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贾琮献帛,宝玉捧香,贾菖贾菱展拜垫、守焚池。青衣乐奏,三献爵,兴、
拜毕,焚帛,奠酒。礼毕乐止退出,众人围随贾母至正堂上。影前锦帐高挂,
彩屏张护,香烛辉煌,上面正居中悬着荣宁二祖遗像,皆是披蟒腰玉,两边
还有几轴列祖遗像。贾荇贾芷等从内仪门挨次站列,直到正堂廊下,槛外方
是贾敬贾赦,槛内是各女眷。众家人小厮皆在仪门之外。每一道菜至,传至
仪门,贾荇贾芷等便接了,按次传至阶下贾敬手中。贾蓉系长房长孙,独他
随女眷在槛里,每贾敬捧菜至,传于贾蓉,贾蓉便传于他媳妇,又传于凤姐
尤氏诸人,直传至供桌前,方传与王夫人。王夫人传与贾母,贾母方捧放在
桌上。邢夫人在供桌之西,东向立,同贾母供放。直至将菜饭汤点酒茶传完,
贾蓉方退出去,归入贾芹阶位之首。当时凡从“文”旁之名者,贾敬为首;
下则从“玉”者,贾珍为首;再下从“草头”者,贾蓉为首:左昭右穆,男
东女西。俟贾母拈香下拜,众人方一齐跪下,将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
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花团锦簇,塞的无一些空地。鸦雀无闻,只听铿
锵叮当,金铃玉珮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履飒沓之响。
一时礼毕,贾敬贾赦等便忙退出至荣府,专候与贾母行礼。尤氏上房地
下,铺满红毡,当地放着象鼻三足泥鳅流金珐琅大火盆,正面炕上铺着新猩
红毡子,设着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坐褥,外另有黑狐皮的袱子
搭在上面。大白狐皮坐褥,请贾母上去坐了。两边又铺皮褥,请贾母一辈的
两三位妯娌坐了。这边横头排插之后小炕上,也铺了皮褥,让邢夫人等坐下。
地下两面相对十二张雕漆椅上,都是一色灰鼠椅搭小褥,每一张椅下一个大
铜脚炉,让宝琴等姐妹坐。尤氏用茶盘亲捧茶与贾母,贾蓉媳妇捧与众老祖
母,然后尤氏又捧与邢夫人等,贾蓉媳妇又捧与众姐妹。凤姐李纨等只在地
下伺候。
茶毕,邢夫人等便先起身来侍贾母吃茶。贾母与年老妯娌们闲话了两三
句,便命看轿,凤姐儿忙上去搀起来。尤氏笑回说:“已经预备下老太太的
晚饭。每年都不肯赏些体面,用过晚饭再过去。果然我们就不济凤丫头了?”
凤姐儿搀着贾母笑道:“老祖宗走罢。咱们家去吃去,别理他。”贾母笑道:
“你这里供着祖宗,忙得什么儿似的,那里还搁的住我闹?况且我每年不吃,
你们也要送去的;不出还送了来,我吃不了,留着明儿再吃,岂不多吃些?”
说的众人都笑了。又吩咐他:“好生派妥当人夜里坐着看香火,不是大意得
的。”尤氏答应了。一面走出来,至暖阁前,尤氏等闪过屏风,小厮们才领
轿夫请了轿出大门。尤氏亦随邢夫人等回至荣府。这里轿出大门,这一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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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东一边设立着宁国公的仪仗执事乐器,西一边设立着荣国公的仪仗执事乐
器,来往行人皆屏退不从此过。
一时来至荣府,也是大门正门一直开到里头。如今便不在暖阁下轿了,
过了大厅,转弯向西,至贾母这边正厅上下轿。众人围随同至贾母正堂中间,
亦是锦裀绣屏,焕然一新。当地火盆内焚着松柏香、百合草。贾母归了坐,
老嬷嬷来回:“老太太们来行礼。”贾母忙起身要迎,只见两三个老妯娌已进
来了。大家挽手笑了一回,让了一回。吃茶去后,贾母只送至内仪门就回来,
归了正坐。贾敬贾赦等领了诸子弟进来。贾母笑道:“一年家难为你们,不
行礼罢。”一面男一起,女一起,一起一起俱行过了礼。左右设下交椅,然
后又按长幼挨次归坐受礼。两府男女、小厮、丫鬟,亦按差役上、中、下行
礼毕。然后散了押岁钱并荷包金银锞等物。摆上合欢宴来,男东女西归坐,
献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毕。贾母起身,进内间更衣,众人方各
散出。那晚各处佛堂灶王前焚香上供。王夫人正房院内设着天地纸马香供。
大观园正门上挑着角灯,两旁高照,各处皆有路灯。上下人等,打扮的花团
锦簇。一夜人声杂沓,语笑喧阗,爆竹起火,络绎不绝。
至次日五鼓,贾母等人按品上妆,摆全副执事进宫朝贺,兼祝元春千秋。
领宴回来,又至宁府祭过列祖,方回来。受礼毕,便换衣歇息。所有贺节来
的亲友,一概不会,只和薛姨妈李婶娘二人说话随便,或和宝玉宝钗等姐妹
赶围棋摸牌作戏。王夫人和凤姐天天忙着请人吃年酒,那边厅上和院内皆是
戏酒,亲友络绎不绝。
一连忙了七八天,才完了,早又元宵将近。宁荣二府皆张灯结彩。十一
日是贾赦请贾母等,次日贾珍又请贾母。王夫人和凤姐儿也连日被人请去吃
年酒,不能胜记。至十五这一晚上,贾母便在大花厅上命摆几席酒,定一班
小戏,满挂各色花灯,带领荣宁二府各子侄孙男孙媳等家宴。贾敬素不饮酒
茹荤,因此不去请他,——十七日祀祖已完,他就出城修养;就是这几天在
家,也只静室默处,一概无闻,不在话下。贾赦领了贾母之赏,告辞而去。
贾母知他在此不便,也随他去了。贾赦到家中,和众门客赏灯吃酒,笙歌聒
耳,锦绣盈眸,其取乐与这里不同。
这里贾母花厅上摆了十来席酒,每席傍边设一几,几上设炉瓶三事,焚
着御赐百合宫香;又有八寸来长、四五寸宽、二三寸高、点缀着山石的小盆
景,俱是新鲜花卉。又有小洋漆茶盘放着旧窑十锦小茶杯,又有紫檀雕嵌的
大纱透绣花草诗字的缨络。各色旧窑小瓶中,都点缀着“岁寒三友”、“玉堂
富贵”等鲜花。上面两席是李婶娘薛姨妈坐,东边单设一席,乃是雕夔龙护
屏矮足短榻,靠背、引枕、皮褥俱全。榻上设一个轻巧洋漆描金小几,几上
放着茶碗、漱盂、洋巾之类,又有一个眼镜匣子。贾母歪在榻上,和众人说
笑一回,又取眼镜向戏台上照一回,又说:“恕我老了骨头疼,容我放肆些,
歪着相陪罢。”又命琥珀坐在榻上,拿着美人拳捶腿。榻下并不摆席面,只
一张高几,设着高架缨络、花瓶、香炉等物,外另设一小高桌,摆着杯箸。
在傍边一席,命宝琴、湘云、黛玉、宝玉四人坐着,每馔果菜来,先捧给贾
母看,喜则留在小桌上尝尝,仍撤了放在席上。只算他四人跟着贾母坐。下
面方是邢夫人王夫人之位。下边便是尤氏、李纨、凤姐、贾蓉的媳妇,西边
便是宝钗、李纹、李绮、岫烟、迎春姐妹等。两边大梁上挂着联三聚五玻璃
彩穗灯,每席前竖着倒垂荷叶一柄,柄上有彩烛插着。这荷叶乃是洋錾珐琅
活信,可以扭转向外,将灯影逼住,照着看戏,分外真切。窗槅门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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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摘下,全挂彩穗各种宫灯。廊檐内外及两边游廊罩棚,将羊角、玻璃、戳
纱、料丝,或绣、或画、或绢、或纸诸灯挂满。廊上几席,就是贾珍、贾琏、
贾环、贾琮、贾蓉、贾芹、贾芸、贾菖、贾菱等。
贾母也曾差人去请众族中男女,奈他们有年老的,懒于热闹;有家内没
有人,又有疾病淹留,要来竟不能来;有一等妒富愧贫,不肯来的;更有僧
畏凤姐之为人,赌气不来的;更有羞手羞脚,不惯见人,不敢来的:因此族
中虽多,女眷来者不过贾蓝之母娄氏带了贾蓝来,男人只有贾芹、贾芸、贾
菖、贾菱四个现在凤姐麾下办事的来了。当下人虽不全,在家庭小宴,也算
热闹的。
当下又有林之孝的媳妇,带了六个媳妇,抬了三张炕桌,每一张上搭着
一条红毡,放着选净一般大新出局的铜钱,用大红绳串穿着,每二人搭一张,
共三张。林之孝家的叫将那两张摆至薛姨妈李婶娘的席下,将一张送至贾母
榻下。贾母便说:“放在当地罢。”这媳妇素知规矩,放下桌子,一并将钱都
打开,将红绳抽去,堆在桌上。此时唱的 《西楼会》,正是这出将完,于叔
夜赌气去了。那文豹便发科诨道:“你赌气去了。恰好今日正月十五,荣国
府里老祖宗家宴,待我骑了这马,赶进去讨些果子吃,是要紧的。”说毕,
引得贾母等都笑了。薛姨妈等都说:“好个鬼头孩子,可怜见的。”凤姐便说:
“这孩子才九岁了。”贾母笑道:“难为他说得巧。”说了一个“赏”字。早
有三个媳妇已经手下预备下笸箩,听见一个“赏”字,走上去将桌上散堆钱
每人撮了一笸箩,走出来向戏台说:“老祖宗、姨太太、亲家太太赏文豹买
果子吃的。”说毕,向台一撒,只听“豁啷啷”,满台的钱响。贾珍贾琏已命
小厮们抬大笸箩的钱预备。未知怎生赏去,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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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史太君破陈腐旧套 王熙凤效戏彩斑衣
却说贾珍贾琏暗暗预备下大笸箩的钱,听见贾母说赏,忙命小厮们快撒
钱,只听满台钱响,贾母大悦。二人遂起身,小厮们忙将一把新暖银壶捧来,
递与贾琏手内,随了贾珍趋至里面。贾珍先到李婶娘席上,躬身取下杯来,
回身,贾琏忙斟了一盏,然后便至薛姨妈席上也斟了。二人忙起来笑说:“二
位爷请坐着罢了,何必多礼。”于是除邢王二夫人,满席都离了席,也俱垂
手旁站。贾珍等至贾母榻前,因榻矮,二人便屈膝跪了,贾珍在前捧杯,贾
琏在后捧壶。虽只二人捧酒,那贾琮弟兄等却都是一溜排班随着他二人进来,
见他二人跪下,都一溜跪下。宝玉也忙跪下。湘云悄推他,笑道:“你这会
子又帮着跪下做什么?有这么着的呢,你也去斟一巡酒,岂不好?”宝玉悄
笑道:“再等一会再斟去。”说着,等他二人斟完,起来,又给邢王二夫人斟
过了。贾珍笑说:“妹妹们怎么着呢?”贾母等都说道:“你们去罢,他们倒
便宜些呢。”贾珍等方退出。
当下天有二鼓,戏演的是《八义·观灯》八出,正在热闹之际。宝玉因
下席往外走。贾母问:“往那里去?外头炮仗利害,留神天下吊下火纸来烧
着。”宝玉笑回说:“不往远去,只出去就来。”贾母命婆子们:“好生跟着。”
于是宝玉出来,只有麝月秋纹几个小丫头随着。贾母因说:“袭人怎么不见?
他如今也有些拿大了,单支使小女孩儿出来。”王夫人忙起身笑说道:“他妈
前日没了,因有热孝,不便前头来。”贾母点头,又笑道:“跟主子,却讲不
起这孝与不孝。要是他还跟我,难道这会子也不在这里?这些竟成了例了。”
凤姐儿忙过来笑回道:“今晚便没孝,那园子里头也须得看着灯烛花爆,最
是担险的。这里一唱戏。园子里的谁不来偷瞧瞧,他还细心,各处照看。况
且这一散后,宝兄弟回去睡觉,各色都是齐全的。若他再来了,众人又不经
心,散了回去,铺盖也是冷的,茶水也不齐全,便各色都不便宜,自然我叫
他不用来。老祖宗要叫他来,我就叫他就是了。”贾母听了这话,忙说:“你
这话很是,你必想的周到,快别叫他了。——但只他妈几时没了?我怎么不
知道?”凤姐儿笑道:“前儿袭人去亲自回老太太的,怎么倒忘了?”贾母
想了想,笑道:“想起来了。我的记性竟平常了。”众人都笑说:“老太太那
里记得这些事。”贾母因又叹道:“我想着他从小儿伏侍我一场,又伏侍了云
儿,末后给了个魔王,给他魔了这好几年。他又不是咱们家根生土长的奴才,
没受过咱们什么大恩典,他娘没了,我想着要给他几两银子发送他娘,也就
忘了。”凤姐儿道:“前儿太太赏了他四十两银子,就是了。”贾母听说,点
头道:“这还罢了。正好前儿鸳鸯的娘也死了,我想他老子娘都在南边,我
也没叫他家去守孝。如今他两处全礼,何不叫他二人一处作伴去?”又命婆
子拿些果子菜馔点心之类与他二人吃去。琥珀笑道:“还等这会子?他早就
去了。”说着,大家又吃酒看戏。
且说宝玉一径来至园中,众婆子见他回房,便不跟去,只坐在园门里茶
房里烤火,和管茶的女人偷空饮酒斗牌。宝玉至院中,虽是灯光灿烂,却无
人声。麝月道:“他们都睡了不成?咱们悄悄进去吓他们一跳。”于是大家蹑
手蹑脚,潜踪进镜壁去一看,只见袭人和一个人对歪在地炕上,那一头有两
个老嬷嬷打盹。宝玉只当他两个睡着了,才要进去,忽听鸳鸯嗽了一声,说
道:“天下事可知难定。论理你单身在这里,父母在外头,每年他们东去西
来;没个定准,想来你是再不能送终的了;偏生今年就死在这里,你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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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了终。”袭人道:“正是,我也想不到能够看着父母殡殓。回了太太,又赏
了四十两银子,这倒也算养我一场,我也不敢妄想了。”宝玉听了,忙转身
悄向麝月等道:“谁知他也来了。我这一进去,他又赌气走了,不如咱们回
去罢,让他两个清清净净的说话。袭人正在那里闷着,幸他来的好。”说着,
仍悄悄出来。宝玉便走过山石后去,站着撩衣。麝月秋纹皆站住,背过脸去,
口内笑说:“蹲下再解小衣,留神风吹了肚子。”后面两个小丫头知是小解,
忙先出去茶房内预备水去了。
这里宝玉刚过来,只见两个媳妇迎面来了,又问:“是谁?”秋纹道:“宝
玉在这里呢,大呼小叫,留神吓着罢!”那媳妇们忙笑道:“我们不知,大节
下来惹祸了。姑娘们可连日辛苦了!”说着,已到跟前。麝月等问:“手里拿
着什么?”媳妇道:“是老太太赏金、花二位姑娘吃的。”秋纹笑道:“外头
唱的是《八义》,没唱《混元盒》,那里又跑出‘金花娘娘’来了?”宝玉命:
“揭起来我瞧瞧。”秋纹麝月忙上去将两个盒子揭开,两个媳妇忙蹲下身子。
宝玉看了两个盒内都是席上所有的上等果品茶点,点了一点头就走。麝月等
忙胡乱掷了盒盖跟上来。宝玉笑道:“这两个女人倒和气,会说话。他们天
天乏了,倒说你们连日辛苦,倒不是那矜功自伐的。”麝月道:“这两个就好,
那不知理的是太不知理。”宝玉道:“你们是明白人,担待他们是粗夯可怜的
人就完了。”一面说,一面就走出了园门。那几个婆子虽吃酒斗牌,却不住
出来打探,见宝玉出来,也都跟上来。到了花厅廊上,只见那两个小丫头,
一个捧着个小盆,又一个搭着手巾,又拿着沤子小壶儿,在那里久等。秋纹
先忙伸手向盆内试了试,说道:“你越大越粗心了,那里弄得这冷水?”小
丫头笑道:“姑娘瞧瞧,这个天,我怕水冷,倒的是滚水,这还冷了。”正说
着,可巧见一个老婆子提着一壶滚水走来,小丫头就说:“好奶奶,过来给
我倒上些水。”那婆子道:“姐姐,这是老太太沏茶的,劝你去舀罢,那里就
走大了脚呢?”秋纹道:“不管你是谁的!你不给我,管把老太太的茶铞子
倒了洗手!”那婆子回头见了秋纹,忙提起壶来倒了些。秋纹道:“够了!你
这么大年纪,也没见识。谁不知是老太太的?要不着的就敢要了?”婆子笑
道:“我眼花了,没认出这姑娘来。”宝玉洗了手,那小丫头子拿小壶儿倒了
沤子在他手内,宝玉沤了。秋纹麝月也趁热水洗了一回,跟进宝玉来。
宝玉便要了一壶暖酒,也从李婶娘斟起。他二人也笑让坐。贾母便说:
“他小人家儿,让他斟去。大家倒要干过这杯。”说着,便自己干了。邢王
二夫人也忙干了,薛姨妈李婶娘也只得干了。贾母又命宝玉道:“你连姐姐
妹妹的一齐斟上,不许乱斟,都要叫他干了。”宝玉听说,答应着,一一按
次斟上了。至黛玉前,偏他不饮,拿起杯来,放在宝玉唇边。宝玉一气饮干,
黛玉笑说:“多谢。”宝玉替他斟上一杯。凤姐儿便笑道:“宝玉别喝冷酒。
仔细手颤,明儿写不的字,拉不的弓。”宝玉道:“没有吃冷酒。”凤姐儿笑
道:“我知道没有,不过白嘱咐你。”然后宝玉将里面斟完,只除贾蓉之妻是
命丫鬟们斟的。复出至廊下,又给贾珍等斟了。坐了一回,方进来,仍归旧
坐。
一时上汤之后,又接着献元宵。贾母便命:“将戏暂歇,小孩子们可怜
见的,也给他们些滚汤热菜的吃了再唱。”又命将各样果子元宵等物拿些给
他们吃。一时歇了戏,便有婆子带了两个门下常走的女先儿进来,放了两张
杌子在那一边,贾母命他们坐了,将弦子琵琶递过去。贾母便问李薛二人:
“听什么书?”他二人都回说:“不拘什么都好。”贾母便问:“近来可又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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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什么新书?”两个女先回说:“倒有一段新书,是残唐五代的故事。”贾母
问是何名,女先儿回说:“这叫做《凤求鸾》。”贾母道:“这个名字倒好,不
知因什么起的?你先说大概,若好再说。”女先儿道:“这书上乃是说残唐之
时,那一位乡绅,本是金陵人氏,名唤王忠,曾做过两朝宰辅,如今告老还
家,膝下只有一位公子,名唤王熙凤。”众人听了,笑将起来。贾母笑道:“这
不重了我们凤丫头了!”媳妇忙上去推他说:“是二奶奶的名字,少混说。”
贾母道:“你只管说罢。”女先儿忙笑着站起来说:“我们该死了!不知是奶
奶的讳。”凤姐儿笑道:“怕什么!你说罢。重名重姓的多着呢。”女先儿又
说道:“那年王老爷打发了王公子上京赶考,那日遇了大雨,到了一个庄子
上避雨。谁知这庄上也有位乡绅,姓李,与王老爷是世交,便留下这公子住
在书房里。这李乡绅膝下无儿,只有一位千金小姐。这小姐芳名叫做雏鸾,
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贾母忙道:“怪道叫做《凤求鸾》。不用说了,我已
经猜着了:自然是王熙凤要求这雏鸾小姐为妻了。”女先儿笑道:“老祖宗原
来听过这回书?”众人都道:“老太太什么没听见过!就是没听见,也猜着
了。”贾母笑道:“这些书就是一套子,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没趣儿。把
人家女儿说的这么坏,还说是 ‘佳人’!编的连影儿也没有了。开口都是乡
绅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这小姐必是
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 ‘绝代佳人’,只见了一个清俊男人,不管是亲
是友,想起他的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
那一点儿象个佳人?就是满腹文章,做出这样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比
如一个男人家,满腹的文章,去做贼,难道那王法看他是个才子就不入贼情
一案了不成?可知那编书的是自己堵自己的嘴。再者,既说是世宦书香大家
子的小姐,又知礼读书,连夫人都知书识礼的,就是告老还家,自然奶妈子
丫头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么这些书上,凡有这样的事,就只小姐和紧跟
的一个丫头知道?你们想想,那些人都是管做什么的?可是前言不答后语了
不是?”
众人听了,都笑说:“老太太这一说,是谎都批出来了。”贾母笑道:“有
个原故:编这样书的人,有一等妒人家富贵的,或者有求不遂心,所以编出
来遭塌人家。再有一等人,他自己看了这些书,看邪了,想着得一个佳人才
好,所以编出来取乐儿。他何尝知道那世宦读书人家儿的道理!——别说那
书上那些大家子,如今眼下拿着咱们这中等人家说起,也没那样的事。别叫
他诌掉了下巴颏子罢。所以我们从不许说这些书,连丫头们也不懂这些话。
这几年我老了,他们姐儿们住的远,我偶然闷了,说几句听听,他们一来,
就忙着止住了。”李薛二人都笑说:“这正是大家子的规矩。连我们家也没有
这些杂话叫孩子们听见。”
凤姐儿走上来斟酒,笑道:“罢,罢!酒冷了,老祖宗喝一口润润嗓子
再掰谎罢。——这一回就叫做《掰谎记》,就出在本朝,本地,本年,本月,
本日,本时。老祖宗 ‘一张口难说两家话’,‘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是真
是谎且不表,再整观灯看戏的人’。老祖宗且让这二位亲戚吃杯酒、看两出
戏着,再从逐朝话言掰起,如何?”一面说,一面斟酒,一面笑。未说完,
众人俱已笑倒了。两个女先儿也笑个不住,都说:“奶奶好刚口!奶奶要一
说书,真连我们吃饭的地方都没了。”薛姨妈笑道:“你少兴头些!外头有人,
比不得往常。”凤姐儿笑道:“外头只有一位珍大哥哥,我们还是论哥哥妹妹,
从小儿一处淘气淘了这么大。这几年因做了亲,我如今立了多少规矩了!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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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从小儿兄妹,只论大伯子小婶儿,那二十四孝上 ‘斑衣戏彩’,他们不
能来戏彩引老祖宗笑一笑,我这里好容易引的老祖宗笑一笑,多吃了一点东
西,大家喜欢,都该谢我才是,难道反笑我不成?”贾母笑道:“可是这两
日我竟没有痛痛的笑一场,倒是亏他才一路说,笑的我这里痛快了些。我再
吃钟酒。”吃着酒,又命宝玉:“来敬你姐姐一杯。”凤姐儿笑道:“不用他敬,
我讨老祖宗的寿罢。”说着便将贾母的杯拿起来,将半杯剩酒吃了,将杯递
与丫鬟,另将温水浸的杯换一个上来。于是各席上的都撤去,另将温水浸着
的代换,斟了新酒上来,然后归坐。
女先儿回说:“老祖宗不听这书,或者弹一套曲子听听罢。”贾母道:“你
们两个对一套 《将军令》罢。”二人听说,忙合弦按调拨弄起来。贾母因问:
“天有几更了?”众婆子忙回:“三更了。”贾母道:“怪道寒浸浸的起来。”
早有众丫鬟拿了添换的衣裳送来。王夫人起身陪笑说道:“老太太不如挪进
暖阁里地炕上,倒也罢了。这二位亲戚也不是外人,我们陪着就是了。”贾
母听说,笑道:“既这样说,不如大家都挪进去,岂不暖和?”王夫人道:“恐
里头坐不下。”贾母道:“我有道理:如今也不用这些桌子,只用两三张并起
来,大家坐在一处挤着,又亲热又暖和。”众人都道:“这才有趣儿!”说着,
便起了席。众媳妇忙撤去残席,里面直顺并了三张大桌,又添换了果馔摆好。
贾母便说:“都别拘礼,听我分派你们就坐才好。”说着,便让薛李正面上坐,
自己西向坐了,叫宝琴、黛玉、湘云三人皆紧依左右坐下,向宝玉说:“你
挨着你太太。”于是邢夫人王夫人之中夹着宝玉。宝钗等姐妹在西边,挨次
下去,便是娄氏带着贾蓝、尤氏李纨夹着贾兰,下面横头是贾蓉媳妇胡氏。
贾母便说:“珍哥带着你兄弟们去罢,我也就睡了。”贾珍等忙答应,又都进
来听吩咐。贾母道:“快去罢,不用进来。才坐好了,又都起来。你快歇着
罢,明儿还有大事呢。”贾珍忙答应了,又笑道:“留下蓉儿斟酒才是。”贾
母笑道:“正是忘了他。”贾珍应了一个“是”,便转身带领贾琏等出来。二
人自是欢喜,便命人将贾琮贾璜各自送回家去,便约了贾琏去追欢买笑,不
在话下。
这里贾母笑道:“我正想着,虽然这些人取乐,必得重孙一对双全的在
席上才好。蓉儿这可全了。蓉儿!和你媳妇坐在一处,倒也团圆了。”因有
家人媳妇呈上戏单,贾母笑道:“我们娘儿们正说得兴头,又要吵起来。况
且那孩子们熬夜,怪冷的。也罢,且叫他们歇歇,把咱们的女孩子们叫起来,
就在这台上唱两出罢,也给他们瞧瞧。”媳妇子们听了,答应出来,忙的一
面着人往大观园去传人,一面二门口去传小厮们伺候。小厮们忙至戏房,将
班中所有大人一概带出,只留下小孩子们。
一时,梨香院的教习带了文官等十二人从游廊角门出来,婆子们抱着几
个软包,因不及抬箱,料着贾母爱听的三五出戏的彩衣包了来。婆子们带了
文官等进去,见过,只垂手站着。贾母笑道:“大正月里,你师父也不放你
们出来逛逛?你们如今唱什么?才刚八出 《八义》,闹的我头疼,咱们清淡
些好。你瞧瞧,薛姨太太,这李亲家太太,都是有戏的人家,不知听过多少
好戏的;这些姑娘们都比咱们家的姑娘见过好戏,听过好曲子。如今这小戏
子又是那有名玩戏的人家的班子,虽是小孩子,却比大班子还强。咱们好歹
别落了褒贬!——少不得弄个新样儿的:叫芳官唱一出 《寻梦》,只用箫和
笙笛,馀者一概不用。”文官笑道:“老祖宗说的是。我们的戏,自然不能入
姨太太和亲家太太姑娘们的眼;不过听我们一个发脱口齿,再听个喉咙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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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贾母笑道:“正是这话了。”李婶娘薛姨妈喜的笑道:“好个灵透孩子,
你也跟着老太太打趣我们。”贾母笑道:“我们这原是随便的玩意儿,又不出
去做买卖,所以竟不大合时。”说着,又叫葵官:“唱一出《惠明下书》,也
不用抹脸。只用这两出,叫他们二位太太听个助意儿罢了。若省了一点儿力,
我可不依。”文官等听了出来,忙去扮演上台,先是《寻梦》,次是《下书》。
众人鸦雀无闻。薛姨妈笑道:“实在戏也看过几百班,从没见过只用箫管的。”
贾母道:“先有,只是象方才《西楼》《楚江情》一只,多有小生吹箫合的。
这合大套的实在少。这也在人讲究罢了,这算什么出奇。”又指着湘云道:“我
象他这么大的时候儿,他爷爷有一班小戏,偏有一个弹琴的,凑了《西厢记》
的《听琴》,《玉簪记》的《琴挑》,《续琵琶》的《胡笳十八拍》,竟成了真
的了,比这个更如何?”众人都道:“那更难得了。”贾母于是叫过媳妇们来,
吩咐文官等叫他们吹弹一套《灯月圆》。媳妇们领命而去。
当下贾蓉夫妻二人捧酒一巡。凤姐儿因贾母十分高兴,便笑道:“趁着
女先儿们在这里,不如咱们传梅,行一套 ‘春喜上眉梢’的令,如何?”贾
母笑道:“这是个好令啊!正对时景儿。”忙命人取了黑漆铜钉花腔令鼓来,
给女先儿击着。席上取了一枝红梅,贾母笑道:“到了谁手里住了鼓,吃一
杯,也要说些什么才好。”凤姐儿笑道:“依我说,谁象老祖宗要什么有什么
呢?我们这不会的不没意思吗?怎么能雅俗共赏才好。不如谁住了,谁说个
笑话儿罢。”众人听了,都知道他素日善说笑话儿,肚内有无限的新鲜趣令;
今见如此说,不但在席的诸人喜欢,连地下伏侍的老小人等无不欢喜。那小
丫头子们都忙去找姐姐叫妹妹的,告诉他们:“快来听,二奶奶又说笑话儿
了。”众丫头子们便挤了一屋子。
于是戏完乐罢,贾母将些汤细点果给文官等吃去,便命响鼓。那女先儿
们都是惯熟的,或紧或慢,或如残漏之滴,或如迸豆之急,或如惊马之驰,
或如疾电之光,忽然暗其鼓声,那梅方递至贾母手中,鼓声恰住,大家哈哈
大笑。贾蓉忙上来斟了一杯,众人都笑道:“自然老太太先喜了,我们才托
赖些喜。”贾母笑道:“这酒也罢了,只是这笑话儿倒有些难说。”众人都说:
“老太太的比凤姑娘说的还好,赏一个,我们也笑一笑。”贾母笑道:“并没
有新鲜招笑儿的,少不得老脸皮厚的说一个罢。”因说道:
“一家子养了十个儿子,娶了十房媳妇儿。惟有第十房媳妇儿聪明伶俐、
心巧嘴乖,公婆最疼,成日家说那九个不孝顺。这九个媳妇儿委屈,便商议
说:‘咱们九个心里孝顺,只是不象那小蹄子儿嘴巧,所以公公婆婆只说他
好。这委屈向谁诉去?’有主意的说道:‘咱们明儿到阎王庙去烧香,和阎
王爷说去,问他一问:叫我们托生为人,怎么单单给那小蹄子儿一张乖嘴,
我们都入了夯嘴里头?’那八个听了,都喜欢说:‘这个主意不错。’第二日,
便都往阎王庙里来烧香。九个都在供桌底下睡着了。九个魂专等阎王驾到。
左等不来,右等也不到。正着急,只见孙行者驾着斤斗云来了,看见九个魂,
便要拿金箍棒打来。吓得九个魂忙跪下央求。孙行者问起原故来,九个人忙
细细的告诉了他。孙行者听了,把脚一跺,叹了一口气道:‘这原故幸亏遇
见我!等着阎王来了,他也不得知道。’九个人听了就求说:‘大圣发个慈悲,
我们就好了。’孙行者笑道:‘却也不难:那日你们妯娌十个托生时,可巧我
到阎王那里去,因为撒了一泡尿在地下,你那个小婶儿便吃了。你们如今要
伶俐嘴乖,有的是尿,便撒泡你们吃就是了。’
说毕,大家都笑起来。凤姐儿笑道:“好的呀!幸而我们都是夯嘴夯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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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不然,也就吃了猴儿尿了!”尤氏娄氏都笑向李纨道:“咱们这里头谁是
吃过猴儿尿的,别装没事人儿!”薛姨妈笑道:“笑话儿在对景就发笑。”
说着,又击起鼓来。小丫头子们只要听凤姐儿的笑话,便悄悄的和女先
儿说明,以咳嗽为记。须臾传至两遍,刚到了凤姐儿手里,小丫头子们故意
咳嗽,女生儿便住了。众人齐笑道:“这可拿住他了!快吃了酒,说一个好
的罢,别太逗人笑的肠子疼!”
凤姐儿想一想,笑道:“一家子也是过正月节,合家赏灯吃酒,真真的
热闹非常。祖婆婆、太婆婆、媳妇、孙子媳妇、重孙子媳妇、亲孙子媳妇、
侄孙子、重孙子、灰孙子、滴里搭拉的孙子、孙女儿、外孙女儿、姨表孙女
儿、姑表孙女儿……嗳哟哟!真好热闹!”众人听他说着,已经笑了,都说:
“听这数贫嘴的!又不知要编派那一个呢!”尤氏笑道:“你要招我,我可撕
你的嘴!”凤姐儿起身拍手笑道:“人家这里费力,你们紧着混,我就不说了。”
贾母笑道:“你说你的,底下怎么样?”凤姐儿想了一想,笑道:“底下就团
团的坐了一屋子,吃了一夜酒,就散了。”
众人见他正言厉色的说了,也都再无有别话,怔怔的还等往下说,只觉
他冰冷无味的就住了。湘云看了他半日。凤姐儿笑道:“再说一个过正月节
的:几个人拿着房子大的炮仗往城外放去,引了上万的人跟着瞧去。有一个
性急的人等不得,就偷着拿香点着了。只见‘噗嗤’的一声,众人哄然一笑,
都散了。这抬炮仗的人抱怨卖炮仗的捍的不结实,没等放就散了。”湘云道:
“难道本人没听见?”凤姐儿道:“本人原是个聋子。”众人听说,想了一回,
不觉失声都大笑起来。又想着先前那个没完的,问他道:“先那一个到底怎
么样?也该说完了。”凤姐儿将桌子一拍,道:“好罗唆!到了第二日是十六
日,年也完了,节也完了,我看人忙着收东西还闹不清,那里还知道底下的
事了?”众人听说,复又笑起。
凤姐儿笑道:“外头已经四更多了,依我说:老祖宗也乏了,咱们也该
‘聋子放炮仗——散了’罢?”尤氏等用绢子握着嘴,笑的前仰后合,指他
说道:“这个东西真会数贫嘴!”贾母笑道:“真真这凤丫头,越发炼贫了!”
一面说,一面吩咐道:“他提起炮仗来,咱们也把烟火放了,解解酒。”贾蓉
听了,忙出去带着小厮们就在院子内安下屏架,将烟火设吊齐备。这烟火俱
系各处进贡之物,虽不甚大,却极精致,各色故事俱全,夹着各色的花炮。
黛玉禀气虚弱,不禁劈拍之声,贾母便搂他在怀内。薛姨妈便搂湘云,湘云
笑道:“我不怕。”宝钗笑道:“他专爱自己放大炮仗,还怕这个呢!”王夫人
便将宝玉搂入怀内。凤姐笑道:“我们是没人疼的!”尤氏笑道:“有我呢,
我搂着呢。——你这会子又撒娇儿了,听见放炮仗,就象 ‘吃了蜜蜂儿屎’
的,今儿又轻狂了。”凤姐儿笑道:“等散了,咱们园子里放去,我比小厮们
还放的好呢。”说话之间,外面一色色的放了又放。又有许多“满天星”“九
龙入云”“平地一声雷”“飞天十响”之类的零星小炮仗。放罢,然后又命小
戏子打了一回“莲花落”,撒得满台的钱,那些孩子们满台的抢钱取乐。上
汤时,贾母说:“夜长,不觉得有些饿了。”凤姐忙回说:“有预备的鸭子肉
粥。”贾母道:“我吃些清淡的罢。”凤姐儿忙道:“也有枣儿熬的粳米粥,预
备太太们吃斋的。”贾母道:“倒是这个还罢了。”说着,已经撤去残席,内
外另设各种精致小菜。大家随意吃了些,用过漱口茶,方散。
十七日一早,又过宁府行礼,伺候掩了祠门,收过影像,方回来。此日
便是薛姨妈家请吃年酒。贾母连日觉得身上乏了,坐了半日,回来了。自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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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日以后,亲友来请或来赴席的。贾母一概不会,有邢夫人、王夫人、凤姐
三人料理。连宝玉只除王子腾家去了,馀者亦皆不去,只说是贾母留下解闷。
当下元宵已过,凤姐忽然小产了,合家惊慌。要知端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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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回 辱亲女愚妾争闲气 欺幼主刁奴蓄险心
且说荣府中刚将年事忙过,凤姐儿因年内年外操劳太过,一时不及检点,
便小月了,不能理事,天天两三个大夫用药。凤姐儿自恃强壮,虽不出门,
然筹画计算,想起什么事来,就叫平儿去回王夫人,任人谏劝,他只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