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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夏《东南西北》

_2 宁夏(现代)
  “爸爸?”林晨树冷笑:“那他得象个爸爸的样子,抛弃自己结发的妻子,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和自己情妇去周游世界,这样的人我应该怎样对待他?你告诉我!”
  我一脸的愕然,林晨树看着我,有些吃惊:“你不知道吗?八卦杂志上登得满天飞,你竟然不知道?还真是单纯。”
  原来是这样,难怪会这么愤世嫉俗,残缺的家庭,残缺的爱,我对林晨树充满了同情。
  林晨树鄙夷地看着我:“不要滥用你的同情心,我不需要。”他有些激动,努力克制着自己:“你是在父母的手心里长大的吧?温室里的花朵,你怎么可能理解我呢,所以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让我恶心。”
  我淡淡地:“单亲家庭,有什么关系,一样可以生活得很单纯,很快乐!”
  “什么?没有经历过的人才会这么轻描淡写,你经历一次试试?”
  “我父母是在我高三的时候离婚的,我现在,不,我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只要他们觉得好就好,我就是这么想的。”
  林晨树看着我,目瞪口呆。
  11、很奇怪吗?
  林晨树看我的眼神,象是在看一个另类,有这么奇怪吗?离异家庭出身的女孩该是什么样子?不可以简简单单、开开心心的吗?
  林晨树审视着我,还是不相信:“真的对你一点影响也没有吗?你高考考得并不好,不是因为这个吗?”
  我忍不住失笑,记得我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那天,我的班主任几乎老泪纵横,“晓西啊,你能考上大学真是个奇迹啊”,虽然很丢人,却是事实,所以说那件事如果真的有什么影响,那也是正面的,好的。
  为什么我没有象别的离异家庭的孩子那样受到伤害呢?大概是因为老妈吧,她的处事方式还真让人哭笑不得,用一种很特别的方式把一出悲剧硬是演成了一出既捍卫了家庭又惩罚了背叛者的正剧,让人不佩服都不行。同情?可怜?绝对与老妈无关。
  是一个很伤感的开始,象许许多多下海经商一夜暴富的男人一样,老爸有了外遇,是个年轻漂亮的大学生,哭哭啼啼地要老妈成全她们的爱情,据外婆说老妈是跷着脚,冷冰冰地要那人死了这份心,她是死也不会离婚的,原话据说是“想结婚?等我老,等我死”(我相信是老妈说的,因为她经常对我说“想独身?等我老,等我死”)。这些当然是吓不跑第三者的,老妈开始每天找那位小姐的亲戚聊天,一不哭二不闹,甚至还很优雅,见一个说一个,邻居也不放过,半个月下来,小姑娘爱情也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只要老妈不再出现就好。
  可以说这场战斗老妈赢得轻轻松松,不过她好象一点也不珍惜胜利果实,在几个月后她向老爸提出了离婚。
  是个让人震惊的决定,把老爸都搞懵了:既然要离婚,她先前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呀?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成全这两个人是老妈当时唯一的想法,她也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既然那个女孩已经结婚了,那么忍气吞声和背叛自己的男人一起生活也就变得毫无意义。老妈离婚的时候没有象电视剧的女主角那样什么都不要很有骨气地一个人离开,房子、股票、首饰、现金她一样没少要:“我是受害者,还带着孩子,为什么不要”老妈拿得理直气壮。其实也没错,有骨气那是没错的,但做错事的既然是男人,得到一些补偿不过分吧?不要那个臭男人的钱,一个人过苦哈哈的日子,那不叫有骨气,那叫傻气。幸好老妈不傻,虽然一个人,但过得很开心,如果我这个不孝的女儿少惹她生气,再能顺顺利利地能嫁个金龟婿,我相信她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幸福。
  我也没觉得我这样有什么不好,爸爸还是爸爸,依然很关心我,很疼我,虽然没有住在一起。其实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他应酬很多,想见他反而难,现在倒好了,大概想弥补对我的亏欠,哪怕是天上的月亮只要我要他也会替我想办法。完整的家庭真的那么重要吗?至少我觉得对我来说,现在很好,真的很好。
  我断断续续地讲了一些我家的故事,林晨树再次目瞪口呆。
  我耸耸肩:“我老妈说‘和什么过不去也不要和钱过不去,和谁斗气也不要和自己斗气。你对你爸爸那样,伤他的心,你就开心了?就算你爸以前对你不好,但他现在不是在补偿吗?你不要说你不知道,你明明是在和自己斗气嘛,对谁都没有好处。再说了,就算你爸对不起你妈,那也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他们自己会解决。告诉你妈,让自己过得幸福是对男人最好的报复,要她赶快找个男朋友气气你老爸,这样不是更好吗?”
  林晨树忍不住笑了:“你也是这样劝你妈妈的吗?”
  “她还用我劝?她就是这样生活的,比我还潇洒呢,经常换男朋友,叫你妈别想不开,自己开心最重要。”
  林晨树还在冥思苦想,我打断他:“留着以后慢慢想吧。现在该睡了,刚刚好一点,不要又病了。”
  我给他盖好被子,正要离开,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声音有些嘶哑:“你可不可以等我睡着了再走?”
  刚刚知道了他的一些伤心往事,我怎还忍心拒绝?我微笑着点点头:“好,等你睡着了再走。”
  他象个孩子般满足地闭上了眼睛,我的手他却拽着不放,我只好找了张椅子在旁边坐下,我看着他的脸,突然有些辛酸,谁能料到平日里不可一世的他竟也会如此脆弱,想要拥有更多的爱,所以才会不停地换女朋友吧?
  我看他睡着了,想把手抽出来,他却把手拽得更紧了,嘴里还迷迷糊糊地:“你不要走。”
  我终于放弃了,好人做到底,就陪陪他吧,他看起来真的需要人来赔。
  我睡得很不踏实,其实也就是半躺在椅子上,手还被林晨树拉着,我醒来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我连忙去看林晨树,不知道还有没有发烧,却发现他正在看我,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见我看他,他的眼睑立刻垂了下来,脸也别向一边。
  我笑了:“看什么,还不好意思,没见过美女?”
  林晨树也笑了,讨好地看着我:“美女我见得多了,没见过这么善良的美女。”
  我心里甜丝丝的,还没有反应呢,他的下一句话把我气得够呛:“我饿了,想吃生菜粥。”
  这家伙是饿死鬼投胎吗,怎么见到我就是吃。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伺候完林晨树吃饭,我也一起吃了点,空下来才想起一个晚上都没有给老妈打电话,我的手机又没电了,她找不到我非急疯了不可,我连忙给老妈挂电话,告诉她朋友病了我陪床,忘了给她打电话,老妈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我知道她越是平静表示越生气,我还是回家一趟比较好。
  跟林晨树说了一声,我匆匆赶回家,老妈坐在客厅里等我,我乖乖地坐在她对面,准备暴风雨的来临。
  12、山雨欲来。
  我正襟危坐,聆听老妈的教诲。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那么怕老妈,多半是因为内疚。从小我就是个惹祸的专家,是个让人操心的家伙。幼儿园的时候喜欢和小朋友打架,而且通常都是打赢的那一个,所以经常都是老妈带着我去小朋友家里赔礼道歉,提着本该是我的点心,还要陪着笑脸,为这我小时候没少挨巴掌,可就是不长记性,过几天不疼了又会去惹事生非;上学了倒是不打架了,不过学习成绩一直让人操心,每次开家长会,我的成绩总是让老妈抬不起头来,向来都是从下往上数只要一秒就可以找到我的字;再后来,江南的事、我到27岁还嫁不出去的事,都让她伤神,伤心。只要她高兴,就让她骂几句吧,反正我是虚心听取,屡教不改。
  “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都夜不归宿了!”老妈铁青着一张脸。
  “不是说了,朋友住院了,我陪着呢吗?”我小声嘀咕。
  “那就电话也不用打了,你知不知道我一晚上没睡?”
  “妈,对不起,我一时急糊涂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又是保证又是发誓。
  老妈依旧冷这一张脸:“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了,这就把你嫁出去,以后也不用我再操这份心。我跟你阿姨们都商量好了,从明天开始,你每个礼拜都给我去相亲,直到你嫁出去为止。”
  还让不让人活了,一个月一次我已不堪忍受,还要每周一次?想起上周那个又小气又没礼貌的秃顶老头,我不寒而栗:“我抗议,我不干。”
  “抗议无效”老妈毫无商量的余地:“要么你自己找一个合适的,没本事自己找你就给我去相亲。”
  每周去相亲,那我干脆去死算了。算了,还是给自己找个男朋友,先过了这关再说。
  我故作羞涩:“妈,其实我已经有男朋友,没好意思跟你说,我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真的?”老妈不信。
  “真的,我没骗你,我们都认识快一年了。”我说得肯定无比。
  “那好,你叫他这个周末来吃饭,我看看。”
  我顿时目瞪口呆,到底是老妈,我想什么她都知道,我期期艾艾地:“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了解还不够,就让他上门好象快了一点。”
  “不是认识都一年了吗?时间也不短了,再说我叫他来又不是要他马上娶你,有什么关系。”
  我暗骂自己,没事干嘛说认识一年了,说刚有感觉多好,老妈看着我:“你不是在骗我吧?如果我发现你在骗我——”
  我连忙摇头:“没有,真的没有,不过这个礼拜不行。”
  “为什么?”
  “他住院了。”我急中生智。
  “哦,原来你说生病的朋友就是他”,老妈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竟轻易地相信了:“那就下个礼拜六吧,我等着。”
  老妈笑眯眯地看着我:“是个怎样的人,对你好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待会还要费心去找这个人呢,看着老妈期待的眼神,我只好含含糊糊地:“你到时候自己看吧。”
  到时候怎么办?我翻遍了我小学中学大学的同学册,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不是结婚了就是有主了,难得有个单身的,条件实在太差,一定入不了老妈的眼,她虽然着急,但也绝对是宁缺毋滥。
  算来算去,最合适的人选好象只有一个人——林晨树。条件好得没话说,对我又没兴趣,综合考虑还是他最合适。唯一麻烦的是,怎样让他痛痛快快地答应又不被他敲诈。
  “是我送你来医院的,你没忘吧?”我做了他最爱吃的小菜,看他吃得很愉快,心情不错的样子,连忙套近乎。
  “算是吧”林晨树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要我报答你?”
  真是个聪明人,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你准备怎么报答?”
  林晨树歪着脑袋想了想:“要不要以身相许?”
  想不到他还自投罗网了,我本不知道该怎么说呢,正好,我笑眯眯地:“好。”
  林晨树呆住了,傻愣愣地看着我,真够丢人的,他至少应该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样子,哪怕一点点也好。我没好气:“放心,不是真的要你以身相许,临时客串一下我的男朋友,只要骗过我老妈就行。”
  林晨树终于露出了一点点失望的表情,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原来是这样,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对我有兴趣呢,幸好不是,否则我还真为难呢。”
  我很不高兴:“有什么可为难的?我要真喜欢你,那是你的福气!”
  “谢谢,我无福消受。”说完有小声嘟囔了一句:“干嘛喜欢你?我脑子又没有坏掉。”
  我气急败坏:“林晨树!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这个忙到底帮不帮?”
  林晨树歪着脑袋冥思苦想,时间长得让人受不了,我终于耐不住了:“你怎么考虑这么久?也不想想是谁发现了生病的你?又是谁把你从六楼背下来?又是谁自己饿着肚子给你做饭吃?还有——”
  林晨树终于举手投降:“好,好,你不要在念叨了,我脑袋都疼了,我帮你就是了。”
  早点答应多好,害我说了这么多,弄得我很小气的样子:“下个礼拜六,当我一天的男朋友,你只要跟我妈说我们目前的感情很稳定,准备两年后结婚,她相信你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为什么是两年呢?”
  两年,加上我们分开的五年,一共是七年,是我给自己的最后期限,等待他的期限,惩罚自己的期限。七年,用来惩罚自己对他的伤害应该够了。如果用七年的时间仍然不能放开他,那只怕这一生也放不开他了吧。
  我看着林晨树,笑了:“时间太长,你以为我老妈不会怀疑?能够清静两年,我已经很满足了。”
  林晨树看着我,有些疑惑:“你为什么不找男朋友呢?真的没人要吗?虽然你长得不好看,脾气也不太好,个性也一般,但应该不至于没人要吧?”
  我为之气结,我没人要关他什么事,用得着他一条一条数落我吗?
  我别转脸不说话,免得说出难听的话来,在下周六之前我不能得罪他。
  见我生气了,林晨树连忙讨好我:“其实你也不是那么差的,你做的粥就很不错,真的不错。”
  他大概想多说我的一些优点,但想来想去就说出这么一条,我真的那么差吗?我有些心灰意冷。
  林晨树看着我,突然问:“我这样帮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我一愣,他还要什么好处,不是报答我才做的吗?
  林晨树看出了我的想法:“当然得有好处,你帮了我不是也要了回报吗,为什么我帮了你不可以要报酬?”
  我的脑袋有些晕了,好象不是一回事吧?他明明不算帮忙的呀,是因为我帮了他的忙他才帮我的,那就应该不算帮我吧?我脑子本来就不太好,现在都有些转不过来了,算了,不想了,他要报酬就给吧,只要不过分,我本来也想他一定会借机敲竹杠的:“你要什么报酬?”
  林晨树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我看他是早有预谋):“这样吧,你就陪我吃十顿饭吧。”
  十顿饭?我有些不解:“谁买单?”如果要我请他吃十顿饭,我还是另请高明吧。
  “小气鬼,当然是我,你陪陪我就可以了。”
  我放心了,只要不花我的钱,又有得吃,当然没问题。不过林晨树会缺吃饭的人吗:“你没人陪你吃饭吗?你的那些红颜知己不是都排着队等你召见吗?干嘛要我陪你?”
  “你不同的。”
  我的心跳得厉害,他不会对我有特殊的感情吧?我有些惴惴地望向他,他笑了:“她们是女朋友,你是朋友。”
  林晨树的表情很认真,比任何时候都认真:“杜晓西,谢谢你,真的。”
  一直以为林晨树没心没肺,原来不是。我忍不住微笑,朋友,多么温暖的字眼,我又多了一个朋友,真好!
  13、一切都很顺利。
  林晨树既没有临时变卦,也没有趁火打劫,周末他准时出现在我家门口。
  不过我还是吓了一跳,大热的天,他竟然穿着西装,扎着领带,提着大包小包,一副毛脚女婿上门的样子。他不会是忘了我们只是在演戏,是假的,他好象太投入了。
  “我怎么样?”他看起来有点紧张。
  从没见他这么紧张过,哪怕是很重要的商业谈判,我看着他,不由好笑:“有这么紧张吗?看你一头的汗。”
  林晨树笑了,笑得有点羞涩:“我不是没有经验嘛。”
  这倒是,虽然恋爱经验丰富,但从来没有人和他走到这一步,我这个假的,竟然成了他的第一个。看他这么紧张,又这么重视,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妈是个很好的人,有人喜欢她的女儿,她欢喜还来不及呢,不会为难你的。”
  林晨树点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跟我进屋。老妈笑着迎了过来:“是小林吧,早就听晓西说起过你,来,坐。”
  林晨树有些拘谨,悄悄地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却把手中的百合花送给了老妈,我一愣,花不是送给我的吗?
  老妈也愣住了:“是给我的吗?不是给晓西的?”
  “当然是给您的,伯母,没有您,哪来的晓西,谢谢您。”
  看着老妈灿烂如花的笑容,我佩服地看着林晨树,真是高手耶,老少通吃,我还真找对了人。
  好的开始预示着成功了一半,气氛变得很轻松,林晨树的表现很完美,无懈可击。临别的时候,老妈还一直拉着他的手叫他有空来完,应该是成功了吧,终于可以成功地摆脱相亲,我的心情好得想要飞起来。
  “我的表现还可以吧?”林晨树还是有些担心,他的自信都到哪里去了?
  “完美”反正夸他几句对我又没坏处,我乐得拍拍他的马屁:“很不错,我发现你很有演戏的天分,看来我们真的是成功了,谢谢你。”
  “演戏?”林晨树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你说我是在演戏?我是很认真的,我真的很喜欢伯母,她的心态象个少女,很可爱,以后我一定要介绍她给我妈认识,说不定可以改变我妈。”
  老妈象少女?好象是有点,五十多岁的人难得有象她这么天真、热情的,用老少女形容她再合适不过了。她最大的本事就是折腾,和她在一起的人经她一折腾根本没有力气胡思乱想,和她在一起既累人又累心,但绝对很热闹,很开心。
  “你妈妈现在在那儿?有空介绍她们认识一下吧,有我老妈这个朋友绝对不会吃亏的。”
  林晨树的神色暗淡:“在美国,离婚后她就去了美国,她说她不要和那个男人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也不要和那人呼吸同样的空气,她一定恨死我爸了。”
  原来是这样。一定受了很大的伤害吧,才会说出这么决绝的话,但——林明远是这样的人吗?虽然不苟言笑,但他实在不象这么绝情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而且这些年林明远的身边并没有女人,那个他为之抛妻弃子的女人在哪里?我真的很好奇,不过这不是我能问的也不是我该问的吧?
  “你在想什么?”见我不说话,林晨树忍不住问我。
  “我在想,爱一个人有时不需要理由,但恨一个人一定是有原因的,有时恨一个人是因为仍然在爱,却想着不应该爱,不能爱,所以只有去恨才能活得轻松些,才能活下去吧。”
  “真的吗?”林晨树看着我,有些犹疑。
  “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以自己去问问。让你妈妈回来看看吧,看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是不是真的那么难以忍受,有些事不试是不知道结果的,有些人并不是真的不可原谅的,你也试试?”
  林晨树看着我,深深地,许久没有说话。我微笑:“如果是我,我就试试。”
  许久,林晨树也笑了,他重重地点点头:“好,我试试。”
  送走林晨树,我的心情愈发飞舞轻扬,我不用相亲,林晨树也可能因此解开心结,然后想起我的好处,给我升职加薪,哈哈!
  回到家,老妈正在等我,我凑到她跟前:“妈,这个还满意吗?”
  能不满意吗?林晨树的条件比我好太多,若再不满意,那简直就是在鸡蛋里挑骨头了。想想刚才老妈听到林晨树是林氏企业的总经理时的表情我就好笑,她一定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这么能耐,能泡上这种极品男人。不过两年后,我该怎么告诉她我们分手了,到时老妈一定要伤心死了。
  “不错,真的不错。”老妈连连点头。我就说嘛,林晨树再不入老妈眼那就没人可以了。
  “不过——”怎么会有不过,我不解地看着老妈:“他不适合你,恋爱可以,结婚绝对不行。”
  我真是大吃一惊:“他哪里不好?若真说起来,是我配不上他!”
  老妈点点头:“就是因为这个。是,我是很看重男人条件,希望他有房有车,钱多一点。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钱这个东西,不是越多越好,够花就好。林晨树,他条件太好了,你们不般配。长颈鹿可以和蚂蚁相爱,但不可能生活在一起,我怕你会受伤。”
  我不知道老妈看得这么透彻,我看她以前挑相亲的对象,把对方的经济条件看得很重,以为对方经济条件越高越好,原来我错了,一直都错了。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我也不会反对,你真的喜欢他吗,象喜欢江南那样喜欢他吗?”
  我猛地抬头,五年来,是第一次,她在我面前提起他。老妈看着我:“你喜欢这个林晨树吗?”
  我摇头,再摇头。
  老妈长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和他之间根本没有亲昵感,是用来骗我的吧,你这么不喜欢相亲吗?”
  我点头,用力地点头。
  “还忘不了江南吗?你不努力怎么可能忘记?还是你根本不想忘呢?晓西呵,你以为他会回来吗?就算他回来,他还会记得你吗?就算他还记得,他记得的也一定是你抛弃他,狠狠践踏他的事情,你以为你们还回得去吗?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在等他呢,真是个傻孩子,象谁呀,怎么这么傻?”
  老妈的眼圈开始犯红,我也忍不住眼泪汪汪:“妈,妈。”我还能说什么呢,是我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连旁边的人都看着着急,但是,我也没办法,我出不来,我就是出不来。
  老妈看着我,长叹了一口气:“随便你吧,只要你高兴就好,你愿意等就等吧,希望你能等来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是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也许等待已成了一种习惯,就这么一直等下去,他会来吧?哪怕不是为我而来。
  “那个林晨树你准备怎么办?”
  我笑了,老妈还真会瞎操心:“他是普通朋友,我找他来本来就是骗你的——”
  我连忙住口,还好老妈没有生气,老妈摇了摇头:“你呀,自以为聪明,其实——笨,真是笨,什么都看不明白,不明白。”
  什么意思?我有什么不明白的?我真是有点不明白了。
  14、一早,我的眼皮就开始跳。
  以往,只要眼皮跳,总没有好事。果然,临近中午方姐来找我。
  我和方姐很少见面,租她的房子五年了,我从没有拖欠过房租,房子也收拾得很干净,她对我很放心,我们只是每年续约的时候见一次面,现在离租约到期还有一个月,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把方姐让到了会客室,犹豫了很久,方姐才很艰难地开口:“晓西,这件事情说起来真是很难开口,你租我房子这么多年,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我也答应了爸爸只要你想租就一定要租给你,但是晓西,我现在没有办法,我老公生病住院,我需要钱。是我爸爸的房子,我本来也舍不得卖,但我现在——我知道租约时间还没到,我不应该,你就算帮帮我,好不好?”
  我现在租的房子是方姐爸爸的,老式公房,面积也不大,但因为地段好,所以一直很抢手,租金也不便宜。五年前,快毕业的时候,江南找到了这房子,房主是F大的方教授,为了租房子的事情,老先生还专门去了江南的系里,在了解了江南的情况后很慷慨地以市价的一半租给了我们,他对我们没有其他的要求,只要我们好好地珍惜这房子,这房子他住了好些年,有感情,本也不在乎几个租金,但听说房子没人住反而不好,这才想要出租,租金不重要,租的人才是重点,所以我们才捡了这个大便宜。房子虽然不大,但很温馨,家具也是新的,我们本来打算一毕业就结婚,这里是我们临时的新房。“你先委屈一阵子,你老公我一定会让你站在世界的顶端,大奔驰会有的,大别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不一定要站在世界的顶端,但我一定要站在你心灵的顶端,而且绝不可以有第二个人站在在那里,如果有,我一定会把她踢下去,摔死活该,而你,我要把你的心戳得千疮百孔,看你还敢不敢花心。”
  “小醋坛子,你放心好了,伺候一个我已经吃不消了,哪里还有力气伺候第二个。”
  我不依不饶:“那意思是如果有力气你就要找第二个?”
  “当然不是,你想呵,你一个人可以抵好几个人,我干嘛还要去找别人。”
  我有这么好吗?我笑得花枝乱颤:“我怎么抵好几个人,你倒是说说看?”
  “你那么能吃,一个人吃的三个女生都够了;你又喜欢乱花钱,你花在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的钱是一般人的5倍;你的体重也好象是一般女生的两倍,还有——”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追着他打,他让我打了几下后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我们一毕业就结婚好不好?虽然这样的房子有些委屈你,但我不想等那么久,我怕你被别人抢走了。”
  我红着脸一直点头,生怕他赖账,比起我,他更吃香,我更怕失去他。
  那时候多好呵,真希望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可是,幸福总是如此短暂,三个月后他已经身在异乡,我们隔了整整一个太平洋,有了比太平洋还要深的伤痛,有了比太平洋还要宽的隔阂。
  我继续租着这个房子,老先生一直不知道我的那个他早已远走天涯,临终前他要女儿答应,只要我们想住,这个房子就只租给我们。方姐也是个好人,这些年从来没有加过房租,也没有提过别的条件,这些年房价涨得多快呀,我主动提出要加租,方姐也不答应,急了就说“你难道要我对我父亲失信吗”,这样的方姐,若不是逼急了,肯定不会开这个口,我怎能拒绝?
  但是,这个房子,我舍不得,如果失去了它,我和他之间就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了。
  我试探着:“方姐,你缺多少钱?我钱虽然不多,但是——”
  方姐摇摇头:“我也舍不得卖这个房子,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对不起。”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啊——我可以买下来,这是最后的办法了:“方姐,你这房子卖多少钱?”
  “对不起,其实我前几天把房子挂出去试了试,有一位先生愿意出150万买这个房子,我跟他说这房子不值这个价,最多120万,可他说愿意出这个价,还急着要和我签约,所以我找你来了。”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150万!我连10万也没有,早知道我就省点了,虽然挣的不多,可我大手大脚的习惯一点也没改,工作了五年,连10万存款也没有,我怎么这么失败呀,我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看着我的样子,方姐更内疚了:“晓西,你不要哭,这样吧,如果你真要买,我就算你90万,你知道,不能再便宜了,我也等钱用,所以如果你想好了,给我打电话,我等你一天,如果你不买我就卖给别人了。”
  90万算是很便宜了,我知道按照市价应该能卖100万到110万的,我千恩万谢地送走了方姐,开始盘算买房子的事情。
  我的存款10万不到,可以问老妈借一些,但肯定不能太多,要知道我要买这个房子她非和我拼命不可,找个借口借个2万应该还行,那就是10万;爸爸那里可以去借一些,可惜这些年他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能借到5万就不错了;本来北北那里借个几十万不成问题,可她出国了,我根本联系不上她;要90万呢,我有15万有什么用?
  是可以贷一部分款,我的公积金这些年也根本没用过,问题是方姐急等着用钱,根本等不及银行放款,我得一次性把现金交给她,我到哪里去弄这笔钱,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连去抢银行的心都有,我真的要失去它吗?那些残存的记忆,那些从未消失过的爱。
  15、我想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林晨树。
  幸好除了北北,我还认识第二个有钱人。
  这些天我们相处得不错,有时下班了也一起出去吃个饭,鉴于他前期的良好表现,我这段日子一直由着他,顺着他,而且难得一餐饭下来竟然没有斗嘴,前些天他还哀叹我这样顺着他少了很多乐趣,真是个变态,难道他喜欢我天天与他吵架?
  总之我们最近的关系很和谐,但是能不能借到这75万还是没有信心,毕竟不是个小数目,我们的关系好象还没有到可以随意借钱的地步,而且林晨树这个人翻脸比翻书还要快,同一件事心情好时和心情不好时他处理的方式很不一样,谁知道他待会的心情是怎样的,但我已走投无路,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冲。
  我的运气不好,我进去的时候他正紧绷着一张脸,在和何凌说着什么,见我进来,何凌冷冷地:“你待会再来,我和林总有重要的事情。”
  我点点头,听说公司好象有处工程出了点事情,大概是在说这事吧?我正准备出去,林晨树摆摆手:“晓西,你坐一会儿,我有事跟你说。”然后又转向何凌:“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你先出去吧。”
  何凌张张嘴:“可是——”
  林晨树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她不再说话慢慢地退了出去,临走前给我了一个能冻死人的白眼。
  林晨树在我身边坐下:“晓西,我是不是应该有空也到你家坐坐呀,你妈不是让我有空去你家玩吗,不去话是不是会被她看穿我们是假的呀?”
  他想得还真多,是不是夸了他几句,他演戏演上瘾了呀?不过对他的好意我还是万分感谢:“谢谢你,不过我妈已经知道你是冒牌的了,她现在想通了,不再逼我相亲了,所以不用再麻烦你了,还是谢谢你,真的。”
  林晨树一副很失望的表情,良久才闷闷不乐地:“是因为我的关系吗?我演砸了?”
  我连忙摆手:“不是,是我良心发现,不忍再骗她,而她也想通了,觉得顺其自然就好,所以——”
  林晨树笑笑,笑得有些勉强:“是吗?这么快,我还以为——这样也好,我一直很担心,做你的冒牌男朋友久了,你爱上我怎么办?我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他会不会想太多了?不是只有他,我也会担心如果日久生情怎么办,只是我不敢象他那样说出来,肯定会被他笑我花痴的,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呵,电视里这种桥断太多了,发生在我身上有什么稀奇?不过我现在还是少招惹他,我不是有求于他吗?
  “林总”,我吞吞吐吐,实在开不了口,林晨树直直地看着我,等我把话说完,最后,他终于耐不住了:“你到底想说什么?没事的话就出去吧。”
  那可不行,豁出去了:“林总,可不可以借我一点钱?”
  “什么?”林晨树提高了声音,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你自己说我们没有到这种关系,还是你准备和我发展这种关系?”
  他误会了,他怎么可以这么想我,认识了这么久,他怎么还可以这么想。我觉得委屈,眼泪几乎忍不住夺眶而出:“我急需用钱,不会很久的,只要一两个星期,我一定马上还你,我可以付利息的。”
  “你看我象是高利贷吗?”林晨树微微地有些恼怒。
  又说错话了,我连忙补救:“你当然不是,我知道你人最好了,我真的有急用,你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我只有你了。”我真是走投无路,连这么暧昧的话都敢说。
  大概是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他终于问:“你要借多少?”
  “70万,如果有80万更好。”
  林晨树吸了一口气:“你还真敢开口,小姐,你一年挣多少,我想知道你用什么还我的钱?”
  “我可以向银行贷款,北北回来我可以问她借再还给你。”
  “你疯了,还敢向银行借这么多钱?你告诉我,你到底要这些钱干什么?”
  我犹豫了,见我不吭声,林晨树更生气了:“你不说干什么,我是不可能借给你的,我问你最后一遍,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看来没有把门完全关死,还有希望,说就说呗:“我看中了一套房子,想买,可对方要现金,等不及银行贷款,所以——”
  “你家有房子,你又不急着结婚,买房子干嘛?”
  “我喜欢那房子,一见倾心,女人不都这样吗,对喜欢的东西都不肯轻易放手的。”
  林晨树冷笑:“那你们女人就凭自己的本事达成愿望,烦我们男人干嘛?”
  我得眼泪终于忍不住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我干嘛还要坐在这里听他的废话,我霍地站起身,转身准备离开,林晨树抓住了我的手,他叹了一口气:“什么样的房子,可不可靠?值不值这个价钱?”
  我转身看他,他无可奈何地笑笑:“怕了你的眼泪,动不动就哭,被我爸看到以为我又欺负你了,你知道吗,他现在每天回到家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没欺负晓西吧’,他根本不知道其实每天被欺负的是我,怎么没人关心我?好了,不要再用眼泪欺负我了,我投降了。”
  我终于破涕而笑,林晨树拍拍手:“好了,不生气了,那房子真的有那么好吗?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女人买东西太冲动,往往买回来就后悔,我不想你这样,让我这个男人替你把把关好不好?”
  怎么能说不好,虽然我并不想他去,是我一个人的秘密,我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甚至是江南,但——我别无选择。
  我轻轻地打开了房门,房间不大,一室一厅,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如果江南回来,他一定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任何的改变,一如他离开的那天。我们搬来后,几乎没有添置过什么东西,除了窗帘,我把原来天蓝颜色的窗帘换成了橘色,我懒,深颜色的窗帘耐脏,而且橘色,夕阳的颜色,我喜欢看夕阳。只是我不知道,我会是一个人看夕阳,而且这么久。
  我很少晚上在这里留宿,这个地方连妈妈也不知道,我很少找到借口晚上住在这里,但我几乎隔天就来一次,擦擦桌子,洗洗床单,烧两个他喜欢的小菜,偶尔也一个人喝一杯。那时我们穷,喝不起好酒,心情好的时候,就弄一小瓶二锅头,烧一个鱼头粉皮砂锅,我一小杯,剩下的都是他的,我并不喜欢喝酒,他也是,可高兴的时候就会想喝两口,皱着眉头把酒一口一口抿下去,头有些晕晕的,我就开始唱歌,我唱完他唱,只有喝醉的时候他才会唱歌,他的声音柔和温软,让我揪起来的心慢慢舒展,我喜欢。那时候是因为幸福,所以想要喝酒,因为喝了酒,所以感觉更幸福。但现在,一个人喝的是闷酒,太苦,太涩了。
  林晨树打量着房子,直摇头:“你怎么喜欢这么一个房子?90万是不贵,但是公司有规定员工买公司楼盘有优惠,我送个人情给你,算你便宜些,90万可以买更好的房子。”
  我笑笑,没有说话,记忆,那些美好的记忆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林晨树的眼睛忽然定住了,我顺着他的眼光望去,是照片,我和江南的合影,是我夺得市里大学生网球冠军那天北北给我们照的,我扎着马尾巴,穿着白色的网球裙,江南站在我身边,手很随意地搭在我肩上,两个人都笑得阳光灿烂,是我们最美好的时光。
  我冲过去,啪地合上照片,背靠着书桌转过身,林晨树本来想凑过来看照片,这样一来我们正好碰个正着,脸碰在了一处,我甚至感到他唇轻轻地刷过我的唇,软软的,我立刻推开他,虽然明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我还是忍不住叫了起来:“喂!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晨树一脸的不在乎:“什么怎么回事,只是一个失误,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难不成你的唇上洒了金粉?是不是要我以死谢罪或是免了你80万的债务?”
  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是呀,对林晨树来说上床都是小CASE,刚才的失误算什么?可我就是觉得有些不安,五年来这是和男人最亲近的一次,我很庆幸,这个人是林晨树,有了失误也不会有纠葛的林晨树。
  林晨树看看我身后的照片,贼兮兮地:“男朋友?”
  “是,过去的。”我知道瞒不住,也不再隐瞒。
  “哦,我一直以为你不找男朋友是因为喜欢的是女人,原来是因为曾经沧海,是什么样的男人让你对男人失去了兴趣,我看看。”
  我砰地一声把照片扔进了抽屉里:“过去的事情了,都忘了。”
  林晨树探究地看着我,许久,才点点头:“是吗?原来忘记一个人是这样的,这房子是因为忘记了才想买的吗?”
  这个人真是太敏锐了,跟他打交道有时很轻松,有时又太累:“你不要再问我了,我也不知道,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房子被卖掉,我受不了。”
  林晨树转过脸,不再看我,过了许久,他突然说:“这次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我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说,只是没想到他到现在才说,是个大人情,我只能任其宰割了:“你说吧。”
  “陪我一个晚上吧。”
  我瞪大了双眼,是什么意思,他说过我们是朋友,难道连朋友也不放过吗?我对他怒目而视,我鄙视他,而且我决不屈服。
  “又想歪了吧?”林晨树轻笑:“不是只有你有相亲的烦恼,我也有,周五是我爸爸的生日,有一个酒会,邀请了许多名门淑媛,变相的相亲,你帮帮我,作我的舞伴吧?”
  没有理由拒绝,我真的找不出一点拒绝的理由。如果我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我也许会拒绝的,但我不知道。
  16、林晨树对这次酒会很重视。
  怕我变卦,每天都要提醒我几次,用得着这样吗,我杜晓西虽然缺点一箩筐,但也是个守信的人,答应的事就不会反悔。
  再说了,房子的手续都办好了,那房子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属于我,我再也不用担心会失去它了,就冲这,我能忘了他林晨树的大恩大德吗?
  林晨树约好了五点来接我,我怕老妈想太多,于是约在我的新家。我对酒会没有什么概念,在电视上看过,好像应该穿那种露前露后的礼服,我没有这种衣服,即使有也不敢穿,一定被老妈说伤风败俗。别看老妈很多地方很新潮,象是新新人类,骨子里传统得一塌糊涂,保守得不行。
  公司有司服,我上班就穿它,下班就是T恤牛仔,好象都不适合,想了半天记起好象有条连衣裙勉强能用。是湖水蓝的,不知道我穿上会不会象那个粥火锅的女老板一样风情万种。
  穿了才吓了一跳,这种裙子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呢,看看镜子中的我,我真是有些泄气,我的胳膊因为打球的关系比一般人粗,偏偏这条裙子又是无袖的,把我的缺点暴露无遗;我的腿也不长,这条裙子都到脚踝了,我看上去就象一个矮冬瓜,本来还想替林晨树挣点面子,让他的相亲对象自惭形秽,乖乖自动撤退,就我这德行?我自己都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林晨树上下打量着我,我很不安,他也觉得不行吧?我怯怯地:“有点土吧?”
  林晨树笑了:“不是。”
  我一喜,都说男人的眼光与女人不一样,难道是真的?真的不算太差吗?
  “不是有点土,是实在太土了。”林晨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有些丧气:“算了,我不去了。我去了只会给你丢人,我又不会跳舞,去了很无聊的。再说我坏了你爸的好事,你爸会不会迁怒于我,把我给炒了?”
  “你是我的人,谁敢动你?”
  虽然有些暧昧,但还真是很让人窝心的话,看在这句话的份上,献丑就献丑吧。
  我很有气概地把手一挥,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架势:“出发!”
  林晨树赶忙拉住我:“就这副德行你也敢出门呀,还要扮我的舞伴,你干脆杀了我算了,省得我待会被唾沫淹死。”
  我不满了:“那你要我怎么办?长得不好又不是我的错?”当然不是我的错,是他自己不长眼睛选了我。
  林晨树叹了口气,扔给我一件衣服,嘴里还嘟嘟囔囔的:“长得不好有什么好炫耀的,还敢这么理直气壮。”见我瞪他连忙改口:“试试这件吧,效果应该比你身上这件好。”
  我也这么想,怎么着也比身上这件强吧。我进去试衣服,天哪,竟是件大红色的,我从来没有穿过这么艳丽的颜色,应该不适合我吧?
  我换了衣服出来,有些拘谨,我看着林晨树:“怎么样?还是不行吗?”
  林晨树猛地吹了一声口哨,笑着把我推到镜子前:“美得冒泡。”
  是夸奖吗?我看着镜子里的人,有些呆住了。是我吗?真的是我吗?我的皮肤很白,穿红色很好看,衣服很合身,勾勒出我纤纤细腰,有一点袖子,使我的手臂看起来不是那么粗,裙子不是很长,到膝盖下一点,又恰到好处地掩盖了我人不高的缺点,我终于有点明白“人要衣装”的意思了,难怪这些衣服卖的这么贵,贵得有点道理,觉得自己也有些名门淑媛的味道了,好象有点自信了。我转过头,看着林晨树:“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衣服很合身,很漂亮。”
  “我的眼睛就是一把尺,再说我们还拥抱过。”
  哪有?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林晨树笑笑:“你忘了我们赢球那天一时忘情,抱在一起?”
  还真是个花花公子,那种时候还会想到这种事情,他脑子的构造到底是怎样的,怎么和一般人不一样呵?
  林晨树上下打量着我:“我怎么觉得还缺点什么呀?”
  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鞋子”,我们几乎同时叫了起来。
  我穿了平时上班穿得黑皮鞋,真是败笔。林晨树拉着我:“走吧,我们赶快买鞋去,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我止住了他:“我有鞋子,配这条裙子应该合适。”
  我从衣橱里小心地拿出鞋盒,打开,是一双玫红色凉鞋,细高跟,整双鞋子由一些细细的缎带组成,没有其他的任何装饰,甚至没有金属搭扣,用极细的同色缎带缠绕在脚上固定就可。
  林晨树拿起鞋子仔细端详着:“杜晓西,你也有奢侈的时候呀,名牌呢,又没有机会穿,你还真舍得。不便宜吧?”
  是不便宜,几乎是江南一个月的工资呢。在一家精品店看到的,放在橱窗里,我一见倾心,每天回家路过的时候都要凑在玻璃橱窗前看个几分钟,还拉江南去看过几次,我总是缠着他问:“好看吗?我穿好看吗?”
  江南总是敷衍我:“好看,真好看,你穿一定好看,可是你有机会穿吗?再说你能穿吗?那么细、那么高的跟,你不怕摔死?”
  是没什么机会穿,穿着可能连走路都不会了,可我就是喜欢。我喜欢不行吗?虽然买不起,看看总可以吧,做梦拥有它不过分吧?那段日子我总是做同一个梦,穿着这双鞋翩翩起舞,然后在笑声中醒来,江南看着我,象是见了鬼。
  我是买不起这双鞋,可有人买得起,几日后这双鞋从橱窗里消失了,我的心象是被剜去了一块,若有所失。晚上难过得连饭也吃不下,江南看着我直摇头,然后变戏法似的,那双鞋出现在餐桌上,天啊,原来买鞋子的人是他。
  我又哭又笑:“你是个疯子。你知不知道这双鞋要你一个月的工资?”
  江南微笑:“所以下面的一个月你要养家,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乱花钱。”
  我连忙点头:“我保证一个月,不,一年不再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江南笑了:“这样的保证我听过无数遍了,只要你高兴就好,有这么喜欢吗?”
  我拼命点头:“是,好喜欢,你最好了。”我在他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人家说不能送女孩子鞋子的,说是送了鞋子以后就会穿着这双鞋子离开自己的,你可不能离开我,否则你一定会得香港脚的。”
  这么恶毒的诅咒?放心,我才舍不得离开他呢,这么贴心的老公,我怎么舍得离开。我突然想到:“要不,就用这双鞋代替戒指吧,我们不用买结婚戒指了,反正我的手戴戒指不好看,我们不要那些,用鞋子代替吧?这就是我的结婚戒指。江南,我最喜欢你了,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我们两个一直有些不正常。学习好的是他,运动好的是我;会做饭的是他,吃得多的是我;脾气好的是他,坏脾气的是我,总之一切都有些不正常,想不到求婚的也是我。
  江南看着我,哭笑不得:“杜晓西,你的脑袋里到底想些什么?求婚是男人做的,哪有结婚戒指用鞋子代替的?”
  有什么关系,一样都是他的心意,我看得见摸得着的对我的爱,形式有什么重要。
  江南还是不依:“我不管,戒指是一定要的,我的女人结婚时没有戒指怎么行?”
  我的女人,我喜欢这个称呼:“我不喜欢很小的戒指,所以等你有钱的时候再给我买大钻戒,我要五克拉的,少一分我都不要。”
  江南看着我,轻轻地拥我入怀:“好,我一定会给你买五克拉的钻戒,一定会的。”
  我看着鞋子有些痴了,这双鞋子江南在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穿过,他走后我倒是穿过几次,都是在家里。缓缓地绑上缎带,一个人趁着酒劲独舞,是我的结婚戒指呢,穿着它,我觉得安心,那个人也仿佛从来不曾离开。
  我缓缓地扎上缎带,站起身,挽住林晨树的胳膊:“走吧。”
  是怎样的鬼使神差,我会在今夜穿上了它,是第一次,穿着它走出了家门,暴露在世人的面前。
  17、我不适合这种场合。
  不自在,很不自在。穿着这样的衣服让我不自在,林晨树拉着我向每个人介绍我是他的女朋友让我不自在,那些人看我的眼神让我更不自在。我仿佛一只丑小鸭,误入了天鹅群,我很不安,连手脚都觉得无处安放。
  林明远的态度也很奇怪,照理我破坏了他给儿子安排的相亲大计,即便不能当场发作,也应该给我点脸色看看的。可老头仿佛一点也不在乎,对我也相当的和蔼,甚至拉着我介绍一堆的世伯婶婶给我认识,弄得我的脑袋直犯晕。我的不聪明的脑袋都快转不过弯来了,我有种被算计的感觉,却搞不清楚自己哪里被算计了,也不知道被谁算计了,林晨树?还是林明远?
  林晨树初时还努力扮演着男朋友的角色,殷勤地介绍我给他的朋友,后来也不知道我是说错了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他忽然就生气了,沉这一张脸也不和我说话,待到林明远拉着我七大姑八大姨那转一圈回来,就再也找不到他了,真不明白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容易生气。
  一个人也好,我还乐得自在。我看得出来,除了刘公子,他的那些朋友,尤其是女性朋友,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只要我一转身,她们就凑在一处对我指指点点,我甚至还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飘过我的耳际“我敢打赌林晨树一个礼拜就会甩了她”,我是招谁还是惹谁了,这么咒我?幸好是假的,若是真的会怎么样,想想都不寒而栗。
  趁着没人注意,我赶忙装了一大盘吃的,在花园里找了个僻静处,开始吃我迟到的晚餐。味道还不错,我很快干掉了一盘,有心再去拿一盘,想想刚才那些人看我的眼神,我就胆怯了。以后我再也不要来这种地方了,都不能吃饱,还要不停地微笑微笑,我脸上的肌肉都是僵硬的。
  我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脸,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仰望天空,月朗星稀,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吧?我伸直了腿,想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这才发现自己的脚有些疼,脱下鞋,仔细一看,小趾竟被磨出了一个很大的水泡,轻轻一碰,竟是钻心地疼,这么细、这么软的缎带竟能把脚伤成这样,看来美丽柔软的东西,一样能伤人至深。我不由苦笑,这就是美丽的代价吧,我好象付不起,我怕疼,怕得要命。
  屋外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往里走,大概要开香槟切蛋糕了,我揉了揉脚,准备穿上鞋子也进去了。摸了摸,却只发现一只,另一只怎么也摸不到,难道是刚才因为疼一踢踢远了?我有些着急,找不到待会光着脚出现在大厅里,丢人可就丢大了,我好歹也得顾及林晨树的面子。
  我猫着腰在草丛中寻找,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手上正是我失踪的那只鞋,我喜出望外,连忙接过,连声道谢。对方竟然没有一点反应,我有些奇怪,抬起头,我立刻呆住了。
  江南,竟然是他。
  曾经无数次想象过与他的重逢,不是这样的。我应该是优雅的、迷人的、可爱的,决不是现在这种狼狈的样子。赤着脚,头发凌乱,因为找鞋子我甚至把裙子的一角扎在腰际,我现在的样子绝对象正在插秧的欧巴桑,重逢,我想了千百次的重逢,我怎么可以是这个样子。
  若他也象我一样狼狈就好了,偏偏他比我想象的还要俊朗,还要风度翩翩。为什么五年过去了,在他面前我仍然狼狈不堪?
  我拢了拢头发,把裙角放下来,理了理裙子,我不敢看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只好让自己忙个不停。我在椅子上坐下,准备穿鞋,江南突然弯下了腰,低声说:“我来。”
  我整个人都不能动弹,傻傻地看着他缓缓地给我系上鞋带,一圈、两圈,再在前面打一个蝴蝶结,他的手指纤细而修长,我呆呆地看着这双手,几乎忍不住身手想触摸它,终是忍住了。
  他做这一切显得亲切而自然,仿佛理所当然,系完最后一个蝴蝶结,他拍拍手,起身,我仰脸看他,他的表情淡淡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沉默了许久,我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虽然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刚要开口,却听到一个低柔的女声在唤他:“江南,原来你在这里。”
  来的女人年纪和我差不多,不能说有多美,但她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让你的眼睛舍不得转开。她一身浓烈的黑,披了一条红色大花的披肩,配上精致小巧的脸,看上去说不出的舒服,说不出的熨帖。我很后悔自己竟然穿了一身红,这么明艳的红,只能让我在她面前自行残秽。
  她很自然地挽住江南,笑着说:“要开香槟了,进去吧。”
  是很亲密的关系吧,这种亲昵感不是装出来,也不是短时间可以培养出来的,是什么人呢,女朋友?我的心乱作一团,还隐隐作痛。
  江南冲她微笑,从刚才到现在,他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没有笑容,原来他会笑,而且笑得如此温柔,只是不是对我。
  江南替她拢拢披肩,然后对她说:“我高中同学,杜晓西。”然后转向我:“我太太,裴静书。”
  太太?我曾经想过很多次,江南会是什么样子,还在恨我吗?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他可能已经结婚。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以为忘记一个人,再爱上另一个人,五年还不够,原来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原来是我比别人慢了半拍。
  裴静书向我伸出了手,我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声音很好听,带着笑意:“你好,听江南说起过你。”
  是吗?他还会提起我?我有些好奇,我强作笑颜:“他说我什么?一定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我忍不住去看江南,他微笑着看着静书,为她拂去披肩上的一片落叶,他根本都没有看我。
  “他说你是他们班成绩最差的同学,所以一直记得你。”静书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他记得我是因为这样,我的心顿时沉入了冰窖,有冷又痛。我没有再去看江南,何必自取其辱,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我是他的同学,成绩最差的所以印象深刻的同学。我努力挤出一点笑容:“他竟然还拿这些成年往事来取笑我,我早就忘了。”
  江南,自从静书来了以后没有正眼看过我的江南,冷冷地扫了我一眼,我说错了什么吗?我的身子忍不住簌簌发抖,几乎站立不住,一只手适时地搂住了我的腰,我抬眼望去,是林晨树。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喜欢他。
  “师兄认识晓西吗?”
  师兄?他们早就认识吗?也是,都是F大的,又是同一个系,江南长一届,认识也不奇怪。
  江南依然淡淡地:“我们是高中同学,她没有和你提起过我吗?”
  如果我不知道江南已经结婚,我一定很害怕他误会我是林晨树的女朋友,但是现在——我很感谢林晨树,他让我在江南的面前不象一个傻瓜,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傻瓜。
  林晨树宠溺地看着我:“说起过,说你是她们班学习成绩最好的,所以一直嫉妒你的脑袋好来着。”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他怎么知道的?难得还能用我的语气说出原话来,我疑惑地看看他,他冲我笑笑,搂着我的腰的手搂得更紧了。
  江南笑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先进去吧,我们一会儿好好喝一杯。”
  林晨树笑着说好,我也笑着附和,然后林晨树搂着我先往里走,江南他们慢慢跟了上来。
  “你搂够了没有?赶快放手。”他到底要搂着我到什么时候。
  “嘘”林晨树食指压在唇上,要我小声些:“后面看着呢,就算我趁机揩油,你也不必急着过河拆桥,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吗?是抹布,用完就可以扔了?”
  我抬眼看他,虽然语气里带着笑,但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笑容,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悄悄地伸手环住他的腰,轻轻地,在触到他衣裳的一瞬,林晨树的眼睛亮了,笑容也在唇边绽放,如孩童般地天真。
  我在心底叹息,他是多么容易满足呵,我何苦这么吝啬,尤其是在今天。我忍不住偷眼向后望去。
  是江南冷冷的眼,接着是林晨树的一声叹息。
  18、开香槟,切蛋糕。
  本来没我什么事,我应该在下面看热闹的。不知林明远怎么想的,突然招手让我也上去,所以我在众人的艳羡的目光下和林晨树一起合力切下了第一刀。
  场面有些尴尬,这架势有点象是我和林晨树的订婚宴,林明远是喜欢我的,这我能感觉得到,但我以为他喜欢的是我这个尚算能干的女秘书,没想到作为儿媳妇他也不反对,今天的玩笑好象开大了。
  我在众人眼里也悄然发生着变化,林晨树换女朋友象翻书一样快,这谁都知道,这些女孩子也从未入过林明远的眼,能被林明远承认的我是第一个。羡慕、嫉妒、不忿、不屑,什么样的眼神都有,但——林明远未来的儿媳妇不巴结是不行的,所以我立刻成了酒会上最忙碌的人,谁都想和我认识一下,谁都想找我聊几句,我不厌其烦,怎么有这么多无聊的人呢?林晨树这家伙到底在哪里,把我一个人扔在这算怎么回事,谁来救救我呀?
  一只手适时地伸了过来,终于有人听到我心中的声音来救我了吗?我欣喜地抬起头,触碰到是江南戏谑的笑容:“老同学,可不可以共舞一曲?”
  我开始有些恨他了,是谁说我跳舞象鸭子走路?那么想我当众出丑?虽然有过伤害,虽然那些曾经热烈的情感也许已经冷却,但爱过不是吗?怎么忍心让爱过的人难堪?至少我不忍,我也不能。
  我任由他牵着我的手滑入舞池,我们挨得很近,我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淡淡的,很熟悉的味道。以前为了省钱,他几乎把所有的嗜好都戒了,唯有抽烟,因为晚上经常要开夜车的关系怎么也戒不了,现在他更不必戒了吧?
  我有些恍惚,舞步也跟着乱了,一脚、两脚,我连着踩了他好几脚,我的鞋跟又细又尖,这几脚够他受的,我以为他又要发作,谁知他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加大了放在我腰系的手的力道,我被他搂得更紧了,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江南府下头,在我耳边轻声道:“不要紧张,跳这种慢步最简单了,慢慢地踩蚂蚁,不信你试试?”
  我的心一颤,相同的话他在很多年以前也说过。
  那天是北北的生日,死拉活拽着要带我和江南到舞厅见识一下,可一到舞厅,她和展东就不知道疯到哪里去了,留下我和江南两个面面相觑。那时候我们还只是好朋友的关系,这样的场合多少让我们有些尴尬。最后还是他主动,向我伸出了手,不过害羞得要命,脸也红红的,站着一动不动,象棵立正的番茄。我是在那一刻心动的,我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
  我的手冰凉,他的却烫得吓人,握住我的手心里也全是汗。我们都很紧张,不断地踩对方的脚,然后就不停地说对不起,跳了半支曲子,两个人都是一头的汗。最后是他府在我的耳边说:“我听说跳这种慢舞很简单,就是踩蚂蚁,我们试试?”
  想着那天的事情,我不由微笑,紧张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我缓缓地踩着蚂蚁,渐渐地竟能跟上节奏了,象那年一样,我越跳越轻松,脸上的笑容也更深了。
  我偷眼去看他,正好触碰到他的眼睛,他也正在看我,在我们视线交错的瞬间,他的眼睛倏地从我的脸上移开了。应该也想起了那天的事吧,但是他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奇怪?不会象我一样觉得甜蜜吗?虽然已经过去,但——是美好的记忆,他的脸上为什么会浮现出一种挣扎过的痛楚,和淡淡的忧伤?
  “杜晓西!”
  他突然连名带姓地唤我,以前他只有生气的时候他才这样叫我,想起过去的事情这么让他不高兴吗?那他又何必自己要提?
  我抬眼看他,这样的江南我很陌生,一点把握也没有。
  “杜晓西,你真的很了不起。”他用一种夸张的讥讽的语气对我说。
  我不解地看着他。
  “你很了不起呢,连林明远都能对你另眼相看,以前真是看轻了你。”
  我本来想解释,但看他看我的眼神,我忽然觉得所有的解释都是多余的,他早已认定了我是哪种人,我的辩解有用吗?他有多固执,还有谁比我更清楚呢?虽然以前大多时候都是他让着我,但只要他坚持的事情,最终妥协的总是我,除了最后一次,与他分手的那一次。
  “你以前的那个男朋友呢?因为遇到了林晨树,这个更有钱,所以你又甩了他,象当年甩我一样?你还真是能干呀,他们都是傻瓜,象我一样的傻瓜。”
  我忽然觉得绝望,即便看到他的妻子,即便看到他们之间涌动的那种无间的亲密,我还是觉得这个人是我的江南,即便是别人的丈夫,他在我心里仍是江南。但现在,这个男人到底是谁我已经分不清楚了,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我们有七年的时间在一起,到今天,他竟然是这样看我的,我很失望,甚至绝望。
  为什么我要一个人承担这一切?告诉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可以让他变回我的江南,我有种冲动,想说出一切的冲动:“你想知道我当年的离开你的真正理由是什么吗?”
  江南看着我,眼神中有一丝困惑,更多的是希冀,他也希望当年我离开他是别有隐情吗?所有这些伤人的话语,这些嘲讽的表情,都只是伪装吧?他希望我给他什么答案呢?
  我突然泄气了,刚才因为绝望而生出的勇气消失了,是我不能说出的秘密,更何况他已是别人的丈夫,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我淡淡地:“就象你说的,就是因为他比你有钱,所以才离开你的。”
  “杜晓西,你在耍我?”江南在失望之余变得暴跳如雷。
  “你要答案,我便把事实告诉你,你不是早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我怎么搞定林晨树的,想听吗?费了我很大力气呢,我可以慢慢告诉你。”
  江南死死地盯着我,他开始真正恨我了,我的心痛得几乎不能呼吸,我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
  江南突然笑了:“你不是要喜欢钱吗?我现在也可以给你,到我这里来怎么样?他能给的我一样也能给你。”
  他疯了吗?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我冷冷地看着他:“他有一样你给不了,你忘了你已经是裴先生了吗?”
  “你以为林晨树会给你吗?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想要的他也不会给你。”
  “是我和他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我突然觉得和眼前的这个人无话可说。
  舞曲正好停了下来,我挣脱了江南,一个人往外冲。我知道很多人在看着我,但我不刻也不敢停留,我怕一停下来,我会放声痛哭。
  五年来,我第一次觉得,我真的失去他了。
  19、我有瞬间的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但我很快清醒过来,这是什么地方——我老板的家!而且很不幸我今天扮演的又是老板的准儿媳妇,刚才已经很失态了,如果我再不顾礼仪不辞而别,那我以后也不用继续在公司混了。既然已经失去了爱情,我是不是更应该珍惜工作呢?
  我在花园里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想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江南,变得陌生的江南。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变成这个样子,要我回到他的身边,以这种方式?是他真实的想法吗?我不敢进屋去,这样的江南,我没有勇气面对。
  我的心很痛,比起江南的已婚,这个更让我心痛。对于江南,我想过很多,也曾想过我和他这一生也许就错过了,但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变成这样一个陌生人,一个我一点也看不懂、一点也不喜欢的陌生人,他再也不是那个江南,再也不是我喜欢的那个江南。
  如果我能够预料到今天,那年我一定不会这样伤害他。江南就是江南呵,热情、开朗、善良,这样的江南永远都不会变,我一直是这样想的,他比我想象得要脆弱许多,而我当年对他的伤害一定比我预料的还要深吧?如果我能够早点知道,我一定会选择另一种方式离开他,我原想把对他的伤害减到最轻,却是选择了伤他最深的一种,我做错了吧?第一次,我开始怀疑自己。
  我有种想放声痛哭的想法,如果这里不是林宅,如果不是周围有人,我真想大哭一场,可我连哭的自由也没有。
  “看看我吧,快看看我吧。”是林晨树戏谑的声音。
  我抬头,他半靠在假山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需要他的时候永远找不到他,人家想一个人待会儿,他总是不识相地出来捣乱,我今天哪有心情应酬他?他最好不要惹我,否则我一定跟他大吵一架,或者借机大哭一场。
  我没好气:“看什么?你有什么可看的。”
  “总算有反应了。拜托你,有点职业道德好不好,好歹你今天也是我的女朋友,和另一个男人在舞池热舞,还哭着跑出去,我算怎么回事呀。杜晓西,想想我以前是怎样做你男朋友的,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林晨树暴跳如雷。
  我嚣张的气焰立刻被打了下来,其实我很内疚,对林晨树也有着万分的抱歉,他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呀,因为我,不知被别人怎么笑话呢。我埋着头,不敢吭声,是我做错了,想骂就骂吧。
  见我不吭声,林晨树更生气了:“你怎么不说话,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你休想,这事没完,长这么大没这么丢脸过,我怎么这么倒霉,找你帮忙!”
  我偷眼看他,他整张脸气得通红,看来是真生气了,本来嘛,我好象是有点过分,怎么就不忍一忍呢,干嘛哭着跑出来,不过我很轻易地原谅了自己,当时那种情况,怎么忍?可是林晨树也不是好惹的,他有的是办法折腾我,好不容易最近对我好些了,再回到从前?我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歉,求得他的谅解,历史证明,我的这个老板只有用眼泪打动他。
  我把头垂得更低了,轻声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林晨树愣住了,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范,态度还这么好,呆了几秒钟,他长叹了一口气:“你呀,真是我命中的克星,我怎么会招惹上你?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以后你再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你。”
  就这么轻易地原谅我了,没有什么附加条件吗?我吃惊地看着他。
  林晨树被我看得莫名其妙,他在我身边坐下:“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
  我笑了,是觉得他很帅,只要他不找我麻烦我就觉得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可在瞬间他又会变出另一副脸孔,狰狞得可怕,今天不会也这样吧?
  “是那个人吧?”
  我一愣,看着林晨树,他是什么意思?
  林晨树没有看我,他把头后仰,看着天空:“是照片上的那个人吧?我是说江南。”
  我呆住了,那张照片,他应该只是扫了一眼,江南,整个人的气质又变了许多,他怎么认出来的?
  “是那个人吧,所以才会失态,从前的男人,还是结了婚的男人,还能让你这样,我真是服了你。杜晓西,你脑子的构造到底是怎么样的?还是你根本不用大脑思考?”
  我干嘛要被他这样说,我怒视着他,偏偏一急根本想不出话来反驳他。
  “你看你看,忠言逆耳,跟你说两句贴心的话你还不领情,我有说错吗,不管这个人以前和你是什么关系,他现在属于裴静书,不再是你的江南了。”
  我抬眼看他,林晨树很认真,和我谈话时这种认真的表情很少在他脸上看到,他的脸上隐隐透着担忧,还有些许的愤怒,他在担心什么,怕我和江南再续前缘?他在愤怒什么,气我为这个男人让他当众难堪?不过我多少有些感动,这个男人是真正关心我的吧?比关心自己的脸面更关心我。我突然觉得心里软软的,温温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柔和起来:“谢谢你。”
  是呵,他说得没错,江南,已不再是我的江南,我一定要记住这一点,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我就难过得恨不得死掉, 忘掉他,一定需要很长的时间吧?
  林晨树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想说些什么,看看我的表情,又咽了回去,突然,他把肩膀靠了过来,吓了我一跳:“你干什么?”
  “想哭吧?我把肩膀借给你,想哭就哭吧,我不笑话你。”
  我摇摇头,这个臭林晨树,我本来不想哭的,他这么一说,泪珠就在眼眶里打转,只要一碰就会落下来。
  林晨树把我的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很软和,很踏实:“以后我的肩膀就是你的了,想哭、想靠、想发泄,怎样都可以,不会问你另外收费的,放心地用吧,我不会吝啬的,我会做你一生的依靠。”
  这话有点暧昧了,什么意思?林晨树是这么好的人吗?还是这个花花公子要趁火打劫?
  见我瞪着他,林晨树一把把我的头推开:“想哪儿去了,以为我想趁虚而入?女人都很麻烦,其实你也很麻烦,但你的麻烦和其他女人不一样,是我能忍受的麻烦,而且你也有很多好处,会做好吃的生菜粥,会挑好看的花,还会写肉麻得要命的情书,所以我想做你的朋友也不错。我朋友都不相信我能和一个女人做单纯的朋友,我觉得如果是你就可以,你以为我的肩膀随便给人靠的?不要算了。世上怎么有你这么不识好歹的人呢。”
  我安心了,舒舒服服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这样的夜里,幸好我不是孤单的一个人,幸好有他陪我。我甚至很高兴,这个陪我的人不是别人,是林晨树。
  20、我知道,今夜注定无眠。
  往事一幕幕,如电影般在我眼前一一重现……
  那一年,我高三。
  我在班上的人缘并不好,因为我不是正规考进这所学校的,是开后门进来的。爸爸那时还没有下海,在教育局当个小官,把孩子弄到重点高中也不是什么难事。
  对我来说,进重点高中不是什么好事情,老师不喜欢我,我总是拖班上的后腿,一个人能把整个班的平均分拉下一两分;同学也不爱和我玩,家长们总是告诫他们,不要和杜晓西玩,小心你们的脑袋也象她一样变成豆腐渣。
  其实我也不是不努力(当然是比一般人懒那么一点),大概基础太差,学校老师又讲得太快,加上脑子不灵光,所以成绩越来越差,到高三时就是46名了。语文还好些,是唯一偶尔能得到表扬的科目,我的作文还经常被当作范文在课堂上朗读;英语就不行了,我永远也搞不清楚那些语法到底是怎么回事,外国人怎么那么麻烦呢,要那么多语态时态干嘛呢,用来为难我们这些学生吗?最头痛的数学,我脑子里大概缺少这么一根学数学的神经,尤其是几何,怎么会有这么难的东西呢,什么三角形翻一翻,转一转,会变成什么样的图形,我的脑子里一定概念也没有,是谁发明了数学?如果高考不要考数学该多好,那么对于考上大学我多少还会有点信心,可是——所以我要是能考上大学,就象我班主任说的将是他见过的本世纪最大的奇迹。
  班上还有一个和我一样不是考进来的,方展东。不过他比我好,他的体育成绩特别突出,是作为特招生进来的。我46名,他45名,大概因为同病相怜,所以我们成了好朋友,而且还是同桌,为了不影响其他同学,老师把我们安排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只要不发出声响,老师倒也不管我们,表面上看着倒也逍遥自在,可心底里我们倒是宁愿有人管管,哪怕骂两声也好,就这样被忽略,让人难堪。
  如果和展东成为朋友是因为处境相似,那么和北北成为朋友就有些奇怪了。莫北北,整个学校最骄傲的女生,长得很漂亮,成绩也不是一般的好,年级前三名,每次都是,爸爸也是名人,经常在电视上能看到的那个著名企业家就是他爸爸。能做莫北北的朋友很难,她这个人很挑剔,又骄傲,我成为她的朋友完全要归功于一只老鼠,有一次我们一起做值日生的时候,我帮她打跑了一只大老鼠,其实我也怕得要命,但看她吓得簌簌发抖的样子,我就不由自主地就挡在了前头,就为这事,她把我视为知己,因为一只老鼠成为死党,这世上怕只有我和莫北北吧?
  因为有了这两个好朋友,我的高中生活还不算太坏,如果没有那个死对头,我的高中生活就堪称幸福了,可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人,仿佛生来就是克我的,那个人的名字叫江南。
  我考试一般都是最后一名,当然偶尔也有例外,但这个人从来都是第一,一次也没有失误过。什么人哪,重点高中,都是尖子中的尖子,他怎么能会一次失误都没有?有一次,他生病请了一个礼拜的假,班上的几个尖子生都很高兴,怎么着第一名也该轮到别人了吧?可好,成绩出来,他还是第一,而且数学、英语都是满分。这个人的脑子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肯定和我不一样。
  他考第一名本来和我没什么关系,可班主任每次夸他的时候总要带上我,“杜晓西,拜托你,努力一点,你拉下的平均分全靠江南才拉上来,同样是我教的,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你要好好向江南学学”。每次这样说,班上的同学就开始偷笑,而那个人就冷冷地扫我一眼,干嘛,我哪里招惹他了?他这种优等生怎么会了解我的苦恼,我和别人一样努力,可就是考不好我有什么办法,本来就够伤心的了,为什么还要受他的白眼,我跟他势不两立。
  若他对其他人也是这样,那也就罢了,可偏偏他对其他人都很友善,对谁都笑脸相迎,他笑起来很漂亮,两只眼睛又清又亮,只是这种笑容从来没有对我绽放过。
  他是班长,每天负责登记迟到同学的名字,我这个人喜欢睡懒觉,尤其是冬天,每天都要老妈从热乎乎的被窝里把我打起来。偏偏学校有一破规矩,迟到三次,就去打扫厕所一周,别人迟到了笑着和他打个招呼也就过了,可要是我迟到了,哪怕只是一两分钟,任我怎么求,他就是不肯放过我。高中三年,我几乎每周都在打扫厕所,我的许多高中老师至今还会调侃我,说在厕所见到我的时间比课堂上还要多。这一切都是拜这个叫江南的人所赐,我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为什么独独与我过不去?
  后来还是北北帮我解开了这个谜,理由有些可笑,他的一个初中同学差了一分没考上我们学校,而我,差了将近一百分,却可以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所以他看我不爽。他替他的同学不平我可以理解,可没必要迁怒于我吧?而且一点和解的可能性也不给我。要是我不进这所学校他同学就能进来了?明明不是嘛,又不是我强占了那个人的位置,干嘛事事针对我?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固执、这么不通情理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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