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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街

陈一夫(现代)
 
常太平工作过的国商银行总行所属营业部位于金融街很醒目的位置上,是一座二十二层巧克力色的摩天大楼。在位于第十九层的信贷业务部的01号办公室里,老板台后面的皮椅上,坐着郝总。
  他叫郝逍遥,五十开外的年纪,是一个瘦小枯干的人,一米五几的个头,窄而薄的身膀儿,细长而小的脸,下垂的眼皮下,一对圆而亮的小眼睛,纤细的手指上筋骨明显,没有一
点肉,头发很密、很黑,大概是染过,没有一丝白发,头型则是三七开的分头。当他正在趴在计算机旁,仔细浏览INTERNITER网的时候,有人敲门了。
  不等他喊请进,一个西服革履的男人已经快步进来了:“郝总,中央银行说有远东投资公司给怒潮家具公司的担保信息不实,他们怀疑天竺支行可能涉及金融诈骗!”
  来人叫董大为,是信贷业务部新上任的副总经理。他大约三十六七的年纪,个子不高,算不上魁梧,挺有轮廓的长方脸,皮肤较黑,眼睛不大,鼻子挺括,最扎眼的是他的头发,黑黑的,带着自然卷,留着寸头。
  董大为虽然着急,但依然把话说得很是恭敬。
  对董大为的到来以及他的话,此时,郝逍遥似乎都没有在意,他依然专注于计算机的显示器,并且用一根细指头,很麻利地按了一下计算机的打印键,老板台上的彩色打印机便开始“呲啦、呲啦”地工作起来。而后,郝逍遥再用细瘦的老手,再很麻利地把打印好的一页纸递给董大为:“来!先批判一下我写的小诗一首!”
  而后,他从抽屉里熟练地抽出一盒雀巢咖啡来,又熟练地从盒里再抽出两个小袋,走到门口的纯净水饮水机旁,开始沏咖啡。他一边放水,一边摇晃着杯子,以使咖啡均匀冲开。
  董大为只好忍耐着金融诈骗的悬念,毕恭毕敬地坐在郝总老板台前的椅子上,拜读郝总的大作:
  “《观海潮——看大雨将至时的弄潮儿》
  海咆哮,
  云重浪滔天。
  海鸥狂飞惊展翅,
  鱼龟张惶石底钻,
  人同海作难。”
  其实,这董大为对诗歌、音乐等艺术门类,即一窍不通也毫无兴趣。他打小看到的便是华北一成不变的黄土地,感受到的便是父母为了养家糊口而日夜操劳的艰辛,再有就是自己为了出人头地、脱离农门而坚苦卓绝的努力,他还从来没有体会过和领会出的便是生活之中的所谓诗情画意,尤其是现在,他满脑子里都是“金融诈骗”!!
  “好,好,很有气魄!” 董大为顺口恭维着郝总,而后,又准备言归正传:“中央银行要我们……”
  “中央银行,总是中央银行!哪来的那么多金融诈骗吗!”郝逍遥打断董大为的话,他把一杯咖啡放到董大为跟前,一边意犹未尽地收起诗稿,“‘海鸥狂飞惊展翅,鱼龟张惶石底钻,人同海作难。’在我们这个位子上,就是要学弄潮儿,迎着困难上,而不要学海鸥和鱼龟,见到风浪就藏起来。”
  “对,对,您说的有道理。”董大为一边喝咖啡,一边附和着。
  郝逍遥让老板椅旋转了九十度,又侧身到计算机旁,按了一下打印键,彩色打印机便又开始“呲啦、呲啦”地工作起来。而后郝逍遥回转身,对着董大为颇有几分得意地说:“这诗真的好吗?不过,发表在《榕树下》啦!”
  “《榕树下》?这个杂志,我倒没有看过。”董大为继续是一脸的茫然。
  “你呀,真是太‘白专’了!看你这样儿,除了金融业务,你对其他的,肯定是不闻不问了。”郝逍遥像老师对初入门的弟子一般,“《榕树下》是中国最著名的网络文学杂志。什么坯子蔡呀,什么安妮宝贝呀,都是这些网络杂志吹起来,再捧红的。”
  郝逍遥品一口咖啡,做平淡状,说:“这可不是自己贴上去的!也需要投稿!中稿率也不高。”
  董大为也学着郝总的样子,品了一口咖啡,但是,脸上却没有郝总的悠然,反而却面露苦相,他实在不知道这咖啡苦了吧唧有什么好喝的。郝逍遥见状,忙说道:“你不喜欢喝?我这里也有茶,碧螺春、龙井、菊花,喜欢喝哪种?”
  “我喝茶也是瞎喝。”董大为答,其实他这倒真不是谦虚。
  “你总有一种喜欢喝的吧?”郝逍遥继续追问。
  “花茶。” 董大为应付着。
  “看来,你喝茶,也真正是瞎喝!花茶都是茶树的大叶,而不是茶心;花茶隔年的叶子多,而清明时节采摘的叶子少。没有味道,没有味道的!”郝逍遥一边讲授着茶道,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两盒茶来,推到董大为身边,“西湖龙井!都是朋友送的,我不喜欢喝,马上就要隔年了,你拿去消灭吧。”
  那董大为见了包装精美的名茶,急忙推辞,而郝逍遥见状,则正色曰:“我们是换,谁白送给你?你堂堂一个副总,等以后有人给你送咖啡了,就一并统统抱到我房间里来!”
  那董大为听郝总这么一说,只得收了茶,便再次准备言归正传:“关于金融诈骗,中央银行……”
  郝逍遥则再一次打断了董大为的话,把刚打印出来的一张纸递给董大为:“看看这个,还有一首待发表呢!”
  见郝总没有进入工作谈话的意思,董大为只好又硬着头皮,拜读他的第二首诗:
  “《雨中无题》
  天阴阴,
  淡淡白雾飘散;
  竹叶上,
  雨珠闪闪。
  雨珠水中跳,
  小溪潺潺弯弯;
  独木桥,
  架在上边。
  清早出门,
  走在桥儿上面;
  少女挡去路——
  在桥那端。
  美丽女孩,
  是你大胆上前;
  还是我,
  勇敢向对岸。”
  “好,真没有想到,工作这么忙,您还有这么好的才情。”董大为这次倒真心地佩服起郝总来了,倒不是感悟了郝总的什么文学才华,而是惊诧诗中那份少年一般的天真!!
  郝逍遥用小圆眼睛审视着董大为:“写得怎么样?”
  “写得好。”董大为毫无新意地恭维道。
  “怎么个好法?”郝逍遥穷追不舍。
  “怎么个好法?”董大为像应付面试的员工一般,自己硬逼迫自己找词赞美:“意境美极了!”之后,他就再找不到词了,只得乖乖地告饶:“再专业的评价吗?我的的确确没有这个本事说了。”
  董大为的话语里颇有几分自卑的感慨。
  “听说,你没有结婚,还没有女朋友?”郝逍遥见自己新来的属下言语谦卑,心里顿时舒服起来,再品上一口咖啡,关心道:“营业部有的是大姑娘,有几个挺漂亮,比如,我们的骆雪。你堂堂一个副总,每月高薪拿着,这回恐怕不用你主动,大姑娘们也不会让你闲着了!”
  “我……这方面……不行,总……”董大为支吾着,脸上竟然有了一点红晕。
  此时,郝逍遥已经把一杯咖啡喝完,顺手把纸杯扔进垃圾桶里,突然打断了董大为的支吾,把话题转到工作上来,高声说道:“金融诈骗?什么金融诈骗!我看是中央银行来找我们的麻烦!这很正常。”
  “具体情况,我再和您汇报一下。”董大为见郝总开始谈工作了,急忙坐正身子,颇为严肃认真。
  “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中央银行的梁处长已经给我打了电话,说他们在我外出开会的功夫,已经有人来过。”郝逍遥大声而却平静,“来的是谁?”
  董大为窘住了:“我倒没有来得及问……”
  见手下如此粗心,郝逍遥的脸上却露出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笑意,而后,他故作宽厚地安抚道:“没有关系!不过,你一个堂堂的副总,以后可要处处留心呦!”
  董大为脸上出汗了,又面露难色:“我感觉这件事情很棘手。”
  “棘手吗?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别听他们瞎白虎!什么诈骗?我看只是信贷人员马马乎乎、惹着企业罢了!”郝逍遥瞥一眼董大为,“我已经想好了,明天你带队到告状的远东投资公司去。就信贷台帐误录的事情,做一个赔礼道歉。”郝逍遥点燃了一只咽,又把烟盒递给董大为,见董大为一个劲儿地摆手,才想起这个新来的下属不会吸烟,便摇摇头,又把烟盒放回自己的手边。
  “没有诈骗?那最好!”董大为虔诚地讨教,“我为难的是,如果是录入错误,我们部里和支行人的责任,怎么处理?”
  郝逍遥吐一口烟圈:“天竺支行的综合员,还有我们这里分管台账的骆雪,每个人写一份检查。”
  “写检查?这不会影响她们的前途吗?”
  “你知,我知,她们知,一交中央银行就完了。怎么会影响她们的前途呢?你董总,总不至于亲自跑到人力资源部,给她们往档案里放检查材料吧?”郝逍遥玩笑道。
  “这样……行吗?”董大为狐疑着。
  “这样,有什么不行?不就是我们俩的事吗?”郝逍遥又吐出一个烟圈,“实话跟你说,我还为总行的孔行助背过警告处分呢!”
  “您?警告处分?为孔行助背!为什么?”董大为惊愕起来。
  “具体原因我就不说了。总之,干我们这一行的,领导的事,要背着;群众的事,还要背着。以后,你就全明白了。”郝逍遥深吸一口烟,倒进老板椅里,“‘海咆哮,云重浪滔天’的时候,还要有‘清早出门,走在桥儿上面;少女挡去路——在桥那端’的好心情呀。”
  见郝总一副轻松的样子,董大为内心多少有了一些释然,但是,他的心却依然没有放下:据中央银行的同志说,企业是因为天竺支行拒绝调整台帐才到中央银行告状的,如果不涉及金融诈骗,如果写一份检查就可以过关,那天竺支行为什么不主动调整台帐而偏要有意把事情搞大呢?而且,这远东投资公司的原管户信贷员就是天竺支行现任副行长韩小飞,这么一个八面玲珑的人,怎么会主动引火烧身呢?
  第二天一早,董大为便带着骆雪,心怀着疑惑和忐忑,直接杀奔出事的天竺支行,进行调查来了。
国商银行营业部所属天竺支行的办公大楼,高耸在京都市中央商务区的中心。
  这是一个有百余米见方客厅、有一个十几米卧室并带一个卫生间、有落地飘窗的房间。大红色的羊毛地毯铺满了整个办公室,客厅用两扇中式百宝格一分为二,外面会客,里面办公。百宝格上的珍稀物件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叫不出名字;会客用的皮沙发也是大红色的,豪华而气派;办公桌自然也是大大的老板台,只是老板台上的计算机比郝逍遥那台又先进了
许多,显示器是十七寸液晶的。这个豪华办公室的主人,便是天竺支行新任副行长韩小飞。
  说起韩小飞这个名字,大家都以为他一定是一个精明、瘦小的人,但是,与人们的猜测恰恰相反,韩小飞副行长却是一个像当红喜剧演员英达一般模样的大胖子。一米九的大个子,一颗硕大的方脑袋,一对核桃一样大小的大眼睛,方口阔鼻,说起话来不用有意加上膛音,也像洪钟一样响亮。他有一个可疑的学历,虽然没有任何学位,没有读过中专、也没有念过大专,忽然有一天,他却突然有了一个研究生班的毕业证!于是,在学历一栏里他便发明了一个新品种:“硕士肄业”!!
  总行来的刘行长上任后,在破格提拔支行行级干部的过程中,营业部其他领导,甚至包括总行领导,都举荐了韩小飞。本来对草台出身的干部抱有成见,对科班出身的干部欣赏有加的他,面对着韩小飞让人怀疑的“硕士肄业”学历和耳边的一片叫好声,也只得在破格提拔的任命书上签批:“同意”了。
  此时,韩小飞的案头摆放着一打待批的贷款合同,第一份合同的贷款人位置上赫然写着:“中国怒潮集团总公司”,这便是常太平发现的那家空壳公司!!!贷款单位法人代表位置则盖着一个鲜红的名章,名章旁边签着三个秀气的字:兰婉茹。从字体和名字上看,这应该是个女人。
  兰婉茹便是中国怒潮集团总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韩小飞还记得昨天晚上她与自己会面的情景。
  先是在位于中央商务区国际大厦的对面,那叫作“极品海鲜”的餐厅。他由穿粉红旗袍的小姐引导着来到了装修豪华的兰花厅。一女两男,房间里面已经有人了!这便是在那个早春的夜晚,在昏暗的金融街上,跟踪、围堵常太平的那一高两矮、一女两男三个人!!!
  女人穿一身大红色的裙装,非常扎眼。她大约四十多岁,个子不高,中等身材,略显发胖,一张大大的圆盘脸,皮肤很白,眼睛很大,也很亮,只是上眼皮和下眼睑因为年龄的原因都已经有些松弛了,嘴显得有些大,和善地微笑着。见到韩小飞,她急忙主动迎出来:“韩行长,恭喜荣升!”
  那两个男人一高一矮,都穿着笔挺的西服。高个的,大约三十出头,留着大背头,一张棱角分明的大方脸,高鼻阔嘴,很英俊,只是脸上的皮肤由于生了几颗麻子,显得比较粗糙。矮个的,大约四十出头的年纪,胖墩墩的,圆头圆脑,光亮亮的一个秃脑袋,戴着眼镜,一副书生模样。
  韩小飞也热情地迎上去,握住女人的手,热情地寒暄:“兰总,你还是这么年轻、漂亮!”而后,又与高个男人招呼道:“朱副总,你也总是这么潇洒!”
  矮个男人走上来,拉住韩小飞的胳膊,笑咪咪地玩笑道:“韩大行长,也夸我两句嘛!”
  韩小飞则勾住丁博士的肩,玩笑道:“你个丁大博士,还是胖墩墩的、脑袋亮光光的嘛!”
  丁博士叫丁志强,牛津大学的经济学博士,除了兰总这边公司的国内外业务,他还在金融街的国际企业大厦里搞了一家名叫“天诚”的中美合资的会计师事务所,至于美方资本和中方资本是怎么构成的,跟怒潮集团有没有关系,韩小飞没有问过,恐怕只有丁大博士自己心知肚明了。
  韩小飞盯着刚端上来的大鲍鱼,说:“自家人,何必点这个破费呢!一个八百八,四个就是三千多块钱呀!”
  兰总微笑着说:“我们还不到为吃饭算计的时候呢。只管吃,只管吃!”
  酒过三巡,见大家都有一点倦意的时候,韩小飞盼着进入他喜欢的下一个节目,又不好意思直说,便看看自己金色的手表,假意要走。
  兰总则把脸贴近韩小飞的耳边,神秘地说:“老弟,我们还有节目呢!”
  “兰总还能为我安排什么节目?” 韩小飞诧异地问。
  “你不是喜欢唱民族歌曲吗?我给你找了一个妹妹,是我的干女儿,专业演员,漂亮,歌唱得好极了!恐怕她已经在楼下的KTV包房里等急了!”
  于是,韩小飞便不客气地出了兰花厅,带头来到了餐厅下面的豪华KTV包房里。
  她叫亦萍,是一个标准的美女,京都市W歌舞团的职业演员。像所有的舞蹈演员一样,亦萍有着修长而婀娜的身段;像所有的美女一样,亦萍有着白白的脸蛋、俏丽的鼻子和明眸与皓齿;而与一般美女不同之处,也是亦萍最迷人的地方,则是她笑起来时,腮上突现的那一对大大的酒窝。由于兰总在三十岁的时候,患了子宫肌瘤,摘掉了子宫。没儿没女,便以认干女儿为乐了。
  四个人加上亦萍刚坐定,便有人轻轻敲门,高个的朱副总走上去,把门刚拉开一条缝,三个坦胸露背、香气扑鼻的靓姐便立刻挤进来。走在最前面的高个小姐,颤悠着一对酥胸,落落大方地问:“先生,要不要我们服务呀?”
  “服务?服什么务?”丁博士问,望着高个小姐那一对颤悠的酥胸,装出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丁博士,不要装傻充愣的!花花肠子回家再用去!”兰总把丁博士一把揪到沙发上,“我们不要什么服务。看看,这里有我,还有这么漂亮的亦萍!”
  “我们可以帮助点歌嘛!”第二个走进来的中个小姐说,她的裙子奇短,连黑色的透明内裤都公之于众了。
  “帮助点歌?多少钱?”坐在沙发上的丁博士盯住那令人顿生遐想的黑内裤,好奇地问。
  第三个走进来的矮个小姐,对男人们抛着媚眼,赶紧回答:“不贵,每人才三百。”
  “我的妈,还没有干什么,光点歌就三百?你们身上长的那玩意,结构与其他女人有什么不同吗?都是金边银角吧!”丁博士听了故意惊叫一声,眼睛却还在审视着女人透明的内裤。
  兰宛茹立刻不含糊,在博士的大腿上狠拧一把,那大博士雌雌牙,不由自主地伸出了舌头,而后,就不敢再出声了。
  有怒潮公司三个老总的掌声鼓励,有亦萍像歌星宋祖英一样的歌喉陪伴,那韩小飞也拼足了力气,用出了自己十几年泡歌厅的功力,展开了歌喉,挥舞着粗壮的臂膀和大手,像在舞台上演出一般,在KTV包房里,着实潇洒了一把,痛快了一回。
  当五个人狂欢到深夜一点多钟的时候,亦萍请求告退了。那兰总则借机拉上丁博士,对韩小飞说:“老弟,姐姐我送小妹去了,由朱副总陪你。你们多玩玩。”说罢,她便拉了亦萍,扯着丁博士径直走了。
  “这兰总,怎么说走就走了!”韩小飞带着几分不满地说。
  朱副总诡秘地笑着:“我们哥俩也走!兰总是给我们自由了!她在,我们不方便嘛!”
  朱副总开着他的白色奥迪A6轿车,七拐八转的钻进了一个胡同,在一个两层楼的洗浴中心旁停了下来。
  一个年老的侍者迎出门来,见到朱副总就热情地招呼道:“王老板,您来啦?”
  韩小飞诧异了:“你怎么改姓王了?”
  朱副总悄声回答:“在这种地方,能说实话吗?”
  随着年老的侍者上了楼,韩小飞老练地问:“安全吗?”
  “常来。没有问题。” 朱副总回答,而后对年老的侍者,同样声调低低地说:“找三个,要最漂亮的。否则,不给钱啊!”
  “怎么三个?” 老侍者诧异着老眼。
  朱副总则不耐烦地小声呵斥:“你别管。”
  两人在空无一人的浴室里草草地冲了个澡,便很快来到同样空无一人的休息区,没有半刻停留,便分头径直进了各自的按摩室。
  韩小飞在身上很习惯地围着一块白浴巾,很习惯地仰卧在了按摩床上。正当韩大行长沉思并渐有睡意的时候,两个美少女推门进来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说:
  “先生,您的身体好棒呀!”
  “我的妈,这么壮,我好怕呀!”
  韩大行长也诧异地问:“怎么两个人?”
  一个美女答:“那位先生说你身体好,一个人按摩不行的。”她有意把“按摩”两个字拖得很长。
  另一个美女附和:“这样也好,省得我怕嘛。”
  那吃进去的八百八一只的鲍鱼,突然在韩大行长的身上起了作用,他的荷尔蒙高涨,精神顿来,感到热血沸腾,他乐了:“好,两朵水莲花儿争奇斗艳,美不胜收!好!好!!好!!!”
  当韩小飞还准备作诗人及绅士状,再夸美女几句的时候,却发现那两个美女比自己还着急,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进入了她们的工作程序:衣服已经剥得干干净净,双双赤条条地站在了他的身边,两对大眼虎视眈眈望着他,嘴上带着的,却是莫名其妙的微笑……
正当韩小飞回味着昨夜的温馨之时,有人敲了办公室的门。
  韩副行长赶忙整整西服,摆一摆领带,把粗壮的身体在椅子上坐正一些,做足了领导派头之后,他说:“请进!”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同志走进来,低声下气,但一语惊人地说:“营业部来人了!说咱们
这里可能出了金融诈骗案!!”
  他中等个,长方脸,一脸与年纪不相符合的褶子。他叫关卫兵,是在工业信贷科与韩小飞一起搭档多年的老副科长。这个关科长是个老好人,虽然是一个大老爷们,个头不高,胖乎乎的,但是,性格温顺,说话总是低声下气的;见人,不管是什么事,也总是笑咪咪的。这对虽然表面上八面玲珑,但骨子里却生性固执,甚至有些刚愎自用的韩小飞来说,两人正好性格互补,甚至是相符相成。因此,他们两个在工作上,一向是配合默契的。这不,随着韩小飞的高升,关卫兵也新任了天竺支行信贷科的科长。
  韩小飞惊诧道:“怎么回事!”
  关卫兵亲切但依然毕恭毕敬地弯腰站在韩小飞的老板台前,继续低声下气地解释:“营业部派人调查远东投资公司给怒潮家具公司担保的事情来了!”
  “什么?”韩小飞心急,没有听清关卫兵的话,“别总是蚊子声,大声点说!”
  “营业部来人了,调查远东投资公司!” 关卫兵提高了音量,但依然毕恭毕敬地弯腰站着。
  “诈骗?他们有证据了吗?”韩小飞故作平静。
  “没有。从中央银行那边得来的消息。”
  韩小飞心里一沉,而后官腔十足地问:“谁带队?”。
  “新上任的董总?”
  “董总?”
  “就是从我们这里出去的那个董大为!”
  韩小飞听说是储蓄员出身的董大为,脸上便露出难以抑制的轻视表情:“是他呀!他说远东公司具体有什么事了?”
  “说是信贷台帐录入有误!怀疑有金融诈骗!说至少也要我们的杨兰兰写检查。” 关卫兵依然保持弯腰站立的姿势,依然毕恭毕敬地说。
  “没有证据怎么能够说有金融诈骗!你可别传舌传错了!”韩小飞顿了顿,“杨兰兰可是总行信贷业务部段主任的老婆。录入错误,我就敢让她写检查?”韩小飞提高了音量。
  “说是中央银行那边找过来的。您是不是还是见他一面。您是支行主管信贷的行长,而他现在是营业部主管信贷的副总经理,还是应该……”
  “咳,这种场面上的事,还用你教我!只是一会儿,总行信贷业务部段主任安排几个人,要来查信贷档案!我马上要到总行接他们去呐!”
  关卫兵一听,焦急起来,急忙问:“总行信贷业务部来人查信贷档案!还有其他案子?!”
  “别大惊小怪的!总行信贷业务部新来了几个博士,学历很高,可根本不知道银行是干什么的,还没有见过信贷档案呢。段主任安排他们来查看一下,学习一下基层的具体业务。”韩小飞解释道。
  “哦。那当然是总行的事情重要。”关卫兵终于站直了身体,“那,我就跟董大为说,您不在。我自己去对付、对付得了。”
  “就这样办。诈骗的问题,没有证据就不要瞎猜!检查也不能写,总行信贷业务部段主任的老婆,怎么能够在我这里——一个小支行写检查。这不是开玩笑嘛!”
  “行,行。实在不行,我自己替她写。”关卫兵说罢,退到门口,再转身,出去了。出来之后,再小心地把韩副行长办公室的门轻轻地关上。
  在天竺支行位于九层的的会议室里,董、骆喝着茶,等待着关科长安排去远东投资公司就台帐录入错误赔礼道歉的事。
  杨兰兰陪在他们身边,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她只有二十四五岁,圆脸大眼,白里透粉的脸蛋,丰满而匀称的身材,说起话来,总是嗲声嗲气的。
  她原来在国商银行湖北省荆洲市分行工作。前两年,有一次总行段主任到她们分行检查工作,而当时,杨兰兰刚刚分了新房子、结了婚,小日子还算甜蜜。作为信贷员的杨兰兰,中午陪段主任喝酒,连续几大杯白酒下肚,居然没醉,把个段主任给弄愣了,连连称奇;晚上陪段主任跳舞,她三步四步都会,伦巴、探戈不累,又把个段主任给迷住了。
  也该着她杨兰兰有富贵命,此时正巧段主任的老婆有外遇,与一个阔老跑出了国境,到美国定居去了。那段主任平日里本是寂寞难耐,只得靠偷看从国外买回来的三级片外加手淫来打发无聊的夜晚,同时,也渴望着找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来报扬花之妻的一弃之仇。因此,在杨兰兰的鼓励和诱导之下,段主任立刻就致领导身份、更致党纪国法于不顾,在一个大白天,在他推脱了公务之后,以参观和体贴下属的名义来到了杨兰兰的家,但是,进得房来,看着窗外长江美景,感受着屋内温馨而静谧的环境,一阵子激情似火、天旋地转之后,床上已是一片狼藉,两人竟有了那种有人说时尚,有人说苟且的事情。
  进门是上下级的同事关系,出得门来,这个总行堂堂的段主任便与她杨兰兰成为如胶似漆的情侣了。到底是二十几岁的杨兰兰有手腕,还是大她二十几岁的段主任本性使然、以权谋私,就谁也说不清楚了。但是,两人心怀鬼胎、忐忑不安的时候,是暂时的;天南地北,以公、私电话维系爱情的时候也不长,只有半年,杨兰兰便与前夫离了婚,只有一年,杨兰兰便顺利地调到了这里工作,与段主任合法成婚,而且户口也进了京都市。
  只是这好景不长,段主任就宝刀不老,又对别人的老婆感兴趣,又跟别人的老婆激情似火去了!不过这是后话。
  关卫兵终于回来了。一进门先对营业部领导同志连哈了五次腰,而后,用他已经习惯的低声下气的语调说:“韩行长出去了。总行来人检查,要他去陪。只有我和兰兰陪两位去企业了!”
  董大为对官场上的这一套俗礼儿,既不懂、不习惯,也不喜欢,那韩小飞不出场,他不但没有感觉受到冷落,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也难怪韩大行长轻视董大为,也别看董大为现在像个人物,其实,前不久,他还在银行最基层的储蓄柜台上数票子呢!!!
  来自河北保定郊区的董大为,一九八五年就从人民大学毕业了,被分配到国商银行营业部天竺支行的储蓄所,在储蓄柜台上接柜、点钞、记帐,这项工作一干就是十几年!而前不久,赶上银行信贷部门任务重,同时信贷部门也已经由一个权力部门沦为一个资金推销部门的时候,支行商业信贷科缺人,他才被抽调上来凑个数,当了一名信贷员!眼看一个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就要步入不惑之年的时候,一没房子,二没钱,而且居然还是一个光棍汉,依然在银行集体宿舍里过着孤独的单身日子!
  要说能够让董大为有今天的风光之人,还是从总行新来此上任的刘行长。当刘行长到下属支行视察并与基层员工进行座谈时,才惊愕地发现了董大为,才发现像董大为一样在储蓄柜台上默默无闻工作着的百余名大学生。不久,营业部开始大张旗鼓地从基层招聘营业部处级和支行行长级干部。参加竟聘的员工要具有正规全日制大学本科以上的学历。于是,包括董大为在内的,三十几名大学生在刘行长到任后不到两个月内,便得到了破格提拔,走上了营业部处级和支行行级领导岗位。
  此时,董大为再喝了一口茶,便说:“那,我们就先到远东投资公司去,我们几个就算组成国商银行道歉团了。给中央银行交检查的事情,回来再议。希望一切顺利,希望天竺支行真的没有诈骗案存在!”
远东投资公司的注册地点是在中央商务区国际大厦的里面,租用了十六层的五个房间。关卫兵引导着董大为一行来到1601房间,敲响房门之后,出来的,却是一个金发、碧眼、并有着奶白色长发的欧洲小姐。
  “Who are looking for you,ser?”她睁着蓝底、棕眼球的大眼睛问。
  关卫兵急红了脸,鼻子上也急出了汗珠,一边赶忙拿出手机,拨打电话,一边支吾着:“来之前,我还跟张梦天总经理联系了,他说在办公室等我们呀!”
  终于,关卫兵联系上了张梦天,原来,人家却已经搬到新世纪大厦去了!
  董大为问:“你自己没有来过?没有进行过贷后检查?”
  关卫兵一边发动桑塔纳轿车,一边说:“这一直是韩行的客户,都是他自己来的,我们都没有介入过!”
  “一个客户经理单独与企业接触是没有办法避免员工道德风险的!看来,我们应该推行双人调查、双人核保!”骆雪向董大为建议着,见关卫兵脸色颇为难看,便对自己的话修正道:“当然,我倒不是说你们支行,尤其不是说韩行长已经出现了道德风险。”
  远东投资公司新的办公地点比其注册地点已经像个减了肥的大胖子,小了几圈,由租用五间房,改为只租用一间办公室了。不过,这一间办公室倒是满大的,面积足有七十几个平方米,并用厚厚的磨沙玻璃隔出了里外间。员工在外面,有十来个显得很现代化的员工隔间,但只有三四个隔间里面有人。
  看着该公司眼前的这点资产、这几个员工,大家怎么看,也看不出这家公司具有担保五千万贷款的能力来。
  让国商银行道歉团的诸位团员感到诧异的是,老板张梦天并没有用怒不可遏的态度来对待他们,而是很谦卑地迎出来,又很客气地让座,并招呼小姐沏茶倒水。他个子不高,也就有个一米六几,很瘦,脸窄窄的,皮肤红而白,戴一副金丝眼镜,一副书生相。
  宾主介绍和自我介绍之后,听董大为说明了来意,张老板让大家坐下喝茶,自己先喝了一口茶,润了一下喉咙,却说出了令在坐诸位不解的话:
  “我对国商银行的服务质量没有任何意见,没有必要道歉!我已经给天竺支行上报了贷款材料,还想在你们那里贷款呢,还要继续合作呢!”
  一听这话,杨兰兰最先沉不住气了,说出了心里话:“那,你为什么还要到中央银行那里……”。她只说了半句话,后半句:“到中央银行告状”,在她嘴了转了几圈,终于没有脱口。
  张老板再喝了一口热茶,小瘦脸红彤彤的,又开口了。他的话,刚才令道歉团的诸位同志不解,现在就可以说是令他们吃惊了:
  “担保信息,不是录入有误,而是无中生有!我们根本就没有给怒潮家具公司担过保!”
  董、骆同时惊呼道:“怎么!你们没有给怒潮家具公司担过保?那担保信息,是怎么录入的?”
  “这就是我要问银行的!这就是我要找中央银行讨说法的地方!”张老板说。
  董大为充满疑虑地转身问杨兰兰:“你录入担保信息时,有担保合同吗?”
  “当然有,没有合同、贷款卡、帐号这些基础资料,我怎么能进入中央银行的网上查询系统进行录入呢?”杨兰兰则坚定地解释。
  “所以,我怀疑这之中涉及金融诈骗!这对我们公司和国商银行都是非常不利的!”张老板说。
  “如果作为借款人的怒潮家具公司,以后,不能够归还这笔贷款,打起官司来就更麻烦了。”骆雪思索着,“合同如果是真的,那张总的公司无论是否承认,都要履行担保责任,代替借款人归还银行贷款。”
  “那,合同如果是假的呢?”听骆雪这样分析,张老板赶快问。
  “合同如果是假的,单从债务上看,只有银行找借款人讨债了,此笔贷款等于没有担保,跟你张总也就没有关系了。”骆雪解释着。
  关卫兵着急了,脸憋的有些红,可话依旧没有说快:“那,以后的责任,怎么处理?”
  骆雪毫不客气地说:“肯定得把这个民事事件,转为刑事案件了!这肯定又是京都市一起最重大的金融诈骗案了!”
  董大为问张老板:“你们没有这笔贷款的担保合同?”
  张梦天坚定地说:“我没有担过保,公司当然没有担保合同!”
  董大为接着说:“到天竺支行查一下银行留存的担保合同,不就什么问题都清楚了吗?!”
  张梦天苦笑一下:“你们银行不同意呀!!要不我还给中央银行写信干吗?”
  董大为看看关卫兵,再看看杨兰兰,意思是:为什么不给人家企业查合同?
  关卫兵见董大为坚持看自己,便用鼻子“吭吭”两声,去了洗手间。董大为明白了关卫兵的意思:他是不愿意当着张梦天的面,说银行内部的事情,于是,也跟着来到了洗手间。
  见四周没有人了,董大为便对关卫兵追问道:“为什么不给他们看?否则,人家也不至于告状了!”
  关卫兵叹口气说:“韩行长不同意!!行长发话了,我们怎么敢顶着干!”
  董大为听罢,也语塞了:自己本来想这事已经躲开了难于对付的韩小飞,可没有想到,还是在韩小飞这里绊住了!怎么办呢?如果不让企业查合同,这件事情就平息不了;如果让企业去银行查,就一定要触及韩小飞!
  回到张梦天的办公室,董大为依然不死心,继续追问张梦天:“你们公司财务工作谁具体分管?”
  “是钱千慊,钱副总。一个瘦高个!关科长应该认识!”张老板回答。
  关卫兵点头回答:“对,我见过。他大概能有一米九几!像个大虾米似的!”
  董大为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问张梦天:“这个钱副总有没有自己办过担保,而您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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