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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优雅-任志强

_40 任志强 (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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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还要看书,明日师父叫我讲书呢。我要使唤,横竖有麝月秋纹呢,你歇歇
去罢。”袭人道:“你要真肯念书,我们伏侍你也是欢喜的。”宝玉听了,赶
忙的吃了晚饭,就叫点灯,把念过的 《四书》翻出来。只是从何处看起?翻
了一本看去,章章里头,似乎明白;细按起来,却不很明白。看着小注,又
看讲章。闹到起更以后了,自己想道:“我在诗词上觉得很容易,在这个上
头竟没头脑。”便坐着呆呆的呆想。袭人道:“歇歇罢。做工夫也不在这一时
的。”宝玉嘴里只管胡乱答应。麝月袭人才伏侍他睡下,两个才也睡了。及
至睡醒一觉,听得宝玉炕上还是翻来覆去。袭人道:“你还醒着呢么?你倒
别混想了,养养神明儿好念书。”宝玉道:“我也是这样想,只是睡不着,你
来给我揭去一层被。”袭人道:“天气不热,别揭罢。”宝玉道:“我必里烦躁
的很。”自把被窝褪下来。袭人忙爬起来按住,把手去他头上一摸,觉得微
微有些发烧。袭人道:“你别动了,有些发烧了。”宝玉道:“可不是?”袭
人道:“这是怎么说呢!”宝玉道:“不怕,是我心烦的原故,你别吵嚷。省
得老爷知道了,必说我装病逃学,不然怎么病的这么巧?明儿好了,原到学
里去,就完事了。”袭人也觉得可怜,说道:“我靠着你睡罢。”便和宝玉捶
了一回脊梁。不知不觉,大家都睡着了。
直到红日高升,方才起来。宝玉道:“不好了,晚了。”急忙梳洗毕,问
了安,就往学里来了。代儒已经变着脸,说:“怪不得你老爷生气,说你没
出息。第二天你就懒惰。这是什么时候才来?”宝玉把昨儿发烧的话说了一
遍,方过去了,原旧念书。到了下晚,代儒道:“宝玉,有一章书,你来讲
讲。”宝玉过来一看,却是“后生可畏”章。宝玉心上说:“这还好,幸亏不
是《学》《庸》。”问道:“怎么讲呢?”代儒道:“你把节旨句子细细儿讲来。”
宝玉把这章先朗朗的念了一遍,说:“这章书是圣人勉励后生,教他及时努
力,不要弄到——”说到这里,抬头向代儒一看。代儒觉得了,笑了一笑道:
“你只管说,讲书是没有什么避忌的。《礼记》上说:‘临文不讳。’只管说,
‘不要弄到’什么?”宝玉道:“不要弄到老大无成。先将‘可畏’二字激
发后生的志气,后把 ‘不足畏’三字警惕后生的将来。”说罢,看着代儒。
代儒道:“也还罢了。串讲呢?”宝玉道:“圣人说:人生少时,心思才力,
样样聪明能干,实在是可怕的,那里料的定他后来的日子不象我的今日?若
是悠悠忽忽,到了四十岁,又到五十岁,既不能够发达,这种人,虽是他后
生时象个有用的,到了那个时候,这一辈子就没有人怕他了。”代儒笑道:“你
方才节旨讲的倒清楚,只是句子里有些孩子气。‘无闻’二字,不是不能发
达做官的话。‘闻’是实在自己能够明理见道,就不做官也是有闻了;不然,
古圣贤是遁世不见知的,岂不是不做官的人?难道也是无闻么? ‘不足畏’
是使人料得定,方与 ‘焉知’的‘知’字对针,不是‘怕’的字眼。要从这
里看出,方能入细。你懂得不懂得?”宝玉道:“懂得了。”
代儒道:“还有一章,你也讲一讲。”代儒往前揭了一篇,指给宝玉。宝
玉看时:“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宝玉觉得这一章却有些刺心,便陪笑道:
“这句话没有什么讲头。”代儒道:“胡说。譬如场中出了这个题目,也说没
有做头么?”宝玉不得己,讲道:“是圣人看见人不肯好德,见了色,便好
的了不得,殊不想德是性中本有的东西,人偏都不肯好他。至于那个色呢,
虽也是从先天中带来,无人不好的,但是德乃天理,色是人欲,人那里肯把
天理好的象人欲似的?孔子虽是叹息的话,又是望人回转来的意思。并且见
得人就有好德的,好的终是浮浅,直要象色一样的好起来,那才是真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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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儒道:“这也讲的罢了。我有句话问你:你既懂得圣人的话,为什么正犯
着这两件病?我虽不在家中,你们老爷不曾告诉我,其实你的毛病我却尽知
的。做一个人,怎么不望长进?你这会儿正是‘后生可畏’的时候。‘有闻’、
‘不足畏’,全在你自己做去了。我如今限你一个月,把念过的旧书全要理
清。再念一个月文章,以后我要出题目叫你作文章了。如若懈怠,我是断乎
不依的。自古道:‘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你好生记着我的话。”宝玉
答应了,也只得天天按着功课干去,不提。
且说宝玉上学之后,怡红院中甚觉清净闲暇,袭人倒可做些活计,拿着
针线要绣个槟榔包儿。想这如今宝玉有了功课,丫头们可也没有饥荒了,早
要如此,晴雯何至弄到没有结果?兔死狐悲,不觉叹起气来。忽又想到自己
终身,本不是宝玉的正配,原是偏房。宝玉的为人却还拿得住,只怕娶了一
个利害的,自己便是尤二姐、香菱的后身。素来看着贾母王夫人光景,及凤
姐儿往往露出话来,自然是黛玉无疑了。那黛玉就是个多心人。想到此际,
脸红心热,拿着针不知戳到那里去了。便把活计放下,走到黛玉处去探探他
的口气。
黛玉正在那里看书,见是袭人,欠身让坐。袭人也连忙迎上来问:“姑
娘这几天身子可大好了?”黛玉道:“那里能够?不过略硬朗些。你在家里
做什么呢?”袭人道:“如今宝二爷上了学,屋里一点事儿没有,因此来瞧
瞧姑娘,说说话儿。”说着,紫鹃拿茶来,袭人忙站起来道:“妹妹坐着罢。”
因又笑道:“我前儿听见秋纹说,妹妹背地里说我们什么来着?”紫鹃也笑
道:“姐姐信他的话!我和宝二爷上了学,宝姑娘又隔断,连香菱也不过来,
自然是闷的。”袭人道:“你还提香菱呢!这才苦呢!撞着这位‘太岁奶奶’
难为他怎么过!”把手伸着两个指头,道:“说起来,比他还利害,连外头的
脸面都不顾了。”黛玉接着道:“他也够受了。尤二姑娘怎么死了!”袭人道:
“可不是。想来都是一个人,不过名分里头差些,何苦这样毒?外面名声也
不好听。”黛玉从不闻袭人背地里说人,今听此话有因,心里一动,便说道:
“这也难说。但凡家庭之事,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袭
人道:“做了旁边人,心里先怯,那里倒敢欺负人呢?”
说着,只见一个婆子在院里问道:“这里是林姑娘的屋子么?那位姐姐
在这里呢?”雪雁出来一看,模糊认的是薛姨妈那边的人,便问道:“作什
么?”婆子道:“我们姑娘打发来给这里林姑娘送东西的。”雪雁道:“略等
等儿。”雪雁进来回了黛玉,黛玉便叫领他进来。他婆子进来请了安,且不
说送什么,只是觑着眼瞧黛玉,看的黛玉脸上倒不好意思起来,因问道:“宝
姑娘叫你来送什么?”婆子方笑着回道:“我们姑娘叫给姑娘送了一瓶儿蜜
饯荔枝来。”回头又瞧见袭人,便问道:“这位姑娘,不是宝二爷屋里的花姑
娘么?”袭人笑道:“妈妈怎么认的我?”婆子笑道:“我们只在太太屋里看
屋子,不大跟太太姑娘出门,所以姑娘们都不大认得。姑娘们碰着到我们那
边去,我们都模糊记得。”说着,将一个瓶儿递给雪雁,又回头看看黛玉,
因笑着向袭人说:“怨不得我们太太说:这林姑娘和你们宝二爷是一对儿。
原来真是天仙似的!”袭人见他说话造次,连忙岔道:“妈妈,你乏了,坐坐
吃茶罢。”那婆子笑嘻嘻的道:“我们那里忙呢,都张罗琴姑娘的事呢。姑娘
还有两瓶荔枝,叫给宝二爷送去。”说着,颤颤巍巍告辞出去。黛玉虽恼这
婆子方才冒撞,但因是宝钗使来的,也不好怎么样他,等他出了屋门,才说
一声道:“给你们姑娘道费心。”那婆子还只管嘴里咕咕哝哝的说:“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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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样儿,除了宝玉,什么人擎受的起!”黛玉只装没听见。袭人笑道:“怎么
人到了老来,就是混说白道的,叫人听着又生气,又好笑。”一时雪雁拿过
瓶子来给黛玉看,黛玉道:“我懒怠吃,拿了搁起去罢。”又说了一回话,袭
人才去了。
一时晚妆将卸,黛玉进了套间,猛抬头看见了荔枝瓶,不禁想起日间老
婆子的一番混话,甚是刺心。当此黄昏人静,千愁万绪堆上心来,想起:“自
己身子不牢,年纪又大了,看宝玉的光景,心里虽没别人,但是老太太舅母
又不见有半点意思,深恨父母在时,何不早定了这头婚姻。”又转念一想道:
“倘或父母在时,别处定了婚姻,怎能够似宝玉这般人材心地?不如此时尚
有可图。”心内一上一下,辗转缠绵,竟象辘轳一般。叹了一回气,吊了几
点泪,无情无绪,和衣倒下。
不知不觉,只见小丫头走来说道:“外面雨村贾老爷请姑娘。”黛玉道:
“我虽跟他读过书,却不比男学生,要见我做什么?况且他和舅舅往来,从
未提起,我也不必见的。因叫小丫头回复:“身上有病,不能出来,与我请
安道谢就是了。”小丫头道:“只怕要与姑娘道喜,南京还有人来接。”说着,
又见凤姐同邢夫人、王夫人、宝钗等都来笑道:“我们一来道喜,二来送行。”
黛玉慌道:“你们说什么话?”凤姐道:“你还装什么呆?你难道不知道:林
姑爷升了湖北的粮道,娶了一位继母,十分合心合意。如今想着你摞在这里,
不成事体,因托了贾雨村作媒,将你许了你继母的什么亲戚,还说是继弦,
所以着人到这里接你回去。大约一到家中,就要过去的。都是你继母作主。
怕的是道儿上没有照应,还叫你琏二哥哥送去。”说得黛玉一身冷汗。黛玉
又恍惚父亲果在那里做官的样子。心上急着,硬说道:“没有的事,都是凤
姐姐混闹!”只见邢夫人向王夫人使个眼色儿:“他还不信呢,咱们走罢。”
黛玉含着泪道:“二位舅母坐坐去。”众人不言语,都冷笑而去。
黛玉此时心中干急,又说不出来,哽哽咽咽,恍惚又是和贾母在一处的
似的,心中想道:“此事惟求老太太,或还有救。”于是两腿跪下去,抱着贾
母的腿说道:“老太太救我!我南边是死也不去的。况且有了继母,又不是
我的亲娘,我是情愿跟着老太太一块儿的。”但见贾母呆着脸笑道:“这个不
干我的事。”黛玉哭道:“老太太,这是什么事呢。”老太太道:“续弦也好,
倒多得一副妆奁。”黛玉哭道:“我在老太太跟前,决不使这里分外的闲钱,
只求老太太救我!”贾母道:“不中用了。做了女人,总是要出嫁的。你孩子
家不知道,在此地终非了局。”黛玉道:“我在这里,情愿自己做个奴婢过活,
自做自吃,也是愿意。只求老太太作主。”见贾母总不言语,黛玉又抱着贾
母哭道:“老太太!你向来最是慈悲的,又最疼我的,到了紧急的时候儿,
怎么全不管?你别说我是你的外孙女儿,是隔了一层了;我的娘是你的亲生
女儿,看我娘分上,也该护庇些。”说着,撞在怀里痛哭。听见贾母道:“鸳
鸯,你来送姑娘出去歇歇,我倒被他闹乏了。”
黛玉情知不是路了,求去无用,不如寻个自尽,站起来,往外就走。深
痛自己没有亲娘,便是外祖母与舅母姊妹们,平时何等待的好,可见都是假
的。又一想:“今日怎么独不见宝玉?或见他一面,他还有法儿。”便见宝玉
站在面前,笑嘻嘻的道:“妹妹大喜呀。”黛玉听了这一句话,越发急了,也
顾不得什么了,把宝玉紧紧拉住,说:“好!宝玉,我今日才知道你是个无
情无义的人了!”宝玉道:“我怎么无情无义?你既有了人家儿,咱们各自干
各自的了。”黛玉越听越气,越没了主意,只得拉着宝玉哭道:“好哥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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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跟了谁去?”宝玉道:“你要不去,就在这里住着。你原是许了我的,
所以你才到我们这里来。我待你是怎么样的?你也想想。”黛玉恍惚又象果
曾许过宝玉的,心内忽又转悲作喜,问宝玉道:“我是死活打定主意的了,
你到底叫我去不去?”宝玉道:“我说叫你住下。你不信我的话,你就瞧瞧
我的心!”说着,就拿着一把小刀子往胸口上一划,只见鲜血直留。黛玉吓
得魂飞魄散,忙用手握着宝玉的心窝,哭道:“你怎么做出这个事来?你先
来杀了我罢!”宝玉道:“不怕,我拿我的心给你瞧。”还把手在划开的地方
儿乱抓。黛玉又颤又哭,又怕人撞破,抱住宝玉痛哭。宝玉道:“不好了。
我的心没有了,活不得了!”说着,眼睛往上一翻,“咕咚”就倒了。
黛玉拼命放声大哭。只听见紫鹃叫道:“姑娘,姑娘!怎么魇住了?快
醒醒儿,脱了衣服睡罢。”黛玉一翻身,却原来是一场恶梦。喉间犹是哽咽,
心上还是乱跳,枕头上已经湿透,肩背身心,但觉冰冷,想了一回,“父母
死的久了,和宝玉尚未放定,这是从那里说起?”又想梦中光景,无倚无靠,
再真把宝玉死了,这可怎么样好?一时痛定思痛,神魂俱乱。又哭了一回,
遍身微微的出了一点儿汗。扎挣起来,把外罩大袄脱了,叫紫鹃盖好了被窝,
又躺下去。翻来覆去那里睡得着,只听得外面淅淅飒飒,又象风声又象雨声。
又停了一会子,又听得远远的吆呼声儿,却是紫鹃已在那里睡着,鼻息出入
之声。自己扎挣着起爬起来,围着被坐了一会,觉得窗缝里透进一缕冷风来,
吹得寒毛直,便又躺下。正要朦胧睡去,听得竹枝上不知有多少家雀儿的声
儿,啾啾唧唧叫个不住。那窗上的纸,隔着屉子渐渐的透进清光来。
黛玉此时已醒得双眸炯炯,一会子咳嗽起来,连紫鹃都咳嗽醒了。紫鹃
道:“姑娘,你还没睡着么?又咳嗽起来了。想是着了风了,这会儿窗户纸
发清了,也待好亮起来了。歇歇儿罢,养养神,别尽着想长想短的了。”黛
玉道:“我何尝不要睡?只是睡不着。你睡你的罢。”说了又嗽了起来。紫鹃
见黛玉这般光景,心中也自伤感,睡不着了。听见黛玉又嗽,连忙起来,捧
着痰盒。这时天已亮了。黛玉道:“你不睡了么?”紫鹃笑道:“天都亮了,
还睡什么呢。”黛玉道:“既这样,你就把痰盒儿换了罢。”紫鹃答应着,忙
出来换了一个痰盒儿,将手里的这个盒儿放在桌上,开了套间门出来,仍旧
带上门,放下撒花软帘,出来叫醒雪雁。开了屋门去倒那盒子时,只见满盒
子痰,痰中有些血星。唬了紫鹃一跳,不觉失声道:“嗳哟,这还了得!”黛
玉里面接着问:“是什么?”紫鹃自知失言,连忙改说道:“手里一滑,几乎
摞了痰盒子。”黛玉道:“不是盒子里的痰有了什么?”紫鹃道:“没有什么。”
说着这句话时,心中一酸,那眼泪直流下来,声儿早已岔了。
黛玉因为喉间有些甜腥,早自疑惑;方才听见紫鹃在外边诧异,这会子
又听见紫鹃说话声音带着悲惨的光景,心中觉了八九分,便叫紫鹃:“进来
罢,外头看冷着。”紫鹃答应了一声,这一声更比头里凄惨,竟是鼻中酸楚
之音。黛玉听了,冷了半截。看紫鹃推门进来时,尚拿绢子拭眼。黛玉道:
“大清早起,好好的为什么哭?”紫鹃勉强笑道:“谁哭来?这早起起来,
眼睛里有些不舒服。姑娘今夜大概比往常醒的时候更大罢?我听见咳嗽了半
夜。”黛玉道:“可不是?越要睡越睡不着。”紫鹃道:“姑娘身上不大好,依
我说,还得自己开解着些。身子是根本,俗语说的:‘留得青山在,依旧有
柴烧。’况这里自老太太、太太起,那个不疼姑娘?”只这一句话,又勾起
黛玉的梦来,觉得心里一撞,眼中一黑,神色俱变。紫鹃连忙端着痰盒,雪
雁捶着脊梁,半日才吐出一口痰来,痰中一缕紫血,簌簌乱跳。紫鹃雪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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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吓黄了。两个旁边守着,黛玉便昏昏躺下。紫鹃看着不好,连忙努嘴叫雪
雁叫人去。
雪雁才出屋门,只见翠缕翠墨两个人笑嘻嘻的走来。翠缕便道:“林姑
娘怎么这早晚还不出门?我们姑娘和三姑娘都在四姑娘屋里,讲究四姑娘画
的那张园子景儿呢。”雪雁连忙摆手儿。翠缕翠墨二人倒都吓了一跳,说:“这
是什么原故?”雪雁将方才的事一一告诉他二人。二人都吐舌头儿,说:“这
可不是玩的。你们怎么不告诉老太太去?这还了得,你们怎么这么糊涂?”
雪雁道:“我这里才要去,你们就来了。”正说着,只听紫鹃叫道:“谁在外
头说话?姑娘问呢。”三个人连忙一齐进来。翠缕翠墨见黛玉盖着被,躺在
床上,见了他二人,便说道:“谁告诉你们了,你们这样大惊小怪的?”翠
墨道:“我们姑娘和云姑娘才都在四姑娘屋里,讲究四姑娘画的那张园子图
儿,叫我们来请姑娘。不知道姑娘身上又欠安了。”黛玉道:“也不是什么大
病,不过觉得身子略软些,躺躺儿就起来了。你们回去告诉三姑娘和云姑娘,
饭后若无事,倒是请他们到这里坐坐罢。宝二爷没到你们那边去?”二人答
道:“没有。”翠墨又道:“宝二爷这两天上了学了,老爷天天要查功课,那
里还能象从前那么乱跑呢。”黛玉听了,默然不言。二人又略站了一回,都
悄悄的退出来了。且说探春湘云正在惜春那边评论惜春所画《大观园图》,
说这个多一点,那个少一点;这个太疏,那个太密。大家又议着题诗,着人
去请黛玉商议。正说着,忽见翠缕翠墨二人回来,神色匆忙。湘云便先问道:
“林妹妹怎么不来?”翠缕道:“林姑娘昨日夜里又犯了病了,咳嗽了一夜。
我们听见雪雁说,吐了一盒子痰血。”探春听了,诧异道:“这话真么?”翠
缕道:“怎么不真?”翠墨道:“我们刚才进去去瞧了瞧,颜色不成颜色,说
话儿的气力儿都微了。”湘云道:“不好的这么着,怎么还能说话呢?”探春
道:“怎么你这么糊涂!不能说话,不是已经——”说到这里,却咽住了。
惜春道:“林姐姐那样一个聪明人,我看他总有些瞧不破,一点半点儿都要
认起真来。天下事那里有多少真的呢。”探春道:“既这么着,咱们都过去看
看。倘或病的利害,咱们也过去告诉大嫂子回老太太,传大夫进来瞧瞧,也
得个主意。”湘云道:“正是这样。”惜春道:“姐姐们先去,我回来再过去。”
于是探春湘云扶了小丫头,都到潇湘馆来。进入房中,黛玉见他二人不
免又伤起心来。因又转念想起梦中,“连老太太尚且如此,何况他们?况且
我不请他们,他们还不来呢!”心里虽是如此,脸上却碍不过去,只得勉强
令紫鹃扶起,口中让坐。探春湘云都坐在床沿上,一头一个,看了黛玉这般
光景,也自伤感。探春便道:“姐姐怎么身上又不舒服了?”黛玉道:“也没
什么要紧,只是身子软得很。”紫鹃在黛玉身后,偷偷的用手指那痰盒儿。
湘云到底年轻,性情又兼直爽,伸手便把痰盒拿起来看。不看则已,看了吓
的惊疑不止,说:“这是姐姐吐的?这还了得!”初时黛玉昏昏沉沉,吐了也
没细看,此时见湘云这么说,回头看时,自己早已灰了一半。探春见湘云冒
失,连忙解说道:“这不过是肺火上炎,带出一半点来,也是常事。偏是云
丫头,不拘什么,就这么蝎蝎螫螫的!”湘云红了脸,自悔失言。探春见黛
玉精神短少,似有烦倦之意,连忙起身说道:“姐姐静静的养养神罢。我们
回来再瞧你。”黛玉道:“累你二位惦着。”探春又嘱咐紫鹃:“好生留神伏侍
姑娘。”紫鹃答应着。探春才要走,只听外面一个嚷起来。未知是谁,下回
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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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回 省宫闱贾元妃染恙 闹闱阃薛宝钗吞声
话说探春湘云才要走时,忽听外面一个人嚷道:“你这不成人的小蹄子!
你是个什么东西,来这园子里头混搅!”黛玉听了,大叫一声道:“这里住不
得了!”一手指着窗外,两眼反插上去。原来黛玉住在大观园中,虽靠着贾
母疼爱,然在别人身上,凡事终是寸步留心。听见窗外老婆子这样骂着,在
别人呢,一句是贴不上的,竟象专骂着自己的。自思一个千金小姐,只因没
了爹娘,不知何人指使这老婆子这般辱骂,那里委屈得来?因此,肝肠崩裂,
哭的过去了。紫鹃只是哭叫:“姑娘怎么样了?快醒来罢!”探春也叫了一回。
半晌,黛玉回过这口气,还说不出话来,那只手仍向窗外指着。
探春会意,开门出去,看见老婆子手中拿着拐棍,赶着一个不干不净的
毛丫头道:“我是为照管这园中的花果树木,来到这里,你作什么来了?等
我家去,打你一个知道。”这丫头扭着头,把一个指头探在嘴里,瞅着老婆
子笑。探春骂道:“你们这些人,如今越发没了王法了。这里是你骂人的地
方儿吗?”老婆子见是探春,连忙陪着笑脸儿说道:“刚才是我的外孙女儿,
看见我来了,他就跟了来。我怕他闹,所以才吆喝他回去,那里敢在这里骂
人呢?”探春道:“不用多说了,快给我都出去。这里林姑娘身上不大好,
还不快去么!”老婆子答应了几个“是”,说着,一扭身去了,那丫头也就跑
了。
探春回来,看见湘云拉着黛玉的手只管哭,紫鹃一手抱着黛玉,一手给
黛玉揉胸口,黛玉的眼睛方渐渐的转过来了。探春笑道:“想是听见老婆子
的话,你疑了心了么?”黛玉只摇摇头儿。探春道:“他是骂他外孙女儿,
我才刚也听见了。这种东西说话再没有一点道理的,他们懂得什么避讳。”
黛玉听了,叹了口气,拉着探春的手道:“姐儿——”叫了一声,又不言语
了。探春又道:“你别心烦。我来看你,是姊妹们应该的。你又少人伏侍。
只要你安心肯吃药,心上把喜欢事儿想想,能够一天一天的硬朗起来,大家
依旧结社做诗,岂不好呢。”湘云道:“可是三姐姐说的,那么着不乐?”黛
玉哽咽道:“你们只顾要我喜欢,可怜我那里赶得上这日子?只怕不能够
了。”探春道:“你这话说的太过了,谁没个病儿灾儿的?那里就想到这里来
了。你好生歇歇儿罢,我们到老太太那边,回来再看你。你要什么东西,只
管叫紫鹃告诉我。”黛玉流泪道:“好妹妹,你到老太太那里,只说我请安,
身上略有点不好,不是什么大病,也不用老太太烦心的。”探春答应道:“我
知道,你只管养着罢。”说着,才同湘云出去了。
这里紫鹃扶着黛玉躺在床上,地下诸事自有雪雁照料,自己只守着傍边
看着黛玉,又是心酸,又不敢哭泣。那黛玉闭着眼躺了半晌,那里睡得着,
觉得园里头平日只见寂寞,如今躺在床上,偏听得风声、虫鸣声、鸟语声、
人走的脚步声,又象远远的孩子们啼哭声,一阵一阵的聒噪的烦燥起来。因
叫紫鹃:“放下帐子来。”雪雁捧了一碗燕窝汤,递给紫鹃。紫鹃隔着帐子,
轻轻问道:“姑娘,喝一口汤罢?”黛玉微微应了一声。紫鹃复将汤递给雪
雁,自己上来,搀扶黛玉坐起,然后接过汤来,搁在唇边试了一试,一手搂
着黛玉肩膀,一手端着汤送到唇边。黛玉微微睁眼喝了两三口,便摇摇头不
喝了。紫鹃仍将碗递给雪雁,轻轻扶黛玉睡下。静了一时,略觉安顿。
只听窗外悄悄问道:“紫鹃妹妹在家么?”雪雁连忙出来,见是袭人,
因悄悄说道:“姐姐屋里坐着。”袭人也便悄悄问道:“姑娘怎么着?”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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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一面雪雁告诉夜间及方才之事。袭人听了这话,也唬怔了,因说道:“怪
道刚才翠缕到我们那边说你们姑娘病了,唬的宝二爷连忙打发我来,看看是
怎么样。”正说着,只见紫鹃从里间掀起帘子,望外看见袭人,招手儿叫他。
袭人轻轻走过来,问道:“姑娘睡着了吗?”紫鹃点点头儿,问道:“姐姐才
听见说了?”袭人也点点头儿,蹙着眉道:“终久怎么样好呢?那一位昨夜
也把我唬了个半死儿!”紫鹃忙问:“怎么了?”袭人道:“昨日晚上睡觉还
是好好儿的,谁知半夜里一叠连声的嚷起心疼来。嘴里胡说白道,只说好象
刀子割了去的似的。直闹到打亮梆子以后才好些了。你说唬人不唬人?今日
不能上学,还要请大夫来吃药呢。”正说着,只听黛玉在帐子里又咳嗽起来,
紫鹃连忙过来捧痰盒儿接蕃。黛玉微微睁眼问道:“你合谁说话呢?”紫鹃
道:“袭人姐姐来瞧姑娘来了。”说着,袭人已走到床前。黛玉命紫鹃扶起,
一手指着床边,让袭人坐下。袭人侧身坐了,连忙陪着笑劝道:“姑娘倒还
是躺着罢。”黛玉道:“不妨,你们快别这样大惊小怪的。刚才是说谁半夜里
心疼起来?”袭人道:“是宝二爷偶然魇住了,不是认真怎么样。”黛玉会意,
知道袭人怕自己又悬心的原故,又感激,又伤心,因趁势问道:“既是魇住
了,不听见他还说什么?”袭人道:“也没说什么。”黛玉点点头儿,迟了半
日,叹了一声,才说道:“你们别告诉宝二爷说我不好,看耽搁了他的工夫,
又叫老爷生气。”袭人答应了,又劝道:“姑娘,还是躺躺歇歇罢。”黛玉点
头,命紫鹃扶着歪下。袭人不免坐在旁边,又宽慰了几句,然后告辞。回到
怡红院,只说黛玉身上略觉不受用,也没什么大病。宝玉才放了心。
且说探春湘云出了潇湘馆,一路往贾母这边来。探春因嘱咐湘云道:“妹
妹回来见了老太太,别象刚才那样冒冒失失的了。”湘云点头笑道:“知道了。
我头里是叫他唬的忘了神了。”说着已到贾母那边。探春因提起黛玉的病来。
贾母听了,自是心烦,因说道:“偏是这两个‘玉’儿多病多灾的。林丫头
一来二去的大了,他这个身子也要紧。我看那孩子太是个心细。”众人也不
敢答言。贾母便向鸳鸯道:“你告诉他们,明儿大夫来瞧了宝玉,叫他再到
林姑娘那屋里去。”鸳鸯答应着出来,告诉了婆子们。婆子们自去传话。这
里探春湘云就跟着贾母吃了晚饭,然后同回园中去,不提。
到了次日,大夫来了。瞧了宝玉,不过说饮食不调,着了点儿风邪,没
大要紧,疏散疏散就好了。这里王夫人凤姐等,一面遣人拿了方子回贾母,
一面使人到潇湘馆,告诉说:“大夫就过来。”紫鹃答应了,连忙给黛玉盖好
被窝,放下帐子,雪雁赶着收拾房里的东西。一时贾琏陪着大夫进来了,便
说道:“这位老爷是常来的,姑娘们不用回避。”老婆子打起帘子,贾琏让着,
进入房中坐下。贾琏道:“紫鹃姐姐,你先把姑娘的病势向王老爷说说。”王
大夫道:“且慢说。等我诊了脉,听我说了,看是对不对。若有不合的地方,
姑娘们再告诉我。”紫鹃便向帐中扶出黛玉的一只手来,搁在迎手上。紫鹃
又把镯子连袖子轻轻的撸起,不叫压住了脉息。那王大夫诊了好一会儿,又
换那只手也诊了,便同贾琏出来,到外间屋里坐下,说道:“六脉皆弦,因
平日郁结所致。”说着,紫鹃也出来,站在里间门口。那王大夫便向紫鹃道:
“这病时常应得头晕,减饮食,多梦。每到五更,必醒个几次;即日间听见
不干自己的事,也必要动气,且多疑多惧。不知者疑为心情乖诞,其实因肝
阴亏损,心气衰耗,都是这个病在那里作怪。——不知是否?”紫鹃点点头
儿,向贾琏道:“说的很是。”王太医道:“既这样,就是了。”说毕,就起身
同贾琏往外书房去开方子。小厮们早已预备下一张梅红单帖,王太医吃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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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提笔先写道:“
六脉弦迟,素由积郁。左寸无力,心气已衰。关脉独洪,肝邪偏旺。木
气不能疏达,势必上侵脾土,饮食无味;甚至胜所不胜,肺金定受其殃。气
不流精,凝而为痰;血随气涌,自然该吐。理宜疏肝保肺,涵养心脾。虽有
补剂,未可骤施。姑拟“黑逍遥”以开其先,先用“归肺固金”以继其后。
不揣固陋,俟高明裁服。
又将七味药与引子写了。贾琏拿来看时,问道:“血势上冲,柴胡使得
么?”王大夫笑道:“二爷但知柴胡是升提之品,为吐衄所忌,岂知用鳖血
拌炒,非柴胡不足宣少阳甲胆之气。以鳖血制之,使其不致升提,且能培养
肝阴,制遏邪火。所以《内经》说:‘通因通用,塞因塞用。’柴胡用鳖血拌
炒,正是 ‘假周勃以安刘’的法子。”贾琏点头道:“原来是这么着。这就是
了。”王大夫又道:“先请服两剂,再加减,或再换方子罢。我还有一点小事,
不能久坐,容日再来请安。”说着,贾琏送了出来,说道:“舍弟的药,就是
那么着了?”王大夫道:“宝二爷倒没什么大病,大约再吃一剂就好了。”说
着上车而去。
这里贾琏一面叫人抓药,一面回到房中告诉凤姐黛玉的病与大夫用的
药,述了一遍。只见周瑞家的走来,回了几件没要紧的事。贾琏听到一半,
便说道:“你回二奶奶罢,我还有事呢。”说着就走了。周瑞家的回完了这件
事,又说道:“我方才到林姑娘那边,看他那个病竟是不好。脸上一点血色
也没有,摸了摸身上,只剩了一把骨头。问问他,也没有话说,只是淌眼泪。
回来紫鹃告诉我说:‘姑娘现在病着,要什么自己又不肯要,我打算要问二
奶奶那里支用一两个月的月钱。如今吃药虽是公中的,零用也得几个钱。’
我答应了他,替他来回奶奶。”凤姐低了几日头,说道:“竟这么着罢,我送
他几两银子使罢。也不用告诉林姑娘。这月钱却是不好支的。一个人开了例,
要是都支起来,那如何使得呢?你不记得赵姑娘和三姑娘拌嘴了?也无非为
的是月钱。况且近来你也知道,出去的多进来的少,总绕不过弯儿来。不知
道的还说我打算的不好,更有那一种嚼舌根的,说我搬运到娘家去了。周嫂
子,你倒是那里经手的人,这个自然还知道些。”周瑞家的道:“真正委屈死
了!这样大门头儿,除了奶奶这样心计儿当家罢了。别说是女人当不来,就
是三头六臂的男人还撑不住呢。还说这些个混帐话。”说着又笑了一声道:“奶
奶还没听见呢,外头的人还更糊涂呢。前儿周瑞回家来,说起外头的人打量
着咱们府里不知怎么样有钱呢。也有说:‘贾府里的银库几间,金库几间,
使的家伙都是金子镶了、玉石嵌了的。’也有说:‘姑娘做了王妃,自然皇上
家的东西分的了一半子给娘家。前儿贵妃娘娘省亲回来,我们还亲见他带了
几车金银回来,所以家里收拾摆设的水晶宫似的。那日在庙里还愿,花了几
万银子,只算是牛身上拔了一根毛罢咧。’有人还说:‘他门前的狮子,只怕
还是玉石的呢。园子里还有金麒麟,叫人偷了一个去,如今剩下一个了。家
里的奶奶姑娘不用说,就是屋里使唤的姑娘们,也是一点儿不动的,喝酒下
棋,弹琴画画,横竖有人伏侍呢,单管穿罗罩纱。吃的带的,都是人家不认
得的。那些哥儿姐儿更不用说了,要天上的月亮,也有人去拿下来给他玩。’
还有歌儿呢,说是:‘宁国府,荣国府,金银财宝如粪土。吃不穷,穿不穷,
算来——’”说到这里,猛然咽住。原来那时歌儿说道是:“算来总是一场空”,
这周瑞家的说溜了嘴,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这话不好,因咽住了。
凤姐儿听了,已明白必是句不好的话了,也不便追问。因说道:“那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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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要紧,只是这 ‘金麒麟’的话从何而来?”周瑞家的笑道:“就是那庙里
的老道士送宝二爷小金麒麟儿。后来丢了几天,亏了史姑娘捡着,还了他,
外头就造出这个谣言来了。奶奶说这些人可笑不可笑?”凤姐道:“这些话
倒不是可笑,倒是可怕的。咱们一日难似一日,外面还是这么讲究。俗语儿
说的,‘人怕出名猪怕壮’,况且又是个虚名儿,终究还不知怎么样呢。”周
瑞家的道:“奶奶虑的也是。只是满城里茶坊酒铺儿以及各胡同儿都是这样
说,况且不是一年了,那里握的住众人的嘴?”凤姐点点头儿。因叫平儿称
了几两银子,递给周瑞家的道:“你先拿去交给紫鹃,只说我给他添补买东
西的。若要官中的只管要去,别提这月钱的话。他也是个伶透人,自然明白
我的话。我得了空儿就去瞧姑娘去。”周瑞家的接了银子,答应着自去,不
提。
且说贾琏走到外面,只见一个小厮迎上来,回道:“大老爷叫二爷说话
呢。”贾琏急忙过来,见了贾赦。贾赦道:“方才风闻宫里头传了一个太医院
御医、两个吏目去看病,想来不是宫女儿下人。这几天,娘娘宫里有什么信
儿没有?”贾琏道:“没有。”贾赦道:“你去问问二老爷和你珍大哥;不然,
还该叫人去到太医院去打听打听才是。”贾琏答应了,一面吩咐人往太医院
去,一面连忙去见贾政贾珍。贾政听了这话,因问道:“是那里来的风声?”
贾琏道:“是大老爷才说的。”贾政道:“你索性和你珍大哥到里头打听打
听。”贾琏道:“我已经打发人往太医院打听去了。”一面说着,一面退出来
去着贾珍。只见贾珍迎面来了,贾琏忙告诉贾珍。贾珍道:“我正为也听见
这话,来回大老爷二老爷去呢。”于是两个人同着来见贾政。贾政道:“如系
元妃,少不得终有信的。”说着,贾赦也过来了。
到了晌午,打听的尚未回来,门上人进来回说:“有两个内相在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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