们不能在陆地行走了必须像海豹那样甸甸前进,但海豹位于食物链中的高层,企鹅本来就有很多天敌而且所处环境中也没有什么能藏身的草丛之类,如果就这样在陆地爬行,对于其他动物来说它等于是躺在冰上的美味香肠,即使只是几步,企鹅也想好好地行走,至少,它们希望能在被敌人发现抓到之前跳进海里,所以企鹅只好将甸甸的身体竖直立起,对于它们来说,最初这无疑是很痛苦的姿势,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如果再等待什么别的进化企鹅恐怕早已被吃得一干二净了,顺便说一下,一种与企鹅极其相似的鸟—黑喉潜鸟,也是为了游泳身体变直,脚长到了后面,所以不能很好地行走,它算是企鹅进化途中的鸟吧,人类也是获得游泳能力后又克服了游泳导致的不便之处变成了今天的体形,掌握了自由的二足步行,如果看企鹅的骨骼,可知它的膝盖是弯曲的,强迫的进化,导致形成这样的体质,这一点很宜要,以前曾发生过南极探险队将移动中的企鹅群误认为是人的事,当然,这是题外话了……"
里克·凯伦兹说到这里开始在黑板上总结要点。
"综上所述,"水人说"诞生了,我们在智人之前的祖先是水栖动物,正确地说是两栖动物,在海洋和陆地之间来往,为在海中生活我们的祖先突然变得必须赶快进化,正如刚才所说,为让身体适应海洋,发生了变异,还不只这些,人类还需要捕鱼的工具,和陆地狩猎相比,要在海中抓住游动的鱼更难,想一想现在为垂钓和渔业而开发的工具和技术吧,丰富多彩,远非陆地狩猎的工具所能比拟,抓鱼之外也需要别的工具,比如说处理贝类的工具,抓住贝类很简单,吃它却很麻烦,即使海獭也要使用石头砸开贝类才能吃,人类此时不可能不使用工具。
"如此说来,好像都是好事,其实并非如此,人类在海洋中也失去了体毛和爬行的能力,这是最致命的,人类连忙开始康复训练为让反跷的身体变得能走路,拼命地进行练习,人类后来终于获得了直立行走的能力,但失去了体毛是他们更迫在眉睫的危机,一上岸,湿淋淋的身体急剧失去体温,像现在的人类,从海里上岸必须赶紧披上大毛巾,如果是晚上,则有可能冻死,古人类从海中一上岸,被冷风一吹,可能更觉得冷可能赶紧四处寻找,看有没有什么能暖和身体,如果有狐狸他们会杀掉刹下皮:如果有洞穴会钻进其中;如果没有洞穴,会砍倒椰子树,揪下树叶建成小屋……这些事情,人类等不及体毛再慢慢进化回来就做了,为了暖和身体他们肯定什么都做了,最后仍冷得没有办法时他们从某些地方发现了火,恐怕是在制造工具时他们就偶然发现了生火的方法,这种发现,只要有谁发现一次就足够了,为什么一次就够了这个待会儿再说,这样,他们能使用火随后也能用火烤食物吃?"
"总之,人类从海洋登上陆地的瞬间,需要衣服、房子和火,拿动物比喻一下,这时的人类颇像寄居蟹,寄居蟹没有贝壳就不能生存人类没有房子和衣服也不能活着,也许从动物的角度来看,房子和衣服就是人类身体的一部分。"
"为了克服寒冷人类将这些东西弄到手了,等回过味来,人工的殖民地已经到处出现了,到此地步殖民地的扩大,复杂化,只是时间的问题,殖民地群落之间会打架,不久会引发战争,殖民地还有另一个好处:采集的猎物,果实和谷物能够贮藏了,蚂蚁,蜜蜂都在最大限度地利用着这个好处,在开放的自然界,这其实是最难的,你捕获的猎物别的动物不会只是干看着,猎物由所有的动物分享这是白然界的规则是美好的调和,但有些动物构建了只有自己和同伴才能居住的殖民地它们从这个逻辑中逃脱了,自己的猎物要谨慎地运回巢只与伙伴分享,这种习性,如果看看蜜蜂和蚂蚁就一目了然,它们因此从自然界的规则中逃脱了,这也是自然界的规则,并非人类的容智带来了现在这种情况,"睿智"这个词在自然法则面前没有意义。"
"讲到这里,以后就简单了,古代人往自己的殖民地运送各种东西,鱼和贝就不用说了,剥掉毛皮的动物也运进来留作食用,然后是水果、谷物,谷物非常适合贮存,因为它本身就善于自我贮存,直到季节更替,贮存的谷物还有更大的好处,初夏的某一天,古代人发现殖民地的谷物仓中长满了繁茂的草,一看,原来是新的谷物在结实,贮存的一部分谷物在地面上发芽独自生长,这些谷物,古代人当然也毫不客气地吃了,不过,谷物不断播种,谷物仓一带渐渐变成了谷田,即使人类不再特意采集谷物运来他们的谷物仓也开始独自生产谷物了,这不是上天的恩惠吗?可见,就连被称为文明开端的农耕业,也是人类毫不动脑偶然掌握的,到了此时,人类已经没有必要再回到海洋去,海洋毋宁说已经变成了难度很高的猎取食物之地,即便如此,人类也没能同海断绝关系,这也许只是因为海洋存在着陆地上没有的味道,那是基因一经记住便难以忘怀的味道。"
"如此一想,人类凭借所谓的"睿智"而独自开发出来的东西是不存在的,随着殖民地不断进化,又产生了分工合作的现象,即分出保护殖民地的角色,采集食物的角色,监视仓库的角色还有繁衍子孙的角色,分工合作的代表动物是蚂蚁和蜜蜂,致衍子孙这种神秘的工作,由领袖蜂后和蚁后独揽,以人类来说,这相当于君主政治,不过人类的进化没到蚂蚁的程度,阶级虽然产生了,繁衍子孙的任务始终委托给了个人,所以才能实现像我们今天这样的,没有阶级的平等社会,如果只有女王独占生育权,那么即使想发动革命也不行,因为打倒了女王则不能留下后代,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动物学家理查德·亚历山大提出:照顾孩子的昆虫一旦获得能够独占食物的殖民地,就会朝着蚂蚁和蜜蜂的方向进化,他还进一步假设说:社会性哺乳类动物也将和社会性昆虫走同样道路,也就是说,人类也有可能成为那样,他说:恐怕已经存在那样进化了的喃乳动物』假如有那样的动物它们会是像植物的块茎如芋头或洋葱一样的东西,他还具体地预测:那样的块茎需要成长的环境,即旱季很长的地区,在那里,它们在块茎的周围形成地下殖民地居住,几年后,南非的动物学家詹妮佛·杰维斯宣布发现长牙裸鼠的存在,像是要直接证实理查德·亚历山大的预测,这种老鼠具备与蚂蚁完全相同的习性—只有鼠后负责性交和生育其他雌鼠一生劳作,而且这种长牙裸鼠正如其名,身体完全赤裸在哺乳类中,它是于人类之外存在的少数的赤裸一族,它可能是因为在完全被保护的地下殖民地生活结果失去了体毛,它们是活生生的证据,证明了人类为了获得殖民地而失去了体毛的说法,在这一点上,它们也成为"水人说"的反证,但人类建筑的殖民地不是在地下而是在更残酷的外部世界,假如没在海里生活过,最初就在陆地上修建殖民地,人类没有理由失去体毛,因为有体毛更轻松方便,这种长牙裸鼠能够说明人类在漫长的进化期间为何完全不能恢复在海中失去的体毛,急忙穿戴的衣服和住所,加上由火供暖,排除了人类本来能恢复的体毛。"
"非常遗憾,人类的进化到此为止,之后可说只剩下几个发明而已,提到火时,我曾说过这类发现只需一次就够了,对吧?只要有谁发现一次就好,例如史蒂文森看见沸水鼓动水垒盖,发明了蒸汽机这引发了产业革命,扳机只需扣动一回即可,人类的进化亦然,如此众多的人把任何时代都挤得满满的,看到水壶盖,如果没有一个人成为史蒂文森,那才是不可思议!在那以前的人类用火药做枪弹,但谁也没想到以之为动力,做成运送大炮的车,人类认为这所有文明都是拜自己的英明件智所赐,但大部分人类只是从出生时起,就沐浴在了早已存在的文明中,如此发达的文明,几乎都是在谁都没干什么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就已经存在的,如果把大多数人类认定为一般人的话,只能这么说。"
"讲着讲着,就讲到了人类文明的历史,人类曾在海中生活—这种假说能够轻易地说明到此为止的所有过程,但并非所有人类都走过这条道路,如果有一部分人类一度回归海洋后,完全适应了那里的生活,也根本不足为奇,他们—作为水人继续生存的人,就是人鱼。"
密不由得倒吸一口气,里克继续说:
"三年前在圣玛利亚岛捕获了一条人鱼,说是人鱼不如说像是在海里生活的人类,我们将其命名为玛利亚一号开始研究,结果查明:玛利亚一号无疑是从人类分离出去的物种,分离的时期约在四百万年前,南方古猿非洲种的登场是在三百五十万年前,所以人与人鱼的分离比那还早五十万年,令人深感兴趣的是,与南方古猿非洲种相比,人类与水人更像同一种类,极其相似,尽管一方在陆地进化,一方在海中进化,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
"假如你继承了人鱼的血脉,你又能轻易地在陆地生活,这种状态是怎么回事呃?你和人类没什么不同,不,你就是人类,但你流淌着人鱼的血,这又是怎么回事呃?"
"不知道……"
"说什么人鱼人鱼,归根结底就是人类,换句话说,人类,归根结底就是人鱼。"
密没能很好地理解他的意思,里克开始擦黑板。
"好,讲座到此结束,那么按照约定让你看人鱼还是已经没有让你看的必要了?我刚才说了,人鱼等于是人所以在这个房间里,还剩下三条人鱼呢。"
比利和羽陆憋不住笑了出来。
里克从讲台上下来,拍拍密的肩膀。
"比利他们说你是人鱼你用不着害怕,你就是你,是名叫海原密的日本人,流淌着中国人的血和海中住民的血,那就是你。"
听到这密一下子变得浑身无力,他就像被医生宣告说,只剩下三个月的寿命了,随后又被告知,那是误诊,不,说是误诊有点不对,只是知道了胃里长出的肿瘤不是恶性的,但人鱼真的不是恶性的吗?
密问里克: "人类和人鱼完全一样吗?"
"嗯,说完全一样的话,是有语病的,因为我们的身体里包含着四百五十万年的进化,而人鱼的身体里,也包含着人鱼独特的进化,二者有显著的差别,也有不显著的差别,比如说,你在海中遇难唯有你一个人得救了,如果是人类会说那是奇迹,但对你来说,那不能算是得救了,你只是待在海里,后来被渔网缠住了而已。"
"哦。"
"你的听力检查结果,我也看了,你的听力比海豚和蝙蝠的还要优秀。"
"呃?"
"对于你来说,是很自然的事,但也许你能听到的声音世界,与我们听到的世界有很大不同,你自己没发现过什么征兆吗?"里克说。
"呃……"密想起前几天体验到的现象—那奇妙的水,但他没有勇气直说出来。"没发现过什么。"
"哦,早晚会发生的,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必须理解它,把它作为命运来接受,而且希望你能将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们,诚然这是为了我们的研究但恐怕只有我们玛莫得能为你的身体作出诊断。"
"玛美得? "密将"玛莫得"错听成"玛美得。"
"老师,他还不知道玛莫得……"羽陆说。
"是吗……"
比利对密解释道:"我们秘密地组织了一批人做研究人鱼的项目,那就是玛莫得援助中心,是三年前成立的,以在圣玛利亚岛发现的人鱼为开端。"
"那个手冢大夫也是其中的成员吗?"
"他是参加这一项目的斋门齐一小组的一员,你知道斋门齐一吗?"
在那霸医院时,日向护士曾说过这个名字,但没能留在密的记忆里。
密摇摇头"不知道。"
"他是遗传基因学研究的第一人。"
密还无法掌握事情的全貌,但无疑有什么惊人的事情正在运作。
玛莫得
在距今三年前的2012年,世界本应因一条爆炸性的新闻而沸腾,那就是在圣玛利亚岛发现了人鱼的新闻,发现存在栖息于海中的人类,也就是此时,人们开始关注这一生物,玛莫得,日文"人鱼"一词的音译。或许这比发现活恐龙更有价值,因为人类的历史将因之大大改写。
从圣玛利亚岛送来了这意想不到的东西,令HA了ANO物产公司的高层欣喜若狂,人鱼立即被公司内部的水产工学研究所保管,当初所长森下明和研究员们曾在日记中写道因无法对付人鱼的高频声波将其放入八号楼的大水槽中,三天无法接近。
HATANO物产公司在公布人鱼的消息之前先请来播磨工科大学遗传基因工学系的斋门齐一博士,想以其为代表组成特别研究小组。
正当这个时候,美国的一个自然保护组织"水行星"的代表—凯茜·哈蒙德前来向公司的童事长施加压力,凯茜·哈蒙德说,HATANO物产公司所拥有的人鱼本来是莱安·诺利斯他们追踪,捕获的,应当立即文还给他们,公司询问在圣玛利亚岛的驻在人员杉野晴彦,他向总公司报告说:人鱼被本公司的渔船网住,是由本公司自己捕获的,但经过调查查明杉野的报告系严重伪造。
最初捕获人鱼的确实是HATANO物产公司的渔船第三海零号,但该船随后失去控制,陷入漂流状态,在对该船只进行援救时,人鱼被当地的渔民发现,并放回海洋(报告书中还附记了岛上关于人鱼的民间传说,作为参照的放归理由,》然后,由名叫莱安·诺利斯的研究员将人鱼再度捕获,闯进莱安的研究所偷窃的是当地居民,但人鱼第二天早晨被另一艘HATANO物产公司的船送离了圣玛利亚……这是经过内部调查而公开的概要,HATANO最初捕获了人鱼是事实,但偷窃了人鱼也是事实,这同,水行星一方面提交的报告书内容大体一致。
"水行星"威胁说,如果HATANO物产公司不交还人鱼,他们准备了各种各样的制裁措施,发现人鱼本身固然是个大新闻,但如果盗窃人鱼之事公开出来将成为无法挽回的丑闻,最终HATANO不得不接受"水行星"的要求。
HATANO接受要求的消息迅速传到佛罗里达的"水行星,事务局赶到这里的莱安他们也马上听说了,他们发出胜利的欢呼。
"凯茜,全都是你的功劳:莱安紧紧拥抱凯茜表示谢意。"
"用不着这么热情吧,"凯茜被太阳晒黑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不过莱安,关于那条人鱼我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想不想把他带到佛罗里达来—一不是由圣玛利亚,而是由基韦斯特来管理。"
基韦斯特指的是位于佛罗里达州的基韦斯特海洋科学研究所,那里也是莱安工作过的老地方。
凯茜的话是这样的:人鱼是整个地球的财产在研究人鱼时,应当设立处于中立立场的共同研究项目,从全世界范围选拔优秀的科学家,进行综合研究,
"我知道,科学家会认为共同研究是非常麻烦的形式,但如果你一个人拥有人鱼,却可能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将人鱼解剖,"
"我并没想到解剖。"
"但如果你一个疏忽大意杀了他,你会受到全世界的谴责,而且我想你一个人调查人鱼有些困难。"
这种直言不讳的说话方式令人恼火,但凯茜的意见合情合理,莱安自己也从未想过能一个人研究人鱼。
"项目的负责人是谁?"莱安问。
"我觉得你就很合适。"
"不,如果是新种海豚还行,但这次发现的是人鱼,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里克·凯伦兹。"
"是。"
里克·凯伦兹是基韦斯特海洋科学研究所的所长,其实,关干这次事件莱安进行商谈的对"水行星"做工作的,都是他。
"那么你赞成我的意见啦?"
"虽然觉得有点遗憾。"
两个人握了握手。
"不过,我可算放心了。"莱安说。
"为什么?"
"我本来很担心,怕你说"把人鱼放回大海吧"。"
"哎呀,原来还有这一着,"凯茜笑了。
"已经晚了。"
莱安这么一说,凯茜严肃起来。
"其实那个我也考虑过了,但在人鱼被发现时,把它放归大海就已经不可能了。"
"为什么? "
"从知道有人鱼的一瞬间开始,人类就会追逐它们,就像你和HATANO物产公司一样,用国际条约进行限制对坏人来说等于火上浇油,在此阶段能控制情报的泄露一不如说是奇迹。"
莱安深切感到,是凯茜多方斡旋,才圆满解决了此事,他再次向凯茜表示感谢,凯茜摇摇头,"的确,出面调停的是我,但这一切,我只是听从里克·凯伦兹的意见罢了,共同研究的计划也是他的主意。
莱安同意地点点头,他知道里克·凯伦兹是个值得信赖的人物。
于是,玛莫得成立了,事务局设在基韦斯特海洋科学研究所,圣玛利亚的人鱼被赋予代号"玛利亚一号",处于极端保密之下,等待时机来临,从各国秘密召集来的科学家中,也有播磨工科大学的斋门博士和HATANO物产公司水产研究所的森下,让他们加入,是因为需要他们也保守秘密,即使不这样,斋门齐一也是一个值得让其参加的人物,在遗传基因工学方面他是全世界数一数二的科学家。
莱安他们暂时关闭了圣玛利亚的研究所回到佛罗里达,说是暂时其实不知道人鱼的事情何时才能解决,不管怎么说谁也没有经历过人鱼的生物研究。
杰克对被迫移居佛罗里达很不满一给我工作时说是在圣玛利亚!"
莱安没太理会杰克的抗议,因为他知道那是杰克的老一套,他嘴上虽硬,最后总会来的,比他更棘手的是洁西,她根本不听话,说要留在岛上。
"乔他们怎么办?谁来照顾?"
那是莱安最大的弱点,最终,他无法说服洁西抛下海豚,只好包下专机将四只海豚运到佛罗里达,看到航空公司寄来的账单羽陆叹着气说:"这相当干我一年的工资啊。"
离岛那天,在机场送行的众人中,出现了HATANO物产公司的杉野和圣玛利亚高中的莉莉小姐,这是洁西最讨厌的两个人。
"因为你们,我的任期又被延长了三年!"杉野抓住莱安毫不隐讳地大发牢骚。
"那可真惨,"莱安没心情安慰他,可能的话,他倒是想让这盗贼当场付水槽的修理费,
"在这个一无所有的岛上还要待三年我们可怎么办?"
"和你们相比,我更同情这个岛,"莱安轻蔑地回答。
莉莉小姐含着眼泪和大家拥抱,莉莉预计要按照高登,杰克,羽陆洁西的顺序来拥抱大家最后扑向莱安,但当她紧抱着羽陆,抽眼找洁西时,却没看到她,洁西早已坐到飞机座位上了,莉莉只好提前拥抱住莱安。
此时,《自然天堂》的主编鲍伯·威尔森脸色不佳,他的职员在南太平洋豪游了有一个月没文上预定的稿子,却突然提出辞职。
"这怕违反了合同比利?"
"不,稿子会给你的,一定。"
"鲍伯对心情爽朗的比利很看不顺眼,在圣玛利亚发生了什么事吗?"
"给说中要害,比利慌了"呃?为什么这么说?"
鲍伯仔细端详一下比利的脸开始看手上的辞职信。
"你同意吗?"
"没办法。如果你本人人不想干了,我当然得同意,别忘掉这儿,好在希望当个记者的人到处都有。"
"对呀,所以我想就算我辞职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鲍伯愣住了抽动一下鼻子,最后说:"要是发现什么好新闻,要最先发给我们杂志。"
比利有点迷惑地点点头。
这样,莱安和他的工作小组开始真正地投入研究人鱼的工作中。
玛莫得成立后的第一件大事,是运送玛利亚一号,在那之前第一次会议在基韦斯特召开,著名的科学家一个接一个地来到佛罗里达,看到他们的面孔,比利掩饰不住兴奋,对在《自然天堂》工作过的他说这些戴着朴素眼镜的半老绅士们,看上去就像大明星一样。
最后来到佛罗里达的是里克·凯伦兹,他住在基韦斯特,所以与其说是"来到",不如说是一回到"更准确,虽然他是海洋科学研究所的所长,但在佛罗里达很难见到他,他为出去开学会和讲演而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他也是莱安的恩师。
莱安到所长办公室拜访里克,打开门令他想念的人正从窗户向外眺望。
"里克先生,"
里克回过头来,他老了很多但锐利的眼神依旧没变。
"你千万别提什么海豚学者,海豚知识之类的蠢话,求求你了。"
在研究所的食堂里,杰克正对高登抱怨,因为他看到,喜欢搭话的米妮·波特曼女士正端着饭向这边走来,果然,她占据了杰克旁边的座位。
"昨天又熬夜了?你们总闷在工作室里,会得伺楼病的。"
杰克和高登讪笑一下,装作认真地埋头吃饭。
米妮·波特曼不是玛莫得的成员,是纯粹的基韦斯特海洋科学研究所的职员,玛莫得在这座设施中有办公室,共用研究所,但对外一律声称是在研究海豚,因此米妮·波特曼对人鱼一无所知。
肩负"保密"这种不习惯的任务,对杰克来说是种压力,每当被米妮女士刨根问底地追问研究内容,杰克都必须撒个妥当的谎把她糊弄过去。
米妮环顾四周,对杰克他们小声说: "今天是第一次例会吧,玛莫得的? "
"呃?……啊啊。"
杰克他们也环顾四周,明显不是所员模样的人散坐在食堂各处。
所员也都知道这些人是玛莫得的成员,所员只以为玛莫得是"世界海洋生物保护基金"的爱称,看到宣传画上的口号"救救属于全世界的人鱼吧!"时谁也想不到那是指真正的人鱼。
"好像来年要在旁边的地皮盖楼,高登照事先商组好的内容打掩护。"
"那座楼的建设用地太接近海豹的繁殖地区了,怕会有问题。"
米妮女士果然上钩,抓住了这条假信息。
"那些系领带的家伙只注重形式,设立保护基金的话只要有一张现金卡不就够了?"
"和我们没关系。"说完,杰克拿起托盘离开座位,"一看到你,我不禁想起阿尔伯特。"里克·凯伦兹说完苦笑了一下。
莱安当年从马萨诸塞工科大学的研究生院毕业后,曾希望直接留在研究室,他的希望没能实现,其后他匆忙地开始应聘,也都失败了,最后到新贝德福德的捕鲸博物馆做学员,每天边工作边写论文,在美丽的街道上被鲸鱼的资料包围着,这种平静的生活也不坏,当时的莱安没什么野心,如果论文得到好评,能回到大学研究室,他对人生就十分满足了。
提交的论文中,有几篇得到教授的好评剩下的只是等待所员位置的空缺,这样的某一天,名叫里克·凯伦兹的人寄来一封信,莱安当然知道他的名字,他是享誉世界的进化论者,著名的海洋生物学家,曾被马萨诸塞工科大学聘为客座教授,莱安在学生时代听过他的讲座,里克·凯伦兹当时刚刚就任佛罗里达的海洋科学研究所所长,正在招募那里的研究员,信中满是溢美之辞:"拜读阁下的论文令我产生强烈共鸣,"这封信使得莱安浑身轻飘飘的,差点飞到天上去,海洋科学研究所是个经过改造的研究所"原是海军拍卖的军事设施,莱安也知道那里原来用于监视别国潜艇的装备现在被直接用来研究鲸鱼和海豚,落到莱安头上的,是那所设施的研究员一职,莱安马上一口答应。
其后只用了三年,莱安就升任海洋生物生态研究室的所长,也是在那个时候,他与研究员阿尔伯特·法隆结婚,阿尔伯特年龄比他大,离过婚还带着一个年幼的女儿,但这些莱安全不在意,当时只有三岁的洁西活泼开朗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我觉得自己能了解海豚能了解鲸鱼,却没能理解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人类的少男少女有极端叛逆的青春期。"
莱安如此向里克汇报洁西的近况。
其后莱安埋头研究野生海豚,巴哈马是个研究的好环境但为了弄到更广泛的数据,莱安在圣玛利亚岛建设研究所,带着阿尔伯特和洁西移居那里。
话说到这儿,里克眯起眼睛,开始怀念往昔。
"不过阿尔伯特的事真的很遗憾。"
"啊。"
"她是个喜欢海的人,在海里死去至少是个安慰。"
"她一直致力于保护噬人鲨,多么讽刺的巧合啊……"
"她虽然付出了生命,但她在天国里也不会仇恨鲨鱼的。"
"是的,我也那么认为。"
"岁月流逝得真快,你说想在圣玛利亚建研究所的时候,坦率地说,我很惊讶,结果你是正确的,如果留在这里,你就不会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
"还有比那更好的,如果待在这里,我也不会遇到人鱼。"
里克沉默了,莱安以为说错了什么话十分纳闷。
"老师您……怎么想那条人鱼?"
"呃?"
"那真的是人类的亚种吗?"
里克苦笑着看看莱安,"我正想问你呃,因为我还没见到人鱼。"
菜安也苦笑,"如果老师不来信叫我,我就那样在新贝德福德过着农村生活,又会怎样呃?有时我非常怀念马萨诸塞的雪景。"
莱安看向窗外,基韦斯特的常绿树木展现着与雪无关的风情。
"听说您最近积极参加"水行星"的活动。"
"啊,不过已经到了隐退的时候了,这个研究所所长的位置也该让出了。"
"怎么可能,您还很年轻……"
里克的脸上现出寂寞的神色。
"伟大的学者留给后世惊人的成就,往往也留下无尽的麻烦,平凡的学者只能终其一生,为他们兽后,我呃,从很早以前就知道,我只是个平凡的学者。"
想到里克辉煌的业绩,又看着如此脆弱的他,莱安觉得意外。
然后里克古怪地变得沉默_莱安想可能是他刚结束讲演长途旅行归来太累了,莱安决定早早告辞,看到他的表情里克对不住似的说:"我老啦,受不了长时间坐飞机了。"
"我也一样,您还是稍微休息一下吧。"莱安站起身。
里克突然露出阴沉的表情,说: "莱安,你要小心斋门博士。"
"啊?"
"他可能会比谁都快地解开人鱼之谜,到了那一天,他可能优先考虑研究,而不是为人鱼设想。"小心他。"……是"
虽然答应了。但那时菜安还没把这个忠告放在心上。
两天后的半夜,玛莫得的主要成员都到迈阿密机场前来迎接从日本运送过来的人鱼—玛利亚一号,从运输机上下来的,是HATANO物产公司的森下和他的下属。
森下一副慌乱的样子草草打个招呼就凑到里克耳边说:
"他的情况很糟糕,可能是长途跋涉过于劳累了。"
"是玛利亚号吗?"
在森下的带领下,里克和莱安来到机内,数分钟后他们出来了,脸上都阴沉沉的。
"怎么了?"杰克问莱安。
"情况很严重总之,先运到研究所吧。"
莱安也不详细说明只给运输车发出信号,运输车停到飞机旁边人鱼连同水槽一起被装到车上,聚集的观众根本没有看见人鱼的机会,就各自回研究所去了。
运到研究所后,人鱼被抬进集中治疗室,玛莫得成员穿上白大褂,戴上口罩蜂拥赶到室内,从水槽中捞起来的人鱼奄无生气,全身没有一点力气的样子,也没有能动的迹象。
"他妈的。"看到躺在诊察台上的人鱼,杰克不由得叫起来。
和在圣玛利亚时相比,人鱼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干痰干瘦的,几乎像个木乃伊。
"他还活着吗?"洁西抓住比利的胳臂。
"但愿他还活着"……比利只能如此回答,人鱼的生命立即得到了保证,心电图也开始运作,心电图的脉冲传达着人鱼微弱的心音。
打上点滴后,又过了几小时,人鱼的情况略为稳定了。
留下手冢带领的医疗小组,其他成员转移到会议室。
"玛利亚一号在到达的三个小时前突然失去生气,然后眼看着衰弱下去,像那种……怎么说呃"……森下不安地说着,却表达不好,各界专家纷纷贵备森下,批评他没作好应急处理,森下变得脸色苍白,一直低着头。
"玛莫得刚刚成立,如果玛利亚这就死了,可不是开玩笑"凯茜皱着眉头说,
坐在末座的斋门博士发言了: "他并不是人类,应急处理不好,也不能一概责怪森下,因为即使是现在注射的交感神经促进剂,也不知是否对玛利亚一号有效对吧?"
"的确,斋门博士的意见很对。里克说:"我们处置人鱼,经常是和这种危险同行的,如果不进行处理就只能把他放回大海了,"
"那样的话,我倒希望能把他放回去。"凯茜说,"不过,恐怕在座的诸位不会同意吧,"
"事到如今,放回去只是杀了他,"斋门博士说,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这时手冢跑了进来,
"快看这个! "
手冢把几张x光透视照片摆到桌子上,成员们争先恐后看照片。
"明白吗?胃和肠正在坏死。"
会议室顿时喧嚷起来。
莱安抢过照片对着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看,确如手冢所说,在胃和肠的部分出现了黑斑。
"怎么回事?"洁西问羽陆。
"是啊,怎么回事呃?"羽陆也猜不出来。
所有人都要跑进集中治疗室手冢在门口拦住了他们。
"马上要动手术请不要进去。"
"等一下,"凯茜说,"手术?要干什么?"
"必须切开,把损坏的部分切除否则……"手冢突然想起了什么,胡乱地扫视着。
"必须输血……一手种喃喃道。
"输血。"
学者们大声讨论起来。
"人类的血可以吗?"
"他有血型。"莱安说。
森下也点头,"现在已经知道,他的血液与人类无比接近……"
"他是AB型,"莱安说。
周围顿时安静了。
"呃……"森下结结巴巴地说,"我们做过测试,暂时还没发生凝固反应……"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