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小牛的母牛
我把手继续往里伸,心里在想这头牛会是哪一种类型的难产。屁股向外?头卡住了,四肢绞在一起?
我在子宫里摸了一圈,心里暗自吃了一惊,里面什么也没有。
我抽回手臂,靠在牛屁股上休息了一下。这一天的事情就像梦一样。我抬头看看农夫。
“罗吉先生,它肚里什么也没有。”“什么?!”“里面是空的,它已经生过了。”
农夫上下打量我一阵。又在草原上张望了一下:“那小牛呢?这头母牛昨晚出走。今早我在这棵树下发现它。”
他的注意力突然转向草原上遥远的喊叫声。
“嘿,威力,等等,威力!”那是隔壁的沙拉先生,他正靠在20米外的石墙上。
“什么事,鲍比?”“我想我最好还是告诉你,今早我看到你的母牛把小牛藏起来了。”
“藏起来?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没骗你,威力,它把小牛藏在水沟里,每次小牛想爬出来它就把它顶回去。”
“可是……不,不,我不相信。你听过这种事吗,哈利先生?”
我摇摇头。可是,今天所有的事不都是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吗?
沙拉先生走过来,“好吧,既然你不相信,我就带你去看。”他领着我们走到田野的尽头,那儿有条划分界线的干沟。“就在这儿!”他得意地说。
他一点也没骗人。干沟的草堆里趴着一头粉红色的小牛,它正怡然自得地在那儿休息。
小牛看到母牛来了,赶紧将前肢搭在沟边上,它想要爬上采,可是却被母牛用它强有力的下巴顶了回去。
沙拉先生挥挥手:“怎么样,是不是母牛把它藏起来了?”
罗吉先生什么也没说,我也只好耸耸肩。
“这真是难以置信的事。”农夫喃喃地说,“它生过了五头。每回都是一生下来就被我们抱走。会不会这回它想留住这一头?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人生的第二志愿
人们常常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第一志愿。这些年,随着考试严酷性的不断升级,关于填报志愿的说法,也越来越霸道了——那就是。全力以赴关注你的第一志愿。某些大学的录取人员公开宣布,我们是不会录取第二志愿的学生的。因为你的热爱不够专一,录来也学不好的。
高考形势特殊,僧多粥少,对于学校的取舍,旁人不好议论是非。但我以为,如果把高考报志愿的经验推而广之,把第一志愿至上,扩散成人生选择的一大信条,就有商榷的必要了。
人生的选择绝少是唯一的。
听一位美国心理学家讲座,谈到男女青年挑选恋爱对象时。他说,如果你在读大学的时候,一眼扫去,本班级上的异姓,有三分之一以上可以成为你的配偶候选人,那么……
讲到这里,台下发出汹涌的低语声,均说:“那他就是一个神经病!”
美国的心理学家抖抖肩膀说:“喏!那他或她,就是一个心理健康的人。”
这观点有点好玩,也有点耸人听闻,是不是?当然,他指的寻找伴侣,是在大学校园内,智商和背景有大的相仿,并不能波及整个社会,说某个男人觉得与世上三分之一的女人都可成眷属,才属正常。
但这一论点也可以说明,既然结为夫妻这样严重的问题,都不妨有一手或是几手打算,那么,在其他场合的选择,当有更大的弹性。
当孤注一掷地把自己的命运押在某个“唯一”头上的时候,我们实际上处于自我封闭和焦灼无序的状态。内心流淌的是自卑和虚弱。以为只有这狭窄的途径,才是抵达目的地的独木桥,无法设想在另外的情形下,还有道路尚可通行。
于是每当选择的关头,我们可以看到那么多鸵鸟似的奋不顾身,色厉内荏地跑跳着。到了没有退路的时候,就把小小的脑袋埋入沙丘。他们并不仅仅骗别人,首先的和更重要的,是用这种虚张的气势,为自己打气加力。
可惜世上的事情,不如愿者十有八九。当冰冷的结局出现时,很多人就像遇到雪崩的攀援者,一堕千丈。
此刻,你以前不经意间随手填写的第二志愿,就像保险绳一样,在你下坠的过程中,有力地拽住了你。还你一方风景。
第二志愿如同灰姑娘,龟缩在角落里,打扫尘埃,收拾残局,等待那不知何日才能莅临的金马车。
其实人的才能是多方面的,守节般的效忠第一志愿,愚蠢不说,更是浪费。
寻找第二志愿的过程,实质上是对自己的一次再发现。除了那最突出最显著的特点之外,我还有什么优长之处?第一志愿和第二志愿之间,可否像两位相得益彰的前锋,交互支援?我还有哪些潜藏着的特质,有待发掘和培养?平日疏忽的爱好,也许可在失落中渐渐显影。
第二志愿的考虑和填写,也许比第一志愿更取舍艰难。
不可搪塞第二志愿。它依旧是人生重要的选择,是你面对逆境的备份文件。它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支撑点,它是无惧无悔的屏障,它是一个终结和起跑的双重底线。
或许有人以为,有了第二志愿第三志愿……人就易颓败。这是一个谬论。亡命之徒不可取,它使人铤而走险,一旦失利,便是绝望与死寂。不妨想想杂技演员。有了保险绳的时候,他们的表演会无后顾之忧,更精妙绝伦。
在填写第一志愿的时候,把其后的每一份志愿也都认真地考虑,这是人生不屈不挠的法门之一。
给父亲喂奶
位于西印度群岛波多黎各共和国的国立美术馆里,挂着一幅名叫《老人与女人》的画,画的是一个穿着寿衣的老人吸着年轻女人的乳汁。
这部作品出自鲁本斯之手。很多游客都会对老人和年轻女人不自然的爱情行为感到不愉快。穿着寿衣的老人和失去理性的年轻女性被认为是最不道德的人,人们十分困惑,画家究竟是出于什么意图,将这样一段乱伦之恋呈现在画布上呢?
原来,穿着寿衣的老人是年轻女人的父亲,将自己的乳房袒露在外的女人正是老人的女儿。
老人是为了波多黎各的自由和独立而战的斗士。独裁政权将他逮捕,关进监狱里,并用最残忍的酷刑惩罚他,那就是“不准进食”。
老人在监狱里忍受不了饥饿,即将死去,刚刚分娩不久的女儿拖着沉重的身体到监狱里去看望父亲,她想见父亲最后一面。
看到只剩一把骨头的父亲,女儿的眼里噙满泪水。在只剩一口气的父亲面前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女儿毫不犹豫地解开衣衫,让爸爸吸吮自己的乳汁。
都说观察的角度不同,会得出大相径庭的结论。不知道这幅画缘由的游客可能误会他们是乱伦之恋,但是,在波多黎各人眼中,这幅画却代表了至纯至善的父女之爱,毫无顾忌的奉献和爱国之心。因此,他们自豪地认为,这幅画是承载着他们民族灵魂最高水平的艺术品。
草莓的香气
巴黎,在籍籍无名的佛格洛德大街上,伯纳德医院八楼的病房里,九号床的病人除了草莓什么也不要,已经有好几天了。在那个星期二的下午,大雨下得好像有无数的小手小脚在敲打着窗户,那是病房里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当大多数病人在药物带来的困意中渐渐失去意识时,皮埃尔伊夫却清醒地躺在那里。他心里很明白,自己正在慢慢地死去。在他的床边,放着整整一碗他够不着也摸不到的草莓。而每当他看着草莓并幻想草莓的甜蜜滋味时,他就会回想起她并战栗起来。草莓满满地堆在一个沉重的黄色大碗里。
皮埃尔伊夫深深地呼吸着,试图把肺里所有草莓的香气全部排出去。他想象着楼下的街道,一辆辆充满着雾气的出租车正在交通信号灯之间横冲直撞。在一个被成百上千只鸽子占据的广场上摔倒后,皮埃尔伊夫开始度过在医院的第一个夜晚。而关于她的回忆此刻在他的脑海里不住地荡漾。
他看着雨滴如何跟距离最近的另一滴汇聚在一起,然后被自身的重量给拉开,沿着一条直线从玻璃窗上滑落。甚至。在她的家人全都被杀害之后,他依然什么都没有做——哪怕任何一点小事也没有做。
如果没有回忆,他想,人们就不会受到伤害。
皮埃尔伊夫飘浮在回忆中,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到现在了——无法回到这个雨天这个病房——但他还希冀着至少能回到那个花园。花园环抱着那座小屋,像草莓成熟的夏天一样地悸动着。
暮色开始在病房里荡漾,整个世界松开了缆绳滑入夜幕的怀抱。他回忆起她曾告诉过他,她的叔叔是如何教她骑车冲下台阶的,她还曾经在自行车手把上拥扎着的篮子里放满了鲜花。她还曾对他谈起,那个夏天,他俩所经历过的那个最热的夏天,他们曾经一度逃出巴黎这闷热、缓慢的城市,去到她祖母拥有的一个小小的乡村小屋。那种就像自己从土地里生长出来的小屋。厚厚的常青藤蜿蜒地爬满了整丽石墙,未经修剪的玫瑰花恣意向上生长,一直长到二楼的窗户那么高。
那个下午,就在丝绒般缓缓流淌的卢瓦尔河畔,他们发现了一片绿菌,他们在一簇簇野花丛中铺开了毯子。皮埃尔伊夫回想着,那时她在大谈着她的少女时代。她说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曾经真的相信,假如她踩进一个污泥坑,就能许下一个能够成真的愿望。在战后漫长的悲伤岁月中,皮埃尔伊夫从没忘记过这一切,他总是在暴雨中收起雨伞,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在崎岖的归家路上放声痛哭。
此时,当整个医院已沉浸在最深的夜色中,他感觉到了一种责任,一种要让自己的思绪从那片草地离开的责任,并以此来再度见证她最后的时刻和随之而来的麻木感觉。虽然那些战靴的脚步声又开始回荡,那种烧灼的战争气味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还是突然清楚地闻到了一种甜蜜的气息,像久久不散的酒香缠绵在他的周围。籍籍无名的佛格洛德大街的画面,当年弹痕累累的景象,突然消散、褪尽。在他睡着的时候,她也睡着了,她的长发披散在他胸前——就像在那间小屋后的花园里一样。
他注视着她的呼吸起伏,感受着她的重量倚靠在自己身上。在这种神秘而微妙的美好诱惑下,当天空中舒卷的流云渐渐笼罩在花园之上,他拈起一颗草莓,把它轻轻放在了她的鼻子下面。她睁开眼睛,一口咬了下去。他感到突如其来的一阵依恋,于是紧紧地拥住了她。
皮埃尔伊夫和那些花朵一样,被暴风雨吞没,然后消逝了。第二天拂晓,他停止了呼吸。一名一直照看他的新婚的护士从沉重的黄色大碗中拾起一颗草莓,放在了他的唇间。与此同时,在一间俯视着塞纳河的阴郁沉闷的办公室里,护士的丈夫正在思念着她,思念着她阅读的时候手肘在草地上压出来的那个小小的凹坑……
生命的接榫
装潢房子的时候,我到林口卖古董家具的店买了一些清朝的门窗,请木工把窗花的部分拆下来,镶嵌在新家的门窗上。
为我们装潢的木匠已经是台北一流的师傅,任何细作的家具都难不倒他,但是当他看到那些清朝的古门窗时。也忍不住赞叹不已,言词中充满了敬仰与神往。
他说:“看到这些古代的门窗,作为一个木匠,就好像听见国歌或看见升旗,忍不住要立正敬礼呢!”
我问他说:“你觉得清朝的门窗美在哪里呢?”
“不论是构图、组合、接榫,都是一百分。无话可说。你看这四面门窗,没有用到一根钉子,古代也没有黏合胶,却可以接得如此完美,保留到现代,完全没有损坏。”他说。
我忍不住问木匠师傅:“如果把这窗花交给你,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不用钉子与胶水,你办得到吗?”
他沉吟了半晌,说:“我可以做得一模一样,甚至做得更好,但是我不能做,也不愿意做。”
“为什么?”
木匠师傅道出了一个现代人普遍面临的问题。他说,如果他要以手工不借助任何机器,做出一个镶满窗花的窗子,至少要花一个半月的时间。以一天工资三千元来算,加上材料,一个窗至少要卖十五万元,可是买一个真正的古窗只要五六千元。何况,有谁在装潢时,愿意让工匠花一个半月,只做一扇窗呢?
“再说,古代的人盖房子、做门窗,都是为子孙来思考的,他们的眼光、用心,至少在百年以上。现代人很少在同一个房子住十年以上,何况是对待一扇窗呢?”木匠师傅说,“在时间上,我不能做;在用心上,我不愿意做。”
从前,我一直认为古人的手工好。才能做出那么好的明清式家具。木匠师傅为我释疑,其实现代的工匠也可以做得一样好,只是没有古人的时间,也没有古人的心情吧!
木匠师傅花了几天的时间,就把窗花拆下全镶在墙壁和窗台上,墙壁后面装了壁灯,窗台后面则可以引进阳光。
不论白天或夜晚,只要阳光与灯光照过清朝的美丽窗花,屋内的光就迷离了起来。在迷离中,我总会想:古代的木匠是在什么情景下,做出这么美丽的窗呢?他们大多没有留下姓名。清朝我认识的工匠只有齐白石,在他的传记里读到过,从前的木匠到大户人家做装潢,往往一住就是两三年。如果是到寺庙,一住二三十年也是常有的事。他们花费青春、岁月与心力,选用最好的木材,用最细腻的方法,就是要做出最好的家具,并且传诸久远。
只要我们有一点人文艺术的素养,就会羡慕古代木匠的接榫哲学。了解到不用钉子与胶水而能密合,不只是木匠,也是生命里最完美的境界。
在我们年轻刚刚会欣赏木作接榫的时代,谁不向往此生的爱情、婚姻、友情、人际关系都可以那样完美地接榫呢?
可惜的是。由于时空的错谬、因缘的落差、用心的不同,我们往往无法那么完美地接榫。后来不得不借助机器、铁锤、铁钉、黏胶,使那随时可能松脱的情缘勉强组合。直到有一天,啪啦一声,完全地碎裂。
如果我们在年轻的时候,也能像木匠一样追求完美,选取最好的木材,用最细腻的接榫,有着百年的用心,说不定我们也可以塑造出完美的、永不朽坏的情缘!
在迷离的清朝窗花下,我这样想着。
杀手传说
江湖传说马奈很能打,曾经和另外两个歌手勇斗黑社会,打翻几十人。但传说终归是传说,在不停地传的过程中,总会夸张变形。而且,我这么理性的人。怎么可能相信三个人能打翻几十个人呢?
认识马条的时候,他已经成了好多大叔控女孩心中的“条叔”,脸上颇有些沧桑了。卷发、大眼、风霜。确实具备了让很多女孩心动的基本条件。
马条籍贯新疆,原本是克拉玛依石油工人,忽然有一天,他琢磨,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于是,上路。
你也知道,很多人,甚至所有人,都曾经有梦,但有些梦,一直在梦,从未被付诸行动。那天,马条离开油田上路时,带着的,是吉他,揣着的,是梦想——梦想很简单,唱歌,不停唱下去,唱给遇到的所又有人,在路旁,在酒吧,在舞台上。
马条的吉他,是一流的。不,不是说那琴值钱,说的是当他的手遇到琴弦时流淌出来的音乐。听马条弹琴,算是人生享受之一种。每次见到我,在酒桌上,在巡演路上,在车厢里,马条总哼一句“山哥好比春江水”调侃,他倒不是春江水——他最大的问题是,能把民谣慢歌,唱出摇滚的味道。你能不能慢点,再慢点?不行。他的节奏让人永远跟不上,不间断的,不是春江水,他是瀑布,飞流直下,直接把人砸晕。
很少见到不喜欢马条的人。他有很多理由让人喜欢。现在又多了一个——每周,他都会拿出一个晚上,到一个朋友开的酒吧里教人学琴。当然,免费的。为什么?他说,因为音乐是好的,吉他是好的,应该让更多人,和音乐在一起。
马条在网上发布了免费教琴的事,一个网友说:“很想去,但很忐忑。怕学不会,怕没别人做得好。突破心理的禁锢真难啊。”马条对他说:“别怕,我目的不是让你们技术有多好,是想让更多的人突破自我障碍,敢大声歌唱。热爱音乐。”不得不说,网络真是个好东西,这么肉麻的话,当面马条怕是没法说出来。
杀手只是传说,实实在在做自己的音乐,踏踏实实实施自己的梦想,才是真的。
马条的梦想依然是音乐。他和他的音乐,还在路上。终究。传说会成为传奇。
狗熊
他总说他生不逢时。
这话没说错。他出生的时候,这个国家正进入最饥饿的三年。他母亲喝下一大碗小米粥,才有力气让他来到这个世界。这些小米是裹着小脚的外婆走了几十里山路送来的。
这碗粥实在太香了,别人都只能闻闻香气,只有他母亲实实在在喝进了肚子里。面对饥肠辘辘的家人,母亲喝得满脸愧疚,像是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外婆回去后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家里又常常揭不开锅,母亲看着他就来气,常戳着他的额头恶狠狠地骂:“真是个讨债鬼!狗熊!”在他的家乡,管没用的人叫狗熊。
他小时候最初的记忆就是饿。饿极了,看到别人家有吃的就伸手去拿。母亲把他揪回来打。母亲打他时从不手下留情,她的大巴掌落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上,就像落在乱石丛中,打得她自己手生疼。而他,只会害怕得瑟瑟发抖,想躲,却又躲不开。
他瘦弱得像只猫。从小到次总是别人欺负的对象。他的两个哥哥看着他掉眼泪,从不帮他,他们从鼻孔里嗤一声,轻蔑地说,我们家怎么出了这么个狗熊,丢死人了。
上学是他少年时代最大的乐趣,因为他的成绩一直是全班最好的。而他们乡从来没有出过一个高中生,所以,他一直在心底暗暗盼望扬眉吐气的那一天到来。结果,考试的时候,他发挥失常,老师失望地摇着头:“唉,怎么正经上了考场,就熊了呢?”
终于时来运转了。
穿上绿军装的那天,是他一生中最荣耀的时刻,看着胸前的大红花,他激动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小孩子追在他后面喊:“羞羞羞,解放军还要哭鼻子。”村人则在一旁笑他:“看看,这人当了兵还这么熊。”
到了部队。老实又语拙的他,不知怎么就被一个首长看中,当了他的勤务兵。首长转业的时候,把他也带到了地方,首长夫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城里姑娘。他在城里工作,娶妻生子,成了实实在在的城里人。村里人说狗熊真是交了狗屎运,都眼红得不行。
转业后,他还是改不了当勤务兵的习惯,首长家的重活累活他全包了。有人看他在首长家进出得勤,就来找他套近乎。转业后的首长是个实权派,批的条儿谁都想要。只有他不想要,也不肯替别人要。时间长了,人家就说:“这人熊得狠,找他没用。”这下子,不但老乡们知道他是狗熊,连城里人也知道了。
后来,首长家的活老是有人抢着干,他去了不但找不到活干,还常常碰到一拨拨的客人,让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很不自在。渐渐地他不大去首长家了,有人就跟首长嘀咕,说他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在城里立住了脚就忘了恩人。首长淡淡一笑,说,不会,这人就是熊了点,办不了大事。
办不了大事的他一直没被提拔,首长又升了两级。仕途如日中天,很多和首长有关的人都跟着升到了半空,只有他还在地下。家乡的人就叹气:“唉,说他狗熊真没错,这么好的一门关系,竟然没抓住。”
多年后他重又频繁进出首长家,只是干重活时不免有些气喘吁吁,首长便看着他说:“唉,你也老了。”首长从位子上退了下来,又患上了尿毒症,日子变得无滋无味,幸亏还有他这个听众,三天两头来听首长讲以前的辉煌。
车祸来得太突然,他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只剩下一丝力气指了指贴身的衣袋。里面有一个封的整整齐齐的塑料纸包,包着一张表格,是他和红十字会签订的器官捐赠协议。其中一个肾是指定捐赠给首长的,还附了一张条子,说他曾偷偷地去配过型,却因为害怕一直不敢捐,请首长原谅。“没办法,我熊了一辈子,不过万一我死了,一定不怕了。”条子的最后,他是这么写的。
第二年的清明,他的|心肝肺肾还有眼角膜。带着它们的新主人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他的坟头,村人们这才知道,他竟然让5个人获得了新生。
“这个狗熊,他可真牛啊!”他们流着眼泪说。
老钱的灯
当着导师的面,自然是叫钱老师。但背后,还是觉得叫“老钱”过瘾。
老钱在世上混了五十个年头了,还没有混到一块法定的私人居住空间,可他还是一天到晚弥勒佛似的教导我们如何做学问。我有时便不免发一点鲁智深式的腹诽:今日也要做学问,明日也要做学问,冷了弟兄们的心。
当我们十来个弟兄“保甲连坐”般拥挤在他那间斗大的宿舍里时,一片黑乎乎的身影在墙上漫涌着。常常是这边正谈着天底下最高雅清玄的问题,那边突然杯翻壶仰,刹那间造就了几位诗(湿)人。于是老钱笑得更加开心,青黄的灯光在他秃得未免过早的头顶上波动着。我常常首先倡议解散,因为我知道人走茶凉之后,那只灯说不定要亮到寅时卯刻。
我常常从那只灯下经过。二十一楼的西半边,朝南,二层中间的那个窗口。我披星戴月从外面回来,耳朵里落进一串老钱粗犷的笑——大概又接见了什么文学青年吧。我深更半夜从校外回来,那窗口像一只炯炯发光的眼睛注视着我。不知不觉。我竟养成了一种毛病,只要晚上出门,来回总要绕到那窗下,看一眼那灯,似乎心里就多了一份舒坦。每当我冲着书缝打呵欠时,不禁就想到:老钱大概还在干着吧?我再忍会儿。 有一次送女朋友,我说:“从那边儿绕一下,看看老钱的灯。”她勃然小怒:“又是老钱,老钱!老钱的灯有什么好看?简直变态!”我勃然大怒,顺手给了她一记红焖肉,酿成了一场大祸。
所以我有时觉得,老钱的灯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老钱的满头黑发,不就是被灯弄没的吗?只要它亮着,老钱就像着了魔似的翻呀,写呀。写鲁迅,写周作人。可是人家那哥俩儿有他这样的“贵府”,有他这样的青灯吗?“白发无情侵老境,青灯有味似儿时”,也许他很欣赏陆游的这联名句吧?
一件事念叨三遍以上,就再也说不清了——我的经验。
所以还是盲目崇拜一点什么为好,一种主义,一个人,一盏灯……
当我面对书本“读欲”不振时,当我独望窗外无所事事时,当我觉得白天之重和黑夜之轻都压得自己难以承受时,我就想:去看看老钱的灯吧,顺便吃个煎饼果子。
站在那窗下,仿佛能听见那灯嗡嗡地喘息着,好像一盘时间的磁带在转动。有时真想喊一声:“嘿,老钱,悠着点儿!”
灯嗡嗡地喘息着。
老钱是个普通人。
但他的灯,亮在我心上。
这是中国版高贵
毫无疑问,刚刚度过80寿辰的著名科学家袁隆平是富人。
2000年,我国第一个以科学家名字命名的股票“隆平高科”上市交易。目前袁隆平以持股4458143股,占1061%的持股比例,位列第五。
以9月15日隆平高科开盘价25,72元计算,袁隆平拥有股价市值约为1015亿元的身价。
在仇富情绪弥漫的今天,富人袁隆平得到了公众特别的宽容。有网友说:袁老买飞机我们都不眼红。这说明,中国人也许仇富,但并不盲目。人们仇的主要是财富生成的不公以及部分人致富后的骄奢淫逸。
有人说,当代中国缺三类人——一是有魅力的政府官员,二是有思想的企业家,三是懂市场的科学家。而成功者的基本素质和信仰又决定了整个民族的前进方向。
从这个角度上,袁隆平树立了一个崭新的富豪标尺,无比稀缺也弥足珍贵。
首先,中国综合国力迅速飙升的背后是一个尴尬的现实:产业链长期处于世界最低端,在自己是东道主的上海世博会上,整个企业界几乎拿不出一件引领世界科技前进方向的原创成果。
所幸我们还有袁隆平。
早在上世纪90年代,美国学者莱斯待·布朗曾发天问:“21世纪谁来养活中国?”布朗认为,到2030年中国需要净进口粮食2亿吨,这恰好是当时整个国际的谷物贸易量,到那时,全世界必须比1995年多生产60%的稻谷才能满足需要。
2004年,袁隆平主导的第二期超级杂交稻提前一年实现亩产800公斤的目标。
对目前超级杂交水稻研究的进展,袁隆平说:“我们正在开展第三期超级杂交稻亩产900公斤的实验,攻关可望在2012年提前完成。超过了农业部原定的2015年的完成计划。”
在庆祝80寿辰时,他还许下了“到90岁时,实现第四期超级杂交稻亩产1000公斤的奋斗目标”的生日愿望。
这是科技创新带来的巨大社会贡献,因此致富并过上优越奢华的生活也无可厚非。 但据媒体报道,袁隆平认为“用财富衡量科学家价值太低级、太庸俗”。他坦言自己每月工资6000多元,还有股份分红、稿费、咨询费等“额外收入”,每年总共有30多万元收入。袁隆平从家里开到实验田的汽车是一辆别克赛欧家用汽车,和中国上流社会的显贵比,显得低调甚至有些寒酸。
袁隆平说:“钱是要的,因为要生活,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钱是拿来用的,该用则用,不挥霍不浪费,不小气不吝啬。”
他真正的兴趣在田间地头,在科学研究。他的梦想是:“梦中杂交水稻的秸秆像高粱一样高。穗子像扫帚一样大,稻谷像葡萄一样结得一串串,我和我的助手们一块儿在稻田里散步,在水稻下面乘凉。”
这叫信仰。
社会的习惯思维是经常被炫目的成功和名望所吸引,并为之鼓掌甚至疯狂,习惯性忽略这一切应该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石上,如果一个富豪在积累了万贯家私以后,不能有效地推动国家价值观的成长,只能是这个人均GDP位列全球100名之外的全球第二经济大国的耻辱。
真该想想袁隆平——不仅靠科技创新推动社会进步,造福公众,还真正懂得财富之上的追求并付诸毕生的努力。
这是中国版高贵。
守坟人
他叫王树霖,和我的外祖父同姓名。
他本名王永福,泸县官渡人,是外祖父的侍卫。当年因为家里穷,他十几岁就跟着外祖父当了兵。抗战的时候,在一次战斗中,外祖父救了他的性命,再后来到了1940年,我的外曾祖父去世了。得到噩耗时,当时外祖父所在的川军第二十军十八师正和小日本在湖南、湖北好几个战场拉开阵势激战,战斗打得相当残酷、激烈,根本无法分身回家奔丧。外祖父只好让自己的一名军官和王永福代他回四川奔丧。
临别时外祖父告诉王永福,自己已托人在泸县通滩的狮子山买了一块地,准备把父亲埋葬在那里,想让他去守坟,不知他意下如何。据他后来说,当时他立即答应了下来。
从那以后,他一个人悄悄来到了泸县的通滩,在狮子山的半山腰,也就是埋葬我外曾祖父的坟地旁边,搭了一间草房。开始守坟。
外祖父抗战结束后回到泸州,专程来到狮子山。当他看到守在自己老人坟前的王永福时,外祖父将立正向他敬礼的王永福揽了过去,噙着眼泪对他说,永福,我的好兄弟,辛苦你啦!王永福只是憨厚地笑了笑,也不再多说。
1950年前,外祖父还不时来看看,可能也给守坟的王永福带来过一些钱粮。随后,外祖父一命归西。其儿女们也各奔东西,走上了自己的人生道路。再加上当时革命运动一个接一个地降临,作为有一个国民党中将军官父亲的儿女们,个个如惊弓之鸟。哪里还想得到老祖坟那里还有一个孤独的守坟人。
也就从那时起,他把自己原来的姓名改成了王树霖,继续为王家守祖坟。
王树霖就这样在外曾祖父的坟墓旁守了下来。他每天坚持着为坟墓清除杂物,也喜欢坐在坟前抽叶子烟,有时也在坟前喝点老白干,但更多的时候他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坐在那里,默默无语地看着山下。
每逢清明、春节等日子,他会把自己种的红薯、玉米、蔬菜拿到山下很远的集市上换成钱,买上祭祀用的香烛、纸钱、鞭炮、供品等,然后回到山上,在坟前点上香烛,献上供品,点燃挂在树枝上的鞭炮,代表王家的后人在坟前一张一张地烧着纸钱,默默地说上一番话。这样的日子对他而言,仿佛比什么事情都显得格外重要,他做得认真、虔诚,没有一丝一毫的马虎。他有了儿女后,祭祀一事更加变得神圣而庄严。
不久前,我们几个表兄妹专程去了一趟狮子山。虽然如今村村通公路了,公路也修到了狮子山附近,但真正要走到山背面半山腰的坟地,还得走不少的山路,而且几乎说不上有真正的路。四周除了长得密密实实的油菜、纵横交错的杂草和无人管理的树木外,还有就是一座座年代久远的坟冢散落在山坡上,十分荒僻。
那是一个多么冷清,甚至可以说让人恐怖的环境。
据说,他在泸县官渡的亲人曾许多次来看望他或给他带信,劝他回老家。但王树霖没有走,他认为答应了的事,就一定要履行诺言,把它做好。
他就一个人在那里守着一座坟好几年后,山里好心的乡亲给他说了一门亲事,一个大他五岁的张姓女人走进了他的生活。据说这个叫张国珍的女人本是当地的一个大户人家小姐,长得小巧玲珑,十分的可人,找上门来说亲的人也不少。但当她听说他独自在山上守坟的事之后。竟被这个长得高大威猛但却有一颗仁爱之心的男人吸引住了,一门心思要嫁给他,父母打她骂她也不行,亲戚和闺中女友们谁也劝不住。父母见她铁了心,只好遂了她的心愿。
从此,他有了一个家,有了一个爱他、理解他、关心他,愿意和他同甘共苦,共同守着这座老坟的女人。, 他把原来的草房又扩了扩,添置了一些家具,在草房这边栽了一些竹子,在山坡上又开垦了一些地,种上庄稼和蔬菜,养上几只鸡鸭。嫁过来的女人给他接连生了四个儿女,往日荒寂的山野渐渐有了几分生气。
原来的王家人早已没有了音信,王树霖也不知道真正的王树霖已经不在人世,但王树霖却始终坚信王家的人总有一天会来到这里,他相信。
他没有想到的是,首先奔这座坟来的不是王家的后代,而是一群以为坟里藏着金银财宝的掘墓人。“文革”时期的一天,一群造反派闯进了坟地,拿起锄头、钢钎开始掘墓。愤怒的王树霖立即冲了上前,企图阻拦造反派的野蛮行动。但势单力薄的他怎么挡得住造反派的人多势众,他被人家强绑在一旁的树干上,眼看着别人将坟毁了。王树霖只能放声大哭,却无力阻挡造反派的野蛮行径。
当造反派撒野走了后,王树霖才被家人从树干上松了绑。他含着泪水,将外曾祖父的遗体收殓好。放进棺材中,然后盖好棺材,重新填土掩埋。那一夜,他一个人守在坟前,哭得十分凄惨,他为自己没能保护好王家的祖坟伤心。
但他却因此被当地的造反派打成了“四类”分子,甚至有人还莫名其妙地给他扣了一顶“伪保长”的帽子。但他对这些毫不理会,依然如故地住在山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着清贫的日子,守着那座被他修葺得干干净净的老坟。
后来,又遇上了几次盗墓的。但是每次都被保持高度警惕的王树霖发现了。在他的怒吼声中,盗墓贼们慌不择路地滚下山去。然后,他重新复坟、修坟。
渐渐地,他的儿女们都长大了,女儿嫁人了。两个儿子成家之后陪他在山上住了许多年后,也自立门户搬到山下去了,他却依然守在坟地。
1997年,我的舅舅带着他的儿女,突然想来祖坟看一看。当他们来到了狮子山时,以为可能谁都不知道坟地在哪里。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周围的村民告诉他们,当年守坟的王树霖至今还在那里,几十年如一日,为王家的子孙默默无闻地守着祖坟。
见到王树霖老人时。舅舅和表姐、表弟当时就跪了下来,他们觉得这样大的情分,无论他们做什么都难以报答。
以后几年的时间里,身患癌症的舅舅和舅妈,又拖着病重的身体专程去了几次狮子山,他们还请人给祖坟刻了一块墓碑。每次,舅舅和王树霖老人见面后,都要说很久的话。但更多的时候,是舅舅说得多,王树霖听得多。说得少。
不久,舅舅和舅妈先后去世。
2006年,王树霖老人病逝,享年89岁。临终之际,他告诉他的儿女们,他死之后,就把老屋平掉,把他埋在那里,让他继续守着王家的祖坟。
从1940年到2006年,王树霖整整为王家守了67年的坟。
站在王树霖老人的坟前,我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一梦三四年
我是个不讨女生喜欢的人,这在大学里面如同绝症。到了大三,我依然每天一个人在偌大的校园里晃,双手捶在口袋里,摇头晃脑地吹口哨。
我不是销不出去。曾有文学院的女研究生倒追我,我很有礼貌地拒绝。我对她们的兴趣仅仅在于迫切地想知道这种学校怎么会有人想念研究生而且是中文系,我估计她们以后准备继续当博士。同寝室的人老劝我将就些,这年头特流行姐弟恋。我心血来潮地讲了那个众人皆知的笑话:世界上分三种人,男人,女人,女博。后来,这个笑话传到文学院,有两个女的哭了,有三个女的破口大骂,更多女生继续把这个事件传播开去。
我一时声名大噪,或者说是声名狼藉。
在我声名狼藉的日子里,阿K依然和我走得很近。我特感动,但还是木着脸对她说,不要整天和我这种人渣混在一起,小心没人要。她摇摇头说,放心,有人要,现在还有三个男孩子在追我。说的时候狂吃火锅,头也不抬。我原以为她会说: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是人渣。
阿K爱吃火锅的习惯是被我带出来的。我从四川来,在学校食堂吃第一口上海菜时,狂放辣酱。后来,我直接吃了点辣酱,发现甜得如同番茄酱。
我特郁闷地对阿K说,曾经有个上海人跑到四川去吃火锅,特别怕辣,就叫了白锅,最后还是喝掉了四瓶1500ml的可乐,因为那个锅子刚做了红锅,没洗干净。
我想用这个故事来表达我对上海辣椒的失望,可惜阿K把这个故事听成了笑话。她仰天大笑说,你的笑话真好笑。我就闭上嘴不说话,心里想着,总有一天要把阿K拖到四川去。
每个星期四下午,我会叫上一个通信学院的人陪我去打羽毛球。他从小学开始练羽毛球,我和他打比较吃力,这也让我相当愉快,否则我会觉得我的羽毛球拍纯粹是摆设,因为和其他人一起打过一次之后,我就觉得我用左手也可以打过他们。
每次我打到5点结束时,阿K就会出现在体育馆门口,手上拿着美年达。我以为阿K特别善良,每次都为我送水,后来她特别打击我地说,那是因为她星期四下午正好有课在体育馆旁边的楼。我听了,觉得自己依然不招女孩子喜欢——尽管我从没把阿K当做女孩子。
阿K特别喜欢逛街,我总是牺牲品。有次,我威胁她说,我要是不看书,四级就过不了。她很疑惑地看着我说,看了书你也过不了呀。我格外懊恼地说,就算是真话,你也不要这么直接讲出来呀,毕竟我也是祖国的花朵。然后,我特别矫情特别肉麻地说:我会憔悴得死掉的。本来想恶心她,结果她没任何反应,我自己倒被恶心得不行。
阿K逛街时喜欢把东西全放在我身上,她嫌带着麻烦。她的电话特别多,我总是频繁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递给她,再拿回来放进兜里,傻得不得了。每次路过漂亮的广告牌,阿K总是特别兴奋,手舞足蹈,因为她曾经的理想就是做广告。我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颤动了一下,像是睡梦中不经意的抽搐。我没有告诉阿K,那也是我的理想。
有段时间,我被阿K逼着背四级词汇,逼得我觉得世界一片黑暗。每天早上6点,我都会被电话吵醒,然后听见她在电话里告诉我“现在是英文时间,请坐到写字台前翻开书”。连续三天的电话,弄得整个寝室的人对我恨不得杀之后快,我只好每天很早起床,悄悄打电话告诉她,我开始背单词了,不要打电话过来。
写字台前的窗户正对东方,那一个月里,我成为学校看到日出最多的人。早上的天空真的很好看,我以前居然一直没发现。
上海的秋天来得特别诡异,夏天总是无限拉长到尽头,然后突然跌落到深秋。气温骤然降低,树叶像是约好了一样一起往下掉,极度满足情侣需要的气氛,也满足了我。
我小时候是在四川长大的,到处都是常青树,打死不肯掉叶子,过年飞雪时都青翠欲滴。当我站在学校看梧桐树叶一片一片往下掉时,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很值得相信的。
我在这个空旷的大学里看了三次秋天的落叶,糊里糊涂地过了三年,一切好像一个冗长而沉闷的梦。一梦三四年。我和阿K从19岁变成21岁,她越来越频繁地对我说“我老得不成样子了”。奇怪的是我和阿K一直保持着朋友关系,这让我身边很多人都表示不可思议。我从没辩解过什么,阿K也没有。 我们就这样浑浑噩噩地从十几岁的孩子变成二十几岁的大人。
时光的刻刀还是在我身上刻下痕迹,阿K说那把刻刀随着我们越来越老会把痕迹从心里刻到脸上,内心的伤痕会在我们突然年老的瞬间变成脸上不可磨灭的皱纹。
有时,我会突然心情低落,看着阿K说不出话来。我们太三时养成一个习惯,在人烟稀少的深夜从北门走到南门再折回来。有时风很大,我不会像那些男生一样把衣服脱下来给她。我觉得那样很做作、只是会有意识地悄悄走到她前面,挡掉黑夜里黑色的风。
那些丢失在时光里的年少情事
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一天早上突然在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小本子,是很普通的小号算术本,封面是当时大红大紫的《还珠格格》,打开来是满满一本手抄歌词,全是《还珠格格》的主题曲和插曲,字迹歪歪扭扭,但很整齐。
我对这个本子的来龙去脉心知肚明,没有出声,欣喜地藏进了书包。
当时的同学们每个人都会哼几句《你是风儿我是沙》《有一个姑娘》,几乎每个课桌上都会斑痕累累地用铅笔写上“小燕子”“紫薇”这些字眼。
那真是个疯狂的年纪。
我暗暗发现,就连同桌的那个男生也会在课下一笔一画地抄歌词。我看到那个抄了歌词的本子,第一眼就知道是他的。此后我面对同桌总感觉不自然,我能感觉到他每每对我笑时,眼里的真诚。他是那种很女孩气的男孩子,皮肤很白,眼睫毛很长,像洋娃娃。他从来不玩泥巴,也从来不流鼻涕,这和那些脏兮兮的男孩子很不一样。
在一个浑浑噩噩的中午,一样是被老师逼着午睡。趴在桌子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等老师走远再窃窃私语。
我小声问:“那个歌词本是你的吗?”
我清晰地记得同桌闭着眼睛把脸转向我,轻轻点头的样子。在那个慵懒的午后,暖昧的阳光斜斜地浸染在他的头发上,他的脸晶莹剔透,像透明的水母,仿佛一伸指头就能戳破然后滴下水来,他的睫毛很弯、很翘,在脸上投映下一片好看的影子。
那是我此生唯一一次如此专注地欣赏一个人的脸。就在我小学二年级的教室里,午睡的时候,寂静的教室里,我这么陶醉地趴在桌子上看渐渐睡着的同桌的脸。多年后我想起那个画面,还感到很温暖。
我的生命自此开辟出一片新的世界,我此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了小秘密。
那个年纪,还太小。就连对自己,也是不敢承认我对他有好感的吧。
后来,我问他:“你喜欢小燕子吗?”
他说:“我不怎么喜欢小燕子,我喜欢谢霆锋。”
自此,我深深记下了这三个字,在心里默默策划,要不要回送他一份让他惊喜的礼物。
记忆中,我很多次跑去小卖部用攒起来的零花钱打电话,托在上海打工的邻居过年回家时,给我带一盘谢霆锋的磁带,多次的央求下,邻居终于答应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的小时候都这样,期盼很久的事情总是与想象中的远远不一样。后来的记忆现在想起来仍感觉到残酷。
班长竞选的时候,是采用匿名写纸条的方式投票,我想起平日里同桌上课的认真,想起他从不打架、从不闯祸,就悄悄地填了他的名字,悄悄地放到了讲台上。
那个时候男生和女生是应该对立的,女生选班干部都应该选女生,不然就会被同学嘲笑。
我迅速地感觉到讲台上负责收纸条的原班长的眼神,我感觉她看我的时候眼里有火。
“慧慧选了男生!”她突然大声喊。我感到一阵眩晕,我的脸烫得快要烧起来。
“慧慧选了她同桌!”
“慧慧不要脸,选男生!”我的眼泪很快就掉了下来,我惊恐地看着整个班上的同学嬉笑起哄。班主任批评了原班长,叫她不要偷看同学的选票,班主任批评完就回头看着我笑,眼里有很多复杂的东西。
我的泪水越来越多,总也擦不完。我从来没有那么无助过,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我隔着泪眼悄悄转脸看同桌,他也茫然无措地待在那里,不说话。
班主任很快就为我们换了座位,把我调到最后一排一个人坐。此后,班主任频频找我的家长去谈话,神情诡异地窃窃私语,并且很严肃的样子。
原班长依然稳坐班长的交椅,但是总是怂恿班上的同学不要和我玩,我这才知道她把每一张纸条都打开来看过,女生中只有我的纸条上写的不是她的名字。
我立刻感觉到被孤立的滋味,有时候我偷偷看同桌,但他再也没有和我说过话。
直到一个月以后,同学们嘲笑我的热情和兴趣才渐渐变了,我这才摆脱被孤立的境地。可是同桌,再也没有主动和我说过话。我自然也不敢和他说话。
寒假的时候,邻居从上海回来,终于带来了我期盼已久的谢霆锋的磁带,我清晰地记得包装盒是黑色的,包装盒上的谢霆锋戴着墨镜,故作深沉地歪着头。我拿在手上欣喜不已,一次次想,在开学的时候我要怎么送给他。闲着没事的时候,我就把磁带放进家里的古旧的录音机里一遍遍听,我听得很认真,一次次重新播放,用铅笔在爷爷给我的烟盒纸上抄下歌词。以至于到今天我还记得《谢谢你的爱》,也依稀能背出里面的几句歌词。我想把这些悄悄地送给同桌,他一定很高兴,就不会不理我了。
我清楚地记得在除夕,全家人看联欢晚会的时候,我趴在厨房的刀板上一笔一画地抄歌词的情景。家里人都说,慧慧这小孩,这么小就知道喜欢男明星了。
差不多在正月开始的时候,我终于完成了那盘磁带里所有歌词的抄写,我记得里面有一些英文,我不认识,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抄得很生涩。我把一叠一叠烟盒纸举过头顶,从下面看上去——好大一叠。我什么也不想,只想着让那个小男孩开心地一笑。
我迫不及待地期盼着开学的日子,一天一天地数,数得快要吐出来。可是我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他转学了。当时我身边是满满一教室的人,可是我总感觉我一个人待在空空的教室里,茫然若失。我从此总是发呆,那一段时间家人总是说我脑子受了什么刺激,对我关心有加。
那一叠烟盒纸最终我送给了班里一个不相干的男生,好像是为了求他不要欺负我弟弟,当时就这么轻易地送给了他。
我到今天也不甘心这段记忆就这么不了了之,在我想努力写一点故事的今天,却再也记不起我最后一次见他的场景,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不记得他送给我的那个小本子最后的去处。就连他白皙得透明的皮肤,他卷卷的睫毛,还有那个慵懒午后的阳光,也终于在记忆里渐渐模糊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人的童年总是如此,就好像苦苦期待的玩具,最终也没有人记得为你买。而这次,生命中第一个有模糊好感的男孩,也居然像小说里写烂了的情节一样——转学了,消失了。
这份朦胧得不堪一击的好感,以及当年那个年纪到死也不敢承认的微妙情愫,现在终于可以承认了。而那份淡淡的遗憾,也终于成了心里的一块石头,此生再也无法轻易放下。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1938年,随着日寇的猖狂进逼,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被迫迁移至湘西沅陵小城对岸的老鸦溪。这时,因为连日的奔波,加上当地缺医少药,只能用一些土办法敷衍。他的脚疾一天天地严重起来,大面积的溃烂,令他痛苦不堪。
于是,他不得不渡河到沅陵县城求医问药。医生给他做了认真检查并开了药方,叮嘱他一定要按期到医院换药。
第二次去换药,医院里的病人很多,几位护士忙得没有片刻的停息。轮到给他换药时,他已经足足等了两个小时,快临近中午了。
那个年轻的护士,歉意地对他微微一笑,双手捧起他的病脚,轻轻地拆开纱布,小心翼翼地拨去那些已被吸纳完毕的药物残渣,又用酒精棉细细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然后,慢慢地敷上调好的药膏,一点一点儿地缠好纱布。她轻柔地做着这一切,让他没有感到一丝的疼痛。
换完药,她柔声地叮嘱了他两句,便快步走向另一个病房。
其实,只是那么盈盈的一眼,他的心头便已荡起了层层爱恋的涟漪。她的秀气,她的文静,她的温柔,都那样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第二次去换药,没有遇到最想见的她,他竟有说不清的怅然,仿佛失落了一件非常宝贵的东西。
有一个周末,他刚刚换完药,在走廊里远远地看到她的背影,他忙跑过去,很腼腆地问了一句:“小姐尊姓?”
“姓陈。”她羞赧地低头匆匆地走去。
等她身影消失了。他暗自责怪自己刚才太慌乱了,竟然忘记问她的芳名。
最后一次去换药,他没有见到她,他看到值班表上写着一个护士替陈护士值班,便以为她那天休班。他问那位替班的护士打探:“那位负责换药的陈护士叫什么名?”替班的护士热情地在玻璃板上写下“陈克如”三个字。
回到学校后,他便开始埋头给陈克如写信,一封接一封,他把炽热的情思,都倾注到了那认认真真的字里行间。然而,那些投寄出去的信件竟然全都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儿回音。
“难道她不想与自己交往?还是别有原因,怎么连一封信都不肯回?”他百思不得其解,心头泛起一丝丝的苦涩。
在学校将要搬离沅陵的前夜,他再也坐不住了,准备再去医院看她最后一眼。他精心挑选了一幅自己最喜欢的水彩画作为告别礼物,还邀了一位好友随他同去。那夜,江面上忽然刮起了大风,他与好友顶着狂风渡江来到医院。当他向一位医生打听陈克如护士在哪里时,那位医生指着不远处走来的一位老太太,告诉他——她就是医院的护士长陈克如。
他一抬头。见到自己在信中一次次倾诉深情的对象,竟是那样一位老妇人。他羞愧得落荒而逃。
学校搬迁到贵阳不久,他便接到了陈克如的一封短信。信中陈克如提醒他以后做事不要太莽撞,并告诉他,给他换药的那位护士名叫陈寿麟,二十一岁。
于是。他又开始给陈寿麟写了一封封情思绵绵的书信。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些信同样是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一天,他正在贵阳的街头写生,几个身着护士服的女子说说笑笑地从前面走过,其中有一个女子长得特别像陈寿麟,他便赶紧收了画夹,悄悄地跟在她们身后走了一段路。但他始终没能鼓起勇气走到跟前,他怕自己唐突了她。
回去后,他又给陈寿麟写了一封信,仍然没有她的回音。由此,他便长叹一声——向来缘浅,奈何情深。_把一份刻骨铭_心的真情,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
他就是当代著名的艺术大师昊冠中先生。后来,他重庆任教时,结识了后来牵手一生的伴侣朱碧琴。经历了太多的人生风雨的他,在向相濡以沫的妻子讲起年轻时的那些往事时,两个人都不禁唏嘘不已。
1991年,72岁的吴冠中撰文回忆自己的那充满思念与苦痛的没有回声的初恋,文章的结尾,依然一往情深地追问了一句:“她今在人间何处?”
文章刊发出来不久,已从柳州市工人医院退休的陈寿麟,方惊愕地获悉,有一位品识俱佳的小伙子曾经那样痴情地爱着她、恋着她。而她对此竟浑然不知。她在由衷的感动中,让儿子代她给昊冠中写了一封信,感激他那份沉甸甸的真情厚意。她不无惋惜地告诉他——这封不该迟到的信回得实在是太迟了。她也很奇怪,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差错,他的那些饱蘸浓情的书信,她真的连一封都没有收到。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这样的故事结局,亦不失为人间一美。
如今,吴冠中大师已经驾鹤西去。他的传奇初恋,与他的那些经典画作一样,依然在岁月长河中久久流传,熠熠生辉。细细品味,依然令人感动不已。
他只是一个傻乎乎的老爸
成龙在人们心目中,始终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硬汉形象。他不仅电影拍得好,而且歌也唱得好,同时,他还热衷于社会公益事业,是一名慈善大使。在生意上。他的“成龙英皇影业有限公司”在香港也经营得顺风顺水,每年投资拍摄几十部影视剧,在世界影坛上享有很高的信誉,一直占有一席之地。
在世界许多国家里。成龙的名字可谓家喻户晓。成龙的功夫让孩子们如痴如醉。
在外人看来,成龙具有一身的功夫,简直是一部神话。可是,在儿子房祖名看来,老爸成龙一点也没有什么功夫,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而且还是一个老男人。
随着年岁渐长,成龙在儿子的眼里已变得越来越傻乎乎了,和老爸交流起来,房祖名越来越感到吃力。一些新鲜事物讲给他听,他总是显得懵懵懂懂。看到他这个样子,房祖名只好向他慢慢地解释。
看到成龙傻乎乎的样子,房祖名常常静静地盯着成龙的脸看。他常常想,这就是我的爸爸吗?在他的印象中,爸爸可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啊,他的形象在自己的心目中,可高大了。孩提时,依偎在爸爸宽大、厚实的怀里,他感到一种安全和踏实。可是,现在不是这个样子了。他渐渐地需要儿子一个肩头的依偎了,他太需要儿子,需要儿子给他指点迷津、需要儿子给他拨云见日、需要儿子给他唠唠叨叨。
在广州出席他的新专辑《乱》的发布会上,房祖名说到了他的老爸成龙。说到老爸,他的目光顿时溢满了一缕柔情。他深情地说道,老爸真的落伍了,举几个简单的例子,他不会发手机短信,手机上的许多功能,他根本不会用,有时按错一个键,他就没有办法恢复。看到老爸这个受罪样。就给成龙买了一个大屏幕的傻瓜手机,只有拨打和接听两个功能,发短信时,用笔在屏幕上书写后,就可以发出去了。虽然显得很笨拙,但这可为成龙帮了大忙。说到上网,成龙就更不会了。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新闻、消息,他根本不会看。他的办公桌上,没有电脑,只有书籍和报刊。阅读报刊,是成龙获取新闻和消息的重要来源。房祖名多次教成龙上网,成龙也学不会。成龙说,我看到那些键盘就头痛,那个鼠标,我根本握不动,它太“重”了。
房祖名听了,忽然悲从心起,他知道,老爸再也不是过去的那个腾、挪、闪、跃轻松自如的人了。不仅如此,老爸还变得口无遮拦、信口开河起来。说出来的话仿佛没有经过大脑考虑过就脱口而出了。因为口误,给他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以至于常常因为某一句话,事后需要向人不停地赔礼道歉。
每每看到那一幕情景,房祖名内心仿佛被人插了一把刀,心在流血。
他总是教老爸应该怎样说话,对一件事情应该怎样正确地表达出自己的观点,千万不要乱说一套。看到老爸唯唯诺诺的样子,房祖名眼睛里常常噙满了晶莹的泪花。这一幕,自己是多么熟悉啊!对,曾经他不是也这样教自己的吗?可是,现在竟然来了个转换,这是尘世间多么大的一种无奈和薄凉啊!
为了防止成龙一再出现“口误门”,给成龙本人和家人造成不必要的精神负担和负面影响,房祖名向公司郑重宣布,今后,凡成龙对外发表的任何言论,必须要经过公司讨论后才可对外发表。
人们仿佛看到,在经历了许许多多的风雨后,房祖名变得更加成熟、更加睿智了。他不再青涩和懵懂,他稚嫩的肩膀,多了一份担当、一种责任、一种勇气,这也是成龙巨大的幸福和拥有。
活到99岁的牛阿太
我那个活到99岁的阿太(我外婆的母亲),是个很牛的人。外婆50多岁突然撒手人寰,阿太白发人送黑发人。亲戚怕她想不开,轮流看着。她却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愤怒,嘴里骂骂咧咧,一个人跑来跑去。一会掀开棺材看看外婆的样子,一会到厨房看看那祭祀的供品做得如何,走到大厅听见有人杀一只鸡没割中动脉,那只鸡洒着血到处跳,阿太小跑出来,一把抓住那只鸡,狠狠往地上一摔。
鸡的脚挣扎了一下,终于停歇了。“这不结了——别让这肉体再折腾它的魂灵。”阿太不是个文化人,但是讲话偶尔文绉绉。 众人皆喑哑。 那场葬礼,阿太一声都没哭。即使看着外婆的躯体要进入焚化炉,她也只是斜乜着眼,像是对其他号哭的人的不屑,又似乎是老人平静的打盹。 那年我刚上小学一年级,很不理解阿太冰冷的无情。几次走过去问她,阿太你怎么不难过。阿太满是寿斑的脸,竟轻微舒展开,那是笑——“因为我很舍得。”
这句话在后来的生活中经常听到。外婆去世后,阿太经常到我家来住,她说。外婆临死前交待,黑狗达没爷爷奶奶,父母都在忙,你要帮着照顾。我因而更能感受她所谓的“舍得”。
阿太是个很狠的人,连切菜都要像切排骨那样用力。有次她在厨房很冷静地哎呀一声,在厅里的我大声问,阿太怎么了?“没事,就是手指头切断了。”接下来,慌乱的是我们一家人,她自始至终,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病房里医生正在帮阿太缝合手指头,母亲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和我讲阿太的故事。她曾经把不会游泳、还年幼的舅公扔到水里,让他学游泳,舅公差点溺死,邻居看不过去跳到水里把他救起来。没过几天邻居又看她把舅公再次扔到水里。所有邻居都骂她没良心,她冷冷地说:“肉体不就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
等阿太出院,我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她故事的真假。她淡淡地说:“是真的啊,如果你整天伺候你这个皮囊,不会有出息的,只有会用肉体的人才能成才。”说实话,我当时没听懂。
我因此总觉得阿太像块石头,坚硬到什么都伤不了。她甚至是我们小镇出了名的硬骨头,即使90多岁了,依然坚持用她那缠过的小脚,自己从村里走到镇上我老家。
然而我还是看到阿太哭了。那是她92岁的时候,一次她攀到屋顶要补一个窟窿,一不小心摔下来了,躺在家里动不了。我去探望她,她远远就听到了,还没进门,她就哭着喊,我的乖曾孙,阿太动不了了,阿太被困住了。
后来我上大学了,再后来到外地工作,见她的机会更少了。然而每次遇到挫折,我总是请假往老家跑——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去和阿太坐一个下午,虽然我说的苦恼,她不一定听得懂,甚至不一定听得到(她已经耳背了),但每次看到她不甚明白地笑,展开那岁月雕刻出的层层叠叠的皱纹,我就莫名其妙地释然了许多。
知道阿太去世,是在很平常的一个早上。母亲打电话给我,说你阿太走了,然后两边的人抱着电话一起哭。母亲说阿太最后留了一句话给我:“黑狗达不准哭。死不就是脚一蹬的事情吗。”
那一刻才明白阿太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才明白阿太的生活观:我们的生命本来多轻盈,都是被这肉体和各种欲望的污浊给拖住。阿太,我记住了,“肉体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
当个好爸
2010年5月22日是我幸福的一天——我当爸爸了!
我不知道这世上是否还有更美好的感觉胜过当父亲,那一刻,我看到生活向我展开了新的篇章。隔着玻璃窗,我对女儿说:“宝贝,未来爸爸会和你一起成长!”
女儿提前5天来到这个世界,还需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而我正值养伤期间,于是,我决定给自己放一周“产假”,好好照顾辛苦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女儿。
为了当个称职的爸爸,我向早已荣升父亲的队友巴蒂尔取经。他说要做好两条:一是好好睡觉,二是听老婆的话。后来,我发现这两句话还真解决了不少问题。妻子刚刚生完孩子,情绪波动比较大,她说朝东我绝不朝西,慢慢地,她的情绪平复下来,也对我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女儿每隔两个小时就醒一次,一醒过来就大哭,我总是第一时间冲过去看女儿,没两天。我便被动地学会了见缝插针地睡觉。
然而,当个好爸爸可没那么容易。第一次自告奋勇给女儿换尿片时,我就发现这可比打篮球难多了。女儿小小的身体那么柔软,我简直不知道怎样抱才不会弄疼她,折腾了半天,我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可尿片还是穿不上。看着我的窘样,妻子咯咯笑个不停……
一周时间一晃而过,我重返训练场。由于脚伤,我还不能做负重练习,体重竟慢慢超标了。为控制体重,我必须节食。每天晚上临睡前都饿得眼冒金星,每当这时,我就蹲在女儿的小床边诉苦:“爸爸要是能像你那样,想吃就吃,想喝就喝,该多好啊!。’女儿的回答是均匀而平静的呼吸。于是,我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把里面的饭菜统统拿出来,闭上眼睛细细闻一遍,再挨个儿放回去。女儿,爸爸不会被伤病打败,更不会让体重打败。
回想过去的一年,要不是女儿对我“挥”了一下手,我的人生也许就真的被打败了。因脚部伤情严重,导致我缺席了整个赛季82场比赛,这让我一度萌生退役的念头。苦闷中,老天却给了我们一件最珍贵的礼物:妻子怀孕了。那天,我在B超中看到女儿伸出一只小手,有力地对着我挥舞了一下,似乎在说:“爸爸,坚持住,别气馁!”我的心就像大海上的一叶孤舟,一下子鼓起了希望的风帆。我决定接受手术,直面挑战!
用妻子的话说,全世界只有女儿才能改变我。是的,只有当了父亲的人才知道孩子的影响力有多大。以前,不忙的时候,我经常在电脑前玩网络游戏。可自打有了女儿,我似乎完全忘记了网络游戏的存在,女儿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藏着她的想法,为了猜出她究竟在想什么,想要什么,我周末的每一分钟都围着她转,逗她开心。平时没事儿,我就琢磨女儿以后的事儿,比如女儿究竟该富养还是穷养,长大之后她被小伙子追,我该怎么应付……想着想着都能乐出声来。这样的乐趣,网络游戏怎么给得了?
7月下旬,我带着一家三口的合影飞回祖国,参加各项公益事业和代言活动。行程安排得很紧,我只能抽空通过邮件与妻子联系。好在妻子总是随信发几张女儿的照片给我,每看到一张新的照片,我都能感觉到女儿的成长。抚摸着电脑屏幕上女儿肉嘟嘟的小脸蛋,每次我还是会轻轻地说:“宝贝,未来爸爸会和你一起成长!”
大象灵魂的黑夜
辛西亚·摩丝是肯尼亚安博塞利大象研究小组的负责人,研究非洲象的生活已经超过十二年。她的研究结果不但打破了流传许久的“大象墓园”神话,同时还显示,这些动物不仅对死亡有某些认知,同时还会有悲痛感,甚至可能会举行一些可以被视为葬礼的仪式。
1977年,摩丝所研究的象群家族曾遭到猎人攻击,其中有一只被摩丝命名为蒂纳的十五岁年轻母象,被猎枪射中胸膛,子弹穿过了她的右肺。象群在惊恐慌乱中快速溃散,但是蒂纳的家人却放慢了脚步,并靠过来帮助她。当她嘴里流出鲜血时,家人们全都围绕在她身旁,而当蒂纳在痛苦呻吟中体力不支倒地时,她的母亲泰瑞莎和另一只年长的母象崔斯塔就站在她的两侧,把身体倾向内侧来撑住蒂纳;希望能够让她能够保持站立。遗憾的是,她们的努力并没有任何效果,在一阵强烈的颤抖后,蒂纳还是轰然一声倒在地上死去了。
泰瑞莎和崔斯塔疯狂地想使蒂纳复活,她们不断地用脚轻轻踢她。用象牙顶她,企图让她的身体重新站起来。另一个家人塔鲁拉甚至用鼻子卷起一把草,想要塞入蒂纳的嘴里。最后,蒂纳的母亲泰瑞莎伤l心地一直不肯放弃,她用她那强壮的象牙,艰困异常地举起了“女儿”那软弱无力的躯体。突然,就在一声响亮的爆裂声响中,泰瑞莎的象牙因为负重过大而断裂了,只留下锯齿状的象牙残端,以及淌着血的皮肉……
尽管如此,象群仍然拒绝留下尸体,他们开始用象牙在布满岩石的沙土上挖掘,并将泥土洒在蒂纳已无气息的尸体上。还有一些大象走到灌木丛中折取树枝,并拿来覆盖在尸首上。到了夜晚。尸体几乎完全被树枝及尘土所覆盖了。整个夜晚,这个家族的成员都为了去世的蒂纳守夜,一直到黎明来临,他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回到安奎的安博塞利野生动物保护区里,而蒂纳的母亲泰瑞莎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据摩丝说,一只流产的母象,会待在她那死去的宝宝身旁长迭四天之久,保护他免于被狮子或其他的食腐动物掠食。她还发现,母象在失去幼象之后,会有好几天都显得毫无生气。此外,一个失去女家长的大象家族,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分裂状态,有时甚至永远都不会复合。
舒伯特是和平工作团的一位志愿者,当他跟着工作团在西非服务期间,变成了一位大象专家,他也曾亲眼见过类似摩丝所说的场景。有一天,他看到一群大象家族的成员,围绕着一只死去的幼象,不断地尝试着想帮助幼象站起来。经过长达数小时徒劳无功的努力后,象群中的长者终于放弃了。他们开始用泥土、青草以及树叶将尸体埋葬起来。之后,这个家族的所有成员并未马上离去,他们仍然围站着,静静地看着那座简单的坟墓,并且慢慢地摆动他们巨大的身体,互相安慰对方。他们把鼻子互相缠绕在一起,并用那敏感的长鼻轻柔地抚触彼此的嘴部,仿佛是用亲吻抚慰对方一般。舒伯特说:“我目睹了大象的葬礼。”这名和平工作团的志愿者当天晚上失眠,他感到凄凉且孤寂,母象跟她那病恹恹且垂死的孩子问彼此的呼喊声不断萦绕在他脑海中:毫无疑问的是,那群象今晚一定要比舒伯特更忧伤焦虑。随着夜晚降临,这个失去了一只幼象的家族,一定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什么是宗教家口中的“灵魂的黑夜”。
皇帝与猎豹
莫卧儿王朝时期,皇家有驯养猎豹的习惯,最多时,驯养的猎豹竟有三千头。可在这个漫长的过程当中,从来没有猎豹能够繁育后代,因为猎豹是最爱自由的动物,它们不希望自己的子女也成为受禁铜的猎手。但有一位皇帝偏不信邪,非要搞一搞猎豹的“人工培育”,他还差点成功了。
在南亚的莫卧儿王朝中。皇帝正为一件事情而烦恼——他最喜欢的猎豹查克拉即将老去,却没有子女来接班。
查克拉是一头勇猛的公猎豹,曾为这位热爱打猎的皇帝立下赫赫战功。可它除了捕杀猎物,对什么都懒洋洋的,提不起兴趣。老驯兽师费尽心力,也没能让查克拉爱上任何一头母豹。皇帝一怒之下,将他放逐到了偏远而缺水的南方。让他的儿子阿贝尔努做了新的驯兽师。
这是个荣耀的职位,然而年轻的阿贝尔努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很清楚如果不能让查克拉生下一两只小猎豹,等待自己的将是比父亲更凄惨的下场。
就在这时,花苑里来了一批新捕获的猎豹,其中一头皮毛亮丽、身形完美的母豹格外引人注意。它跟查克拉一样,有种懒洋洋不可一世的劲头。阿贝尔努给这头母豹取名拉齐米,意为美丽而勇猛。从这天起,他抱着一丝美好的幻想,全力去驯服它,调教它。
拉齐米很快成了花苑里最出色的母豹,当然,也成了查克拉的忠诚伙伴。它们在皇家花苑的树阴下互相依偎,在围猎的时候声东击西,默契配合。然而,伙伴归伙伴,它们怎么都不愿意再亲近一点。
阿贝尔努几乎绝望了。这个时候,有人从南方回来,带来他父亲的消息:老人生活困窘,常常连水都喝不上。阿贝尔努听到这样的话,心都要碎了。为了让父亲得到赦免,他不再犹豫,向皇帝提出了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放走查克拉和拉齐米,等它们有了孩子后再抓回皇家花苑。
皇帝勉强同意了阿贝尔努的计划。
于是,在一个美丽的黄昏,阿贝尔努带着人,像往常一样将查克拉和拉齐米放上马背,向都城外的猎场走去。
到了猎场,查克拉和拉齐米被人抱下马,解开了嘴上的套子,却迟迟接不到捕猎的命令,只见阿贝尔努朝它们挥挥手,说:“去吧,去吧。”
两头猎豹在众人面前慢悠悠地走远了,查克拉脖子上有一只皇帝赏赐的宝石链圈,过了好久那光芒才消失不见。
回到都城,阿贝尔努满心喜悦和期待,忘掉了长久以来的烦忧。但仅仅过了一夜,当他从枕头上抬起头时,昨天的自信荡然无存:查克拉是谁?它不是一般的猎豹,它不会轻易就范,乖乖地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因为阿贝尔努大人的这种担心,猎场看守们的鞋子严重磨损,他们每天都要向阿贝尔努报告那对猎豹的行踪,给他吃定心丸。几个月后,查克拉和拉齐米真的从伙伴变成了伴侣,看守说,拉齐米怀孕了!阿贝尔努飞一样跑去禀告了皇帝,皇帝大为高兴,重重赏赐了他。
但是,千万别高兴太早。事实证明,阿贝尔努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进入六月后,看守们说看到猎豹的机会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坏消息来了——查克拉跟拉齐米从猎场中逃了出去。
皇帝震怒了,他命令阿贝尔努在半年内找回猎豹,否则就要掉脑袋。
阿贝尔努带着全国最高明的猎手、最有耐力的马和最擅长追踪的狗出发了。
几个月过后,阿贝尔努的队伍疲惫不堪,有些人开始嘀咕,这两只猎豹从都城逃开,居然一直走了上千里路,简直不可思议!
但是,它们总会有累倒的一天。
这一天终于来了,查克拉出来捕猎时被他们发现。
查克拉在前面不要命地逃,阿贝尔努带着人马在后面不要命地追。
他们终于抓住了查克拉。它气息奄奄,累得连舌头都伸了出来。阿贝尔努摇摇头,心想这猎豹活不成了。
查克拉被关进笼子,头抵着铁条,一动也不动。阿贝尔努挥挥手,带人回到刚发现查克拉的地方,众人在那片山林里分散开来,呼喝搜寻,花了许多的工夫,才在与查克拉逃跑的完全相反的方向找到了拉齐米。它挺着大肚子,没法逃。
拉齐米被装进关着丈夫的笼子,查克拉用尽力气,挨挨妻子,然后躺下去,再也不动了。
不出阿贝尔努所料,到都城时,查克拉死了。拉齐米的眼睛里,看不到哀伤也看不出愤怒,它只是静静地舔着丈夫枯涩的皮毛。回到花苑的当晚,拉齐米生下了一只健壮的小猎豹,像极了查克拉,不用说,它长大后肯定是一只最优秀的猎豹。
小猎豹一天一天长大,花苑里的成年猎豹都小心翼翼地接受了这个小家伙,它们在年幼时被抓来,并且从此不再生育,所以对这个小生命既惊又喜,常常拿自己的肚子当蹦床,来招待小猎豹。小猎豹安安心心地享受着叔叔阿姨们的宠爱,而拉齐米也慢慢地丰腴起来,又变得和以前一样漂亮和温顺。
这天,皇帝终于忍不住了,他来到花苑,看着越来越矫健可爱的小猎豹,一定要近距离地把玩把玩。阿贝尔努一边答应,一边打开了笼子。
一道金黄的闪电从笼子里飞出,是拉齐米!它一下就扑上了皇帝的肩头,张开大嘴咬了下去!幸亏近侍训练有素,惊叫着打落了拉齐米。皇帝吓倒在地,拉齐米又一次作势欲扑,却见眼前一片刀光雪亮。
小猎豹懵懂地跟着母亲出了笼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许多人凶神恶煞,举着刀追赶母亲。拉齐米呼地一掉头,又来到笼子跟前,叼起了孩子。
拉齐米叼着小猎豹奋力攀上了花苑里最高的那座假山。人们围住假山,引弓搭箭,却见它朝脚下的人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一纵身,带着小猎豹坠落下来!
从那以后,皇帝再没有打猎的爱好了,因为他一听到猎豹的吼声就头疼。后来,人们传说,在印度北部,皇帝管不着的地方,经常能看到两只美丽的猎豹,像极了查克拉和拉齐米。只不过,它们的脖子上可没有什么皇家御赐的链圈,它们是完完全全的,自然的精灵。
狙击手一生的0.9秒
苏制“奠辛·纳甘”狙击步枪的枪托紧紧顶在肩窝。透过放大三倍的光学瞄准镜,整个世界陡然之间被放大了,放大得近乎有点虚幻,在那双具有狙击手特殊天赋的眼睛里,世界显得从未有过的清晰。
出现在狙击手瞄准镜里的人不分种族,不分官阶。更不分出身和性别,他们都只享有一个共同的名称:“目标”,一具具转瞬之间,就会由生龙活虎蜕变成冰冷僵硬、永远失去知觉情感的尸体。
1953年春天,湿漉漉的太阳从朝鲜连绵的峰峦上升起,照亮了东海岸山岭上一道道长蛇般蜿蜒的工事。根据情报,敌方正在筹划一次中等规模的新攻势,他们的指挥官最近可能会来前沿窥伺我方阵地。
他在伪装网的底下静静潜伏着,细致耐心地透过那副小小的光学瞄准镜,严密监视着对方阵地上的任何动静。就在情报显示的那个时辰即将到来的时候,他觉察出对方阵地上一些小小的异样:左前方400米处闪过一缕小小的微光,他立刻辨别出那是一具望远镜没有伪装好部位发出的反光,只要再过一会儿,那具望远镜肯定就会慢慢升起,随后出现的,又会是一具新的尸体。他把枪口瞄向那个方位,嘴角浮现出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笑纹,行了,这肯定会是倒在他枪口底下的第67具尸体。凭着这样的战绩,他将稳稳登上全师狙击手的第一把交椅。
一张脸,果然有一张躲躲闪闪白种人的面孔在望远镜后面出现了。透过瞄准镜,他看清了对方脸上的每一根胡须,还有腮边那一颗豆大的黑痣,唔,不错,一具长有黑痣的美国军官尸体。
时间和正要扣动扳机的手指一起,突然间不可思议地停滞下来。紧接着就疾速倒退,倒退回了五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季。那时候他当然不会是志愿军的狙击手,而是上海“百乐门”舞厅外面一个擦皮鞋的小童。正在凛冽寒风里使劲擦拭着一双锃光瓦亮的美国军用大皮靴。
渐渐地,他有些擦不动了,一次次袭上来的高温让他变得虚弱无力,可是不行,他必须得坚持擦下去,重病缠身的父亲正躺在床上,一家人的身家性命。全都维系在他手里小小的擦鞋箱上。
一只和他此刻脸色同样红硕的大手伸过来,抚摸着他那烧得发烫的前额。“可怜的孩子。”他听见一句他无法听懂的叹息,当那只大手第二次伸过来的时候。他看见手心里有一张10美元的钞票,还有几颗小小的白色药丸。
他吃力地抬起头,看见了一身橄榄色的美国军服,上校的肩章,一张红硕大脸上关切的表情,还有……还有嘴边上那一颗豆大的黑痣。
1953年春天的朝鲜就这样从他眼前奇异地消逝了片刻,1948年上海滩那个寒冷的冬天又在他的眼前箭一般掠过……那张10美元的钞票,那些白色的药丸,豆大的黑痣……
时光就这样在记忆的寒冬里冻结了0.9秒钟。0.9秒,这原本恰恰应该是他扣下扳机的时间。
“啪”!喑哑的枪声还是响起来,子弹从“莫辛·纳甘”长长的枪管里急不可耐地飞出,扑向那个原本编号应该是第“67”的“尸体”,可是那颗伪装得很好的脑袋及时缩了回去,只有几缕枯黄色的头发飘起来,纷纷扬扬在春天的半空里。
0.9秒,只差0.9秒钟呵!
没有人责怪他,从副师长到连长没有一个人责怪过他。这样的任务难度实在太大。
三天以后,美军突然发动了攻势,一场血战之后占领了我军两座高地,高地上坚守的两个排弟兄们全都牺牲。正在那儿指挥战斗的连长也没有能够撤下来。
那几天里,整个防线失去了往日的欢笑,战友们追忆着那七十多条曾经朝夕相处生龙活虎的生命,哀悼着那七十多具再也无法抢回的尸体。
同时失去的还有狙击手的笑容,往日里,这个沉稳寡言的上海小伙儿脸上总是洋溢着灿烂的微笑。他觉得这些战友的牺牲与阵地失陷全都是因为他的过错,如果他没有耽误那0.9秒钟,那个脸上长着黑痣的美国将军便会变成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再也无法去决策发动一场这样的进攻,再也无法夺去他兄长似的连长和战友们的生命。
在巨大的追悔懊恨之中,他掏出身上针线包里的钢针,对准自己大腿狠狠地扎了进去,一阵尖锐的疼痛如同一颗飞来的子弹一般疾速袭上心头,他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痛楚,以及痛楚之后的清醒。他提起那杆爱如至宝的狙击步枪,悄悄地消失在了那堆无人问津的垃圾下面。
他就这样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每当东方的晨曦勾勒出朝鲜格外亮丽的天际,他便悄悄背起那杆步枪出发去潜伏,直到夜色浓重得足以掩盖起天下所有的秘密,他才悄无声息幽灵般地回到连队。不过他的狙击战果却像夏天的气温一样在一个劲上升,短短一个多月,又有46名敌军倒在了他的枪口底下,他成为全师乃至全军扬名的头号狙击手。
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一个好消息震惊了整个世界:朝鲜战争将于1953年7月27日22时停战,交战双方将在那个时刻到来时完全停止敌对行动。他的脸庞上出现了焦灼不安的神情,他开始彻夜不眠一遍又一遍焦急地搜寻着对方阵地上所有那些被战争精心掩盖起来的秘密。
7月27日,就在时钟眼看就要走向停战的那个时辰,一声沉闷的枪响打破了屏息等待中的沉寂,枪声中一个美国将军应声栽倒在地。三个月以来将军还是第一次来到前沿,他想借着夜幕的掩护,最后再看一眼那些即将成为历史的敌军阵地。一颗等候得太久太久的子弹就在此时仿佛初恋情人那般热切地向他扑来,不偏不倚,就从他望远镜的镜筒里钻进去,打碎了他脸上那粒豆大的黑痣。
狙击手的位置也随着这声枪响与闪光暴露了,按常规,他该沿着事先挖好的坑道快速撤离。可是奇怪,他那天却一反常态躺在原地一动不动,还用双手紧紧地捂住了眼睛。很快,一排美军气急败坏的炮火便覆盖了那块小小的阵地。据说,那也是整个朝鲜战争期间美军发射的最后一排炮弹。
和平,期待已久的和平终于姗姗来临了……
当战友们把他残缺不全的遗体背下阵地的时候,跃出黄海的太阳已经照彻了朝鲜三千里残破的江山。给他擦身换上最后一套新军服的战友不由惊讶地停住了手,他们发现这位王牌狙击手的内衣上竟然别着一枚钢针,上面凝结着已经干涸了却依然新鲜的血迹,而他的两条大腿上密密匝匝,数一数,竟然遍布着不多不少,正好是90个针眼!
从那声延误了0.9秒钟的枪声响起,一直到他牺牲了的这天,时间不多不少,恰好过去了——90天。
海豚的微笑
爱的觉醒
1955年,17岁的海军士兵奥巴瑞正站在太平洋舰艇上,一只海豚跃出水面,冲着他微笑,还发出美妙的歌声,旋转了两圈后优雅地潜入水里。奥巴瑞觉得海豚的微笑神秘而慈祥,退役后当一名海豚驯养师便成了他的愿望。
5年后,奥巴瑞愿望成真。一只叫凯西的母海豚最让他怜爱,它不仅尾巴舞得优美,还会将奥巴瑞抛上抛下,甚至只要他走进场馆,就跳出来和他打招呼。1964年,由奥巴瑞和海豚们主演的节目《海豚美眉》开播,海豚们俘获了无数观众的心。节日热播了4年,令奥巴瑞名利双收。
1970年的一天,一个同事告诉奥巴瑞,凯西很不对劲,让他去看看。此时凯西已经退休,被安置在水族馆外一个狭窄的水箱里。它仍然认识奥巴瑞,双眼牢牢地盯着他。奥巴瑞下水想和它嬉戏,但凯西游向他的怀里,和他对视时突然停止呼吸,径直沉了下去,并且再也没有浮上来。当凯西被捞上来时,他震惊地看到,它至死都保持着微笑的面孔。生命尽头的凯西为什么还微笑?他就这个问题请教了海洋生物专家。
专家告诉他,海豚只会微笑一种表情,而且对凯西尸体的解剖表明,它是自杀。因为海豚每一次呼吸都是有意识的,当它自动关闭鼻孔。放弃呼吸,就能自己死亡。由于水箱活动区域太小,过滤系统噪音太大,而海豚声呐系统极为敏感,噪音会让它产生极大的精神压力,最后凯西才会自杀。原来,凯西见他最后一面,是要当,着他的面自杀!奥巴瑞难过不已,万分愧疚。
凯西临终前的眼神不断在他脑海里闪现,他想起两年前曾亲手捕获过一只叫布朗的小海豚,并且为了利益将它卖给了一个海边实验室。奥巴瑞决定乘飞机赶往那里,然后租一条小船趁黑夜靠近实验室,释放布朗。奥巴瑞偷偷潜下水,打开闸门,想诱导布朗带领同伴游出来回归大海。可恰逢涨潮。海水倒灌进水池里,不仅海豚不能往外游,奥巴瑞连同小船也被冲向实验水域。
他被发现了,实验室控告他恶意侵犯财产,结果他被判入狱7天。这7天也让他认识到,自己对海豚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他要赎罪!
冒死拯救
出狱后,奥巴瑞到各水族馆进行演说,叫人们不要看海豚表演。当他发现公开阻止不能奏效时,便前往世界各地的海豚围捕场,偷偷剪断铁丝网释放海豚。20世纪70年代末,奥巴瑞变卖所有家产,成立“海豚保护协会”,联合其他海洋生物保护者到各地游说。劝说政府立法保护海豚。
2003年,他来到日本太地町,这个不到3000人的渔村,是世界上最大的海豚供给中心。9月是这里的开捕节,渔民们聚在一起喝酒狂欢,然后来到太极湾。
只见渔民们驾船到海豚栖息海域,围成圈不断敲打金属棒,巨大的噪音让惊慌失措的海豚们成群结队被驱赶到狭窄的太极湾里,随后被切断退路。接着,来自世界各地水族馆的驯养师被允许进入,挑选那些年轻美丽、唱歌又好听的母海豚。然而渔民们并没有放走余下的海豚,而是继续敲击金属管,直至海豚筋疲力尽。夜幕降临,最惨烈的事情发生了:渔民们高举起铁毛刺,毫不留情地刺向那些被困住的海豚。悲鸣声四起,海水渐渐变红,奥巴瑞泪水横流。他知道,海豚要3年—5年才怀胎一次,一次长达12个月,所以海豚出了名的深情。显然渔民们也了解这一点,他们先刺杀小海豚,引母海豚过来,然后轻而易举地将其杀掉,再杀掉伤心的父亲……灯光下,海豚的尸体在浮上浮下。
第二天,渔民们将海豚的尸体打捞上来,进行切割,然后与涌来的海鲜商贩交易。太地町满街的寿司店卖的都是海豚寿司,而在东京各大超市,海豚肉会被贴上鲸鱼肉的标签出售,因为食鲸是这个国家的传统。
这才是大规模捕杀海豚的真正原因。奥巴瑞下决心揭开这血淋淋自黑幕。此后他又多次潜入太地町,偷拍到许多血腥镜头。经详细调查,在太极湾,每年被捕杀的海豚竟然多达2万—3万头,这比官方宣布的10倍还要多。
2005年,美国《国家地理》前摄影师、电影人路易·皮斯霍斯对他偷拍到的照片产生了兴趣。皮斯霍斯也是海洋保护协会的成员,他对于奥巴瑞讲述的日本秘密海湾的海豚屠杀十分震惊,表示要去看一下,拍一部纪录片。
揭露真相
皮斯霍斯3个月内组织到好莱坞的电影道具高手、世界潜水冠军、社会活动家和侦查专家等。同年9月,这支精干的“特种部队”伪装成采风团到达太地町,此时奥巴瑞已年近七旬,但为了能将7大箱摄像设备准确地装到太极湾水面下,他不顾高龄,带领世界潜水冠军,一趟一趟地在漆黑的夜里潜入深海。
他们获得了许多珍贵的画面,并历经千辛万苦把这些录像带及时送出日本国境。
2009年,命名为《海豚湾》的长达一个半小时的纪录片,出现在奥斯卡评委的面前,只见画面上先是碧蓝的海水,然后海水开始变红,镜头推近,鲜红的海水下面是数千只被追赶的海豚,一只海豚宝宝朝着镜头游过来,它身后跟着长长的铁叉,它被刺中后疼得跃出水面,激起血色的浪花,落下来,又被刺中,它悲鸣,铁叉接二连三落到它身上……评委们被震撼了。他们一致投票,给予它最佳纪录片的荣誉。
迫于舆论压力,日本电影商于2010年6月引进《海豚湾》,然而,由于国内反对势力作梗,该片始终无法上映。2010年6月24日,奥巴瑞身背大大的液晶屏,出现在人潮汹涌的东京街头,播放《海豚湾》。
渔民冲击他,警察包围他,他艰难前行,但他背上的画面让东京市民触目惊心。他们深感耻辱,才知道自己被逐利的渔民蒙蔽,开始自发保护奥巴瑞。由于国内民众态度的转向,2010年7月3日,《海豚湾》终于在东京等地公映成功。
奥巴瑞依然在战斗,他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彻底结束对海豚的无情屠杀。他从未料到,因为孤寂的太平洋里一只海豚的微笑,他的人生会如此跌宕起伏。
我如何出人头地
很多业务员认为自己很努力工作,我会说:“你很努力吗?可是你并没有讲话讲到嘴巴流血呀。”
我天生乐观,记得小时候跟别人打架,打到上下排牙齿都掉了,妈妈看到我的模样,心疼地哭了起来,可是我依旧很快乐。妈妈不解地问我为什么?我说:“牙齿都掉了,我从今以后就不用刷牙了。”
从事行销业,我们没有摆臭脸的资格,每天都要笑脸迎人。微笑是会传染的,只要你带着微笑,别人也会对你微笑,气氛就会跟着改变,所以人要尽可能地微笑,把欢乐传给别人。
煮锅绿豆天天吃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福特汽车当会计,工作起来驾轻就熟,可是我做得并不快乐。我宁可多绕点远路,也不要在一个我不喜欢的地方工作一辈子。亲友听说我离职了,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我认为如果不能找到适才适性的工作,这辈子绝对不会快乐。科学家会发明东西,艺人会表演唱歌,那是他们的专长,那我的专长是什么?我左思右想,发现我的专长就是福特汽车最不喜欢我的地方——我很爱讲话。老板常瞪着我说:“Leon,我是雇你来工作。不是来讲话的。你可不可以不要讲话,不要影响别人上班?”
当我面试新工作时,告诉每个老板我喜欢讲话,大家一听都笑了。再问我除了讲话还有没有其他要求?我说我不喜欢繁复的行政工作,因此希望行政工作少一点,让我可以从早讲到晚,还有待遇最好高一点。每个老板听了都笑弯了腰。其中有一个老板不但笑到假牙都飞到我身上,还叫其他同仁进办公室,要我再说一遍。他认为这3个要求太好笑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因为我是认真的。我建议所有在找工作的年轻人,要勇于面对自己的专长,不要有所欺瞒,跟老板面谈时要坦白。否则就算你幸运被录取,你在这工作中必定也不会快乐。
虽然我一直我不到工作,但我始终不愿意妥协,直到口袋只剩下27块美金。
同学见我如此落魄,开玩笑地跟我说:“你不要再吃麦当劳了,每天这样吃,钱很快就花光了。我建议你煮一大锅绿豆汤,早餐喝一碗、午餐喝两碗、晚餐喝三碗,这样你可以撑久一点。”我真去买了一大包绿豆,煮了一大锅,持续吃了三四个礼拜。
讲话讲到嘴巴流血
我应征了300家公司,每个老板都当我是笑话,只有一家证券公司的总经理很认真地听我说话,严肃地问:“Leon,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想找一个可以从早讲到晚的工作?找一个几乎没有行政业务的工作?找一个薪水很高的工作吗?”我频频点头。
总经理站起身,紧紧抱住我,兴奋地说:“我就是要找你这样的人才,你怎么现在才出现?来这里应征的人都说自己工作很努力、功课很棒,但都说不到重点。我喜欢你提的3个条件,你明天就来上班。”
隔天我才知道为什么他愿意雇用我。他给我的任务,就是每天打500通电话,我每天6点半进公司打第一通电话,跟客户自我推荐,平均一通电话不到3分钟,打到第500通电话时,通常已经凌晨两三点了。老板手上有记录器,我打多少通他都会知道,而且规定没打完500通就不能回家,每次打到最后一通的时候,心跳得特别快,希望对方是个夜猫子,会接起我的电话。有一次打到最后一通电话,对方说话很含糊,我只听到他说隔天要来找我,我很兴奋,以为他要来开户投资,很详尽地告诉他我是谁、公司的地址。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是要来公司抗议。他有严重失眠,当晚吃了两次安眠药,好不容易入睡却被我吵醒,他来公司大吵大闹:玻璃都被他敲碎了,当时实在很惊险。
我每天不停地讲话,常不小心咬破舌头,讲到嘴巴都流血。很多业务员认为自己很努力工作要求加薪,我会说:“你很努力吗?可是你并没有讲话讲到嘴巴流血呀。”
家人要我别搞怪
我在华尔街闯出名气后,财经大佬李国鼎先生特别飞到美国找我,他说:“立阳,你在美国做得很好,可是美国股市很健全、很庞大,你在这里只是锦上添花。你回来台湾,可以好好发挥,台湾股市很小,你把台湾股市带动起来,这叫雪中送炭,不是很有成就感吗?”听了李老先生这番话,我当下就心动了。
回到公司,我跟同事谈起这件事,大家都认为我是这里唯一的华人高层主管,声望很高,公司又很器重我,没道理放弃这边优厚的待遇,到台湾重新打理事业。当时台湾只有十几家上市公司,98%的人不知道什么是“股票”,同事形容我的决定就好比到非洲卖草鞋。
在公司被同事当成笑话看待,回到家更不得了。家人无奈地说:“立阳,拜托你不要再‘搞怪’了好不好?”我一向很叛逆,做事不按牌理出牌,当初在美国念硕士,还有一年就要毕业,我却突然不念了。因为我发现我不喜欢工科,想试试商科,所以我又回去从大一再念起。让我父亲很伤脑筋,毕竟在那个年代,一个公务员家庭要支持孩子出国留学很不容易。
我的个性就是这样,既叛逆又不按牌理出牌,家人不知为我流泪多少次。念书如此,工作也是如此。
自己支持自己
当时我在华尔街有“股市神童”之称,年薪更达千万美元。家人不懂我为何要回台湾到证管会当首席顾问,一个月领新台币2万元,年薪不过二十几万。没有一个人赞成我的选择,可是我的想法是:愈是没有人赞成,我愈要证明给他们看。
我的经验告诉我,若遇到不知该怎么抉择的事,就去问几个好朋友。如果朋友告诉你往右,你就选择往左:如果建议你往东,你就往西,这样做决定绝对正确。因为世界上99%的人都是平凡人,我的“出人头地八大法则”的第一条,就是“不要只听周遭朋友的话,一般的建议只会让你成为平凡人”。在股市亦同,如果别人喊卖,你就不要卖。我觉得要出人头地并不难,只要跟别人背道而驰就对了。不过我也要说,这样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因为没有人支持你,只有自己支持自己。
阮经天:影帝初成
一个曾经穷到无钱吃饭、被停电停水的小子,红了,但他没有一丝新人的嚣张与骄傲。
28岁,新科金马影帝,9票的绝对多数,击败了王学圻、倪大红等资深戏骨。阮经天自认不帅,他说自己不过是个“长得怪怪的家伙”,从偶像到实力,有时候,分水岭就是一匹小金马。
拨拳曾是他的语言
生活中的阮经天比镜头上要帅得多,有一种低调的讲究,黑色棒球帽,灰色恤衫,光脚穿帆布鞋,见人鞠躬、握手、微笑,搬凳子,态度谦和。但他曾经是个叛逆少年,脾气火爆,常常打架,一旦惹恼了他,拔拳就是他的语言。
他曾经是个好学生,成绩很优秀,考上了全台湾数一数二的台中一中。“初中时候一直是填鸭式的教育,到了高中突然没人管了,翘课直接从门口走出去就好了,老师不会管你的,作业不交也没关系,你考试来考就行。结果第一年,糟糕,旷课太多,退学。”他一路沉沦下去,就像《艋舟甲》里那些暴戾而茫然的少年。最低谷的日子,他给家里打电话,眼泪怎么忍都忍不住,“妈妈,我想回来,我一定好好念书。”
角色附体的快感
17岁,因生计出道,陪朋友去台北试镜,摄影师问阮经天:“你要不要顺便来拍一张?”他懵懵懂懂,还问拍照要不要钱,因为不要钱,所以拍了一张。
机会很快来了,戴佩妮的《爱过》MV里需要一张新面孔,模特公司把电话打给他朋友,结果朋友已经服兵役去了,于是阮经天替补。
他根本不懂怎么拍MV,对演戏和表演完全没有概念。听说工钱可以现领,拍完当天就可以拿到5000块台币,冲着这一点,他去了。
出道后很长一段时间,他每天的生活都重复着相似的内容:去片场,被导演骂,拍很多遍才过一条……就这样演着演着,他突然开窍了,“有时候突然有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头顶麻了,脚也麻了,讲什么台词都特别有感觉,偶尔有一场戏有这样的体验,哇,好爽!那一刻,连光线打在空气里的灰尘都看得一清二楚,好漂亮。人好像进入了一个微观世界,全身的感官都被打开了。”这种角色附体的感觉不是随时都有,但就凭那一瞬间,他爱上了演戏。
没有水的家,是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