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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次故事

_10 王跃文(当代)
  成义也去了辆车。三辆车慢慢出城,上了高速公路,奔怀柔而去,朱怀镜同舒天仍是坐吴弘的车见沿路路很多富康、捷达和奥拓驶过,朱怀镜便问:“这些都是私家车吧?北京私家车好像很多啊。”
  吴弘说:“北京私家车大概六十多万辆,超过很多省会城市车辆总数。!
  朱怀镜说:“北京人收入要高些吧。顺口溜总说,到北京才知道自己官小,到深圳才知道自己钱少,到海南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其实,真正赚大钱的,还是在北京。个中奥妙,自不待言。”
  吴弘说:“是这么回事。南方小老板多,北京大老板多。北京这地方,真正是藏龙卧虎啊。不过说到私家车,主要还是消费观念问题。广州人喜欢买房,北京人喜欢买车,上海人总算计买车同打的哪样合算。”
  朱怀镜笑道:“上海人的确精明。我当年旅行结婚,去上海。在火车上,正好碰上一对上海夫妇。这对上海夫妇眼尖,一看就知道我们是旅行结婚的,热情得不得了。告诉我们,去上海后,可以买些糖回去请客,但是要动点心眼。有种糖一斤有九十五颗,有种糖一斤有一百零一颗,有种糖一斤就只有八十三颗。他们交代我一定要买颗数多的,回去请客散得开些。还一一替我开了清单,写出糖的牌子和厂家。还说,称好之后,要数一数,颗数不对,肯定少了秤。还告诉我住哪几家旅社最经济,条件也不算太差。又说哪些地方喜欢宰外地人,通常都是怎么个宰法,要我们千万小心。同我整整说了两个多小时。”
  吴弘笑道:“上海人精打细算,有经济头脑,其实是文明的表现。只是有时候太过火了,就不近人情了。有回我接待了两位上海客户,就很有意思。我仍是荆都人的性格,豪爽好客,请他们吃饭,还自己开车带他们去八达岭看长城。两位上海朋友坐在后座上,用上海话叽哩咕噜讲了足足五十分钟,就是商量是不是请我一顿饭。他们以为我听不懂上海话,其实我全听明白了。他们说吴总这么客气,还是回请一下吧。他俩是两个不同公司的,就考虑费用两家分摊。费用怎么个分摊,又提出了几套方案。一个说你负责酒水,我负责饭菜;一个说酒水没个底,有些高档酒贵得不得了,再说你喝酒我又不喝酒,最好不要太劝酒,喝几瓶啤酒就行了,就算每人喝十瓶啤酒,也花不了多少钱,十瓶啤酒,撑死他。钱还是看总共花了多少,再分摊吧。我在心里暗笑,同上海朋友打交道多年了,从来还没见他们请我吃顿饭,今天总算盼到了,有啤酒喝也好,自己小心些,也撑不死的。没想到,这两位朋友左商量,右商量,最后决定还是不请算了,麻烦。他们差不多用了一个小时,得出这么个结论,我实在忍不住了,大笑了起来,我的上海朋友顿时红了脸,知道我听清他们的话了。我只得掩饰,说自己想个好玩的段子来了。两位上海朋友这才相视而笑,得意自己上海话可以瞒天过海。”
  舒天说:“我上大学时,同寝室就有位上海人。我们打了交道之后,都知道上海人把你的我的分得很清,谁也不动他的东西。有回寝室八位同学凑份子下馆子,完了算帐,这位老兄说什么也要少给五块钱。他说他的食量本来就小,加上今天感冒了胃口不好,吃得最少。多此以后,我们寝室搞活动,再也不敢请他参加了。最有意思的是他买了瓶墨水放在桌面上,大家不注意,有时急了也不你我,打了他的墨水。他也不说,等墨水用完之后,他挨个儿收钱。我们都傻了眼,只好每人给了他两角钱。英雄牌墨水,一块四角钱一瓶,每人合一角七分五。他也决不多要,四舍五入,收每人一角八,确是给每人找回两分钱。刚毕业,玩得好的同学还通过几封信。我给同寝室的所有同学都写封信,大家都回了信。只有这位上海同学回了张明信片,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我心想这上海人真是小气。可是话又说回来,这几年,只这位上海同学每逢元旦节都会寄张明信片过来问候。当然明信片是他们公司统一印制的,等于替他们公司发广告资料。”
  朱怀镜大笑了起来,说:“今天我们是开上海人的批斗会了。不要再说上海人了,人家要是知道了,会找我们算帐的。”
  下了高速公路,汽车在山谷间行驶。山势较缓,不像南方大山那么陡峭;山上也不怎么长树,北方的生态太脆弱了。谷底有小溪流过,水量不大,自然不会淙淙有声。却见很多城里的轿车奔这里而来。在朱怀镜看来,这里的景象多少有些苍凉意味的,却是北京人眼中的山野风光了。
  吴弘望着窗外,说:“怀镜,你看见长城了吗?”
  朱怀镜和舒天都朝窗外看,果然遥见烽火台、城堞沿着山尖和山脊蜿蜒,或隐或现,或存或毁。舒天倒抽了口气,摇头不止,说:“真是不可想象。”
  吴弘笑道:“我是生意人,就想修这长城得花多少钱?如果当年也是现在这种风气,修长城得富了多少包工头?又得多少朝廷命官吃了红包倒下去?又会出现多少豆腐渣工程?怀镜,你见了长城第一感觉是什么?”
  朱怀镜长叹一声:“我想到了权力的神秘力量。手中握有至高无上的权杖,一声令下,移山填海都能做到,何况修筑万里长城。舒天,你呢?你的第一感觉是什么?”
  舒天不曾说话,先笑了起来。“我感觉真不好意思说,有些迂。望着这废毁得差不多了的长城,我忍不住就倒抽几口凉气。荡气回肠,就是这种感觉吧。苍凉、孤独、无奈等等说不清的情绪都奔到心头来了,鼻腔就有些发酸,几乎想哭。”
  朱怀镜笑而不语。吴弘叹道:“不奇怪,舒天。倒回去二十年,我和你们朱书记可能都会有你这种感觉。可是到了中年,人就象披上了铠甲,刀枪不入了。进入暮年,人的精神、情感又会近老还童,变得多愁善感。有些人年轻时也许做过很多坏事,老了就慈祥了。”
  朱怀镜说:“吴弘,我们这么随意扯谈,也蛮有意思,甚至有些哲学味了。由长城,又说到人了。舒天,这叫什么?是不是叫意识流?还是叫无主题变奏?吴弘说的让我想起有个退下来的老同志。自己在台上时,也许并不比谁好到哪里去,如今赋闲了,就一身正气了,成天骂这个不正派,那个是混蛋。”
  说话间,主到了一家餐馆前,泊了车,大家下车四顾,都说是个好地方,餐馆简陋,就象古典小说里常写到的那种鸡毛野店。小溪正好从餐馆门前淌过,截溪为池,池内尽是尺把长的红鳟鱼。老板是位年轻先生,笑嘻嘻地出来了,敬烟待客,同吴弘很熟的样子。吴弘问大伙:“是不是先点了菜,有兴趣的就跟我上山看看长城,再下来吃饭?”大家都抬了头,见那长城断断续续,逶迤曲折,起于山巅,没入深谷。见朱怀镜很有兴致,大家就都说去看看野长城,一定别是一番意趣。吴弘就点了菜,说好开饭时间,带了大家去爬长城。
  朱怀镜问:“这里农民一定很富裕吧?开这么个店子,一定很赚钱的。”
  吴弘就笑了笑,说:“我们朱书记群众观点就是好,总想着老百姓。告诉你吧,普通农民,轮不到他们来开这餐馆。别看这个店子,其貌不扬,也是有根底的。你没有进去看,里面墙上挂的是这位老板同北京大人物的合影。”
  朱怀镜问:“这位老板原来不是农民?”
  吴弘说:“他原是北京某部里的干部,混得不错的。不干了,自己到这山沟里开餐馆。拿我们荆都话说,几年下来,赚肿了。”
  朱怀镜说:“沿路很多餐馆,就没有一家是普通老百姓开的?”
  吴弘笑道:“我也没有调查,不过我去过的地方,一打听,都不是一般人物。”
  朱怀镜苦笑了一下,摇头不语。闲扯着到了山脚下。山势很陡,几乎没有路。有人不想爬了,但碍着朱怀镜的面子,只好硬着头皮上山。山上没什么树,只有些低矮的灌木和荆棘。手没处攀沿,只得又手着地。靠山脚的长城早就毁得不见影子了。半山腰才有些残砖乱石。可爬得没几步,一个个早大汗淋漓了。满山松软的碎石,大家偏偏都穿着皮鞋,爬起来很吃力。朱怀镜笑道:“吴弘,你今天可为我们找了个好差事。”吴弘却爬得最快,脸不红,气不喘。他回头说:“怎么回事?你们这么不经事?尤其是舒天,你最年轻啊!”
  朱怀镜终于爬到了城墙上,吴弘坐在那里等他。朱怀镜也坐了下来,说:“要喘口气了,快不行了。”
  吴弘说:“怀镜,你平时不注意锻炼吧?我们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身体开始走下坡路了,一定要注意锻炼。”
  朱怀镜说:“锻炼什么?早晨起来跑步坚持不了。”
  吴弘说:“你要转变观念了,多参加些消费型体育锻炼,比方游泳、打保龄球、打网球等。只想着晨跑这条路,如果坚持不下来,就不锻炼了,这不行。我坚持每天游泳,每周打一次保龄球、一次网球。”
  朱怀镜喘着气说:“吴弘啊,你不了解基层啊。我原来在荆都,还常常打保龄球、打网球。到梅次就不行了。屁眼大个地方,我朱某人走到哪里别人都认得,我去打保龄球,哪家球馆都不好收我的钱。就算我自己掏钱,也没人相信。弄不了多久,我只怕就会落下个外号,叫保龄书记。叫久了,就会被简称保书记,人们就听成宝书记。宝书记什么意思,你知道的,就是傻书记。我若真这样,的确就是傻书记了。”
  “那你只有眼睁睁望着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吴弘笑着,凑过来耳语,“还有个办法,就是找个情人,可以消耗脂肪。”
  朱怀镜摇头大笑。其他几位本已跟上来了,见朱吴二人又是耳语,又是神秘地大笑,就收住脚步,远远地望着他俩,也都笑着。只有成义可以少些顾忌,只停了一脚,仍追了上来。便总是朱、吴、成三人走在前面,舒天他们有意掉后一些。张在强和何乾坤走在最后,笑着笑着,脸上都有些说不清的意思。来北京几天,朱怀镜只是公务活动带上他俩,其他时候都把他们冷落了。城墙沿着陡坡向上走,砖石多松动了。朱怀镜便回头叫大家小心,一脚一脚踩稳了。吴弘又想照顾着朱怀镜一块儿上,又忍不住要表现他的健壮。他便爬上几步,又回头拉朱怀镜。朱怀镜偏不让他拉,硬要自己爬。老同学在一起了,暗暗地争强好胜。成义爬得不是很吃力,毕竟年轻些。他不紧不慢地爬,嘴上说着小心,却也不好意思拉谁,只是客气地笑。
  好不容易到了第一座烽火台,朱怀镜喘得不行了,心脏跳得受不了。“怀镜,你一定要锻炼啊。”吴弘说。朱怀镜知着,摇着头,半天搭不上话。头顶太阳正烈,好在风很凉爽,也不觉得太热。站了会儿,气匀了,朱怀镜才笑道:“今天才知道自己老了。”
  成义忙说:“朱书记怎么就说老了,你正年富力强啊!”
  吴弘说:“怀镜,你说到老的感觉,我最近也是越来越强烈。倒不是说身体怎么的了。四十多岁的人了生命处在巅峰期,自然就开始往下滑。眼看着老之将至了。我们在生意场上,就得硬邦邦的,来不得半点婆婆妈妈,或者儿女情长。可如今,钱虽赚得不多,怎么花也够了。就开始惶恐了。最近我晚上老是失眠,尽想些哈姆莱特的问题。”
  “生,或者死,是个问题。”成义笑得有些顽皮。
  朱怀镜却睁大了眼睛,说:“吴弘,你莫不是真这么傻吧?”
  吴弘摇头而笑,说:“我当然不会这么傻,只是想想,有些形而上的意思。见多了一些人和事,很多东西就不相信了。怀疑的东西多了,最后就开始怀疑自己。做官的拼命做官,赚钱的拼命赚钱,都是为了什么?”
  朱怀镜叹道:“是啊,看看这长城,当年费尽多少人的血汗?帝王们把它做自家院墙,是要永保家业的。结果呢?家业保住了吗?什么万世尊荣,什么千秋功业,什么永固江山,都是昙花朝露啊。所以啊,想想人间的纷争,名利场上的争斗,多没有意思。”
  三位一时都不说话,抬眼望着蛇行而上的长城。长城往西龙游而去,遁入白云深处。朱怀镜拍城墙上的青砖,恍惚间觉得长城是个活物,它的尾尖正在西北大漠里迎着狂风颤动。“吴弘,我刚才琢磨到舒天说的那种感觉了,鼻子里有些发酸。这种时候,最能体会陈子昂登幽州台的感觉。”朱怀镜笑得有些腼腆。
  吴弘就调侃道:“怀镜,陈子昂感叹自己孤独,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千古唯他一人。你朱怀镜大概也是此类。”
  这时,舒天他们上来了。舒天听了吴弘的话,就说:“弘哥,你是故意挖苦我们朱书记吧?陈子昂说得不是你这个意思。当时陈子昂是随军参谋,献出的计策没有被上司采纳,结果吃了败仗。他的意思是,古时候重用贤才的人肯定有,但他无缘见到;今后重用贤才的人肯定也会有,他也无缘见着。他说的’ 念天地之悠悠‘ ,中间’ 天地‘ 两个字说得是时空,或说是宇宙。时空如此浩渺无边,而他陈子昂却生不逢时,自然会怆然而涕下了。”
  成义望望朱怀镜,说:“朱书记,你的秘书可选准了,水平真高啊。”
  朱怀镜笑笑,很赞赏的样子。舒天谦虚了几句,又说:“陈子昂这种感叹,其实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一个千年不散的心结。每个年代的知识分子,都会感叹自己生不逢时。当然春风得意的人什么时候都会有,但在总体上知识分子都是生不逢时的。这是中国历史的惯常状况。中国什么时候出现过治平之世?什么这个之治,那个之治,都是史学家们做的文章。”
  吴弘说:“老弟这几句话我倒深有感触。中国人什么时候都在等,都在挨。心想只要挨过这一段,就会好的。结果总令人失望。”
  朱怀镜笑道:“舒天越说越学问了,吴弘越说越沉重了。不说这些了。还爬不爬?不爬就下山去。”
  大家看出了朱怀镜的意思,都说不爬了,人也累了,时间也不早了。不从原路返回,另外寻了条小径下山。下山更不好走,几乎是手足并用滑下来的。
  如此一番,大家胃口都格外好。成义学着梁山好汉,直说饿了饿了,嘴里都淡出鸟来了。红鳟鱼的味道更显鲜美了。喝的是冰镇啤酒,痛快淋漓。
 
王跃文《梅次故事》                
  第二十六章
  回到宾馆,约五点钟的样子。都是——身臭汗,进房就洗澡。
  朱怀镜刚洗完,吴弘来电话说:“怀镜,我意思,就只你、成义、刘浩和我几个人去算了。”
  朱怀镜明白吴弘的意思。去酌人不能太杂了。但他怕让刘浩去了,却不让陈请业去,摆不平关系。便说:“行吧。不过要调整一个人。刘洁就不去了,舒天去。”
  吴弘却不完全明白他的意思,调侃道:“那也对网,你这么大的书记,怎能不带着秘书走呢?”
  五点半钟的样子,吴弘同成义一道来接朱怀镑。舒天已在朱怀镇那里等着了。路上七拐八拐半个小时,到了个叫鱼翅宾的地方。一位穿红旗袍的小姐过来轻声招呼:“吴总好,成总好。
  胡总已到了。“这些话朱怀镜都只是隐约听到。不大真切。习惯了悔次那边服务小姐的高声收喝,这会儿便觉得听力不行了。
  小姐轻轻敲了包厢门,推开了。一位痪高个儿站了起来。
  吴弘介绍道:“这位是胡总,胡越昆先生。这位是我的老同学朱书记,朱怀镜先生。”等他俩控了手,坐下了。吴弘再介绍了成义和舒天。
  小姐过来点菜。胡越民说:“客人点吧,客人点吧。”
  朱怀镜摇手笑道:“点菜是个辛苦事,我就躲檄算了。”
  胡越昆便道:“那我就随便点了。”
  吴弘说:“没几个人。简单点吧。u 一会儿就开始上菜了。先是几道炒菜,青是青,白是白,通通泛着亮光。都是勾了英的,只是不见半点儿辣椒星子。朱怀镜吃不惯这种菜,早没胃口丁。却只迢:”菜做得好漂亮。“胡越昆忙说:”对了,只怕是中看不中吃。没辣椒旧[ 小姐,你们这里有辣椒莱吗?“
  不等小姐措腔,朱怀镇拾手道:“算了算了,你们这里就算有辣椒,也是甜的。我什么都吃,只是不吃亏。当然,在朋友面前,吃亏也就吃了。”
  胡越昆已举起了酒杯,停在了半空中,说:“朱书记,您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我这人也就这脾气。在朋友面前,该吃点亏就吃点亏。来,干了这一杯吧。”
  朱怀镜于了杯,说:“吴弘同我说过,说您胡总够朋友。我酌交友原则是两句话,广结善缘,凡事随缘。今天一见面,您胡总果然是位豪爽的兄弟。我俩真是有缘了。通常是东道主酒过三巡之后我们才能说话的,现在我就喧宾夺主,先敬您一杯。”
  胡越昆举了杯,况:“不敢当。不敢当。我跟您说朱书记。你这位老同学吴弘,可不像您,他可是牛皮哄哄,傲气十足,一般人他是瞧不起的。但反过来说,凡是他看重的朋友,肯定够水平。
  够档次。来,同饮吧。“吴弘笑谊:”胡总这么一说,我吴弘整个儿就是个势利限了。“
  胡越民哈哈大笑,说:“不不不不I 当然按你的说法,这叫读好书,交高人。”
  朱怀镜说:“胡总你也别谦虚,你可真算是高入团广胡越昆又是大笑,说:”朱书记,幸好我一位兄弟不在这里,不然他会说你在骂他哩。“朱怀镜问:”我怎么就骂了你兄弟了?“
  胡越民退:“我有位兄弟,脑瓜子活得不得了,做生意棺得很,就是文化水平不高。老把商人泻作高人。我就老开他玩笑。
  叫他高人。也只有我敢这么叫他。别人可没这个待遇。“朱怀镜觉得幽默,却不使笑得太过了,只道:”你这位兄弟可就真是高人了。按古人说法,人有生而知之,学而知之,因而知之。你那位兄弟文化不高。却是商业奇才,就说明他的聪明是天生的。不是后天学来的。大聪明是天生的,靠读书读不来。正是苏拭说的,书到今生读已迟。你那位高人兄弟,了不起叼!“
  胡越昆记:“好网,我哪天把你这个评价告诉他,他会非常局兴的。来来,喝酒喝酒……’块儿于一杯吧……
  朱怀镜再次举杯,说:“各位老总,胡总、成总、吴总,你们的商业理念代表中国商界的方向,令我敏员。来,我借花献佛,敬你们一杯。”
  胡越昆笑道:“哪有您朱书记说的那么意义重大?我们网,不过就是个商人。只要别说我们无商不奸就得了。”朱怀镜倍口道:“我组文生义,以为商人商人,就是要商量着做人。生意只要大家商员着做,自然会赚钱。”
  胡越昆马上将酒杯换到左手。腾出右手同朱怀镜扭了手。
  说:“朱书记可是妙语惊人叼g 你说出了生意的真诺。钱是贿不完的,更不要指望一个人把天下钱都赚尽了。所以啊,凡事商量着办。自己赚点儿,也让别人赚点儿,生意就好做了。痛快痛快,这酒我于了。”
  于了杯,成义道:“朱书记的观念总是出新。就像他们梅次,一般人的印象中就是闭塞和落后,而朱书记却可以从中发现现代经济中许多缺失了的宝贵东西,比如倍誉等等。他把这种民俗的、文化的东西,看成—种经济资源,令我耳目一新。我说。现在就是朱书记这样的领导太少了。”
  朱怀短玩笑道:“成总结我戴高馆子丁。”
  说话问,一位厨师带着一位服务员进来了,现做色翅。厨师的动作有板有限,却也夸张,就像演话剧。兴许这就是饮食文化吧。只一会儿,鱼翅就端上来了。朱怀镜吃着色逮,想起了一个笑话。有回在荆都,一位名板请朱怀镜吃饭,也上了色翅。吃得差不多了,东道主客气逆:“看还要上个什么菜?”朱怀镜说:“不必了。都吃饱了。”没承想,跟着朱怀镜去的一位部门短导说:“别的都不要了,就刚才吃的那粉丝味道还不错,再添一碗吧。”偏偏此公年纪最大,这种场面。连朱环境都4i好点破他,只是望着东道主笑笑。结果,每人再上一碗免翅。吃完饭后,上了车,朱怀镜问那位老同志:“你知道那酚丝多少钱一碗吗?”老同志说:“粉丝能贵到四里去?就算这豪华饭店。十五块钱一碗红天了。”车上人都笑了起来。朱怀镜说:“同志哥哎,那酚丝可是三百八4 —块钱一碗叼!”
  朱怀镜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说了这故事。胡越昆听罢笑道:“这事我也碰上过,人家说是豆芽菜。”
  朱怀镜说:“不过说句真心话,胡总太客气了,其实不必这么破费。我这胃啊,粗糙。吃这色翅,感觉还不如我在荆都吃四块钱一碗的红烧牛肉面。”
  胡越昆道:“朱书记实在,我下次去您那里,您就请我吃牛肉顽吧。”
  成义插话道:“胡总您真去梅次,哪有牛肉面给您吃?朱书记客气得不得了’那地方网,民风就是好,热情好客。”
  朱怀镜谦虚通:“落后地区嘛,什么都没有,就只剽个热情好客了……
  成义道:“朱书记就是这个观点,把民风当作经济资源看待。”他转头望耪舒天、“那天舒天也在场,你是听他系统阐述过的。我建议,你们秘书斑子要把朱书记这个想法理论化,公开发表。”
  好天来不及格腔。吴弘调侃通:“成总不该当企业老总,应该去掏次当秘书长。我相信中国的许多思想、理论。就是这么形成的。比方四位领导随口说。我们一要吃饭、二要建设明。马上就有人附和说,这是多么高深的经济理论啊,深刻阐述了消货和建设的辩证关系。极大地丰富了什么什么理论宝库。于是便有很多很多酌所谓经济学家,炮制出涪如烟海的理论文章出来,反复证明这种理论是多么伟大c 对不起对不起怀镜,我不是说你叼、我这是借题发挥。”朱怀镜朗声笑道:“你说我也没什么阿g 在座只有你知道我的老底子,也就最有资格说我。再说,就是说了我,这也是夸我叼!中国有几个人能做到故个屁都是香的?”
  今天大家在场面上只是说说笑笑,正经话没说一句。只是握手道别时,胡越昆说:“朱书记,今天真是幸会了叼!今后,要是有用得着我朗老弟的地方,您吩咐一声就是了。”
  朱怀镑道:“需要麻烦您的地方,我不会客气的。很希望朗先生有机会去我们那里考察一下。说不定也能发财啊1 ”
  胡越民大笑迢:“这话我爱听[ 官场上的人都习惯说,欢迎去我们那里支援我们经济建设。对不起,我们是商人,我们是去赚钱的,如果支援了你们经济建设,那也只是客观效果。如果只是欢迎我们去支援经济建设,我才投那个兴趣。我又不是志愿军。”
  朱怀镜点头道:“对叼!我们做招商工作一定要同你们做老板的在思维—上找到一个共同的契合点,不然都是一厢情愿,效果不会好。n 吴弘道:”看来您二位是难合难分了,站着说话都说了半天了。“朱怀镜回头说:”对不起,冷落我们吴总了。好好,今天就辛苦胡总了,感谢感谢广大家再次一一握手。上了车,吴弘说:“看来怀镜您同胡总真是有缘。他这人在场面上有礼有节,骨于里做得很。今天您看,他对您可是至真至诚。我也见过有些老板,说话间总把一些大人物的名字挂在嘴上,好嫁他天天在中南海走亲戚。朗越民就不同,他底于硬得很,却从不显山显水。”朱怀镜问:“胡越昆是个什么背景?”
  车上不太方便,吴弘隐晦着点了几句,朱怀镜会意,宜在心里喊了了啦。暗自想道:胡越昆这样的朋友,早结识几年,自己只怕也不是这个样子了。荆都市有两位副市长、一位副书记,就是他朱怀镜这个年龄。再略赂一付,他若要做到省市级领导,就算倾顺当当。也还得四五年。也就是说,至少要在一两年之内当上地委书记,在地委书记位置上至少也得于三到四年。那时也就五十出头了。还得环环紧扣,稍有耽误,就只得在池市级份上退休了。如此一想,朱怀镜几乎有些惶恐起来。
  回到宾馆,陈清业和刘浩过来聊天。“下午上哪里玩去了?”
  朱杯镜随口问道。
  刘洽说:。我同清业上街瞎逛,正巧碰上金庸先生签名售书。
  我俩凑热闹,每人买了一套金唐全集,精装本的。很漂亮。“”是吗?拿来看看。“朱怀镑很有兴致。
  陈刘二人都站了起来,争着去取书。最后还是陈清业过去取了书来。书有一大探,套在精致酌纸盒里。打开一看,朱怀镜眉开限笑,说:“你们怎么不多买几套呢?xB得碰上金先生签名售书叼。人家这么大年纪了,又这么大名气,谁给你签名售书网。”
  陈清业说:“没想到朱书记也喜欢。你就拿着吧。”
  朱怀镜忙田手,说:“那哪成呢?我不能夺人之爱四。”
  陈清业说:“不怕朱书记批评,我是不太看书的。不像刘洁,是个儒商。你就拿着吧。”
  朱怀镜道了谢,就笑纳了。陈刘二位闲扯会儿就走了,朱怀镜抽出本《笑傲江湖》,躺在床止翻了起来。他从没看过武侠小说,本没什么兴趣。不料看上几页,竞看出些味道来了。不知不觉。就看了个通宵。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发现金庸的武侠小说,坞的就是人间万象,而双尤其橡培育场。各路英雄,使尽扣效,拼尽性命。郁是为个权:宁。给他印象最深的例不是令狐冲,而是岳不群,岳不群心狠手辣,诡11’多端,佃仁假义,不露声色,活脱脱一位政治家c 天亮f.书还没有看完。朱怀镜猜想。凭岳不群的手腕,一定会成就武林霸业。但看样子金赡的小说路子很传统,最后只怕还是会惩恶扬善。朱怀境便猜想岳不好总不会善终,说不徒会死在令狐冲的剑下。只是生活哪像小说这么单纯?
 
王跃文《梅次故事》                
  第二十七章
  北京的事情办好后,朱怀镜没有马上回梅次,在荆都住了下来。依吴弘嘱咐,他要去拜访市委书记王莽之。未怀镜只让舒天留着,叫其他人先回去了。刘治本想留下来,朱怀镜让他走了算了。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朱怀镜如此安排必有识意。就不多说厂。陈消业正好要去照顾一下梅次的装修工程,也一道过去。
  朱怀镜下榻天元大酒店。荆都最老的五星级宾馆。地区本来专门下过文件,规定地直单位工作人员凡是到荆a6出差,原则上必须人住驻荆办事处。否则住宿费不予报锚。可地委、行署领导还没谁住过办事处f 办事处只有招待所,条件太简陋r c 朱怀镜还从设单独拜访过王莽之。不管他原来当着射政厅副厅长,还是现在就任地委副书记,都还没这个格。他同王葬之的秘书李元也只有几面之缘,不过是认识而已。朱怀镑不能像平时那样让舒天先挂通电话,自己再去接。他亲自拔了李元的电话,“李处长,你好。我是宋怀镑。我刚从北京回来,汇报高速公路的事。定下来了,对对,定下来了。感谢你的关心啊!我有些事情想向王书记汇报一下,有个f —来分钟就行了。你看能安排得过来吗?”
  李元沉吟道:“王书记刚从你们悔次闪来。这几天的:T :作安排得满满的。我看这样。我光向r 书记n :报’下。你开着手机,等我电话好吗?”
  朱怀镜忙说:“好的好酌,麻烦你了李处长c ”
  通完电话。朱怀镜禁不仲有些心跳。他不知这一等将是多久。再等很久。也是不方便催促的。朱怀镜坐在沙发里抽烟,却恨不得在房间里蹦来蹦去。设想到李元马上就问了电话,“朱书记吗?王书记这会儿正在参加一个外事活动,设空同你通话。
  他请你中午一点半到他办公室去。他会在那里等你。“”那不耽误了王书记休息吗?“朱怀镜说。
  李元说:“王书记就是这样,他说,你们从基层来易。没事的,他常这样,惯了。你按时来就是了。”
  看看时间。已是十一点半了。他想一定是李宅部长订过电话了,不然王书记哪会这么快就安排他汇报?他叫过舒天。吩咐道:“你马上叫办事处派个车。我们出去吃顿便饭。个午有事阴……
  没几分钟,办事处主任陈大强亲自驾车过来了。朱怀镜一再说简单些。陈大强印不敢马虎。请示道:“朱书记,我们找个地方吃海鲜怎么样?”
  陈大强早把各位领导的脾胃很远了。知谊朱怀镜就喜欢吃海鲜。“行吧。不过要快,也本要叫多了莱。”朱怀镜只是看表。
  不想再为吃饭白耽误时间。
  到了家叫蓬莱阁的海鲜楼,陈大强让服务小姐请经理过来。
  经理出来,老远就笑喀喀地拱手。说陈老板你来了。陈太强便有些不好意思,看看朱怀镜。朱怀镜做了个眼色,陈太强就不敢介绍厂,只问:“吴经理,生意很好阿!我们还有急事、点几个菜就行了,只是要快。”
  点完菜,陈大强说去洗手间,却在过道里碰上酒店经理。
  说了几句什么。那经理就朗这边看。朱怀镜避过目光。只当没看见。
  没有喝酒,饭便吃得很快。不到半个小时,朱怀镜就放下碗筷抹嘴巴了。谁也不敢再拖拉,都说吃饱了。陈大强叫着买单。
  服务小姐却过来说:“先生你好,我们老板请客了……
  “那就谢谢你们吴经理了。”陈大强笑笑。忍不住望望朱怀镜,面有得色。其实朱怀镜心里早明白八九分了。这陈大强有意显显神通。好让朱怀镜高看他些。陈大强任办事处主任快五年了,虽说是个正处级,但毕竟是个车前马后的差事,早就想调回去任个县委书记什么的。可这人总在这些小聪明上误了自己。地委领导见面都柏着肩膀表扬他,说他这个主任当得很称职,但就是不调他回悔次去。
  车到市委大院,不到一点钟。朱怀镜让师傅将车停在离常委办公楼百把米远的树阴下。坐上几分钟,朱怀镜就因了。他连续两个晚上都在看《笑傲江湖》,一看就是通宵。舒天见朱怀镜慷洋洋的,忙说:“朱书记你台上限睛养养神吧,我们盯着王书记的车。几号车陈主任知道吗?”
  陈大强也说:“是叼,朱书记你休息一下吧,还有将近个把小时哩。王书记是99号车,一辆黑色皇冠。”便再也没人说话,怕吵着了朱怀镜。
  朱怀镜累是累了,却也睡不着,只是闭目养神而已。刚才舒天间起王莽之的车号,朱怀镜其实是知道的,却不说。荆都高层干部都忌谈这个车号,只有很知心的朋友才私下里拿它开开玩笑。原来99在荆都不是个吉利数字。九九要归八十一,这是荆都骂人的话,意思是说人坏事做多了,总有报应。说来也巧,好几位用过这个车号的领导,都没得善终,不是因腐败倒了台,就是息上不治之症。这王莽之是外地人,不撞荆都风俗,要了这车号,还只说这个数字好。他也许是想北京紫禁城里的台阶都是九级吧!别人便在一夯看热闹。那些拍马屁的有心想点破,也不太敢说。
  一辆小车挨身而过,朱怀镜立马睁开眼睛。正是王莽之的99号座车。车到常委楼前停下,王莽之藏了顶藏青色礼帽,但悠悠钻了出来。站岗的武警战士嚎地立正,敬礼。道首长好!隔得远,朱怀镜他们听不清战土的问好声。不过朱怀镜很熟悉这些战士的问好。因为语速太快了,问好声便含混不清,听着便是一声欧喝了。被问好的首长是一律不回礼的,只顾昂首前行。
  这会儿的王莽之便是如此,缓步迈上台阶。常委楼前的台阶。朱怀镜几年前就无意问数过的,不是九级,是八级。大概创意就是“发”吧。省市级领导暂时没能达到“九”的至尊境界,得通过“发”才可能实现o 这时,突然间见一个乡下人模样的中年男子蹿上前去,拦住王莽之,间了句什么。王莽之微笑着,拍手往外指了指,上完最后一级台阶,扭头进去了。
  朱怀镜说:“舒天跟我去吧,小陈你在这里等一下。n 朱怀镜领着舒天往里走,迎面碰上那位乡下人。”请问领导,刚才那位是王芬之书记吗?“乡下人间。
  朱怀镜装物涂,“哪位?我设看见。”
  乡下人像是自言自语。说:“电视里看着王书记高大些,比刚才进去这位要高出一头。电视里面的人同宜人不一样,可能是我看错了。”
  朱怀镜嘿嘿一笑,不好说什么,进去了。
  一闭门,李元应道请进。推开门,李元忙伸出双手迎了,拿嘴努了下里面。听得王莽之在里面叫道:“怀镜吗?请进请进。
  李元过去推开间门,请朱怀镜进去。“王书记。您好您好,让您中午也休息不成。”朱怀镜连连拱手。
  王莽之站起来握手,说:“你从北京风尘仆仆赶回来,比我辛苦闲。李老身体好吗?”
  朱怀镜欠身回道:“李名很精神,还能16酒哩。董姨不太让他老喝,他那天很高兴,说非得陪小朱喝几杯。”
  王葬之很感叹的样子,说:“李老就是这样,很赏识能干的年轻人。高兴了,就不管自己的身体了。”
  朱怀镜所着,便当王莽之是借着李老说他能干了。宫能做到来怀镜这个份儿丘,能于是自然的,纯粹一个草包,再怎么提携你也是技然。但你是不是能干,同领导说不说你能于,却是两码事。朱怀镜一脸幸福的表情,说:“李老说起您王书记网,话就没个完。他说自己革命几十年,培养过不少干部,最叫他自豪的就是您王书记。”
  王莽之笑道:“四里隅,总算不辜负他老人家的栽培吧。对李老,我是非常尊重的。他的砌是仅值得尊重的名领导啊2 ”
  朱怀镜说;’知道你要去梅次视察,我原本想留下来向你汇报的。临时绍明同志让我去北京。梅次工作还很欠缺,王书记多批评。“王莽之笑迢:。不错嘛。这次虽说是农业产业化会议,看的典型却是农村组织建设的成果。是你分管的啊。不错不错。看着农民群众园子一天天好了,我就感到欣慰。马山经验,很不错的。”这时,李元例f 茶进来。王莽之叫道:“小李,你陷这位……
  小舒?对,你陪小舒在外面叨聊天吧。“朱怀镜顿时就有了种受宠的感觉,似乎自己顷刻间就同王芬之亲近了。果然,王莽之说了些通常情形下不可能说的话:”怀镜,最近缪明同志和陆天一同志好像有些不协调?“
  朱怀镜不好怎么说,只迢:“您王书记都知道了,也许吧……
  王莽之说:“怀镜,你在中间要做好润滑剂啊g 我们要像爱护眼睛一样维护团结。团结出战斗力。团结出政绩。团结出干部。缪明同;志和陆天一同志。都是组织上非常信任的好干部。
  只不过。绍明同志夫子气重些,陆天一同志性子急些。都没有原则性分歧嘛。要搞好团结。最近4 荆都日报>登了篇文章。宣传你们梅次地委班子团结一心,真抓实干的经验。我看很好。这是主流嘛。“”是叼,我也是这么看的。我会尽可能做些化解工作,反正一条,不能因班子的不团结。影响了经济工作。“见五芬之只是泛泛而谈,朱怀镜也只好讲些套话。不过,看上去王莽之对缪陆二人是一流水端干,卸隐约叫人感觉他更看重陆天一。
  王葬之打T 个哈哈,说:“怀镜。我的消息可是灵通得很隅。
  这篇文章是你策划的,我知道。说明你是维护地委团结的。用心良苦叼g “朱怀镜笑道:”王书记英明。
  么知道的?“
  ’崔力是个跳蚤。“王葬之说t 朱怀镜不明白王莽之说的跳蚤是什么意思。是说崔力人很活跃,还是损他?不过可以确信,那篇文章的绕起。王莽之是从崔力那里知道的。横力连天莽之这里都要来串串,难怪他平时吹起牛皮来天响。不过,碴得套路的人,并不会因此就对他刮日相持。而只会说这人脸皮厚。凭崔力的身份,如果脸皮不厚,是很难同市委书记接触的。市委书记同弥小记者之间。可以说隔着千山万水田1 你跑到他战前去。想讨个好脸色,说这说那,点头哈腰,可是他能正服望你—‘下。就是你的福分了。
  “怀镜。看来。相次班子在搭配上还是有考虑不周的地力。
  你在班子里的分量很重,拜托你多做些工作。“王莽之说。
  王莽之这些话,本是云遮雾罩。但朱怀镑自己是管干部的,就不难理解了。朱怀镜心跳加剧,猜想王莽之只伯会尽快重用他了。“王书记,我一定好好协助缪明同志和陆天一同志工作,不辜负你的信任。”朱饵镜的双腿,本是一只弯着,一只半仲着的。这会儿他说话间,双腿立马都曲成了九十度角,双手也平放在膝盖上,就像受过严格训练的黄埔生。
  王莽之说:“我发现你理论水平也不错。上次你关于企业领导建设那篇文章,我是认真拜读的啊g ”
  朱怀镜忙说:“王书记这么说我就紧张了。我们在下面接触实际工作,现实情况遇得我们不得不思考一些问题。您却那么重视,做了重要批示。”
  王莽之取下帽子把玩着,像是离开了这个话题,只道:“我信任你。”听上去莫名其抄,有些蒙太苛酌意思,“谢谢王书记的信任,”朱怀镜又随意说道子。“这就更加蒙太奇了。
  王莽之笑道:“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朱怀镜忙摇手,“岂敢岂敢厂王莽之说:”不客气嘛。不过送顶旧馆子给你我柜子里还有顶新的,你拿去戴吧。“王莽之说着就要起身,朱怀镜忙止住了他,说:”王书记如此关心,我情愿要这顶旧的,意义更非同寻常。“
  王莽之便双手递过馆子,很是高兴。朱怀镜也伸出双手。恭谨地接了,藏在头上。王莽之点头微笑着,说:“很好嘛!那里有镜子,你去照照1 ”
  朱怀镜过去一照镜子,发现并不好看。他头大脸长,戴上帽子。头就拉得更长了,就像竖放着的大冬瓜。却道:“对对,很好。
  还不在于我戴着好不好看,这是王书记选酌帽子。意义就重大了。“王莽之领首而笑,目光几乎有些慈祥。朱怀镜就戴着帽子,再也没有取下。他这才将此次北京之行汇报了一下,很扼要。
  王芬之听罢,也只是讲了个原则,“好叼。一定要保证质量,如期完工。”
  时间差不多了,朱怀镜说:“王书记,那我就告辞了?耽误王书记休息了。”
  王莽之站起来,紧紧握着朱怀镜的手,又使劲拍拍他的肩,很关切的样子,“好好于吧。”
  出了常委楼,见武警战士正同那个乡下人在推推挽操。朱怀镑只顾昂头铰外走,只当没看见。听得那乡下人喊着:“他妈的,明明是王芬之,他自己还不承认[ 老人家讲古。还讲大丈夫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哩:我就是要见他,好不容易花了钱,才进得这里来酌1 ”只听见那乡下人哎哟一声,再不言语了。
  朱怀镜见舒天一言不发,也不回头张望,很是欣赏。他这会儿心情好极了,没什么事能歌了兴致。临别时,王莽之叫他“好好于吧”,短短四个字,分量太重了。其实只有三个字,“好好于”,“吧”字不过是个语气词,可以忽赂。不不不,实质上只有两个字,就是“好”和“干”。大领导的话,不在于多,而在于分量。
  讲得轻,落得重。汽车里故着音乐,朱怀镜忍不住要跟着哼哼。
  才哼上几句,马上就停下来了。真是少年心性,太易得意了。这会儿他不想回宾馆去,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呆一下。所谓害出望外,就是这个意思吧!他想起了荆山寺,不如去那里转转?立即就打了圆真大师手机。不巧,圆真正在北京,参加全国佛协的会议。圆实在电话里只顾道歉,说下次一定好好陪陪朱书记。挂完电话,朱怀镜便没了游山雅兴,仍回宾馆去了。人一兴奋,再园也睡不着。朱怀镜使又躺在床L2看《笑傲江湖》。
  晚亡。朱怀镜占辞访范东阳。他间范东阳工作联系密切,随意走走。很是自然。事先约广的。范东阳的夫人开frl.说:“名范灾书房哩。”说着就引宋体镜和好天进去f c 范东阳正在作画,抬头招呼道:“怀镜你先请坐叼。”
  朱怀钧忙说:“范部长你四你的。我正想看看哩。不影响你吗?”
  范东阳奖道:“影响什么?随意画画,只当练气功。”见画面上,近处枣树成荫,农舍施映,中部云烟洁渺,远处乎林澳漠’范东阳手中夹着三支笔,不时颌来伺去,在画面上点点抹抹。又歪着头左看右看一番。放下那三文笔。另外换了文笔,在上消空白处题道:夏访马山,过枣林村,枣花飘香,婶飞蝶舞,宛在仙境。
  朱怀镜拍手道:“太原亮了。范部长,你答应送我画的,我不如就要这幅了。”
  范东阳摇头笑道:“随意画酌,没怎么用心思,哪敢送人阴。”
  朱怀镜说:“范部长你也忙,我要见你也难。我就要这幅朱怀镜喷喷不绝,说:”中国水墨画真是太妙了,可造万千气象。“范东阳问道:”怀镜其实借囚?你是谦虚吧。n 朱怀锰说:“真的不撞,小过以前同画家朋友交往过。”范东阳微微点头,说道:“水墨画,神就神在墨I :o 墨分五色,干黑浓谈湿。占人称之为五墨。墨可代替一切颜色。古人说运墨而五色具矣,说的就是这个道理。阴阳明昭、凹凸远近b 苍翠秀润、动静巨微,尽在五最之妙。”
  朱怀镜若有所悟的样子。说:“我细纫领会范部长既的。就不光是作回的道理丁。我想这其实体现了中国一种重要的传统哲学。即道法自然。”
  范东阳看来很有兴趣,望营朱怀镜,希望他讲厂占。朱怀镜便又说:“所渭五墨,干黑浓谈湿,可以理解为事物的自然情状。
  那么五因运用自如,就是参幅F 自然’、我也讲不明白,只是有这么种体会。而且我想。人间百态,无非五墨。只伯做人做事,也要学会五墨自如。这也是辩证法吧。范部长,你今天又上了我一课叼。“范东阳欢然道;。怀镜啊,是你上了我一课哩。你是心有灵犀,一点即通闷。”两人继续谈书论画,很是相投。朱怀境便想起从前交往过的画家李明溪了,却始终没有提及他的名字。范东阳算不上真正画坛人物,不一定就知道李明溪,若是说起来就突冗了。夫人例茶进来,范东阳使说去客厅坐吧。来到客厅,见荣几上放着个大纸众子,范东阳眼睛因了,说:“怀镜你这是馆什么名堂嘛。”
  朱怀镜笑道:“范部长真是的,你还不了解我?我敢在你面前乱来?是套搐装的金庸全集。部知道你范部长是个金学家,金痛作品你都有,不稀罕。我们在北京正巧遇着金先生签名售书,就给你买了一套、你收藏吧。”
  范东阳这下就高兴了,打开纸盆,拿了几本书出来,把玩良久。他便大侃<射雕英雄传》、(X 龙八部》、《神雕快侣》之类。朱怀镜就连(笑傲江湖》都来不及看完,怕说多了露出马脚,惟有点头面已。时间不早了,范东阳谈兴未尽。却也只好作罢了。同朱怀镜最后握手时,范东阳说:“怀镜,这次会议才开过几天,我们就收到举报信了,说马山经验是虚假典型。拖次复弗叼。n 朱怀镜很嫂气,说:”有人就是惟恐天下不乱。马山的参观现场,我事先自己去看过的,怎么能说是假典型?请范部长放心,我们一定会把马山的工作做得更好。这么说,你送我这幅画,意义就更不一样了。我会找荆都最好的核回师核好,挂在我办公室里。“第二十八章朱怀镜从荆都回来,下了火车,正是上午九点多钟。用克林亲自到车站迎接。握着朱怀镑的手,使劲儿铭,说:”朱书记辛苦了。“朱怀镜笑道:”哪里,你们辛苦。缪书记在家吗?“周克林说:”缪书记不在家,到基层搞调研去了。“朱怀镜哦了声,笑了笑,没说什么,就上了车。他想缪明带着秘书下去跑几天,回来又可以写篇文章了。缪明这辈子只怕也会著作等身的。车进了地委大院,他不忙着回家,叫杨冲径直迭他去了办公室。
  周克林随他进了办公室,说:“朱书记,那个神秘的洪鉴,前天又捐款了,这次是十万。昨天报纸发了消息,您看……
  朱怀镜很是吃惊,拿起报纸看了起来。周克林察觉到他的异样,也没起什么疑心,只是觉得奇怪,就说:“朱书记,您……您看这中间有什么问题吗?”
  朱怀镜笑道:“我发现不了什么问题,只要是出钱做好事,总是奸的。”他说罢又低头看报。报道的题目弄得玄乎14千面洪鉴,扑朔迷离——神秘的好心人再次捐款十万元》。
  ……这次露面的洪鉴,是位令人事敬约夫人。她也戴着墨镜。将太阳帽压得很低。银行服务人员说,这位夫人始终没说一句话,只是埋头填写单据……
  不用多想,这位夫人肯定是香抹。朱怀镜伯香妹误事fLl 里就有火。
  周克林还没走,他也不好表露。随意扯了几句,朱怀镑突然想起范东阳送的画,就问:“克林,梅次校因店哪里最好?”
  周克林白了半天眼睛,才说:“这个我倒想不起。我打听一下?”
  朱怀镜从包里取出范东阳的画。说:“范部长送的。你拿去,找梅次员好的被画店核好。”打开一看,皱皱巴巴酌,很是不堪。
  范东阳的画本来就不怎么的,就连周克林都一时找不到奉承话说了,只把头左偏右偏,想看清上面的题词。
  朱怀镜便说:“范部长的字和画,都很有水平的,是亡档次的艺术品。你别看这画皱成这个样子了,一棱出来,效果就不一样朱怀镜定了调子,周克林就说话了:”对对,这画好漂亮。纫朱怀镜听着就有些哭笑不得。周克林突然脸色沉重起来,措词也报谨慎,说:“朱书记,向您报告个事。这次全市农业产业化会议代表来我区参观指导,反映都很不错。市里领导也充分肯定了我们的成绩。但是,会议刚一结束,怪话就出来了。地委几个头儿都收到了一封匿名信,说马山是假典型。怎么回事呢?
  总有人惟恐天下不乱,硬是要制造麻烦。所以,我向地委建议,要在全区干部群众中间开展一场进一步统一思想的大教育。我们要把统一作为一种旗号,无论在什么问题上,只要是地委定了的,只要是有利全局工作的,就要强调统一。特别是干部,不能对上面决定了的事说三道四。“这时,舒天进来,送过几封群众来信,中间就有周克林说的那封匿名信。朱怀镜也不表态,只说:”知道了。“周克林点头笑笑。出去了。朱怀镜打开信看了几行,脸色凝重起来。这其实是份传单。题目很有火药味:《劳民伤财欺上瞒下——马山县委、县一、”美居工程“成了”白色恐怖“。为7 制造群众生活水平大大改善的假象,县委、县政府一声令下。要求参观现场沿线的群众都要将房子外墙砧上白瓷砖,说这叫”美居工程“。为此,政府给每户补助800 元。因为时间大紧,经费也有限,离公路远些的房子就用石灰桨刷成白色。现在,上面参观完了。欢也渍完了,有的乡政府就重新做出决定,要求每家银户偿还政府补贴的8[旧元钱。群众负担本来就重,还要强行收回原先补贴的钱,这是什么道理?现在公路沿线农合一片白色。香起来很深竞,却是群众的一块心病。
  老百姓气愤地说:这即是“美居工程”?简直是“白色恐怖”!
  二、“专业枣市”实为“诲市腰楼”,会议期间,县委、县政府费尽心机。布置了一个专业枣市,号称什么“枣子一条街……其实是天大约笑话。哪有什么枣子一条街?每逢枣子成熟季节,外地撤枣子生意的老板,都是开若卡车进村收购。更可笑纳是,上面来人参现的时候。枣子已快过季,乡下已没有多少枣子7.政府就花钱四处搜罗,好不容易收购了几百斤枣子。参观那天,政府安排一些村里的党员和干部扮成卖枣子的农民,乡政府干部就扮成外地商人,装模作样地讨价还价。为7 掩盖假象,他们苦心孤诣,不让参观人员下车,只让车队从市场侵侵开过去。只要有人下车,马上就全露馅。原来。箩筐里面都是空的。只是罩在箩筐上的婶子里堆了十几斤枣子。
  三、“产品陈列”原是“债天换日”。马山县的枣予加工根本上不7 档次,生产的枣子蜜饯又黑又硬,不堪入口。为了讨上级领导欢心。他们将外地生产的名牌枣子蜜做、枣于遗头等枣子系列产品改头换面,假充马山产品,供上级领导参观……
  朱怀镜看罢,手禁不住抖了起来。他相信检举信里说到桩桩件件。都是真实的。如今还有什么怪事不让人相信呢?想想电视里披露过的那些荒唐事,就设付。么不相信的了。某地耗费巨资,将水泥里掺上绿色,铺满整整几个山头。为的是应付上级绿化检查。菜地农村改了厕所后,不LL老百姓拉屎拉尿,得让上级领导视察完了才准使用。
  又被余明吾和尹正东耍了一次。他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呢?
  这可是范东阳树起来的典型,王莽之也大加赞赏的,他朱仔箔自己也在中间插过于。他再如何气愤,也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吞。
  估中总共列了十条,措词激烈、甚至尖酸刻薄。看样子这封检举信是熟悉情况的干部写的。这人只怕不太得志。这位于部的年龄也许在四十岁以上。因为文章有“文革”迪风。处处带刺,动钮十条。“文革”中攻击人总好路上个十大罪状,把别人骂得狗血淋头才解恨。可见一场“文革”对国民性的恶劣影响何等严重!
  朱怀镜心情很坏。讨厌余明吾相尹正东,也讨厌检举信的语气。
  他不能对这封检举恼作任仍批示,眶地一声锁进了抽屉里。
  朱怀镜中午没有回去,陷市计委主任吃饭。下午下了斑才回到家里,香抹接过他的包,笑笑说:“听说你上午就回来了?”朱怀镜哦了声,没说什么,只问残骸回来了没有?他知道戎求不会这么早回来的,无话找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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