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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洗脸盆吃羊肉饭]

_3 石田裕辅(日)
  
   离开拉巴斯后,马上进入荒野。骑了一会,有铺面的道路也消失了,路况越来越差,到了第三天无计可施,只得停下车。
  
   怎么看都找不到地方算得上是路。沙漠上只有车痕,好像是车子强行开过,痕迹乱七八糟,我只好牵着车子走。沙子细得像面粉,有些地方已经推不动车子,只能抬起自行车,一步步前进。一踩上沙地,沙子便淹没脚踝,光是走路就很辛苦了,更别提这一带海拔四千五百米,氧气相当稀薄,才走十步就气喘吁吁。
  
   我停下脚步,大口呼呼地喘息,跌坐在沙地上。
  
   一抬起头,就能看到白色沙海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彼端。或许是海拔高吧,天空黑沉沉的。不经意回头一望,我三十分钟前才坐过的石头就在不远处,吓了我一跳。
  
   太阳快下山了,不知为何肚子一阵刺痛,冷汗直冒。我还是拼命推着自行车,过了不久,发现远处有座小小的村落,眼看就快到了,我却再也承受不住疼痛,仰倒在大地上。倒下去的瞬间,疲劳一口气爆发,手脚贴着地面,动弹不得。
  
   蓝色的天空有股沉重的压迫感,接近日落时,变得越来越苍白透明,感觉天空好像渐渐升高了。我躺在地上,等待痛楚消退。
  
   突然感觉有人接近,我睁眼一看,一个脸庞淡黑的年轻人俯看着我,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紧盯着我不放。我动摇了,感觉背上窜过一股凉意,拼命挤出笑脸,对他说:“Hola!”他没回答,但眼神也不凶狠。我撑起上半身,说了声,没什么问题啦。
  
   “肚子有点痛而已……躺一下就好了。”
  
   他闷不吭声地走了,我又无力倒下,躺在地上。
  
   几分钟后,他拿着一个大杯子过来,里头装着黄色液体,递给了我。我乖乖接过,热气扑鼻而来,带着特殊的甘甜芳香,原来是洋甘菊茶,在南美洲常常看到这种药草茶,听说对肠胃不错。
  
   我喝了一口,尝到砂糖强烈的甜味,却不觉得反胃。温热的液体渗入体内,好像抚慰了疲惫不堪的身子。我喝完把杯子还给他,说了声:“Gracias(谢谢),”他终于微微一笑,接过杯子,马上就又沿着原路走了回去。动作利落,甚至让我觉得若有所憾。
  
   我再度躺下,疼痛已经缓和多了,便在大地上仰躺了一会儿,眺望粉红色的天空,和浮现在天上的月亮与金星。
  
  
  16 雨中的手工面包(智利)
  
   越过高山,骑下深谷时,我突然遇上滂沱大雨。那种雨势,就像我越过边境,转眼间便踏入了“雨中世界”。
  
   骑了一阵子,树林中出现一间小小的店铺,墙上挂着手写招牌“PAN de MANO”。“MANO”是西班牙文的 “手”,“PAN”就是大家熟悉的“面包”,换句话说,就是手工面包了。
  
   在智利中部浓密的森林地带骑车时,常会遇到贩卖手工面包和奶酪的农家。面包很重,沉甸甸的,味道很香,像黏糕般黏糊糊的。奶酪颜色很白,像松软白干酪那样,有股淡淡的酸味。这种奶酪的发酵时间并不长,更妙的是,各家的面包和奶酪,味道都稍有不同,让我一路上都很期待森林中出现“PAN”或“QUESO”(奶酪)的招牌。
  
   走近林中小店,柜台有两个女孩正笑着玩弄发梢。感觉像是遇上了森林中的妖精,大的那个大概十岁,小的应该有六七岁了吧。
  
   “有面包吗?”
  
   我一问,她们有点紧张地摇摇头。我看到柜台上摆着些东西像是民俗手工艺品。
  
   雨势越来越强,店家没有屋檐,我只好在店前树下躲雨。雨水啪嗒啪嗒从叶间的缝隙落下,身体越来越冷了。
  
   眼前只有一片白蒙蒙的群山,有幢木结构小屋坐落在不远处的山丘上,此外就没有看到像民宅的房子了。依据地图,这附近似乎没有别的村落。我看着把顾店当成玩家家酒的女孩们,心里想着,她们要怎么上学呢?
  
   有个女子单手拿着藤篮,像要躲雨般从山丘上小跑步下来。篮子上盖了块布,还冒出白色蒸汽。她走进店里,问女孩子说:
  
   “会不会冷呀?”
  
   她们说不会,不要紧。然后女子把藤篮的东西倒到柜台的篮子里,十个圆圆的面包咚咚地掉下来,冒出蒸汽。
  
   她又转头沿着原路离开了。我买了两个面包,蒸汽扑面而来,还传来小麦和酵母的芳香。咬了一口,热气传入湿答答的身子里,嘴里都是自然的甘美滋味。
  
   雨势一点也没有减弱的迹象。曾几何时,白茫茫的雾气完全笼罩山头,有时候会有车子停下来买面包,或手工做的小东西。
  
   妈妈又抱着藤篮现身了,面包又咚咚滚进店面的篮子里,又有蒸汽冒出来,我又买了些面包,抱在怀里取暖,凝视着妈妈走回山丘上的小小背影。
  
   她家的烟囱升起一阵白烟,大概是用家里的小炉子烤面包吧,说不定一次最多只能烤十个。
  
   妈妈的背影被吸进房子里,我忽然胸口一紧,接下来,她还得从山丘上往返几次呢……
  
   大雨下个不停,一直未曾减弱。妈妈不知道第几次从山丘上走下来时,我和她聊了聊,她山丘上的家似乎也兼营民宿。
  
   已经过了傍晚四点,我问她: 可以投宿一晚吗?
  
   房子里没有电,我在烛光下啜饮着妈妈端上来的暖暖南瓜汤。看来只有她们母女三人住在深山里。
  
   “妈妈,你听我说,今天很厉害哦,卖了七千(约一千六百日元)比索呢!”
  
   女孩们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妈妈凝视着她们,也微笑着。蜡烛朦胧的光线在她们的面容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这一幕让我不自禁看呆了。在我眼中,她们真是温柔、坚强啊!妈妈对我露出微笑,说:
  
   “这个山谷,一个月有二十五天在下雨,不过等你到六十公里外的马纽阿莱斯,天气就会变了!”
  
   隔天早上,雨势稍微和缓了些。我向她们道过谢,动身上路。
  
   翻过山头,来到马纽阿莱斯时,天空开玩笑似地晴朗无比。温暖的阳光照耀着我,原野上到处都有黄花闪耀,仿佛油菜花。
  
   我像脱了力般踩着踏板,想着那母女三人,思念着妈妈的背影,女孩的笑容。
  
   那座山谷,现在也还在下雨吗?——
  
   自行车在暖洋洋的天气里静静前行。
  
  
  17 汤姆的意式面饺(智利)
  
   饼干、巧克力、面包、通心粉、方便面……背包塞满足够九天的食粮,胀得快要裂开。我看了看,虽然有点犹豫,还是在心里喃喃自语:
  
   “还是得带上这个吧?”
  
   把保特瓶硬塞进背包里的空隙,里头装的是智利红酒。
  
   我把自行车寄放在旅社,背上背包,搭公车前往裴恩国家公园。
  
   在冰河多的地区,通常都有难以言喻的自然美景,裴恩国家公园正是其中典型。才不过步行两天,就看到三根巨大的“烟囱石”巍峨耸立,指向天空,看得我屏息惊叹不已。那是“裴恩山”,山的形态太美了,总觉得已不是现实世界中的山了。
  
   冰河切削而成的锐利山峰接二连三现身,我每天都寻找景色绝佳之处扎营。眺望着夕阳照射岩壁,小口小口呷饮保特瓶里的红酒。
  
   上山后的第五天,我来到一处露营区,四周都是蓊郁森林。太阳快下山了,却一个人也没有。
  
   我把泉水倒进锅里煮沸,再倒进通心面和速溶汤粉,煮“意大利汤面”吃。
  
   吃完全部东西,却没怎么感到吃饱。毕竟为了减轻行李重量,我带的粮食分量只有平常的一半。爬山时,肚子的确没有骑自行车那么容易饿,却还是有点意犹未尽。
  
   我喝着煮好的红茶,听到暗处有声响传来,心头正怦怦乱跳,原来有个白人旅客背着背包走过来了。
  
   “嗨!”他声音低沉,含混地说:“可以把帐篷搭在你隔壁吗?”
  
   在白人旅客里头,很少看到他这种小个子、驼背还戴厚重眼镜的类型。他叫汤姆,是以色列人,他一这么说,我的回忆便反射般地浮现。
  
   约莫两个月前,我住在圣地亚哥的Nuevo旅馆里。旅馆有共享的小厨房和客厅。
  
   那晚,有五个以色列旅客一直占着厨房,剩菜也留在锅子里不处理,还喝起啤酒大声喧哗。那锅子是住客共享的,我也想煮饭,所以等了好一会儿,见他们还是没动手收拾,终于受不了,跑去提醒这群人。他们却只是虚应了事,我也火了,又严词讲了一次,其中一个骂我“混蛋!”两边差点没打起来,终于另一个人满脸不高兴地开始洗锅子,才勉强收拾局面。
  
   不知为何,在南美洲常会遇到以色列旅客。据说很多都是年轻人,利用兵役结束后的自由时间到国外玩。
  
   他们给人某种特殊的感觉,据说对钱财相当慎重,的确也很敢杀价。还常看到他们成群结队出现在当地最便宜的旅馆,只和自己的同胞聚在一起,不顾旁人眼光,大声谈笑,有时还会唱歌。不少旅客会对他们旁若无人的态度投以白眼,老实说,我也觉得他们不太好相处。
  
   不过,汤姆和我以前见过的那些体格结实的以色列人不同。他的视线很少和我接触,总是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话,与其说是胆小,不如说生性害羞吧。不过,从他偶尔望着我的眼神,还是可以察觉他诚实正派的个性。
  
   我俩围着营火,平静地交谈。问起他的旅行路线,他便用认真的口吻说明以前走过的地方,以及未来打算走的路线。
  
   “你和其他以色列人有点不一样呢!”
  
   我这么一说,他有点茫然地望着营火答道:
  
   “其他人也是这么说。”
  
   以色列旅客的风评一向不怎么样,或许他已有耳闻。
  
   汤姆开始做晚饭,虽是快餐意式面饺,却做了一大堆。看来他个子虽小,食量却很大呢!我自己一直省着吃,所以看到这个分量觉得有些讶异,接下来还得花一个礼拜以上才能走完全程,他带的东西够吃吗?
  
   东西煮好了,汤姆把面饺分成两盘,一盘递给我。我吓了一跳,他微笑着对我说:
  
   “Bon appetite!(用餐愉快!)”
  
  
  18 世界尽头的午餐(智利)
  
   南美大陆呈三角形,下方算起约五分之一的地区叫巴塔哥尼亚,大半都是荒凉的地域,只有小部分是森林,人烟极为稀少,整年都刮着台风般的狂风,“世界尽头”的称号确实十分贴切。骑完这长达两千五百公里的地区,就能抵达美洲大陆的终点——世界最南端的城市“乌斯怀亚”。
  
   巴塔哥尼亚的旅程终于进入后半段了。
  
   平缓的褐色丘陵无尽延伸,令我不禁感叹:地球果然也是座行星哪!我拼命维持平衡,不被风吹倒,默默骑过沙砾满布的道路。这一带纬度很高,相当于北半球的堪察加半岛,还是初秋,风已冷得刺骨。
  
   空中乌云密布,风势更强了,大雨开始斜斜飞落。正好看到前方有户人家,我连忙冲进屋檐下。
  
   这房子或许因为整年都受巴塔哥尼亚狂风吹袭,墙壁已经像枯树一样腐朽了,乍看之下也不晓得有没有人住。
  
   门突然打开,有个老人探出头来。像反射动作一样,我露出笑脸说:“Hola!”老爷爷却没回话,只是一直凝视着我,眼神仿佛带点怒意,一头白发乱蓬蓬的,牛仔裤也泛黄得厉害,好像随时会冒出酸臭味。
  
   “我可以在这里躲雨吗?”我问道。
  
   老人依旧不苟言笑,朝里面撇了撇头,看来是叫我进去。
  
   屋里给人的印象完全不一样,不像他的牛仔裤,反而整理得相当干净。正中央有座铁制的陈旧烧柴暖炉,上头有个平底锅。
  
   他让我坐在餐桌边,走到厨房去,马上端了两杯咖啡过来,坐在我面前,还是板着一张脸望着我。
  
   这位老爷爷不只沉默寡言,根本一句话也不讲。我无可奈何,只好主动问他几个问题,是一个人住这里吗?他说是。
  
   外头风势更强了,轰隆隆的重低音传来,窗户也像歇斯底里发作般激烈地咯吱摇晃。每天听着这样的声音,感受又是如何?
  
   老爷爷拿起炉子上的平底锅,用盘子盛了些菜给我吃,是羊肉炒马铃薯。材料潦草地切成大块,总有一种糟透的感觉,好像在说:既然一个人吃,模样怎样就不用在意了!
  
   可这菜非常好吃,一点都不像已经搁了段时间。羊肉黏稠的肉汁裹着马铃薯,芳香又浓郁。我撕开法国面包沾着肉汁吃,柔软的面包和肉类浓醇的味道非常般配。
  
   突然,我注意到餐桌下的椅子。五六张木椅散发沉稳的光芒,好像经常打磨。这椅子如同整理好的房间,似乎是在等待客人光临。
  
   会有客人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吗?想到这里,我有点恍然大悟,脑中浮现老爷爷一个人打磨椅子的模样,难道他一直在等待不知会不会到来的访客吗……
  
   风的怒吼越来越强,敲打窗玻璃的雨声也更激昂了。
  
   老爷爷还是老样子,一直瞪着我猛瞧。我无声地吃完饭,他终于主动开口说话:
  
   “Quieve mas?(要再来一些吗?)”
  
   真是出乎我意料。我望着老爷爷,他还是瞪大眼睛,一点表情也没有,该不会已经忘记要怎么跟人相处了吧?还是因为住在这种海角天涯,不再和别人交流后,也就不会把感情表露出来了?
  
   我请他再添一盘,又吃起马铃薯和羊肉。
  
   中午一过,雨声渐转稀疏,慢慢地听不见了。我向老爷爷道过谢,走到外头,雨已经停了,吹起湿润的风。
  
   开始骑车前进。往房子的方向一看,老爷爷在屋里,站在灰暗的玻璃窗旁。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管我回过头看几次,他仍一直望着我。
  
19 火地岛的鳟鱼(阿根廷)
  
   巴塔哥尼亚的河里都是密密麻麻的虹鳟和棕鳟,由于人烟稀少,鱼也特别老实,只要选对地点,长二十到三十厘米的鱼就会接二连三上钩。我都拿来做成炸鱼块,或用奶油煎着吃。本以为它们在大自然的河流中长大,一定没有腥臭味,口味也会很清爽,没想到,还是带有一丝淡水鱼特有的腥味。
  
  
   我从蓬塔阿雷纳斯搭船来到火地岛。虽说是岛,面积还比日本九州大了一圈。看看地图上的形状,应当是南美大陆尖端被海峡切断形成的,其实应该比较接近“大陆的一部分”。世界最南端的城市乌斯怀亚,就在岛上南方约五百公里处。
  
   在火地岛上骑了四天车,进入山区,开始出现丛生的南极山毛榉,整座树林红叶似火。我一边赞叹,一边在鲜红的隧道中缓缓前进。来到这里之后,巴塔哥尼亚的“名产”狂风也跟着乍然止息了。
  
   森林空地的尽头出现一条小河。我停下自行车张望,河底一片漆黑,看来颇深,却不宽,几乎不用助跑就可以一口气跳到对岸,虽然我猜想这种地方可能没什么鱼,还是拿出钓竿。听说巴塔哥尼亚地区,特别是火地岛,是钓鱼翁憧憬的胜地!
  
   我朝接近对岸的地方甩出鱼钩,再拉回自己面前,一点“征兆”也没有,我喃喃自语:这条河果然不行吗?正想放弃,下一瞬间,幽暗的河底有个巨大的阴影在移动——
  
   “!”
  
   影子随即翻身潜入河底,但我还是清楚看见了,的确有张巨大的嘴巴对着鱼钩开阖。
  
   我心头怦怦乱跳,慎重地第二次抛竿,让鱼钩沉入水中,再慢慢卷线。咯噔一声,强烈的鱼信来了,钓竿跟着一弹,我鼓足劲拉扯,竿子就弯得跟长弓一样,滚动条也猛转,不断放出钓线,巨大的黑影在河底狂乱挣扎,我的膝盖也在发抖,竟然有这么大的猎物!
  
   经过十分钟左右的拉锯战,好不容易把鱼钓上来了。是条圆滚滚的大棕鳟,花纹褪去,已化为“银色”了。用卷尺一量,竟有六十一厘米长,我犹豫了很久,一个人毕竟怎么吃都吃不完,最后还是放生了。
  
   我重新抛饵,这次又有大鱼上钩。钓了一个半小时,陆续钓到四条鱼,每条都超过五十厘米。我的心情非常复杂,每钓到一条,就放走一条,根本钓不到一人份的鱼,真是一大失算!不,火地岛果然是“钓鱼天堂”哪!比传闻更惊人。
  
  
   隔天傍晚,我翻过最后的山头,往下坡骑时可以望见乌斯怀亚的灯火。从阿拉斯加出发,经过一年九个月,我终于完成纵贯美洲大陆的旅程了!即使如此,我全然没有旅程走完的真实感受。自己边骑向城镇,边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心情会如此平静呢?
  
   乌斯怀亚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洗练而美观,高耸的群山环绕,气氛俨然是瑞士的山间小镇。
  
   这里有位日裔名人,名叫上野大叔。他提供自己的家给日本游客住,名声传开后,干脆开放别墅,经营起旅馆来了。
  
   我来到那里,一打开交谊厅的大门——
  
   “哦哦,辛苦啦!”
  
   有人热烈地齐声大喊,南美洲的老脸孔齐聚一堂。
  
   “什么嘛,你们还在啊!”
  
   大家似乎都很喜欢这座城镇和旅馆,脸上洋溢着抵达大陆终点的充实感,情绪也松懈下来。我完成目标,接受他们的祝福,终于也渐渐涌起“抵达了”的感受。
  
  
   在南美洲经常遇到“自力”移动的旅人,那时在场的人物有骑摩托车旅行的四人组、一对环游世界的情侣,以及同样以环游世界为目标的小哥,还有在南美洲旅游的医生等,形形色色。
  
   有次,我和他们一起去露营钓鱼。
  
   我坐在摩托车后座,穿越山区,骑了一个钟头左右,来到布满大颗沙砾的美丽河岸,眼前是极为澄澈而广阔的清流。
  
   接近黄昏时分,我们不断钓上二十至三十厘米长的鱼。
  
   把刚钓上的鱼洒上盐,用树枝刺穿,再用营火烤着吃,一直烤到表皮焦黄,皱了起来。这时,烤鱼冒出白色蒸汽,淡粉红色的鱼肉露了出来,不可思议的是,一点腥味也没有,味道和大陆上的鱼明显不同。有人叫道:
  
   “哇,这是什么?”
  
   朝他那边一看,他咬过的鱼肉就像鲑鱼肉,是鲜红色的。可是,他会这么大叫,并不是因为鱼肉的颜色,我拿来尝了一口,反应一样激动:
  
   “这是什么?”
  
   味道和一般鱼完全是天壤之别,入口逐渐融化,浓郁而甘美。要是把一般鱼比喻成番薯,这种“红肉鱼”就是加入大量高级奶油和白酱一起捣碎的甜马铃薯泥了!
  
   “哦哦,这条也是!”另一个人叫道。
  
   似乎又有人尝到“红肉鱼”了。大家都跃跃欲试,大口咬起烤鱼来。
  
   “哇,太好了,中奖啦!”
  
   “可恶,这条也不是!”
  
   大概七八条鱼里会有一条是“红肉”,同一条河流竟会有这种差别,不是有点稀奇吗?
  
   不过,大家幸运吃到“红肉鱼”时的欢喜,又该怎么形容呢?我笑着说:
  
   “简直就像小孩子吃到‘再来一支’的棒冰嘛!”
  
   才刚说完,就有人随即还嘴:
  
   “最兴奋的应该是你吧!”
  
   众人放声大笑。放眼望去,每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中,露出爽朗愉悦的表情。
  
   我终于重新领会到——我已抵达大陆的终点了!
  
  
  
  20 手酿葡萄酒(阿根廷)
  
   我由乌斯怀亚搭巴士抵达圣地亚哥,接着便以布宜诺斯艾利斯为下一个目的地,打算横越整座大陆。
  
   一踏进阿根廷门多萨州,葡萄田随处可见。提起南美洲的葡萄酒,在日本虽然以智利较为有名,其实阿根廷的产量远在智利之上。可惜季节将近晚秋,采收过的葡萄树都枯萎了,满眼寂寥。
  
   路旁可以看到许多写着“VINO de MANO”的招牌。“VINO”是葡萄酒,“MANO”是手,是指手酿葡萄酒?招牌底下还放有酒樽。
  
   凑过去一看,一杯大约要五十日元,来试喝一杯吧!
  
   有个像是农场工人的小哥直接把酒樽里的葡萄酒倒进杯子里,酒液浓浓稠稠,颜色非常深。
  
   喝下去的瞬间,我的脸马上皱成一团。怎么这么甜?简直像没稀释过的果汁。
  
   打听之下,这果然是偏甜的酒。接下来我又试喝不甜的,虽然稍微正常了点,还是甜得让人想加水进去。这东西是像水果酒那样,先把水果以砂糖腌渍过,再拿去酿吗?不,等等,这种甜腻感和浓稠度,该不会是尚未过滤的浊酒吧?
  
   换个念头这么想,再喝时就觉得“这味道还可以”,我随即买了一公升。
  
   我请他们把酒装进保特瓶里,对着阳光一照,无数沉淀物像木屑般在黑漆漆的液体中飞舞,果然有手工酿造的感觉。
  
   夕阳西下时,我发现前头有座小小的酿酒厂,建筑物前头还有漂亮的草坪。我拜会厂长,请他让我在这里扎营一晚,对方也爽快地答应了。
  
   我在帐篷前恍惚地欣赏夕阳沉入地平线时,有十个男女从工厂走出来,大概是收工了吧。他们看到我搭在空地上的帐篷,说了些什么,表情愉快地笑了。
  
   隔天早上,我竟然睡过头,醒来时已经能听到工厂机器运转的声响。正在收拾帐篷时,厂长把我叫过去,说要带我参观一下。
  
   意外的是,工厂已经自动化了,巨大的银色机器轰隆作响,不断吐出纸盒装的葡萄酒。在只能看见地平线和葡萄田的乡间,这空间还真是异样,生产线四周的作业员看到我也露出微笑,挥手打招呼。
  
   参观完了,厂长送我两个纸盒,是一公升装的葡萄酒。我忍不住苦笑,昨天才买了一公升的手酿葡萄酒呢!
  
   我毕竟还是没力气带三公升葡萄酒上路,郑重向厂长道歉,还他一盒,另一盒则倒进保特瓶里,放在自行车的饮料架上,边骑边喝时才发现:“哇!味道真好!”
  
   昨天在我眼中很是煞风景的大平原,景色也突然迷人了起来。
  
   翌日,别人送的葡萄酒就喝完了,早知道就应该收下两盒的!
  
   我抵达下个城镇时,又买了新葡萄酒,一公升只要一比索,相当于一百二十日元。把酒倒进瓶子里,边骑车边咕嘟咕嘟地喝,一个人乐呵呵地笑。
  
   从那天开始,饮水瓶里装的就不是清水了,我每天都会换上新买的葡萄酒,只有刚开始买的手酿葡萄酒一直不见减少。毕竟对我这种年轻人来说,还是大量生产的葡萄酒比较对味,手酿酒就只好拿来做菜,到了最后酒已经酸得像葡萄酒醋,只好双手合十,让它回归大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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