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我逃出了房间。我实在不愿再看荣子恬不知耻的厚脸皮。其实我也没有去找秋子的意思,心里反倒祝愿秋子能躲得远远的,兔得碰上这条可怕的“大青蛇”。
我在院里散步,又在走廊里溜达,无意间看到厚颜无耻的“大青蛇”和荣子把舅舅夹在中间,在宴会厅里到处搜寻,一副毫不罢休的架势。
不久,助兴的节目表演完了,除了几对要在钟楼宅院住下过夜的男女宾客,其余的客人都要赶K镇发出的末班火车回长崎市,大家依次向舅舅道别。
大门外已经聚集了K镇来的20多辆人力车,车把一溜排开等候着。有的客人乘人力车先走一步,也有客人不要车自己步行,他们在夜道上高声谈笑,女佣们则提着灯笼为客人照明送行,门口一片热闹景象。如此喧哗,今晚的主人公秋子也不好一直躲下去了。也许她拒绝了肥田夫人的阻拦,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大门口,微笑着向离去的客人们致意。
秋子的脸色有点儿苍白,但却丝毫没有慌乱的神色。就算心里有一点点愧疚的事情,也绝不可能显得如此镇静,看到这些,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客人们渐渐离去,门口的喧闹重归平静,同样也是出来送客的舅舅立即叫住了秋子。
“刚才一直在找你呢。荣子今天特地向你道歉来了,也许你不想见她,但人家一番心意,你看是不是还是见一面?”
舅舅这么一说,秋子也不好回绝。她跟着舅舅回到大厅,我也紧跟在他们后面。
“大青蛇”和荣子正在大厅里等候,压根儿就没有离去的意思。
“啊,秋子小姐,好久不见了。今天特来向你道歉。”
看到秋子来了,荣子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不害臊地向秋子问候。
秋子看了一眼荣子身后的长田长造,目光中露出一丝诧异,但那只是一眨眼的事,她马上就恢复了往常的钢铁一样的冷峻。
“啊,什么道歉,根本用不着。”
秋子平静地答道,显得很真诚。这回荣子反倒神气起来。
“哪里哪里,你要是这么说,我就难过死了。轻泽魔术表演的那天晚上,我在众人面前讲你是幽灵塔的女佣,实在是太失礼了,我后悔极了。”
借着道歉之名,荣子又在散布什么“女佣女佣”。
秋子没有理会她。
“不,我一点儿也不介意。你当时肯定是弄错了,用不着向我道歉。”
“不过,我还是挺在意的。这不,作为今天来道歉的见证,我还请来了一位你过去的朋友呢。我想见到他你一定会很高兴的。嘿嘿。”
荣子得意洋洋地说。
现在,她终于撕下伪善的画皮,露出了报仇雪恨的真面目。她肯定在心里头乐开了花。听到她可怕的狞笑,我不禁有些颤栗。
但是,秋子仍然非常镇静,不解地问:“哎,我过去的朋友?”
“正是,就是你很熟悉的长田,长田长造先生呀。长田,这位就是儿玉家的养女。”
荣子的神情简直就是在说“看吧,是不是她”。早等在后头的“大青蛇”此时立刻上前一步,仔细端详秋子。
要是这个男的认识秋子可就糟了,我替秋子捏了把汗,心跳得厉害。
我甚至不敢去看秋子的表情,但又不能不看。难道她会面露狼狈之色?我偷眼看去。
然而意外的是,秋子依旧如水一般平静,不动声色,冷冷地看着对方投过来的眼神。诸位读者或许还记得,在我第一次见到秋子时,还以为她戴了橡胶的面具,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我立刻就打消了那个念头。但现在,我又不禁联想到了面具,此刻她的面容从容而又威严,简直超乎了常人的表情。
再看“大青蛇”,一开始他是一脸的恶意,也许是荣子一直给他灌输秋子就是赤井时子,让他来识破庐山真面目,所以他好像一直在期待这一刻的到来。但是,当他真切地看到眼前冷峻的秋子时,却大惊失色,脸上的恶意顿时消散,转而露出恐惧的神色。
他大概是认错人了。但认错人的惊讶该不至于如此惊恐。秋子的身影里肯定有让他惊心动魄的东西。他显得恐惧至极,把头扭向一边,不敢再看下去。过了一会儿,他才定定神,再瞪大眼睛,痴迷地凝视着秋子。
“大青蛇”看得简直着了魔,直勾勾的眼神像X光一样,穿透秋子的皮肤、肌肉,诧异地上下打量秋子。可是无论他再怎么使劲看,却仍然是一脸疑惑,就是看不透秋子的真面目。
我紧握双拳,手心里全是汗。荣子也毫不亚于长田,用可怕的眼神紧盯住秋子不放,仿佛胜负决战就在这一刻。舅舅在旁边看到大家都怪怪的,也是一脸疑惑。
惟独秋子一个人却异常的冷静。长田细细地把秋子看了个遍的时候、秋子不慌不忙,平静地开口说:“我现在都搞糊涂了。说是什么我过去的朋友,但我却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也许是我忘了,那对不起,请问你记得我们在哪里见过面吗?”
秋子的反问弄得“大青蛇”长田张口结舌,他只好窘迫地回答:“噢,不不,我也记不太清了。”
我这下才松了口气。秋子终于轻松地闯过了这一关的考验。这就足以证明她根本不是什么女佣,而是幽灵塔原来的主人都不认识的秋子,闺秀作家野末秋子。
恰好在这一刻,我们头顶上的那只大钟响了起来。好似是秋子话语中蕴含的神奇力量让它转动起来一样。
这回不知怎么搞的,“大青蛇”长田长造吓得脸色煞白,惊恐万分。
“啊,12点了?”
他喃喃自语,掰手指头数时钟鸣响的次数。不知他为何这么害怕,简直像撞上幽灵一样,浑身抖个不停。
9、10、11,钟声却嘎然而止,他这才放心。自言自语道:“噢,原来是11点。”
他的怪异举动让在场的人都感到吃惊。看到大家在看他,他赶忙苦笑着辩解说:“啊,失礼了。刚才钟声一响,让我想起了亡故的养母,精神有些恍他。没什么,没什么。”
但是,这显然不足以解释他为什么单单害怕12点,好像隐匿了比怀念养母更诡异的秘密。
讲到这里,我想插几句讲讲长田长造的身世,当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长田小时候,被幽灵塔的铁婆收养,同和田银子一起长大。铁婆打算让他们两人在成年之后结为夫妻,但不知为何,银子却不喜欢长造,死活不同意嫁给他。为了讨好银子,铁婆决定立银子为遗产继承人,留下遗嘱让她继承所有财产,但即使如此,银子还是不答应做长田的老婆。
长田长造没有成为继承人,又得不到银子,开始怨恨铁婆,最终愤然离家出走了……
老太婆还是不死心,想尽办法劝说银子,但银子仍不同意,无奈之下老太婆决定自食其言,恢复长田长造继承财产的权利。谁知就在她要更改遗嘱之际,却被人残酷地杀害了。
前面已经提到过,银子被当成杀人凶手逮捕归案,后来病死狱中。而在事发时,长田长造刚离家出走不久,所以他也曾被列人嫌疑对象。但经过周密调查,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他不在现场,而且老太婆更改遗嘱对他多少有利,因而不久他又被释放了。
遗嘱规定银子为继承人,如果银子死亡,则由长田继承。银子已死在狱中,老太婆的财产自然转由他继承。
这就是我后来得知的长田长造的身世。他的经历与我以后的故事还有关系,读者不妨在心里先记下。
言归正传。长田长造根本不认识秋子,让我松了口气,但却急坏了荣子。她气急败坏,似乎还想要拼命杀出条血路来,瞪起眼珠发疯似的盯着秋子看。冷不了她看到了秋子左手手腕上的珍珠手镯,于是孤注一掷,简直要说“就是它了”,挑起了最后的争斗。
“哎呀,秋子的手镯真好看呀,是你自己设计的吧。不过,我还没见过这么宽的手镯。”
多么无礼的言辞,这不明摆着是在讯问手镯底下藏着东西吗?荣子还不满足于口头说说,竟然无礼地来到秋子近前,伸手就去抓她的左手,要摘手镯。
秋子再也忍无可忍,气愤地责备:“你干什么!”
说着,迅速地把左手藏到身后,气得脸色都变了,呼吸也加快了,她可是很少这样。
不过,这回改变颜色的还不止是秋子,另外一个人则比秋子本人更加惊恐。
不是别人,正是“大青蛇”长田长造。他的脸本来就够长的了,这回他的脸拉得更长,张着大嘴,面如土色,看上去比他刚才听到钟声时还要恐惧。
他此时才注意到了秋子那只奇特的手镯,依旧用他那如X光一样的眼神把秋子扫了一遍,最后,眼神停留在她身后的左手上。
很快,从他的喉咙里隐约发出难以形容的可怕叫声,就像野兽的嚎叫。
流血的幽灵
听着长田长造恐怖的呻吟,看着他一脸的惊恐,我又不禁攥紧了拳头,替秋子担心。难道长田会提出要求让秋子摘下手镯来看看?那样的话,秋子就再也无法掩盖,有可能身败名裂。想到这里,我心乱如麻。
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大青蛇”长田长造并没有像荣子那样做出去摘人家手镯的粗鲁举动,而是默默将恐惧压抑在心头,直勾勾地望着秋子。看着看着,他好像越来越害怕,甚至最后都不敢正视她的眼神了。他把脸扭到一边,烦躁不安,草草道别之后,就赶快逃离了。
我好不容易又松了口气。不过,这仅是暂时的轻松而已,秋子左手手腕的谜,并没有就此结束。相反,在数天后又引发了一起骇人的大变故,并且因此引出了一起前所未闻的恐怖杀人事件。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且说当晚平安无事,我们各自回房休息。我的寝室是三层那个正好在钟楼底下的房间。铁婆就惨死在那里,因而传说有她的幽灵出役。选择这个可怕的房间作寝室,并非是我喝多了酒,而是可爱的秋子恳求我住进去的,为什么这样我却并不知道。问她原因,她只是冷冰冰地告诉我说,早晚有一天就会明白,让我不要再多问。我以能得到秋子的信任为荣,所以如同中世纪的骑士一样,英勇无畏地搬进去睡了。
虽说是个闹鬼的房间,但天花板和四壁都已重新粉刷,门窗也都换成新的,铺了新地毯,椅子、小桌和西洋衣柜都摆放在恰当的位置,现在已是面貌一新,变得温馨雅致。
尤其是四面墙上镶的古朴的雕花裙板,实乃当今建筑不能仿效之奢华。天花板上安有伸出三个铃兰花瓣造型的吊灯,这是舅舅结合房间风格配上的,给人一种身处明治时代的氛围。躺在吊灯底下古朴的铁床上,我就像历史故事中的人物一样,有一种特别的新奇感,让我难以马上入睡。
就这样,半个多小时都没有睡着。突然,天花板上的吊灯熄灭了。可能是停电了,要不就是电线短路了。不过没有光亮反倒该睡得更踏实,我本来还想起床去关灯,这下省事了,于是就在黑暗中闭上了双眼。
可是过了好久,我的头脑还是非常清醒,怎么也睡不着。只得瞪起两眼,在黑暗中四下看。也许是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我隐约能看到窗户的轮廓,而桌椅则好像怪物一样朦朦胧胧地浮在空中。
耳畔传来不知发自何处的微弱的声响。像是有人踮着脚尖在走廊里走路时发出的“嗒、嗒、嗒”的脚步声。
我有些害怕。深更半夜,家里人是不会上来的,如果有事他们会喊我。就算是家里人,手里头当然也该拿个照亮的东西。
可是,声响并未消失。脚步声就在房间外的走廊里回荡,而且还越来越近了。
实在不好意思,当时我真是吓坏了,禁不住联想起了关。于铁婆幽灵的传说。
老太婆蓬松着满头白发,嘴里叼着咬下。来的人肉,鲜血一直从下巴流到胸口,她的幻影不停地在我脑海中闪现。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赶紧伸手去取搭在旁边椅子上的西服,往口袋里掏了掏,幸好还有一盒火柴,我擦着了一根照亮。
房间挺大,火柴微弱的光亮照不到角落。我举着火柴四处照,却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我吓了一跳,正要仔细看看,但火柴却熄灭了,看不清楚。但我还是能分辨出那是两只雪白的人胳膊。房间正面墙上有扇玻璃窗,外面就是走廊。在那扇窗户边的板壁上,横空悬着两只人手。
“是谁?谁在那里?”
看不清是人是鬼,先喊一声再说,我接连喊了两三次。
但是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静静地待在那,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
不好,今晚到底是怎么啦,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肯定是幻觉。也许是从傍晚开始就纷扰不断,造成了精神过度紧张,才搞得听到子虚乌有的声响,看到荒诞不经的画面。
我训斥自己头脑的臆想,正要重新躺下,却听到就在身边的黑暗处发出了“唉——”的一声人的叹息。那叹息声很凄惨,听上去挺吓人。此时此刻,光笑声哭声就够吓人的了,更何况是叹息声。我吓得毛骨悚然,就像有人在我脊梁上浇了一盆冷水。
这样下去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猛地跳下床,划着几根火柴,借着亮光里里外外地查看。我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生怕会撞上铁婆的幽灵,但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的踪迹。
难道真是我的幻觉?我有些泄气,举着火柴,又看了看刚才出现人胳膊的地方,这回我又发现了不祥的东西。恰巧就在那面墙跟前,有一把包着麻布的独脚安乐摇椅,在白色的麻布上,清清楚楚有几滴殷红的鲜血。
用手一摸,还粘粘的直粘手指肚,还有一股腥气,毫无疑问是鲜血。
我还从未听说过幽灵会像人一样流血。不过,老太婆痛苦地死去之前,曾咬下了凶手的一块肉,难道是她变成幽灵以后仍在流血?我越想越害怕。
每当一根火柴熄灭的时候,我就仿佛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地看到了老太婆满是鲜血的脸。
再也不能待在这房间里了。在原来的床上,根本无法睡个安稳觉。幽灵滴血,实在荒唐,但就算要查清真相,也只有等到明天天亮之后再说。今晚我先暂且到别的房间睡一觉吧,于是抱了床毯子逃出了三楼的房间。
我不想惊动刚刚入睡的人们,下到二楼,溜进一个有长沙发的房间,在沙发上躺了下来。虽然已换了房间,但流淌着鲜血的老太婆的幻影仍然在我眼前晃动,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过了好久,也许是实在太疲劳了,我昏昏沉沉进入了梦乡。
猴爪
第二天一大早,趁大家还未睡醒,我悄悄地从二楼又回到了三楼我的房间。扶手椅上奇怪的血迹现在已经发黑变硬,真的是血。那么昨晚的脚步声,叹息声以及悬在空中的胳膊就都不是我的幻觉,而是确有其事。
经过细致地查看,我发现不仅椅子上有血迹,地板上也有两三滴。
当然,幽灵是不会流血的,所以这肯定是人或某种动物的血。不会是天花板里有猫逮老鼠弄出来的血吧,我又抬头看天花板。天花板才刷过不久,没有一点儿污迹。真是不可思议,这血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尽管早晨的阳光已经射进房间,但是幽灵存在的恐怖气氛却丝毫未减。
查来查去,依然没有一点儿眉目。快到早饭时间了,我只好先下楼去陪留宿的客人吃饭。到中午送他们之前,又一直忙忙碌碌,让我无暇顾及幽灵的事。当客人们走后,我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休息,脑海中又浮现出昨晚的那一幕。
这时,秋子走过来,向我询问:“是你拿走了笔记吗?”
她问得我一头露水。
“笔记?什么笔记?”
我疑惑地反问,这下秋子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地说:“哎呀,不是你拿的?糟了,这可怎么办?”
“什么笔记,很重要吗?”
“嗯,很重要,我把它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方才一看,却不见了。”
秋子压低声音,小心谨慎地说。
“你把它藏哪儿了?”
“就在你的房间。”。
“哎,我的房间?房间的什么位置?”
“就是墙上的那个暗洞。”
一听是暗洞,我马上想起来了。上次到幽灵塔来检查时,秋子留了把铜钥匙,我们用它打开了墙上的一个窑洞,还从里面找到了一本扉页上写着神秘咒语的圣经以及一张未画完的路线图。秋子说的莫非就是那个暗洞?
噢,等等,想起来了。当时房间里床的摆放位置和现在正好相反,暗洞在床边的墙上,那么现在就是在出现血迹和人胳膊的那面墙。或许是因为房间里的摆设变动挺大,我一时疏忽竟然忘了那里还有个窑洞。
“那本笔记上记的东西很重要吧?”
“嗯,是的。记的内容不可以让旁人知道。”
秋子小声地对我说。
“你还记得圣经扉页上的咒语和那张图吗?”
“噢,那些我都看过了,现在它们都由舅舅保管着。可是那些东西没多大意思吧?”
看我不太热心,秋子反倒一本正经地说:“不,这么想是不对的。它们的确很重要。你看连我这个外人都这么拼命,你就可想而知有多重要了。那个笔记上有我抄下来的咒语和路线图,我已经把咒语译成了日语,而且上面还记录了很多我想出来的解释。现在它不见了,要是被什么人知道,就无异于可以盗走财宝了。”
“啊,是这么回事。看来,那家伙原来是个小偷啊。”
“咦,你在说什么,在讲谁?”
“噢,是谁我搞不清楚,但昨天深夜却有件怪事。”
接着,我一五一十把昨晚的情况讲给秋子听。
“原来如此,肯定是贼。暗洞上又没上锁,所以只要知道位置就能盗出笔记。
我竟没想到小偷会装扮成幽灵潜到你的房间里。“
“那么,滴下来的血就是小偷在偷笔记时,不小心被暗门上的铁钉扎破了手流下来的了?”
“就是这么回事。小偷利用这个房间闹鬼的传说,装扮成幽灵,想吓唬你,让你不敢在房间里睡,趁机取走了笔记,还登上了钟楼。他进到钟楼的机械室里,想解开咒语的秘密。”
“可是,这到底是谁干的?他肯定知道这栋房子的秘密,可这附近,这样的人并不多呀。”
长田长造、三浦荣子和黑川太一律师三个人的身影从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不过,外面的人好像不太容易进到我的房间里,难道是家里人干的?”
“那可说不准,小偷要是在我们身边,可得提防着点儿。”
秋子显得有些郁闷,似乎话里还有话,紧紧盯着我。难道她知道小偷是谁?从她的表情里,我隐约感觉她好像已经知道是谁,但迫于某种原因又不能讲出来。
后来,我们两人来到三楼我的房间,查看密洞,情形果不出我们所料。于是我俩互相道别,提醒对方多加小心,就分手了。没想到自打这以后,钟楼宅院就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恐怖事件。接顺序,首先该讲讲肥田夏子患上奇怪热病的事。
那天下午,我得知肥田夫人生病了。
据佣人讲,夫人在和她的小猴玩耍时,一不小心被它的爪子抓破了手,疼得很厉害,从早晨开始就一直没出屋。到了下午伤口好像感染了细菌,肥田夫人突发高烧,躺在床上动不了了。现在已经去K镇请医生来医治。
尽管我很讨厌这个肥猪一样的妇人,但既然听说她生病了,也不好不去看看,于是我来到了二楼她的房间。
肥田夏子躺在床上,痛苦地把右手放在胸前,手上的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看样子病得不轻。
“感觉怎么样了,真是太糟了,看来猴子的爪子也不能大意。”
看到我来看望她,夏子吃力地睁开双眼,用嘶哑的声音对我说:“多谢了。都是这家伙害的。我还在发烧,伤口疼得厉害。”
说完,睁着烧得昏昏沉沉的双眼,怨恨地瞪了一眼床边的小猴子。小猴好像并不知道它的主人生病了,孤零零地坐在夏子脚边,呆头呆脑地东瞅西瞧。
“没有人照顾你吗?”
“一直都是秋子在照顾我,刚才她说有事,就……”
“噢,是吗。那你要是有什么事,尽管给我讲。你不想喝点儿什么吗?”
这么一说,夏子疑神疑鬼地瞅了瞅门口,看到没人进来,小声地哀求我说:“我不渴。不过,北川先生,有件事请你帮忙可以吗?”
“到底有什么事,别客气,请直说吧,只要我力所能及。”
“你打开小桌的抽屉,可以看到一个四方形的纸包,请你不要打开,把它装到桌上那个小匣子里。我想请你帮我把它邮出去,这件事请不要告诉任何人,要悄悄的,连秋子也不要告诉。”
我不太情愿替她办这事,但她是个病人,令我不好回绝,只好接她说的,取出那个纸包,装进匣子里,然后又用抽屉里的绳子把它捆好。
“这下行了吧。”
“嗯,真是多谢你了。那边还有只钢笔,请你帮我把地址写上。”
我不情愿地拿起钢笔,不高兴地问她地址怎么写。
“那我说了。你准备好了吗?是‘长崎市西浦上村滑石养虫国岩渊甚三先生收’,你清楚了吗?”
夏子慌慌张张地把这个奇怪的地址重复了三遍。滑石指的是滑石岭山口的一处偏僻乡村。那里有什么养虫园,肯定是喂养虫子的地方了,可又是什么虫子呢?蜜蜂,还是……
我接她说的用钢笔写好,并把这个地址记在了脑子里。要是当时我知道养虫园是个那么可怕的地方,而且要是我能猜到夏子不让我看的纸包里头包的是什么东西,就算我再怎么好说话,也不会替她写上地址,还特地跑到邮局寄出去。后来想想,我可真是个出奇的大傻瓜。
依照夏子的恳求,我去邮局办完事,又回到了家里。在走廊里恰巧碰上了从K镇来给夏子看病的医生。他已经看完,正要走。我问候了几句,又询问起夏子的病情,无意中说了句:“看来猴爪子也要当心呀。”
没想到医生听完后,却一脸不解,回答令我颇感意外。
“怪了,又是猴爪子,病人也这么说。其实她的伤口一看就知道是被旧铁钉之类的东西扎破的嘛。生锈的金属才要当心,说不定就会惹出大病来。”
我若无其事地送走了医生,可是听到“旧铁钉”几个字,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难道昨晚的幽灵就是肥田夏子?是她在偷秋子的笔记时被暗洞的“旧铁钉”划破了手?幸好她带了只猴子,可以撒谎说是被猴爪子抓破的!
想着想着,心里头又是一阵紧张。笔记,那是笔记!夏子不让我看的那个纸包里肯定是秋子的笔记。我对自己的愚蠢追悔不迭。
总之我得再去确认一下才行。等我赶回邮局一打听,才知道那个邮包已发往总局,我来晚一步。看来,现在我只能按着记忆中的地址,去会会这个叫岩渊的男子,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我决定第二天亲自去滑石走一趟,却没料到第二天厄运降临到了我的头上。
密室毒刃
第二天吃完早饭,我来到楼下舅舅的书库,想找几张有关养虫园的地图。书库在整栋建筑的一个角落里,外面还有一个五六坪①大的房间,用作休息室。我正要进去,却听见里面有说话声。尽管听不清楚在讲什么,但能听出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①日本面积单位,约等于3.3平方米。
要是回避他们,我就无法进书库,于是只好轻咳了几声,轻轻推门走进去。真是意外,房中只有三浦荣子一个人站在那里。
我不太想见她。因为就在那天早上,我收到她寄来的一封信,住得那么近她还要写信,实在可笑。打开一看,原来是俗不可耐的情书,所以现在碰上她让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荣子的信写得挺肉麻,啰哩啰嗦说什么全是她的错,请我原谅,离开以后才知道儿玉家对她是多么好,让我替她向舅舅说几句好话,让她重新回到儿玉家,她现在已深深体会到离开我她简直活不下去,云云。
我扭头要退出来,荣子那家伙却飞快地跑到我近前。
“你不要老是躲着我好不好?”
她埋怨我。我挺不高兴,但她这么一说我也躲不开了,就冷冰冰地回答:“啊,是你呀。”
荣子别别扭扭,埋怨道:“我太可怜了,不像秋子。”
“就你一个人吗?刚才我好像听到说话声。”
“不,就我一个人呀。刚才我在唱歌,可能是你听错了,除了我没别人呀。”
荣子这家伙又在扯谎。方才分明有个男人的声音,怎么会是唱歌呢。不过,奇怪的是四下里的确没有男人的踪影。
我不再理会荣子,一个人走进书库,在一排排的书架间寻找,仍然不见人影,真是奇了。书库只有我进来的惟一一个入口,那个男子不可能逃出去的。我的确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难道他蒸发了不成。
“你先别找了,我问你,你看了我的信了吗?”
“哦,太忙了我还没功夫看呢。这么近,有必要写信吗?”
我毫不留情面,弄得她也没了辙,一个劲儿直嘟囔:“你这人真够呛,有时间看书却没时间看我的信。那我就直说了吧,我……真是后悔了,想向你和舅舅道歉。可能你们不会原谅我,但我实在是太孤苦伶仃了,过去的日子是多么值得怀念啊……”
“先别说了,我现在还有急事,没空听你啰嗦。以后再说吧,明天、后天再慢慢聊,现在对不起了。”
我忍受不下去了,推开荣子只顾一个人找我想要的地图。
“好啊,北川,你就这么对待我!你知道秋子是什么人吗?……那我就让你看看,你等着。”
荣子说着些无头无尾的话,大吵大叫像个母夜叉。说完,发疯似的飞奔出去。
我当然没挽留她,倒庆幸省了麻烦,又继续寻找地图。如果当时我要是能知道荣子的用心是那么可怕,说什么也要把她拉回来,也就不至于导致后来的局面无法收拾。可我没有料到,我的敌人不止荣子一个人,另外一个可怕的家伙,早就盯上我了。
为了找地图,我在书库里四处搜寻。靠着一个大书架,我蹲下来仔细查阅,却突然感到背上针扎一样的刺痛。
我猛地转过身来,看见身后伸出一把闪着白光的双刃剑,就是一眨眼的工夫,我正要定睛细看,剑却消失了。令人奇怪的是,它好像是消失在书架上的一排洋书中。
书库里见不到一个人影,也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就像变魔术一样,剑横空闪过,刺了我一下。
难道是幻觉?但我哪有时间确认,只觉得天旋地转,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虽然背上的伤像火烧一样疼痛,但我头脑依然清醒,只是倒在地上不能动弹。我想开口喊人来,但却像哑巴一样说不出话,浑身的肌肉都已不听使唤。
真是不争气,可我实在是除了倒在地上什么也干不了。耳朵照样可以听,眼睛照样可以看,头脑照样可以思考,但就是不能动。我只能拼命转动我的大脑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没有人,却从空中飞出一把剑来把我刺伤。伤痛虽不严重,但仅刺了一下,我就全身瘫了,嗓子也哑了。这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就像做了个可怕的噩梦一样。
我又回想起刚才进休息室之前听到男子说话声的事情,当时我也是只闻人声,不见人影。只能认为书库里有一个肉眼看不到的隐形人了。
难道就是这个像玻璃一样透明的隐形人,此刻正压在我身上不让我动,还捂着我的嘴不让我说话?
我害怕起来,感觉就好像进入了一个任何常理都讲不通的魔幻世界。
就在我倒在书架后,处于这种奇异状态的时候,从休息室传来了两个女人的说话声,又有麻烦了。
手腕的秘密
“北川在哪里?”
是秋子的声音。
“哎,怎么回事,他怎么不见了?”
是荣子独特的尖细声调。随着声音,她的身影也出现在书库门口。荣子朝书库里四下望了望,以为我不在了,又回到休息室。她哪里会知道此刻我正倒在书架后头,“他不在也没关系,我有话要跟你讲。”
“你不是说北州找我吗?所以我才来的,要是你有事,以后再谈吧。”
原来荣子对秋子撒谎说我找她,才把她骗到这里来。
“不行,我的事很急,必须现在就讲。”
“好吧,那你就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请把你的手伸出来让我看一下。”
荣子的口气多么恶毒啊。
“让我伸手?”
“你骗舅舅和北川的事也就到今天为止了!”
“你在说什么,什么骗不骗的。”
“不对,你别装蒜了,我全都一清二楚。你不是有个大秘密吗?儿玉家是出法官的正直人家,容不下你这种见不得人的人。”
“荣子你太过分了,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嘿嘿,你还说没有?没有那就让我看看呀,不敢让我看是不是,看吧,这就是证据!”
“你想看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