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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街风筝

_9 宋世明(现代)
  骨灰?真的是骨灰?秃头狐疑地转转眼珠,看看白发老头,又看看洞里的那只匣子。他一伸手,把匣子上的黑纱一把扯了下去。他吃惊地后退了一步。
  一张发黄的照片贴在匣子的正面。照片上的人正威严地注视着自己。两道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锐利的眼睛。他微闭着嘴唇,决绝而刚毅。他身上的西装和严整的领结让他显得更加严肃和庄重,也透着新潮博学。
  推门还是拉门?能够看出一个人的性格!他仿佛正要张口说出这样的话来。
  黑白的照片更能唤起对岁月掩盖的历史的记忆。
  师傅。秃头退了一步,嘀咕了一句。他把目光移开,仿佛照片里的人的眼神正洞穿他的肺腑。
  白发老头从秃头手里抓过黑纱,推开他,走到洞旁。他小心地抱出匣子,走到桌子边,放下。他拿衣袖轻轻地擦拭,伤心地说:师傅,魔鬼让你死后也不得安宁,你为什么不显灵,为什么不找他索命?他就在你眼前啊!
  房间里忽然起了一阵微风,烛光跳动起来。
  秃头一时变了脸色。房间里一阵沉寂。
  秃头望望墙上的空洞,又偷眼看看那张威严的照片,有些犹豫不决。但是,慢慢地,他开始微笑了,得意地笑,笑得阴邪。他忽然说话了。
  师兄,你听说过吗?这里马上要拆迁了。
  那又怎样?白发老头不知道他又要玩什么花招。
  拆迁的话,你在这里守护师傅的日子恐怕不多了。
  世事无常,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那地下的这些东西,这些秘密你还瞒得住吗?挖掘机一来,你什么都得不到。
  是吗?这里没有什么秘密。我会照顾好师傅师母的骨灰,好好保存着。
  真的没有秘密?那师傅当年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说?
  我说过,那是师傅的隐私。不是你想象中的什么黄金珠宝。
  隐私?好啊,那我们就说隐私。他诡秘地一笑:师兄啊,我看见师傅显灵了。
  师傅显灵?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我亲眼看到的。要不,那就是师母?
  你说这个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我就是想告诉你啊,我能找到你这个地方来,能不被你发觉,全亏了师母,亏了她老人家显灵啊,指点了我。呵呵呵呵。
  你在哪里看到师母的?白发老头不详地盯着他。
  在博物馆里!
  博物馆?哈哈。那具女尸?你说她是师母?难怪报纸上笑话你老眼昏花呢。白发老头走回洞口旁,把骨灰盒重新放了回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傅在收我们为徒之前,师母已经去世二十年了。你别在这里胡说。
  是吗?那我看见的不是师母?
  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一个女人,不,一个女鬼,隔几天就到我们博物馆里跳舞唱歌!
  秃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白发老头的脸色,他继续说:我还看见,她回到你这里来了,我今晚就多亏了她,才跟了进来。你说,不是师母显灵,又是什么?
  白发老头的脸色果然变了,他颤抖着说: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我没说什么啊。我终于可以向博物馆领导汇报了。我就说13号展厅果然有鬼,不过啊,那鬼是我的师母显灵,你们要查,就到祠堂底下挖吧。哈哈哈哈哈。
  白发老头脸色开始变白。你好卑鄙!
  秃头阴沉沉地问:这算不算隐私?呵呵呵。
  你敢胡说!
  哈哈哈。是不是师母,我不敢胡说。但是,你这里藏着个女人,可不是我瞎说。你都有儿有女的人了,还做这样的事?我倒怀疑,那个女人是不是你啊?
  白发老头倚着墙,喘息着说:畜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啊?你在作孽啊!
  作孽?好,要我不作孽,你就得老老实实地把师傅的东西还给我。
  他伸出一个巴掌,张开五指:我也不贪心,我们一人一半怎么样?
  我说过,没有那回事。你就是把我的骨头榨了,也没有你要找的东西。你怎么能相信那些胡说?
  胡说?你这么多年躲在这鬼地方干什么?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为什么像乌龟一样的缩着。你今天要是不说出来,我就砸烂了你这个乌龟窝。
  四十年前,你又不是没砸过。你都放火烧过一遍了,不是什么也没找到?那时候没有,现在我还能变出来么?
  那师傅造这个地下室干什么?
  战争年代,挖个地洞躲兵火,又算得了什么?你不是不知道,他当时负责市政工程,顺便雇人给自己挖个地洞,又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哼。你总是用这么一套糊弄我。那你就等着,等着我收拾那个装神弄鬼的女人。看她还敢到博物馆里来吓唬我!
  你要敢伤害她,我让你去死!
  你这个老不死的,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一次次地欺骗我。
  秃头狂叫着,咆哮着,报复的快感和空手的失落刺激着他,他突然歇斯底里起来。他发疯地一伸手,把刚才还耷拉着的半张画扯了下来,摔到了地上。
  白发老头愤怒了。他像狮子一样张开手,扑了上去。两人一起摔倒在地板上。地上的人翻滚着,扭打着,滚到了衣橱边上。两张凳子被撞翻在地。一只没挂牢的风筝飘荡着飞了起来,又一头栽到了地面上。随即被踢蹬的脚跟踹烂了。
  白发老头突然一脚蹬到了秃头的肚子,秃头啊地一声,坐在地面上。白发老头喘着气,爬了起来。秃头捂着肚子,嘴角流着吐沫,他瞪着通红的眼睛说:你狠,你狠。我饶不了你。他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他似乎想结束战斗,往门口看去。就在白发老头一疏忽的时候,秃头突然抓起烛台,连同蜡烛,一起向白发老头扔去。白发老头一闪,蜡烛砸进了衣橱里。房间突然陷入黑暗,但紧接着,光焰突涨,衣橱里的风筝燃烧了起来。
  火光映红了墙壁,一跳一跳。石壁里回荡着秃头的狂笑声。
  白发老头忙着用扑火,火星四溅。秃头猛然冲上去,从背后掐住了白发老头的脖子,死命地往火里按去。烧死你,烧死你!他狂叫着。
  火焰引燃了他的白头发。白发老头挣扎着,却被秃头紧紧地压住。
  衣橱突然自动移动了。失去重心的两个老头一起摔倒在地板上。
  秃头仍然压着白发老头,他吃惊地抬头看去。衣橱移开处,缓缓缩进一扇暗门。火光跳动中,一位长发披肩的紫衣女人站在了门口。冷若冰霜。
  她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一把匕首。
  秃头吓呆了。他张大了嘴。
  不要杀他!白发老头惊恐地大叫。
  36、黄金
  赵山根是谁?
  他是我爸爸。你问这个干什么?赵海富狐疑地问。
  难怪你说你小时候在这个地方住过。那就对了。李奔点点头说。
  什么对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他的人也都不解地看着李奔,似乎不明白他问这个为何。
  我到市档案馆里查过这条街道的一些历史记录,市地方志办公室、民国历史博物馆我都去过。
  你到这些地方查什么?
  我一开始只是对博物馆里闹鬼感到好奇,后来又多次实地查看这个祠堂,它显得越来越神秘,但是,附近的居民又说不出些什么名堂,所以,我就想查查它的历史。这一查,我才发现,好多年前,它还有那么一些鲜为人知传说。
  什么传说?
  祠堂里的鬼故事。祠堂主人的故事,还有祠堂这片老房子变迁的故事。不同的文献里面隐隐约约地记录了一些。
  那和我爸爸有什么关系?
  你爸爸在七十年代初的时候,是造反派“刺刀见红敢死队”的头子。
  是又怎么样?那都是过去的历史了。
  是都过去了,可是你与那段历史发生了关联。正是因为那段历史,你小时候才会在这里住过。你想否认?
  我不否认。
  那我们就讲讲那段历史。看看我讲的,是不是就是你小时候听到的传说。
  夜色沉沉,祠堂掩映在树阴里,仿佛在倾听那段逝去的岁月。
  那年,一个深夜,民国老街上的司徒家被造反派包围。他们砸开了司徒家的门,揪出了房子的主人司徒雷。
  “刺刀见红敢死队”造反派的头头赵山根原是一名工人。他一只手臂上戴着红袖章,一只手臂挽着袖子。他瞪眼,打量了一会对面的那人,喝问道:你就是司徒雷?
  六十二岁的房主人被揪出来时光着脚板,但仍然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他扶了扶宽大的眼镜,镇定地说:我就是。
  你知罪吗?赵山根一声怒喝。
  我从不做坏事,没有罪。老人平静地说。
  死硬顽固的反动分子!赵山根啪地一巴掌扇过去,老人的眼镜一下子飞到了墙上,折断了。
  老人还没回过神来,两名小将扑了上去,一左一右,扯起了他的胳膊,又一名走上前去,按住他的头,让他低头认罪。
  现在,我向人民群众宣布反动派、国民党特务司徒雷的十大反动罪行。你好好听着。
  一、反动派司徒雷,起名叫司徒雷,与美帝国主义的代表司徒雷登有着暧昧的关系,暴露出他追随美帝国主义的罪恶本质。
  二、作为国民党的潜伏特务,曾经负责秘密建造地下金库,为打内战抢夺人民的果实。
  三、生活奢侈,一个人居住在一大片公馆里,是社会的寄生虫,是吸食人民血汗的魔鬼。
  …………
  宣读完毕,赵山根一挥手:带走。这里的一切全部没收!
  司徒雷被带走后,连续游街了三天,被架回来的时候,头发全白,奄奄一息。造反派不容许他再回家里,而是把他扔到了破旧的祠堂里。一月后,司徒雷在祠堂里死去,造反派宣布:司徒雷自绝于人民。
  工人赵山根随后搬了进来,占了这处公馆。接着,其他的造反派也与赵山根展开了争夺,偌大的公馆最终被分割成了一户户小的住家。连续几年的开墙动土,人进人出,公馆渐渐败落,失去了原来的面貌。只有那座祠堂,由于不便居住,又显得鬼气森森的,才得以保存下来。
  你爸爸有没有和你说过这段历史?李奔看看赵海富。他保持沉默。
  他有没有说过。他们当年斗司徒雷,其实不是因为他是个什么反动派,而是听信了地下金库的传说。
  金库?卢苇好奇地问。
  赵海富点点头,当年是有这么个传说。
  司徒雷并不是什么特务,他只不过是名建筑师,当年建设国民政府首都的时候,他设计过一些有名的建筑。后来,曾经负责过一项秘密的工程建设。至于是什么工程,有许多种说法。最流行的就是建设地下金库,目的是转移北平等各地的黄金。工程结果怎么样,谁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这项工程也都很难说。这事情当年就很机密,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解放后,作为著名的建筑师,司徒雷参加了新中国的建设,并成为一代建筑大师。我们都知道著名的梁思成,但是在民国的时候,司徒雷的名声也并不比梁思成小。只不过司徒雷更专心于建筑实践,很少著书立说。
  但是到了文革,他的厄运来了。有人告发他,说他曾经为国民党打内战建造秘密金库。这一下足以致他于死地。整他的人并非真的想揪出敌特,而是想挖出传说中的金子。可是轮番的批斗拷打,都没有找到什么金库,翻遍了整个公馆区,也都一无所获。他们只查明一件事情,当年司徒雷的确负责建造过一个工程,这个工程就离民国老街不远,但只不过是个地下防空洞。现在,防空洞已经改成了地下商场。
  这就是那段荒谬的历史。荒谬的金子的传说。
  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吧?赵海富质疑道:我爸爸在世的时候,有一次和别的人也谈过这事。听得出来,他对当年的打人斗人的事情也很后悔,不过,听他的意思,金库的事也不是他自己编造的。而是司徒雷身边亲近的人揭发的。
  司徒雷只有一个女儿,在他被批斗的时候,就自杀身亡了。谁还会揭发呢。
  我爸爸也没有具体说这个。你想啊,要是没有点影子,揭发的人为什么就认定是金库,而不说是什么电台啊炸药的?要知道,一提起特务,大家就会想到电台的。
  那张倩为什么会说祠堂底下有死尸?卢苇旧事重提。
  赵海富果然变了脸色,他马上想起来,李奔他们还一直指控他雇凶杀人呢。千万不能被他们抓了把柄。他的目的不是和他们探讨历史,而是来观察,这些吃饱了撑得慌的年轻人,到底来祠堂里折腾什么。
  赵海富又恢复了中年男人特有的漠然和傲慢,他哼了一声说:死尸?黄金?我管你他妈的什么鬼东西!明天我就给规划局打报告,把这片老街统统拆掉。
  李奔知道,他没有吹牛。民国老街作为一个旅游休闲的文化景点,已经被有关部门提了出来,而开发商就是赵海富的月都公司。
  他的爸爸当年占了人家的房子,可是面对原房主无处不在的幽魂,赵海富难道不会留下阴郁的被蔑视的幼年记忆吗?拆掉老房子,的确是一个扫除掉阴气和不快回忆的好方法。
  房子底下到底有什么秘密,那只有挖掘机知道了。但是,秘密很快就会被打上桩子,浇灌水泥,无声无息地埋掉。
  张倩真的想拿鬼来作要挟?那真是鬼迷了心窍。
  几个人站在井边各想心思,祠堂里忽然传来一阵怪异的闷叫。
  37、少女
  不要杀他!白发老头惊恐地大叫。
  紫衣女孩愣了一下,却如梦游一般,缓缓向秃头走去。火光在匕首锋刃上跳动。
  秃头斜躺在地上,脸上充满了恐惧。他不是怕那把匕首,而是来者的那双眼睛,那种空洞迷蒙的眼神,竟然有着与博物馆里的女尸一样的神情。他猛然想起了雨夜里看到的那些情景。那张滴血的红唇,惨白的脸,可怕的眼睛。现在,那张脸正向自己靠近。紫色的衣服在红色火光的照耀下,暗红如血,流动如蛇。
  上帝的归于上帝,魔鬼的归于魔鬼。
  女子的嘴里吐出低沉的几个字,像呓语。
  不要,你不能这么做!白发老头踉跄着爬起身来,他不顾烧焦的面颊,试图去拉女孩的胳膊。
  女孩已经蹲下身去,紫衣曳地,她伸出了一只手臂。长长的指甲也是紫色。
  秃头脸上的肌肉已经扭曲,他啊啊叫着,向后退缩,他猛地按住地面,想用力站起来。女孩已经手起刀落。
  啊!一声惨叫。匕首刺进了小腿。
  秃头疼得想用手去抱住小腿。啊地又是一声惨叫。女孩又刺了一刀。血才开始流了出来。
  你不能杀他!白发老头疯狂地喊着,扑了过来,使劲拽着女孩。女孩举着刀,仍然面无表情地盯着秃头。
  秃头的眼泪和鼻涕全流了下来。
  你快走!快走啊!白发老头冲着还在翻滚的秃头喊着,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秃头哆嗦着,拼命地挣扎起来。他一只手紧按着刀口,另一只手摸着墙,不断地往门口退去。
  女孩只是举着刀,呆呆地看着他。
  秃头发疯般地逃出了石室,如同逃出了地狱。
  刀啷掉在了地板上。
  魔鬼。她低语。
  白发老头返身急忙扑灭了火,他头发蓬乱,鼻子在出血,但他全然不顾,而是重新找到蜡烛点上,去看那位女孩。
  女孩已经退到了门口,正呆呆出神。
  孩子,你走吧。快点走。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了。白发老头着急地说。你惹了祸了。
  女孩仍然没动。眼睛里却流出了泪来。
  老头不禁哽咽起来。他返身走到那副半截的画像前,默默地仰望着,忽然双腿跪下了。一时间,老泪纵横:师傅,我辜负了你。这到底是谁作的孽啊?
  他趴在地上长跪不起。
  房间里已经不见了那名女子。
  五分钟后,李奔、卢苇、赵海富等人冲了进来。
  一个人也没有。
  奇怪。博物馆里的老头说的就是这里?
  李奔怀疑地问。
  五分钟前,他们正在井边追忆金库的传说,祠堂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怪异的叫声。
  叫声低沉恐怖、断断续续,像从地狱里发出的声音。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互相看看,大着胆子摸了过去。
  声音竟然来自那截残碑。就像棺材里死尸的抓挠和低吼。
  谁?李奔大着胆子喊了一声。大学生干脆猛地一砖头,向那石碑砸去。啪地一声,砖头断成了两半。石碑一阵沉寂。
  抓挠声再次响起。救命!救命啊!碑后有人在微弱地喊。
  有人喊救命?卢苇问。
  好像是。就在碑后面。大学生说。赵海富喀嚓点亮了打火机。几个人紧张地绕了过去。什么都没有!
  救命。声音又响了起来。就像有人被捂住了嘴。
  在墙里面?卢苇怀疑地问。她一下子想起了爱伦·坡的恐怖小说:丈夫杀死了妻子,把尸体砌在了墙缝里。结果却砌进了一只黑猫,整夜地号叫。
  好像是在墙后面。李奔说。他举起拳头敲起墙来,有人吗?有人吗?
  救命,救命啊!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声音大了起来。
  谁在里面?你是谁?赵海富也趴过来喊。
  地道。祠堂后面的地道。救命啊。里面的人声音越来越微弱。
  哪里有地道?大声说,听不见。李奔着急地大喊着。
  爬山虎藤子里,墙,墙上有门,有门。里面的人疼得开始大叫。
  李奔几个人赶紧跑出祠堂,转了好几圈,终于摸到了那个暗门。几个人紧张地穿过黑道,刚走下几级台阶,就听到了呻吟声。李奔止住了众人,小心地摸了过去,他借着打火机的光亮一看,大吃一惊。地下躺着的人他认识,竟是博物馆里的那个看门老头。老头姓马,看管的是13号展厅。此刻,马老头正靠坐在墙根上,动弹不得。他的脑袋边,就是一个了望口。李奔顺着了望口看了一眼,正看到院子里微弱的光线。他恍然大悟:石碑后的声音就是他发出的。看来,他是走不动了,才拼命呼救。在他的脚边,流了一大滩的血。
  他怎么到了这里?谁伤了他?李奔好生疑虑。
  你怎么了?你是谁?李奔严肃地问。
  鬼。鬼。快帮我出去。老头直哼哼。
  卢苇说,快报警吧。大学生已经掏出了手机,拨起了号来。他忽然咦了一声说:没信号。
  赵海富也掏出手机来,拨了一会,他也说:奇怪啊,被屏蔽了。
  李奔还要再拨,赵海富突然阻止住他,说:不要报警了,先看看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再说。
  李奔猜测,赵海富可能又打起了什么算盘。是不是担心报了警,记者随即跟了来炒作。这样一来,没鬼也有了鬼,这不,地上就躺着个受伤的,没死也被弄了个半死。张倩没达到的目的,这一下子全实现了。而且还是现场直播。
  那这人怎么办啊?李奔故意问。
  我喊公司的人来先给弄医院去。毕竟,这是在我地头上出的事,出了事我兜着。赵海富盯着马老头看了一会,喝道:我们是来救你的。我马上叫人来,送你去医院。记住,里面有什么东西,统统告诉我。还有,到了医院后,无关的事情,不要乱说!
  你先在这里等一会。我们出去叫人。
  赵海富死拉硬拽,把每一个人都叫出了地道。他疑心太重,怕留下人和他捣乱再打电话报警。他自己掏出手机,悄悄地说了几句,似乎是在唤个什么人来。一会儿,附近工地上来了一辆车。一个工头模样的带着两个农民工,钻了进去,在一阵呻吟声中,把马老头抬了出来。车正要开走,李奔听见赵海富悄悄地叮嘱工头,多给点钱,就说工伤,不要乱说。
  等赵海富回过脸来,李奔冷冷地问:你这叫破坏现场啊,赵总。
  赵海富尴尬地说:救人要紧啊,反正现场大家也都看过。警察来了,那里有我去说。
  老头讲里面还有密室啊,赵总是不是也要等警察来了再说?李奔抱着胳臂问。
  既然知道了,那就进去看看啊。我倒要看看,金库的事到底是不是传说。
  赵海富已经带头钻了进去,惟恐金子被人抢先拿了。
  38、密室
  他们缓缓推开了第一扇门。门是半掩着的,没有上锁。
  一股焦味扑面而来。
  房间一片黑暗,人人都小心地防备着。
  大家先往后退,李奔小声说。他的脑袋里金庸的小说装得太多。如今身临其境,所有的机关暗道、冷箭飞镖念头全冒了出来。
  咔嚓。赵海富已经打亮了打火机。人都跑了,怕什么怕?赵海富晃动着打火机说。他摆出一副沉稳和无畏的派头,跨进了房间去。
  李奔习惯性地去摸门口里侧的墙壁,他还以为那地方有电灯开关呢。摸到的只是冰冷的石头。赵海富转了一圈,找到了半截蜡烛,点上了。光线一下子映亮了房间。
  他们吃惊地打量着石室,虽然摆设很简单,但很凌乱。半截画像耷拉在墙上,摇摇欲坠,另一半落到了房角,撕裂着,隐约露出什么人的裙子。一个衣橱歪斜着,衣橱后面的墙上,露出一个大洞。衣橱里,挂着几面风筝,有的已经被火烧坏。衣橱里、地面上,到处散落着灰烬。几张凳子躺在地板上,有一只还断了一条腿。
  地面上,留着一滩暗红的血。旁边,赫然扔着一把匕首。
  赵海富懊恼地盯着画像后面空荡荡的地方,他沮丧地说:空了空了,什么都没留下。或许他是在想,那里边在不久之前还有金条闪闪发光呢。
  现场就在这里。李奔一边叮嘱大家绕过那片血迹,一边思索着。那个马老头到这里来干什么?对他下手的那个女孩又是谁?房间里挂着这么多的风筝又说明了什么?
  赵海富显然对衣橱里的书籍产生了兴趣,他举着蜡烛,低着头翻看。书籍发黄,纸张变脆,大多是建筑类的专业书籍,有一些还是英文的。另外一些,都是中国古典诗歌辞赋之类。看来,这是密室主人的藏书。这个神秘的主人是谁?
  李奔慢慢翻着书页,特别地查看书脊和封页,果然,在几本书的扉页下面,他发现了一枚印章:司徒雷藏书。司徒雷,他暗暗在记忆里搜索这个名字。这里的主人正是当年被赵海富的爸爸赵山根迫害致死的建筑家司徒雷。
  赵海富也看到了那些印章,他脸色很难看,但是沉默不语。
  看来,当年的造反派最终也没发现这里,否则,这些书早就变成了灰。李奔感慨地说。
  你是说,这里果然还藏着秘密?赵海富眼睛又亮了。
  我又不是神仙,哪里知道有什么秘密?李奔没好气地说。他讨厌赵海富那张睥睨一切的脸,那种狂妄的口气。
  那里还有门,进不进去?男大学生急切地问。这个夜晚,对那一对恋人来说,够得上刺激和惊奇。以他们的年龄,“文革”早已是遥远的事情了。没想到,却亲眼看到了“文革”中当事人的密室,他们也隐隐感到,前面似乎还有更大的秘密。
  当然要进去!有什么宝贝,肯定分给你。赵海富自信地说。好像这里的一切马上都归他了。他举着蜡烛,又是头一个走到前面。他忽然转过脸来,郑重地,还有点威胁似地说道:进去之前,我先说几句。里面要是有什么东西,任何人都不许抢,不许乱动。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公平合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卢苇火一下子上来了。她大声说:我们进来是冒险的事情,你以为来分赃啊?你以为人人都像你!
  赵海富哼了一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们年轻,沉不住气,不懂规矩。那好,我们进去。小心一点,别碰坏了东西。
  赵海富像偷地雷的鬼子一样靠近衣橱后面的那个暗门。奇怪的是,密室里的人似乎撤退的很仓促,任何门都没有关。里面黑洞洞一片,李奔越想越可疑。按照常理,密室里的人应该紧闭起门来才对。
  赵海富端着蜡烛在里面晃了晃,阴影幢幢,没有声音。他回头看看后面的人正紧紧跟着,这才壮起胆子,走了进去。
  几个人的影子长短不一,投在墙壁上。房间里静得吓人,房顶平低,仿佛压得人要窒息。卢苇实在忍不住了,突然咳嗽了一声,声音在房间里四处回荡,就像鞭子抽在锣面上。赵海富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他颤声说:谁?卢苇赶紧捂住了嘴。
  房间狭窄,突然进来了这么多人,本来凝滞的气流开始流动起来,蜡烛火焰诡秘地跳动起来。赵海富赶紧用手掌挡住,大家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仍然是一间石头砌成的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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