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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场那些事儿》

_9 杨晓敏(现代)
  刘晓雅的小屋被玫瑰装点得浪漫温馨,她披散着一头秀发,穿着睡衣坐在枕头上,冲着还是寒冬的窗外抒情地喊着:春天来了,刘晓雅的春天来了!
  刘晓雅是聪明的,聪明的刘晓雅为了弄清是谁给她送的玫瑰终于行动了。她把自己平时用于上网视频聊天的摄像头悄悄地装在了房门上,一次次地调整角度,最终摄像头对准了那个平时放玫瑰的地方。随后,刘晓雅打开了QQ的视频聊天,接着打电话请当天值班的好友把自己另一个QQ的视频在办公室的电脑上打开,然后隐藏在桌面上。一切就绪,刘晓雅像一个刚刚挖好陷阱的猎人,得意地笑了。
第110节:刘晓雅的99朵玫瑰(2)
  刘晓雅上班时变得魂不守舍,时不时地把隐藏的视频画面拖出来看看,面对自己那扇陈旧的防盗门,她的心像头小鹿般撞来撞去。度日如年,刘晓雅感觉自己有些"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悲壮。她想,无论送花的是谁,如果他能坚持到2月14日,她就嫁给他!下午4点16分,一个身影在视频里出现,挺拔、英俊、清秀,刘晓雅的心沸腾了,但瞬间又冷却了下来,因为她并不认识送花的年轻人。刘晓雅的心忐忑起来,是不是他送错了地方?会不会是别人委托他送的?
  2月14日,是个地球人都知道的节日。刘晓雅决定下午早点回家,如果今天那个年轻人依旧来给她送花,她想和他好好谈谈,然后请他去上岛喝咖啡。下午3点,老总突然打来电话,今天下午4点开总经理助理竞聘会议。刘晓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但她还是悻悻地去了。会议开得有些怪,三个竞聘者竟只来了她刘晓雅一个人,其他两位据说中午没请假就偷偷溜回了家。结果是明确的,刘晓雅如愿以偿,西装笔挺的老总握着她的手动情地说,据说玫瑰可以打败任何女人,我看未必嘛,我们的刘晓雅就没倒下!
  刘晓雅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晚上公司开了庆祝晚宴,滴酒不沾的刘晓雅莫名其妙地喝多了。回到家已经是晚上10点,她的家门口空空如也。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刘晓雅望着那满屋飘香的玫瑰,感觉像做了一场噩梦,冷,冰寒彻骨的冷。
  这时,刘晓雅听到了"砰砰"的敲门声。她跌跌撞撞地打开房门,发现那送花的年轻人正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站在门外。刘晓雅冷冷地说,您敲错门了吧?年轻人腼腆一笑,您是刘晓雅女士吧?我是S大的研究生,利用寒假在附近花店打零工。这是我送你的红玫瑰!前8次的花都是我送过来的。今天是情人节,我一直忙到深夜,刚要回学校时,突然想到今天竟没人给你送花,于是我用我送花挣的钱给你买了一束玫瑰,祝你情人节快乐!
  刘晓雅突然哭了,她双手颤抖着接过玫瑰,一数,整整11朵。这样,刘晓雅的房间里就有了99朵玫瑰。
第111节:感谢太阳(1)
  第二天,刚刚高升的刘晓雅出人意料地提出了辞职……
  感谢太阳
  胡树彬
  夏天刚刚过去,乌蒙山的秋天就凉爽了。
  街上已经熙熙攘攘,奔跑着为生活奔波的人们。
  8点10分,山云赶到了镇政府的门口,12里山路,他一直向着太阳奔跑。
  黄书记远远地看着他笑,走近了,便说:"还有半小时,你去帮我叫尚江来开会。"
  尚江是山云的表哥,在国土站工作。山云连口气都没有喘,便直接跑到仓储公司,在一位职工家里找到了尚江。
  房间里乱哄哄的,尚江正一脸疲惫地打着麻将。
  山云来到他身边,说:"黄书记叫你去开会。"
  尚江不耐烦地说:"不去。"
  山云说:"今天是30号,这是全镇干部职工例会,包括村干部,都是不能缺席的。"
  尚江一边喊着"幺鸡",一边问:"谁叫你来的?"
  山云说:"黄书记。"
  尚江一边喊着"七条,碰着",一边说:"他真管得宽,你告诉他,说我们国土单位是垂直了的。"
  山云没办法,只好回到镇政府。走进大会议室,200多个座位已经坐得满满的,黄书记已经坐到了主席台前排正中的位置上,左边是人大主席团主席,右边是镇长,再往两边是副书记,后面两排是党委委员和副镇长。
  黄书记眼尖,一眼看见山云,便问:"他不来?"
  山云实话实说:"他说他们是垂直了的。"
  黄书记点了点头,不说话。
  山云连忙跑到会议室的最后面,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接下来就是管组织的副书记点名,点名过后就开始开会。
  黄书记说:"今天是一月一度的全镇干部职工大会,我们镇每月只有这么一次例会,既要总结上个月的工作,又要部署下个月的任务,所以这个会很重要。在座的都是国家公务员和村干部,都是老百姓的父母官,肩上都有着沉甸甸的责任,我作为书记,有权去监督和带领好大家。但我们中有的干部,由于单位垂直了,不从地方财政拿工资了,就为所欲为了,情愿去打通宵麻将也不参加开会了。我告诉你们,你们的工资是垂直了,但你们的工作、你们的组织关系等并不垂直,不要以为你们的直接上司会包庇袒护你们,可以说,我与你们局长的关系,永远要比你们与他的关系亲密得多,凡是今天没来开会的垂直单位的人员,从下个月开始,就不要在我们镇工作了。"
第112节:感谢太阳(2)
  黄书记说到做到,几天后,凡是那天故意缺会的垂直单位的干部,都得到了一个同样的处分:"停职停薪,外出打工一年。打工要有记录,要有心得,要有体会,要有进步,否则不予恢复工作。"
  处分文件是县纪委下的,全县通报。
  山云来看尚江,说:"黄书记也真够狠的,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
  尚江沮丧地说:"你说去广东好还是去浙江好?"
  山云说:"真的要去?"
  尚江说:"我爸说了,体会不深刻就不要回来。"
  山云叹了口气,说:"那就去浙江吧,浙江永康我有个同学在那里当部门主管,管招工的。"
  就这样,尚江来到了永康,找到山云的同学晓泓。
  晓泓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一见面,尚江就热切地说:"我是山云的表哥。"
  谁知晓泓却不冷不热地说:"知道,我还知道你是黄书记的弟弟,但在我们公司,不论你是谁,都一律平等。"
  尚江一个劲地后悔,不应该来永康,但同时又有些不服气,说:"我是山云介绍来的,请你给安排个工作。"
  晓泓看了看他的资料和证件,说:"按我们公司的规矩,你只是一个普通大专生,并且没有在企业里边的工作经验,应视同为应届大专院校毕业生,可以作为储备干部,但要先到包装车间试用一个月,再根据表现重新分配工作。在包装车间试用期间,如果表现不好,要么继续试用,要么解聘!"
  尚江硬着头皮办理了入厂手续,答应第二天开始上班。
  办完一切手续,已经是下午下班的时候了。尚江租住的房子在工厂的西边,迎着红彤彤的夕阳,尚江骑着从路边修车师傅手里买回来的二手自行车,往自己的出租屋奔去。
  尚江想给在遥远的家乡当驻村干部的表弟山云打个电话,向他说说晓泓的刻薄和寡义,可想想自己是在"难中",于是便忍住了,伏在小桌子上,写起当天的日记和感受来。
  第二天早上,尚江骑着那辆旧自行车,迎着朝阳,奔向工厂。
第113节:感谢太阳(3)
  晓泓早就等在厂门口了,说:"按道理我是不会来等一个新员工的,但没办法,谁叫我们是老乡,你又是我朋友介绍来的,所以只好破例了。我把你带到车间去,就是车间主任管你了,用老家的一句话说,'成龙你就上天,成蛇你就钻草'。记住,现在你已经不是地区行署副专员的儿子,也不是镇党委书记的弟弟,你是我们公司的一名普通的包装工!"
  晓泓的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让尚江明白了许多!是的,离开父母的光环、哥哥的影响,离开那一份作为公务员的固定工作,离开他曾经夜以继日的麻将桌,他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包装工,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从头再来!
  尚江的眼里潮潮的,但他尽力地控制住自己,说:"谢谢你,我,我自己去。"然后他打听了包装车间的位置,自己报到去了。
  车间里边正在开早会,车间主任不知道尚江的那些来头,就让他站在队列最后的位置上,给了他一辆板车,说:"你,刚来的,做搬运,拉车!"
  这是一个生产不锈钢保温杯的企业,从这一天开始,尚江就干上了拉板车的行当,每天都要把13条流水线生产的保温杯拉到成品仓库去,累得筋疲力尽。只有上下班的时候,才能自由自在地向着太阳奔跑。
  尚江最大的感受,就是向着太阳奔跑的感觉真爽!
  转眼一个月过去,公司考核新员工,尚江被加薪升职。
  已经做了包装车间搬运组领班的尚江去人事部找晓泓,想对她说几句感谢的话,可是办公室里的人说她已经辞职回家了。打电话给山云,尚江才知道她就是孔县长的女儿,因为在单位工作不努力,同样被罚"外出打工一年"!
  山云告诉了他晓泓的手机。电话接通,晓泓说,在那家企业"劳动改造"之初,她也是在包装车间干活,一年来,居然从普通员工做到了部门主管。
  尚江说:"感谢生活,感谢曾经的苦难。"
  晓泓说:"不,应该感谢太阳,感谢我租住在那个工厂的西方,让我每天都能向着太阳奔跑!"
第114节:瑕 疵(1)
  尚江不由心里一动,深有感触地说:"对,感谢太阳,感谢太阳!"
  瑕 疵
  刘建超
  孟主任对手下的人要求很严格,有时近于苛刻。他常挂在嘴边的词就是"瑕疵"。"瑕疵"这个词真是太好了,《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是,瑕疵:微小的缺点。况且瑕疵说起来也很雅,很显水平的。
  孟主任手下的人,都是有瑕疵的。老李,资格最老,伺候了五任主任,主要是写材料,耍笔杆子。老李每次写的材料都要被孟主任退回几次才行。孟主任指点着材料,第二自然段里明显有瑕疵嘛,回去再润润。孟主任一句话,老李就得加班,忙到深夜。司机小姜,往外跑腿的事全由他负责,当然大都是被孟主任支应去的。过节办福利,单位每人一袋苹果。孟主任会打开一箱,逐个检查,然后拍拍手说,小姜啊,辛苦了。总体来说办得不错,但还是有瑕疵啊。你瞧,大小个头不均,上面的大,下面的小。小姜都挨批了,大家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有小姜清楚,供应苹果的人是孟主任的亲戚,什么都订好了,自己只是出个苦力而已。打字员佳佳,年轻漂亮,字打得又快又好。孟主任对佳佳的评价是,整体上看过得去,就是臀部差点,有瑕疵。常言说得好,女人妖不妖,屁股长得翘。女人的臀部翘起来才好看,有动感。结果,佳佳一有空儿就练吊臀,在孟主任面前晃得两个屁股蛋跟跳摇摆舞似的。孟主任眉头越皱越紧,佳佳这瑕疵可是越来越大了。
  单位新分配来个大学生叫"毕生",名牌大学中文系毕业。毕生桀骜狂狷,根本没把单位当回事。毕生的志向大得远了去了,现在落魄到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单位也只是个权宜之计。毕生最不服气的就是孟主任,每天啥事都不做,只是像个工头似的,把活儿一分配,自己就坐在屋里喝茶看报。别人活儿干完了,他再挑点瑕疵就下班了。尤其是毕生了解了孟主任的底细,根本没什么真才实学,完全是靠溜须拍马,混上了主任的位置。毕生可不是这样,毕生在大学就是校报的主编,上大四为一家大报写过一篇评论,洋洋洒洒5000多字。据说当时的责编把通篇文章看完,只改动了一个字。终审时,被责编改动的那一个字又让主编改回来了。牛不牛?
第115节:瑕 疵(2)
  你毕生牛,那是在学校的事。单位的事,孟主任说了算。为了杀杀毕生的锐气,孟主任根本不分配毕生的活儿。别人忙得团团转,只有毕生一个人在游手好闲。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光拿钱不干活儿,毕生受不了,就去找孟主任。孟主任喝着茶,坐在电脑前玩游戏,根本不搭理毕生。毕生豪情壮志地说了10分钟,孟主任还在玩游戏。毕生降低了声调,就事论事地陈述了半个小时,孟主任游戏玩得正酣。毕生彻底地没了脾气,开始哀求,声泪俱下地哭了一个钟头。孟主任的游戏过了关,心情舒畅地伸伸腰,好吧,年轻人想工作是值得鼓励的事情嘛。你就把下个月联席会的材料搞出来吧,三天后交稿。
  能用得了三天?太小看人了。毕生回到桌前,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完成了任务。孟主任看毕生交来的材料,只用了不到10秒钟。不行,重新写吧。孟主任当着毕生的面把手中的纸变成了碎片,飘落进纸篓。
  毕生写了三稿,都被孟主任给毙了。毕生有些气愤,也着急了。没办法,毕生只得去请教老李。说实在的,毕生也有些瞧不起老李,整天对主任点头哈腰的,每次被主任指出有瑕疵,他都毕恭毕敬地诚恳改过。老李的材料是被主任批评最多的,但每次最后都是顺利通过。
  老李看了毕生的几稿,羡慕地说,到底是当代年轻人,名牌大学的,写出的文章就是漂亮,一稿比一稿好啊!
  毕生说,可主任都给毙了啊!
  老李镜片后面的松散眼皮翻了翻,狡黠地说,瑕疵,知道吗?你的材料里缺少瑕疵,嘿嘿。老李拍拍毕生的肩膀,走了。
  毕生挠着头,看着满桌子的材料,琢磨老李刚才的话,恍然大悟。玄机就在瑕疵里啊!毕生拿出第一稿,把第二自然段的秩序搞乱,再把最后一段的内容删得前言不搭后语。听到孟主任的脚步声,毕生故意做出冥思苦想的神态。
  第二天,毕生把材料又交给孟主任,孟主任看看材料说,总体还不错,但是有瑕疵。第二段和最后一段再润润。
第116节:蒙面人(1)
  毕生不久就递交了辞职报告。孟主任吃惊地说,这么好的单位可是不容易进啊,你还有啥不满意的吗?
  毕生说,单位嘛,总体上说还不错,可是有瑕疵。
  蒙面人
  罗伟章
  那年我在北京写剧本,住在右安门一个老旧的居民区里。我租的那套房,大约40平方米,除客厅、厨房和卫生间外,还分出了两间卧室,空间之狭小可以想象。加之久不住人,墙上挂着空空的蛛网,地板泛着陈年的油光,岁月被关在里面,关得发霉。就是这样一套房,我问月租多少,主人说,一间五百。说得斩钉截铁。意思是租下整套,每月要1000。我咬咬牙,认了。我知道北京的行情。
  作为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北漂族",月付千元房租,无异于泰山压顶。我写出告示邀合租者。告示上我特别写明了自己从事的"编剧"职业,倒不是别的意思,只是想表明我走的是正道,多多少少还有些教养,让人放心。
  仅仅过了一天,就有人打电话来。听声音是一个小伙子,口气异常谦恭。
  我把地址告诉了他,让他过来看看。
  没多久他就来了。果真是个小伙子,中等身材,高眉骨,小眼睛。他来之前,我怕他看不上,还特意打扫了屋子。谁知他根本就不关心房子的事,而是进到我的卧室,很有兴趣地盯住电脑。电脑的显示屏上,是我正创作的剧本《重拳出击》。
  他说,江哥,你真是编剧呀?我点了点头,问他愿不愿意跟我合租。
  愿意啊,不愿意我就不来了。
  言毕,他风风火火地就要出门,说是去搬东西。可我的心无法放进肚子里,我觉得他是在敷衍我。为留住他,我说,小李(他叫李强),租这套房是1000块,我可以把我跟房主签的合同拿给你看,你来后,我们平摊,一人500,卧室任你挑,我住的那间比较透风,要是你想住,我就搬到另一间去。
  他的小眼睛不停地眨:江哥看你说的!你烟抽得那么厉害,本来就该住在透风的屋子里。你忙你的剧本去,我回去收拾,一会儿就过来。
第117节:蒙面人(2)
  他果然如期而至。带来的东西非常简单,一个书包就装下了。
  我一个人的时候,从不做饭。居民区外的小巷里有不少小吃,早饭我出去吃碗馄饨,顺便带回两个大饼,中饭和晚饭就解决了。李强来的当天晚上,就跟我商量:江哥,以后我们自己做饭吧。这建议当然好,自己做饭不仅省钱,还吃得舒坦,可我是最怕麻烦的人,何况这里不通天然气,都是烧液化气,那导弹似的家伙我看着就头大。而且烧不了多久,一罐气就完了,又得去换,我觉得自己根本就扛不动;打电话让别人送上门吧,送一罐得多付5块钱。
  李强说,你别担心,换煤气的事由我来,我有的是力气;只要我不外出,饭也由我烧。江哥,你是写剧本的,你就安安心心写--你那剧本还要多久写完?
  把初稿拉出来,再修改,需要两个月左右吧。
  两个月呀……他说,好的,就按我说的来,行不?
  行当然是行的,就是把你亏待了。
  自此,我们各出一点儿钱,都交到他手上,他去买米买菜。每次买了东西回来,他都利用吃饭时间一五一十地给我报账。只是让他一个人干活儿到底不像话,烧饭时,哪怕我正写得起劲,也起身去帮忙择择菜什么的。每当这时候,他都把我拦开说,江哥,你别过意不去,我们能合租一套房,就是几百年才修来的缘分。
  我从来也没想过,在异地他乡,竟然碰上这样一位好兄弟。
  他外出的时候不太多,但一出去就是整天不归。每次回来,他虽然带着笑脸,但眉眼里的疲惫和沮丧显而易见。
  有天深夜,我听到他开门进屋,一边热我留给他的饭菜,一边轻轻地哼歌:
  为了超越平凡的生活
  注定暂时漂泊
  这两句歌词,唱到我骨子里去了,唱得我差点掉泪。我走出卧室,想好好跟他说说话。以前认他是兄弟,只是生活上的感觉,现在他走入了我的内心。
  那两句歌词,他不是随便唱的,而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声音。
第118节:蒙面人(3)
  饭菜热好,他正狼吞虎咽。见我出来,他说,你还吃点不?我说不了,你是不是一整天没吃饭?他停止咀嚼,不回我的话,只是说,我出去找活儿做,又没找到。他身上很脏,布满灰土。
  你……找什么工作?
  演员,我从小的理想就是当演员!他露出羞涩的微笑,眼神却很坚定。
  原来是这样。
  我来北京已经5年了。他接着说,当了几回群众演员,播放的时候连我的影子也瞧不见。有一次终于有了我的镜头,还是个特写,可是……那回我演的是个蒙面人。
  说到这里,他很愧疚地望着我:江哥,我来跟你住,就是希望能在你的剧里演个角色,你不会……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说,不会的,怎么可能呢?
  我心里很酸。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他犹疑地说,你剧本里有水戏吗?我在黄河边长大,扳舵使桡搏浪击水,都是一把好手。如果我演水戏,肯定演得像模像样!
  我说,有啊,有,只不过是长江不是黄河,可那不都一样嘛!我本来只准备写三场水戏,干脆再多加几场。到时候,我一定把你推荐给导演。
  他眼睛一红:江哥,我真想喝酒。
  别喝了,你也累了,该休息了。看你这样子,是从建筑工地上下来的吧?
  他老老实实地承认了,说平时无以为生,就去工地上挣点饭钱。
  他洗碗的时候,我回到了卧室。坐在电脑前,我心里格外沉重。为让他高兴,我说了大话。他哪里知道,此前我写过6个剧本,无一被人看中。我跟他一样,都是芸芸众生里的"蒙面人"。
  然而,我却把本子拉到开头,认认真真地加入此前根本就没有的水戏。
第119节:丢不开手中那粒果(1)
  丢不开手中那粒果
  闵凡利
  前段时间,我一个官场上的朋友突然打来电话,说好久没有跟我联系了,想过来见见我。我说我又不是总统主席的,想来你就来吧。
  他是一个副局长,我们是很好的文友。后来他弃文从政,而我还是写我的文章,交往就不如以前多了。他是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的,没有后台,没有银子,全靠能力,能混到副局长,在我们这个小县城也算是个人物了。
  朋友来了,看得出他受了很大的刺激,一支接一支地闷头吸烟,不一会儿,我的屋里就烟雾滚滚。
  晚上,我本想就做几个菜吃,不喝酒的,可朋友不愿意,非要喝酒。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朋友喝着喝着就喝多了,就说起他的疼与痛。原来这次我们市进行调整,按能力和威信,他这个多年的二把手本该扶正的。可是结果一公布,局里排在最后的那位当了一把手,而我朋友恰恰又与他不甚融洽。新上任的局长一组阁,就把他弄了个闲职。朋友那个气啊,就请了病假。
  我一听是这么回事,就觉得朋友有点小题大做。朋友问我:难道这不是大事?我告诉他,人活着什么都要看开,有些岗位让你干有让你干的道理,不让你干有不让你干的原因,什么事都要随缘!朋友没有言语,我知道他心里有想法,不服气。他的那点小心胸,我还能看不透?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猎人王打来的,问我明天有空儿吗?跟他去龙山捉能猴去。猎人王住在龙山脚下,以打猎为生。能猴是龙山上特有的一种猴子,特聪明,像下套子、挖陷阱之类的,根本捉不到它。但猎人王捉能猴是一绝,只要想捉,没有他捉不到的。我多次问他到底是用什么办法,他都对我一笑,什么也不说,只说有机会带我一起去。
  我问猎人王,还要我带什么吗?他想了想说,你就带一个大瓶的香槟吧,咱们好长时间没在一块喝酒了,好好喝一次。
  第二天,我和朋友一大早买了香槟,骑着摩托到了龙山。猎人王正在家里等着我们,他老婆正用油锅炸花生豆,没进家门我就闻到花生的香味了。猎人王说,咱们到山上喝酒去,我让你嫂子准备点下酒菜。没多大会儿,嫂子给我们准备了四个菜。我让朋友拿着菜,我扛着小炮弹一样的香槟,猎人王两手空空在前面领路。
  爬了两个多小时,来到半山腰一个比较宽敞的地方,猎人王看了看树枝和地上丢的一些野果说,这是能猴经常出没之地。并告诉我们,市动物园要他给捉一只能猴,他一直没给捉。这不马上要到暑假了,动物园催得急,只好今天请我们一起来捉。我们能帮你什么?他说没什么可帮的,陪我喝酒就中,只要把这一大瓶香槟喝了就算帮他的大忙了。
第120节:丢不开手中那粒果(2)
  我们又饿又渴,就打开香槟喝起来。香槟哪是酒啊,简直是红糖茶,没多大会儿就被我们喝了个底朝天。猎人王接着又变戏法似地从口袋里掏出三瓶红星二锅头说,没喝足再喝这个。我们就一人一瓶又喝起来。
  这时,猎人王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你们先喝,我去办点事。说完拿起我们喝空的香槟酒瓶,又抓起一把油炸花生走了。没过几分钟,他又回来了,我们接着喝。正当我们喝得高兴时,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吱吱"声,就听猎人王说捉到了,起身就朝那地方跑去。不一会儿,猎人王牵着一只小猴过来了,猴子的一只手伸在我们刚喝空的香槟酒瓶里,紧紧攥着拳头,就是不松手……
  我们都很纳闷,猎人王到底是怎么抓到能猴的?猎人王说,抓能猴其实非常简单,因为能猴最爱吃花生,而且只要是它手抓到的东西,就永不会松手。我呢,就把花生果放到酒瓶里,用两块大石头把酒瓶固定住。能猴闻到酒瓶里有花生果,就努力把手伸进瓶子里抓。它的手臂很有伸缩性,手会很容易地进入瓶内。只要抓住花生果,它就不会松手,就是被捉住了它也不会松手,你们看!我们仔细看了,能猴的小手攥得还真的很紧,因为它手中正攥着几颗它想吃而又吃不到的花生果。
  看到能猴那紧紧攥着的小手,我的朋友的脸"刷"地红了。在回来的路上,他偷偷地告诉我,其实他就像那个能猴啊。
第121节:你是谁的啥
  你是谁的啥
  金光
  我们这个有四五千人的企业,由于一定的历史背景,上上下下关系十分复杂。从部队复员安排到单位之前,就有人交代我说:"你是新来的,人生面不熟,办事要格外小心。"我依照这话谨慎行事,在基层努力工作,得到了工友们的高度评价。
  我在部队学有一技之长,能写材料且字也写得好,工区里多数人文化水平不高,于是那块两米见方的小黑板便成了我工余时间的"自留地"。我几乎每周都要更新,把工区的好人好事、党的新政策等编写到黑板上。小板报办得眉清目秀,内容丰富,自然引起工友们的兴趣和工区领导的注目。不久,厂工会的一位干事找到我说:"你这样有才干,在基层太可惜了,来工会吧。"
  我就听他的安排到工会找办公室方主任。方主任取下老花镜,审视了半天,问我:"你是谁的啥?"
  我愣了一下,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方主任又问:"你跟哪个主席是亲戚吗?"
  我摇了摇头。
  方主任又戴上花镜,也摇了摇头:"这事不好办哪,工会这地方不是想来就能来的。"
  这下我明白了方主任的意思,知趣地重新回到工区。
  我继续着我的工作,继续着我的业余爱好。突然有一天,宣传部的刘干事下基层采访,对黑板上的内容产生了兴趣,问是谁编写的,工友就把我介绍给了他。
  刘干事打量了我半天,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给我当助手吧。"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按刘干事的安排,我先去见宣传部管人事的杨副部长。老杨正端着一个茶杯在喝水,听了我的介绍,问我:"你是谁的啥?"我说:"我是从部队复员分到这儿的,没有啥关系,还请你多关照。"
  "难啊,不是我不办,是办不了,这你得理解。"老杨说着,直接站了起来--他要送我出门。
  第二次回到工区,我更加努力地工作--我一定要凭我的实力得到领导的重视!我除了办黑板报外,还写新闻,写散文,写小说,不到半年就在国家级报刊上发表新闻和文学作品20多篇,改写了我们企业13年没见过一篇报道的历史。宣传部长找到我说:"我知道了你的情况想要你去部里,可现在人事权被收走了,直接属厂长办,我给厂长说过了,他答应了。你去厂长办找他们办手续吧。"
  我终于被他们重视了,连厂长都点头了,我非常高兴。那天我买了一包好烟装在兜里,直接来到了厂长办找严主任。可是当我把情况一说,严主任惊奇地问:"你是谁的啥?"
  "我是我,不是谁的啥!"我理直气壮地回答。
  "跟厂长、副厂长或书记们没亲戚?"严主任不信,又问。
  我生气了,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们这是欺负人!算了,让我来我还不来了呢。"说完转身就走了。
第122节:原 则(1)
  第二天,厂长办通知让我去宣传部上班,我没去。
  一个月之后,我离开了这家企业,当了一名记者。
  再后来,企业终因负债累累而被改制。
  原 则
  许峰
  他是一个无名小卒。
  他在大机关总机房当接线员,每天基本上重复着这么几句话:"你好,请问你要哪里?对不起,正在占线,请稍后打来……"标准的普通话,不抑不扬的声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出过一丝差错。但他就是一个接线员。所有的电话在他这里只是中转,时间极短,仿佛燠热的天迅疾而过的风,蜻蜓点水似的在他耳边滑过。看着机房里那一颗颗不停闪烁的灯,他宛如一个小孩子数着夜空里的星星。虽然线路里传达的信息与他无关,可是他已很满足了。要知道,这是大机关,能在大机关工作,人会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但自豪感仿佛刚出笼的包子,热气只持续了一段时间就没了。总机房鸟枪换炮,机关里所有的电话都变成了直拨,外线电话可以直达目的地,不再需要他的中转。之所以还保留总机,是怕有人习惯性地拨打中继线。
  就留了唯一的一条线。他守着这条线,仍然如以往一样重复着那几句话:"你好,请问你要哪里……"他不厌其烦地把新的电话号码告诉给另一端的陌生人。陌生人知道新的号码后,就再也不会把电话打给他,他每多告诉一个人,就少一个人通过他中转电话。
  闪烁的小星星越来越少。终于一段时间后,他开始孤寂地守着这条线,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命运在渐渐转变。
  他真的失业了。他在机关是工人身份,工人身份也是能安排工作的,但他的专长是"接线",如今没"线"可接了。他有自知之明,也不怨恨科技的进步让他失去了工作。
  停薪留职闯荡市场,没挣下钱;调到其他单位吧,"身份"把他困得死死的。而和他差不多一起进机关的一些哥儿们,要么是科长,要么是处长。还有更大的官,有当组织部长的,有当市委副书记的……而他的命运,仿佛还被那条线牵着。
第123节:原 则(2)
  当了官的哥儿们还认他,只要不是特别忙,对于他的到来,总是很热情。临了还说,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只要我能办的,一定想办法。但对于他的工作,大家都爱莫能助:你是工人身份,我们这里都是干部。呵呵,没办法啊,组织原则不敢违抗啊。
  真的没办法。他找了哥儿们中官当得最大的,也没办法。
  苦命人也要吃饭,也要养家糊口。老天有眼,经过几年刻苦攻读,他取得了硕士文凭。又过了几年,他成为一家外企的投资总监。经过初步论证,几百万美元的资金准备投到当大官的哥儿们的地盘上。哥儿们心花怒放,豪爽地说,你想不想当官?我给你一个副县级,当然不是实职。他一愣,有那么几秒钟,继而笑了,我还是个工人身份哪。哥儿们又是很豪爽地说,对于特殊人才有特殊规定。再说,凭咱们的关系,什么干部不干部,还不是我一句话。他感觉到牵着自己命运的那条线猛地颤抖着,像骤然响起的电话铃的声波。
  要在几年前,他会感动得流泪。但现在,作为投资总监,他非常理智。
  他建议公司不要在那里投资,因为那里的官员不讲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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