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去,爬上城楼放风筝。死魂灵号召说。
几个女孩却躲在后面,逡巡不敢进。
胖子自告奋勇,乘机拉起一个职校女孩的手,一步步登上台阶。
多年积水,拱壁上不断往下滴。咚咚地响。
李奔刚要靠近卢苇,医生却抢先一步,拉起了她的手。李奔恨得牙根直咬。那个模特反倒靠了过来,李奔就扶了她一下,跟着前面的人钻了进去。
眼睛顿时陷入了黑暗。他闭了一会,才稍微看清了路径。他前后望望,只有朦胧的人影。
正在这时,李奔忽然听到了一声惨叫。
是卢苇的尖叫声!
16、招魂
啊——
先是卢苇的惨叫声,接着是另外几个女孩子的尖叫声。
到底还是出事了!李奔一激灵,推开身边的人,向前奔去。可是旁边的一个人跑得比他还快,早赶到了前头。尖叫声就靠近阴阳道的出口处。那里透进了外面的光线。由于逆光,只能看到舞台追光一样的光束。
李奔赶到时,看见了不想看的一幕:卢苇趴在医生的怀里,眼睛躲在医生的背后。医生正歪着脖子,一只手向外拦挡着。医生大声说:滚开!吓死人啊!
一个瞎了半只眼的老头正蹲在暗处,伸出一只胳臂,没有手掌。他浑身上下一身黑,身边一只碗,一根棍子——是个叫花子。
这个老叫花子真会选地方,一夫当关,万夫胆丧。把住明太祖的墓道讨钱,不给钱就吓死你。
卢苇肯定是只顾摸索着走路,没提防暗处还埋伏着这么个孤魂。在黑暗中猛地摸到半只没有手掌的手臂,能叫出声来就算胆大的了。其他的几个女孩当然也是被老头子吓傻了。
明太祖当年也曾经做过叫花子,不知道看到这位靠他吃饭的丐帮中的人,会不会诈尸痛骂呢。
卢苇惊魂未定,仍然拉着医生的胳膊。李奔心里不舒服劲冒起来了。他大声呵斥道:干吗?打劫啊?却见那个模特儿从包里掏出两个硬币,当啷投到了老头的破碗里去。老头动了动半只眼睛,垂下了手臂。老头嘟囔了一句:谢谢啊。太祖保佑你。
李奔看了看模特,刚才跑在前面的就是她?那双长腿到底没白长!
受了这番惊吓,这群人赶紧加快了脚步,出了阴阳道,眼前赫然是一座圆形山丘。正面是一行小字:明太祖之墓。山上林木森森,松涛阵阵。方圆数里,寂寂无人。
他们沿着台阶,登上了方城的城头。这座方城上,原来是有宫殿式的楼宇的,后来经历几次战争,被火烧得只剩下了四面砖墙。登上方城极目远望,东面是中山陵,西面是植物园,南面是梅花山,背面就是太祖的坟墓。
寂寂江山摇落后,怜君何事到天涯?面对着这黄土青草,李奔不由得感慨:英雄卧古丘,相伴狐与兔。
在太祖的墓前,在方城顶上放风筝,这是他们活动的内容之一。
大家纷纷解开背了一路的风筝。放线的放线,请人帮助的大声吆喝,很快,几只风筝摇摇摆摆飞上了天。李奔看见卢苇还在与风筝纠缠,风筝不情愿地直往地下扎去。李奔忽然想起她受的惊吓,不由怜爱起来。他把自己的风筝拉到一个高度,找了个砖头绑在风筝线上,然后就让风筝在那里飘着。他走向了卢苇。
要不要我帮你?他粗声粗气地说。
谢谢,不用。卢苇很冷淡地说。
放风筝不能只顾拽线,还要松松,再拉,这样才能飞上天。李奔说。
这叫欲擒故纵。医生插过来说。
哈哈,要论放风筝,那要问我。我放了十年了。风筝协会的那人说。
卢苇开始和风筝协会的讨论,对李奔似乎很没兴趣。是我这副打扮太丑?他不由地摸摸那粘着的胡子。糟糕。胡子的一角竟然翘起来了。他瞟瞟周围,幸好没人看见,他赶紧使劲按了按胡子,又松了松假发头套,一路走来,捂了一头的汗。
他坐在城头上,远远地看着卢苇。没提防背后来了个人。那人一拍他肩膀说:兄弟,发什么愣?李奔猛地回头,只见死魂灵正狰狞地看着他。其实他并不狰狞,只是靠的太近,死魂灵眼睛本来就突出,牙齿外露,白森森的,猛一看,像个复活了的瘟神。
别愣着。给。死魂灵递给了他有张纸条似的东西。李奔疑惑地一看,是张冥币!就是路边小贩子地摊上卖的那种花花绿绿的东西。
要这个干吗?李奔捏着冥币,浑身不舒服。在乡下,冥币一撒,纸人一烧,一个人就一命归西了。
兄弟,这是招魂令。拴风筝线上。死魂灵神秘地说。
天灵灵,地灵灵。抬头三尺有神灵。孤魂野鬼从此过,分清好人和坏人。
死魂灵口中念念有词。难怪他是活动的召集人,他还会巫婆神汉的那一套。
方城上的人都看着他,表情凝重。有没有鬼谁也说不清,既然不能证明它没有,那就当作有。在这么个地方,说不定有什么邪魔妖怪呢。既然能辟邪,不妨相信了。
每一只风筝其实都是通灵性的。每一只风筝飞上天,天空中就会有游荡着的幽魂来依附。谁心里有邪念,幽魂就会顺着风筝线跟着谁。
死魂灵煞有介事地说。他双手高举,像个布道的神甫。他的话让大家感到很刺激,还有点恐怖。更巧的是,他刚一说完,方城后面的墓地里,刚才还在那里鸣叫的一群鸟儿忽然住了声,风声响处,鸟儿们竟扑棱棱飞走了。满树林里都是鸟影。
大家可被吓坏了。嘴巴上虽然不说,有的人开始不住地看西沉的太阳。李奔忽然瞥见,从矿大来的那个男生正紧紧地搂着一起来的女孩。他们贴在城墙的一角,风筝还牵在女孩的手中,可是女孩脸色惊慌,似乎被什么惊吓了似的。男孩低声说别怕别怕,好多人呢。冷静点。女孩抿抿嘴唇,似乎嗯了一声,但是仍然脸色苍白。李奔装作不经意似的慢慢走近,他贴到了城墙的另一面。正好挡住那两人的视线。但是,李奔能听得见两人的说话声。
男孩说:你记得当时也是在这里?
女孩颤声说:好像是,记不清了。
男孩:身上贴着招魂令?
女孩:不知道怎么粘上的。
男孩:就是刚才的那种?
女孩:嗯。
男孩:后来呢?
女孩:记不清了。
男孩:你觉得这里谁最有可能?
女孩:说不出来。
男孩:你感觉呢?
女孩:按说是那个死魂灵发的纸片,可是当时我没和他在一起。
男孩:那你感觉,现在这群人里,你对谁最起疑心?
女孩:嗯,好像就那个络腮胡子!他一直死盯着人。
李奔吃了一惊。他们在说自己。
17、鼓声
终于回到阳间了!
胖子往夜眼酒吧大厅的沙发上一躺,欢天喜地地说。好像去了一趟明孝陵,就如去了阎王殿一样。
要不要我给你催催眠,绝对放松又舒服。
医生又开始卖弄他的本事。
千万别。万一长眠不醒可就成植物人了。胖子连连摆手。
李奔暗暗寻思,这一去还算有惊无险。卢苇没出什么事情,让人放心不少。可是从她身边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异常。难道是自己盯得太紧了?还是好戏还在后头呢?
窗外的天空已经黑了下来,又一个夜晚开始了。晚上,这里将举行假面舞会。
夜眼的招牌闪烁起来。不断有私家车开过来,雄赳赳的男人,优雅的女人,或者妖冶的女人,他们就像虫子,开始在夜的灯下蠢蠢欲动。车门开关声蓬蓬响成一片。
李奔他们这群人被安排在了大厅的一个敞开式的大包间里。旁边还预留出了三个小包间,供休息时使用。再过一会,假面舞会就将在这里举行。
十三个人,桌子每边六人。斑竹死魂灵眦着尖牙,坐在主席位置上,手指头动个不停。
六个男人,六个女人。坐成两排,男女间隔开。
李奔的正对面,就是卢苇。他的上手,是那名女学生,他的下手,是那个模特。女学生似乎刻意坐得与他保持距离。模特却只管低着头,磕瓜子吃。不过,李奔还是看得出来,她的眼睛时不时地,在每个人的脸上瞟来瞟去。李奔故意和她对视了一眼,模特竟然毫不回避,似乎想看穿李奔的心思。这个女人不寻常。李奔忽然想起来刁德一的一句台词。
服务员开始送水果、饮料、小吃。个人按照自己的需要点餐,费用AA制。
兄弟姐妹们,让我们享受这人间的美味吧。死魂灵举起杯来。
干杯干杯。他妈的真痛快。胖子抓起面包直往嘴巴里塞。看来下午爬了段山路,可把他饿坏了。
医生瞥了瞥卢苇,叉起一块西瓜,递了过去。李奔冷眼看着。卢苇似乎毫无准备,愣了愣,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对不起,我从不吃西瓜。看到医生似乎有些尴尬,她补充了一句:谢谢你。医生脸上堆的笑憋得没机会放下,他顺手一转,递到了模特的面前。他自我圆场地说:天涯明月刀小姐,你的刀不会不削西瓜吃吧?
模特停止了磕瓜子,她一甩头发说:我的明月刀是用来杀人的。
这个女孩很少说话,没想到一说话,竟然语带杀机。胖子却没听出来,得意地哈哈笑:说的好,说的好。美女真幽默。
李奔看出来了,胖子对医生四处向女孩献殷勤早就有了醋意。李奔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接过西瓜:谢谢美意。我笑纳了。
杯水风波化解了。大家都很惬意。李奔喊服务员:给我来碗扬州菜包饭。他又补充一句:少加盐。
大家都在吃西餐,就你爱吃菜包饭?医生又恢复了活力。没话找话。
中餐比西餐更健康,你是医生啊,知道这个道理。李奔不客气地说。
睡眠好才有益健康。医生又喋喋不休地往催眠上扯。
死魂灵似乎对他的喧宾夺主也有些不耐烦了。他敲敲桌子,怪模怪样地说:下面,我们要进行一个小游戏。很刺激,很有趣。
他招招手,喊来个服务员,小声说了几句。服务员随即离去。不大一会工夫,过来三名服务员,每人抱着一摞假面具。还有一名服务员捧着一面红鼓。服务员放下面具,随后离去。抱鼓的服务员仍然站在包间里。
这个游戏,在我们的版面上也介绍过了,是我们聚会活动的一个重要内容。他停止了说话,故作神秘地环视一圈:大家说,叫什么?
击鼓传令!风筝协会的和职校的两个女孩同时叫了出来。
恭喜你,答对了。
死魂灵慢慢掏出一张纸片,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展示给大家看。
看见了吗?挂在风筝上的招魂令。这种纸比下午用的那种要轻的多,它就是我们幽灵世界里的招魂令。谁拥有它,谁就是我们世界的最高主人。
我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走到一起,那就是越是恐怖的,越是真实的。越是鬼怪的,越是刺激的。
在戴上我们的假面之前,让我们由招魂令来作出选择,谁是我们今晚的幽灵主人!
这是一个古怪而有些想象力的仪式。李奔记得在那个网站上的确介绍了仪式的做法。幽魂聚会,不能是孤魂野鬼,那么,就由冥冥天意作出决定,定出魂灵的主人。当招魂令被吹上天,落下来,落在谁身上,谁就是今晚的幽灵主人。他或她享有选择谁做舞伴的权力,还可以在接下来的鬼故事比赛中,决定“鬼”们的命运。放逐、投胎、打入地狱,或是超生。鬼的世界里也逃脱不了权力关系。
仪式就要开始了。
死魂灵站起身来,他举起了手。其他十二个人按照指令,双手交叠,脸朝下趴在桌面上。静寂。
死魂灵另一只手按着包间里吊灯的开关,半截脸掩在灯罩后面,形同钟馗。他高喊一声:预备。
趴着的人俯首不动。
鼓点敲起来了。
咚、咚、咚。
灯灭了。
噗地一声。
死魂灵吹出了一口气。手中的那片纸儿在黑暗中向上飞去。
噗噗。趴着的人纷纷地抬起头来,向空中用力地吹。
谁也不知道,此刻纸条正飞到了哪里。
咚咚咚。鼓声急促。
停!一声喊。灯亮了。服务员举着鼓槌不动。
人人都仰着脸看,头扭来扭去。那张纸条正随着气流慢慢下降,悠悠的飞到了李奔的侧上方,李奔正眼巴巴地看着它,纸条竟忽然一荡,无声地落在了对面的卢苇身上。
出了鬼了。谁也没吹啊。李奔发呆。
哗哗鼓掌,还有人拍桌子。
你就是今晚的幽灵主人!
死魂灵激动地咧开嘴巴。他从身后捧出一只面具,双手递给了卢苇。卢苇接过,忍住笑戴上脸去。她环视了四周一眼,高贵又诡秘。李奔惊住了:埃及艳后假面具。
烟火四起。
18、舞会
假面舞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错乱、意淫。悬疑、迷离。
你看见的脸不是真实的脸,你搂着的人可能和你同性。你想象中的美女可能是位四十多岁的黄脸婆,你冲着别人微笑,可是谁也不理你。最关键的问题是:你不知道,在别人的眼中,你到底是谁?你无法让别人知道你就是你。你丢失了。
假面舞会,一个放纵的最好借口,一个意淫的最好的氛围。一个平日里当正人君子,此时做堕落之徒的最好时机。
音乐响起来了,是《梁祝》。碧草青青蝶双飞。酒吧里的客人开始纷纷起身,喧笑声里,红男绿女眨眼间换上了各种面具。欢场里的男女,面容其实都是一样的。要么是灯光下的昏黄,要么是暗影里的惨白。可是戴上假面具以后,大厅里的脸庞却显得更加丰富多彩,更加富有生机和想象力。咧着嘴巴笑着的猪八戒,傻傻地瞪着眼睛的小熊猫,吐着舌头的大灰狼,嘴唇滴血的吸血鬼。一蹦一跳的骷髅头,憨态可掬的大阿福。忽然换了人间。这样看来,假面有时候比真面更有趣。
李奔一边往脸上戴张飞的面具,一边注意卢苇的位置。医生打仗似的套上个什么明星的面具后,抢先作了个请的姿势,把她带到了舞池里。李奔目不转睛地望着,可是,埃及艳后始终笑眼如醉,双唇微张,不变的妖媚、迷离。李奔一点也看不出卢苇面具下到底是什么表情。
他索性坐下来,慢慢观察。假面舞会对他来说其实是受罪,他已经化装了个假面了,假发套有些紧,勒得他苦不堪言。往眼角牵拉的脸皮也让他的肌肉有些发僵和痉挛。更难受的是,他还不得不用假声说话,惟恐露馅。再戴上个假面具,他不知道最后会不会毁了自己这张脸。
金庸在《天龙八部》里绝对是瞎吹。那个阿朱所谓的易容术被吹得神乎其神,那么漂亮柔弱的女孩一会扮成老太太,一会又成了大男人,还能扮成北方汉子乔峰的样子,现在看来是天大的笑话。仅仅半天,李奔装个粗俗男人就累成这样,阿朱柔嫩的皮肤怎么受得了?
李奔端起一杯可乐,刚送到嘴边,却又好笑地放了回去。嘴巴在面具里。他看看周围的人,刚才还矜持着的那群聚会的人此刻已纷纷男女搭配。死魂灵戴了个骇人的白骨精的假面,搂着个小白兔飞到了舞池里。风筝协会的那位老实地戴着个蝴蝶风筝,还在舞池里寻找目标。李奔记得胖子好像戴着个牛魔王的假面,此刻不知道他旋到了哪里。那对学生情侣躲在一个角落里。从个头上判断,戴鸭子面具的是女孩,戴大象的是男孩。女孩似乎想往李奔这里看,男孩却推了她一下,搂过女孩的身子,背向自己。
座位上就剩下了自己。他打定主意不跳舞,牢牢盯着卢苇,特别是和卢苇跳舞的人,只要有一丝异常,他就立刻冲上去。
他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曾经有一个女孩就倒在这里。
卢苇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他一定要弄明白这个秘密。
《梁祝》结束,DVD里忽然换了一首天王杰克逊的MTV。这是一张非常老的音乐碟片了,李奔还是在上大学的时候看过,不知道现在怎么又重见天日。这张盘给李奔的感觉是相当怪异,不是因为歌曲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而是画面的感觉有些恐怖和神秘。
虽然感觉不爽,但是李奔还是忍不住去看屏幕上的画面。即使是厌恶的东西,人是不是仍有再看一遍的心理需求?
一度熟悉的画面再次出现,只是画面更加刺目,特别是在迷离的酒吧里。
画面:
夜晚,路灯,马路。青灰色。
高楼沉默,寂静无人。如二战时被屠杀一遍后的空城。
静音。
远景:暗红的天空。
拉近。狭长的街道,空。
马路中间一只窨井盖。特写。
黑色的窨井盖微微颤动。向上隆起,停止,又一丝丝向一边移动。窨井盖慢慢移动,露出了一条缝隙。缝隙越来越大,逐渐变成半个黑洞。仍然是死寂。
一只手!一只骷髅手从黑洞里伸了出来。骷髅手颤抖着,摸索着,越伸越长,抓住了洞外的土。窨井盖再度颤动,向另一侧快速移动,整个洞口完全露了出来。又一只手。一只骷髅手伸出洞口,攀住了洞口外的土。灰白色的骷髅双手极力向前爬动,随即,一只长发脑袋冒了出来,接着是半只身子,整个身体,衣服破烂,全都爬出了洞口。他慢慢回头,面对画面。面如死灰,毫无表情,双眼只有眼白,没有完整的嘴巴和鼻梁。一具从坟墓中爬出来的僵尸。
僵尸弓着腰,一步步向街心走去。
镜头拉远,全景。整个马路收在眼中。无数的窨井盖都在颤动,都在移位,许多手绝望地伸出来,无数的僵尸从窨井洞口爬出,直立起身子,无声地在马路上行走。黑压压的僵尸从窨井里,从停在路边的汽车里,从垃圾箱里纷纷爬出。男人、小孩、老人、妇女,面无表情、衣衫褴褛,如集中营里的囚犯,如坟墓中刚刚挖出的尸体。他们从不同的方向,摇晃着,走向街心。
街心,站立着一个黑发黑衣的人。他双手高举,背向画面。
僵尸逐渐逼近,将他围成一个圆心。僵尸们伸出干枯的手,伸向他。
音乐大作!
轰鸣声中,黑衣人猛然转身,伴随着激烈的节奏,身体剧烈扭动,一段强劲的舞蹈。
刚才还缓慢行动的僵尸们瞬间活力四射,无数的人随着动作摇摆,疯狂地舞蹈。
杰克逊特有的嗓音猛然爆发出来。声嘶力竭,但让人战栗。
李奔紧张地盯着画面,他感到口有些干燥。他至今仍承认,这是他看到的最令人难忘的MTV画面。无论什么美女、风光,都替代不掉这种印象。太怪异了。
许多杰克逊迷们开始欢呼,舞池里人影狂乱。各种假面摇曳漂浮,形同鬼魅。
灯光已经暗得不能再暗。
李奔把目光从屏幕上拉回,他猛然意识到,卢苇跑出了他的视野。他立刻集中注意力,一对对地搜索。到处都是模糊的人,模糊的假面,埃及艳后的假面真的不见了。
19、变脸
李奔猛地站起身来。他避开沙发,推开不断旋转来的人,靠近舞池去仔细地搜寻。医生还在,戴着牛魔王面具的胖子也在,白骨精面具也在。那对学生也在,就是不见了卢苇。
她到哪里去了?难道出了意外?自己为什么会走神呢!李奔自责起来。他不住地提醒自己,冷静点,再找找。他又绕到对面,几乎是靠近了客人们的脸查看,有几个人对他表示了不满,一个“布什”还冲他挥了挥拳头。仍然没有。
他又到各个黑暗的角落,到那三个空的小包间里去搜寻,仍然不见。
难道她提前走了?
李奔急出了一身汗,前功尽弃!他懊恼地回到原来的座位处,猛地捶了一下拳头。他忽然想起来,拨她的手机!如果她在大厅里,手机背景一定很嘈杂,如果不在,就以问候的名义问她在哪里。反正,她也不知道自己就在这间房间里。
李奔飞快地掏出手机,拨起号来。一只耳朵贴着手机,另一只耳朵留心大厅,高度警觉地倾听什么地方发出手机铃声。
你所拨打的手机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
通话?和谁通话?
这样看来,卢苇并没有出现意外。李奔的心放了下来。
他再拨,仍在通话中。他四处看,查看舞池里、沙发上有没有正在通话的人。有一个人边走边接电话,可那,是个矮胖子。
或许她在给自己打电话?两人恰好撞在一条线路上。
李奔停止拨号。或许,她的电话会马上打过来。可是没有。只有杰克逊怪诞的歌声。
李奔抹了一下头上的汗水,再拨。通了!他赶紧把手机靠近耳朵边,三声长长的嘟嘟声,突然挂断了。李奔再拨,无法接通。他疑惑地再拨。
你所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
李奔简直要发疯了。拨了几遍后,他放弃了。握着手机,他第一次对现代通讯工具产生了无力感。当信号无法接通的时候,任何花哨的工具都是废铁皮。
他想了想,按动按键,发了一条信息: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关机?
但愿她能看到信息。盯着屏幕上那个颤动的电波信号,李奔默默地祈祷。
他失望地叹口气,往后倚倒在沙发里。卢苇失踪了,他还有心思去盯谁?下一步怎么办?他几乎没了主意。
他意识到有个人在注视着自己。他感觉到,这个人已经观察他好长时间了。他转过头去,不错,那人就在左侧,一张靠近吧台的沙发里。那人戴着一张古典女孩的面具。是谁呢?由于脑袋发涨,他一时没想起来。
看到李奔的脸,那人竟然站起身来,向他走来。古典美女微笑着,妩媚而秀气。
李奔绷紧了神经。美女微笑着,伸出手来,是个女孩的手。
跳个舞吧?
是那个模特!李奔忽然想起来了。刚才那个模特的确是挑了个古典女孩的面具。舞会开始的时候,李奔没有留心她到哪里去了,也没觉察到她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的附近。
李奔在飞快地想拒绝的理由。比如肚子不舒服,累了等等。
一晚上都没跳舞啊。这么清高?模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啊,不不,不是。李奔提高了警惕。
那是在等人?模特仍然看着他,而且伸着手。
李奔只好站起身来。等人?呵呵,没人可等。
那就是找人了?找到了吗?模特似乎是自言自语。
她知道我在找人?她到底是谁?舞厅灯光班驳流离,看不出她面具下的表情。
李奔再次打量了舞池一次,确信仍没看见卢苇。他想了想,牵起模特的手,向舞池走去。或许,从她身上,能得到些线索?
他的脚步忽然停住了。借着比舞厅里亮些的廊灯,李奔瞥见斜对面的女洗手间里走出来两个戴假面的人。一位是小白兔,一位就是埃及艳后。卢苇。李奔心里忽然一阵狂喜。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卢苇,就像怕她从眼前再次消失一样。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刻,他深深认识到,他爱她。所以他关心她。真正的爱,不会是在春风拂面的时候,而是往往发生在急风暴雨里。比如今晚,比如现在。
他应该想到,她或许去了洗手间。可是,由于对危险的警觉,由于两个多月以来高度的紧张和疑虑,他对任何事情,只会往最危险的地方想,只会做线形思维,但结果却是忽略了常识。人会去洗手间,尤其是女人,那里是她们补妆的最方便之地。
她没事。李奔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感觉脚步轻快起来,一转脸,古典美女正注视着他。美女的面具下,是一个听不出感情色彩的声音:看到了谁?
这个女孩竟然能看透自己的心思?李奔忽然又感到了一丝寒意。他托起模特的手,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但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不能确定,她是不是一条美女蛇。他还真不敢把她搂在怀里。
卢苇和小白兔并肩走进了舞池里。刚刚走到沙发旁的胖子一把放下半杯饮料,抓起牛魔王面具扣上脸,连推带搡地挤了上去。胖子张开牛魔王般的双臂,连搂带抱似的把埃及艳后拉在了怀里。这个胖子真是个爱吃豆腐的色中饿鬼。
李奔不动声色地旋转,慢慢向胖子的位置靠去。模特随着他的步子,也移了过去。
胖子虽然肥壮,但跳起舞来却相当卖力。他夸张地撅着屁股,摇摆着脑袋和身体。埃及艳后似乎也被他的激情感染了,扭动身体,仿佛在微微喘气。在几个贴面的动作中,李奔真实地看到,胖子紧紧地把她拉在怀里,另一只手在她的臀部摸来摸去。埃及艳后只是扭了几下,并没有过多挣扎。李奔醋意大发,烈焰升腾。他猛地大动作转身,直插过去。模特被他牵带的一个踉跄,差点闪了出去。好在模特急收身,竟然紧紧地跟了上来。李奔顾不上向模特道歉,他用余光瞥着胖子,慢慢转到他的背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做了一个踢腿的动作,狠狠地用脚跟踢去。一声惨叫,胖子差点单腿跪地。等他回过头来,李奔早已经旋转开去。
胖子歪着脑袋对着身边的人看来看去,嘴里骂骂咧咧。无奈太黑,他实在找不到发动这次袭击的目标,只好自认倒霉。李奔看见他的脚步已经明显不如刚才欢快,差点笑出声来。
技术不错啊。模特忽然冷冷地说。
啊?实在对不起,我跳舞的技术太差,差点摔着你。
不,我是说你的演技不错。别客气。
她分明是在讥讽。为什么?由她去。反正卢苇回来了,老子还不想和你跳了。
大概扭了脚了。能不能休息一下?李奔开始撒谎。
好啊。你是应该好好休息。模特放开他,似乎是宽赦一样。李奔逃也似回到了沙发里。这个女人真是古怪离奇。他不由嘀咕。
他继续盯着卢苇,盯着埃及面具。他这次实在不敢马虎了。胖子仍然搂着她在跳,奇怪的是,卢苇也竟然像吃了摇头丸一样兴奋。她甩头、摇肩、扭臀、抬腿,动作放肆大胆,连李奔都暗暗惊奇。这就是假面的力量?这就是青春的激情?这就是力比多的释放?和她比,李奔感觉到自己老了,也沧桑了。爱一个女孩,要给她力量。我拿什么奉献给你,卢苇?
胖子开始明显力不从心了,他拉开了衣服领子,呼呼喘气。后来,他终于举手告饶了。李奔站起身来,走了过去。卢苇是他的,他要好好地陪她跳个舞。亲爱的,让我陪你跳个舞吧!虽然你现在不知道我是谁。当有一天你知道的时候,你会不会感到很惊奇?
李奔为自己的想法而激动。他压住起伏的心绪,缓缓地走了过去,走到了埃及艳后的面前。小姐,请你跳个舞?
他优雅地一侧身,彬彬有礼。
我太累了。实在对不起啊。
李奔一愣。声音不熟悉。
下一曲吧?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