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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童话集

_51 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丹麦)
“这么说今年我们有马丁节烤鹅①吃了;老爹!你总是想着让我高兴!你这个想法真是
个好想法!可以把鹅拴起来,到马丁节的时候,就可以把它养得更加肥一点!”
“不过我把鹅又换了一只母鸡!”男人说道。
“母鸡换得太好了,”妻子说道,“母鸡会下蛋,孵出来我们便有小鸡了,我们有了鸡
场!这正是我一心一意盼着的。”“是的,不过母鸡让我换成一口袋烂苹果了!”
“我真要吻你一下了!”妻子说道。“多谢你,我的好男人!现在让我告诉你点事。你
走了以后,我就想着给你做一顿好晚餐;葱花鸡蛋糕。鸡蛋我自己有,就是没有葱。于是我
便去找学校校长,他们有葱,我知道。可是他老婆小气得要死,那乖婆娘!我求她借点给我
——!借?她说道,我们园子里什么也没有长,连个烂苹果也没有!连个烂苹果我也无法借
给你。现在可好了,我可以借给她十个烂苹果,是啊,借给她满满一口袋!真叫人好笑,老
爹!”于是她便正正地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我真喜欢这个!”两位英国人说道。“总是走下坡路,可是总是那么乐观!这是很值
钱的!”于是他们付给他,这位得到了一个吻,而不是挨一顿揍的农夫一桶金币。
是的,一位妻子看出,能说明老爹是最聪明不过的,他做的事总是对的,那么这肯定是
会得到好报的。
瞧,这是一个故事!我小时候听到的。现在你也听到了,知道了老爹做的事总是对的。
①指11月11日,为罗马潘诺尼亚(今匈牙利的圣马丁斯堡)的神父及主教“图尔来
的马丁”(316或317—397或400)而定的节日。马丁节前夕晚餐有吃烤鹅的风
俗。马丁生于法国的图尔,所以人们都叫他为“图尔来的马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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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童话故事集
          
安徒生童话故事(Ⅲ)
雪人
“在这可爱的冷天气里,我浑身筋骨都在嘎嘎作响!”雪人说道。“风儿定会让你生气
勃勃的!哦,那个烫人的东西,她盯着我呢!”他指的是快要落下去的太阳。“她要我眼花
那是办不到的,我一定能挺得住。”
他的眼睛是两块三角形的瓦片做成的。嘴是一截旧的小耙,所以他有了牙齿。
他是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诞生的。雪橇铃铛声和鞭炮劈啪声欢迎着他。
太阳落下去,满月升了上来,又圆又大,在蔚蓝的天空中,很明亮美丽。
“她从另外一边来了,”雪人说道。他以为那是太阳又重新露面。“我治好了她那用眼
盯着人的毛病!现在她可以挂在那里照个亮,让我看看自己了。我要是知道怎么样才能挪动
一下就好了!我很希望挪动一下!要是我能的话,我现在可想到冰上去溜溜,就像我看见孩
子们玩的那样!可是我不会滑冰。”
“滚!滚!”那条链子拴着的老看家狗在叫。它有点沙,自打它住进屋里在火炉边上睡
觉以来,一直就有些沙哑。“太阳一定会教你跑的!你的先人就是这样,我看见过,还有你
的先人的先人。滚,滚!他们全都滚蛋了。”
“我不明白你说些什么,好伙伴!”雪人说道。“是说上面那玩意儿会教我怎么跑
吗?”他指的是月亮。“是的,以前我盯着看她的时候,她真是在跑。现在她又从另外一边
钻出来了。”
“你什么也不懂,”看家狗说道,“不过你也只是刚刚才堆起来的!你现在看见的那东
西是月亮,刚才落下去的那是太阳,她明天早晨会回来的,她肯定会教你怎么样跑到护沟堤
下面去的。天气要变了,我从我的左后腿上就能感觉到,那条腿有些疼。要变天了。”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雪人说道,“不过我有一种感觉,他说的是些不那么妙的事
儿。瞪眼盯着我看,落下去的那个他叫做太阳的东西,她也不是我的朋友,我有这种感
觉。”“滚!滚!”看家狗叫道,在原地打了三个圈圈,钻进自己的棚里睡觉去了。
天气真的变了。一层雾,又厚又浓,在清晨的时候罩住了整个地区。天亮的时候,开始
起风了,风是冰冷的,霜把一切都严严地盖住。可是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那是什么样的景色
啊!所有的树上、矮丛上都是浓霜。整个世界就像是一大片白珊瑚林,就好像所有的枝子上
都挂满了闪闪发光的白花。夏天,被密麻的叶子挡住而教人看不见的那许许多多又细又小的
嫩枝,现在都露出来了,像一块桃花白布,白得闪亮,就好像从每一根枝子里都流出了光。
细枝下垂的白桦树在风中摇曳,它生气勃勃,就像夏天的树木似的,这真是无比美丽的胜
景!太阳美美地照射着的时候,啊,大地上万物都在闪闪发光。让你觉得处处都铺上了一层
钻石细尘,整个白雪皑皑的大地上面又嵌满了颗颗巨大的钻石。或许可以说,大地上燃着无
数支小烛,白得胜过了那白色的雪。
“这真是无比美丽的胜景!”一个年轻的姑娘说道。她和一个年轻的男子走进花园,恰
好站立在雪人身边,在那里看着那些闪闪发光的树。“比这更美的景色夏天里是找不到
的!”她说道,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像他这个样的小伙子也是不会有的,”年轻的男人这么说道,用手指着雪人。“他太
漂亮了。”
年轻姑娘笑了起来,朝雪人点着头,和她的男朋友在雪上跳着舞着。雪在他们的脚下轧
轧地响,就好像他们踩在淀粉上一样。
“他们两人是谁?”雪人问看家狗;“你在这园子里比我时间长,你认得他们吗?”
“认得!”看家狗说道。“她拍过我,他给过我一根骨头;我不咬他们。”
“可是他们在这里干什么?”雪人问道。
“是一对爱—爱—爱人!”看家狗说道。“他们要搬进一间狗棚里啃同一根骨头。滚!
滚!”
“他们两人也和你我一样那么重要吗?”雪人问道。
“他们是主人,”看家狗说道。“一个昨天刚生下来的家伙,知道的事真是太少太少。
我在你身上注意到了这一点!我有年纪有知识,我知道这个园子里所有事情。我还过过没有
链子拴着,不呆在寒冷中的日子呢。滚!滚!”
“冷是很舒服的,”雪人说道。“说吧,讲吧!只是你别把链子弄得那么响,因为那声
音搞得我身体里嘎轧轧地响呢。”“滚!滚!”看家狗叫着,“我曾经是一条小狗仔。他们
说我又小又可爱,在院内那时我睡在绒窝里;躺在大主子的膝头上,鼻子受人吻,脚掌由他
们拿绣花巾擦。我的名字叫‘美上美’,叫‘玲珑玲珑小宝贝’。但是,后来他们说我太大
了,于是他们就把我送给了管家,我就到了地下室!从你站的那里,你可以望进那地下室
去,你可以看见那里屋子的里面,我曾经做过那里的主人。因为和管家在一起,我就是那里
的主人。那儿当然不如上边那么漂亮,可是下边更舒服一些。我不像在上面那样挨孩子们
揪,挨孩子们拽。我吃的和从前一样好,而且多得多!我有自己的垫子,而且还有火炉,那
东西在这个时节可算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了!我缩成一团躲在它下面,完全看不见。啊,那
个火炉,我至今还在梦见它呢。滚!滚!”
“火炉就那么好看?”雪人问道。“它像我吗?”
“它和你完全相反!漆黑的!有一个长脖子,带上一个黄铜大肚皮。它吃的是劈柴,所
以身子里的火便从嘴里冒出来。你须得站在它的旁边,靠得近近的,或者钻到它的底下去,
那真是舒服极了!从你站的那里你可以从窗子望到它那儿!”雪人瞧了瞧,他果然看见一个
擦得锃亮有个大肚皮的东西,火光从它下截身子露出来。雪人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情,他有
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他的身上产生了某种他不知道的东西,而这种东西却是所有的
人,只要他不是雪人,都知道的。
“你又是怎么离开她的呢?”雪人说道,他觉得那东西必定是个女性。“为什么你会离
开这样一个地方?”
“我不得不这么做,”看家狗说道,“他们把我赶了出来,拿链子把我锁在这里。我咬
了最小的那位少爷一口,因为他把我正啃着的骨头一脚踢开了。以骨报骨,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他们都火了。从那时起我便被锁住了,我那清亮的声音也变没有了。你听我现在的声音
多沙:滚!滚!这便是结局。”雪人没有再听下去。他仍旧望着女管家的地下室,望着她那
间火炉在四条铁腿上站在里面的屋子里。火炉看去就和雪人自己一样大小。
“我体内嘎嘎轧轧的!”他说道。“我永远也进不到里面去吗?这是一个很天真无邪的
愿望,而我们的天真无邪的愿望该会是得到满足的。这是我的最大愿望,我唯一的愿望。如
果这个愿望不能得到满足,那也真是很不公平的了。我必定要进去,我一定要在她的身上偎
一偎,那怕我必须打破窗子。”“但是永远也进不去的,”看家狗说道,“要是你走近火炉
那你也就完了!滚!”
“我已经和完了差不多了,”雪人说道,“我要裂了,我觉得。”
雪人整天站着望着窗子里边。漆黑的夜里屋子更加诱人。火炉里发出的光是如此地柔
和,不像月亮也不像太阳那样发光。不,只有火炉里面有点什么东西的时候才能发这样的
光。若是炉门打开,火焰便冲了出来,这是它的习惯。火焰明晃晃地照在雪人的白脸庞上,
红红的,一直红到他的胸部。“我受不了啦!”他说道,“她把舌头伸出来的那个样子多么
好看!”
夜很长,但是对雪人却不如此。他怀着美好的想象站在那里,他的思绪挨冻发冷,冷得
轧轧地响。
清晨,地下室的窗子上冻结了冰,现出了任何雪人所能要求的最美丽的冰花,但是冰花
挡住了火炉。玻璃上的冰不化开,他不能看到她。他身上嘎嘎轧轧地响,这是最令雪人高兴
的一个寒冷天气,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他本来能够而且也应该感到很幸福,可是他不幸
福,他患了对火炉的单相思病。
“这对雪人可是一种很糟糕的病,”看家狗说道,“我曾经患过这种病,但是我已经挺
过来了。滚!滚!——现在天气要变化了。”
天气变了,开始解冻了。
解冻的天气在持续,雪人在萎缩。他没有说什么,他没有抱怨,这是最说明病情的征兆。
一天早晨,他坍塌了。在他站过的地方,朝上立着一根扫帚把儿一类的东西,孩子们便
是围着这根扫帚把儿堆起他来的。
“这下子我明白他的单相思病了!”看家狗说道,“雪人的体内有一把扒火棍,这东西
在他的身体内搅和。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滚!滚!”
不久冬季也就过去了。
“滚!滚!”看家狗叫道;但是院子里的小女孩们在唱:
冒呀冒,车叶草!冒出芽儿嫩又鲜,
垂呀垂,柳树儿,垂下你那秀枝柔如毛,
来呀来,唱呀唱,小杜鹃、小百灵,
唱出一个早春来!
我跟你们唱,咕咕,唧唧!
来呀来,亲爱的太阳,请常常来!
接着便再没有人想着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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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童话故事集
          
安徒生童话故事(Ⅲ)
在鸭场里
从葡萄牙来了一只母鸡,有人说是从西班牙来的,关系不大,她被人称为葡萄牙鸭。她
生了蛋,被人宰了,做成了一道菜。这便是她一生的经历。所有从她的蛋里爬出来的,都被
叫做葡萄牙鸭,这颇为重要。现在这一族仅仅只剩下一只留在鸭场里了。这个地方鸡也可以
进去,而且就有一只公鸡在里面不可一世地到处闯荡着。
“他那猛狠的啼声很搅扰我,”葡萄牙鸭说道,“可是他很漂亮,谁也不能否认,尽管
他并不是一只公鸭。他应该稳健一点儿,不过稳健是一种艺术,它要求更高层次的教养。邻
家花园里的椴树上的那些会唱歌的小鸟就有这样的教养。他们唱得多动听啊!要是我有这么
一只小鸟,那我真愿意做他的妈妈,又尽心又善良,我的葡萄牙血液里就有这种感情。”就
在她说这话的当儿来了一只小鸟。他从屋顶上头朝下落下来。猫追他,但是他逃脱了,一只
翅膀骨折了,掉到了鸭场里。
“猫性难改,这坏蛋!”葡萄牙鸭说道,“打从我自己有小鸭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他
了!这么一个玩意儿,竟被允许在屋顶上生存横行!我想在葡萄牙是找不到的。”
她很可怜这只会唱歌的小鸟,别的不是葡萄牙鸭的鸭子也很怜悯他。
“可怜的小家伙,”他们说道,一只又一只地走了过来。“诚然我们自己不唱歌,”他
们说道,“但是我们有着内在的唱歌的本能,或者类似本能的某种东西。我们能感到这一
点,尽管我们没有用嘴讲过它。”
“那么我要讲讲它,”葡萄牙鸭说道,“我要为此做点什么,这是一个鸭子的责任!”
于是她跳进水槽里,拍打起来。这样一来,她那一阵急水差点把那会唱歌的小鸟淹死,然
而,本意是好的。“这是一种善行,”她说道,“别的鸭子可以看着,照着做。”
“唧!”小鸟叫道,他的一只翅膀骨折了,要把身上的水抖掉很难。但是他很懂得这次
扑水完全是善意的。“您的心肠太好了,夫人!”他说道,但是请求她不要再拍打了。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心肠,”葡萄牙鸭说道,“但是我知道,我喜爱我身边的一切
生灵。那猫除外,谁也不能要求我喜爱它!他已经吃了我的两个孩子了。不过,请把这里看
成就是你自己的家吧,这是可以的。我自己就是外边来的,您瞧我的仪态和这一身羽毛衣著
便看得出来。我的公鸭是本地生的,没有我这样的血统,不过我并不因此而感到不可一世!
——如果这里面有谁了解您的话,那我敢说便是我了。”“他的嗉囔里全是葡萄拉克①,”
一只很机灵的普通的小鸭子说道。其他的普通鸭子觉得“葡萄拉克”这个字眼高明极了,它
的读音像葡萄牙。他们挤到一起“嘎”地叫起来,他真是机灵透了。之后,他们便和那只会
唱歌的小鸟聊起来了。“那只葡萄牙鸭确实能说会道,”他们说道。“我们嘴里没有那么多
大字眼,但是我们的同情心却和她一样。如果我们不能为您做点什么,那我们便悄悄走开。
我们觉得这是最好的。”
“您有很美妙的声音,”一只年长的鸭子说道,“您一定有很好的良知,使大家都愉
快,就像您所做的那样。我一点儿也不能动嘴!所以我便闭上嘴巴。比起许多别的对您说许
多蠢话来,这要好得多。”
“别折磨他了!”葡萄牙鸭说道,“他需要休息,需要护理。会唱歌的小鸟,要我再给
您拍点水吗?”
“啊,别!让我干干的吧!”他说道。
“水疗对我是最有效的,”葡萄牙鸭说道,“玩耍玩耍也是很不错的!现在邻舍的鸡快
来串门了,那是两只中国鸡。他们穿的是灯笼裤,很有教养。他们是从外国来的,我对他们
很尊敬。”
母鸡来了,那只公鸡也来了。他今天很有礼貌,没有像往日那么粗野。
“您真是一只会唱歌的鸟儿,”他说道,“您用您那小小的声音,能唱出这样一个小声
音能唱的一切。不过气还得足一点,好让别人一听便知道这是一只公鸟。”
那两只中国鸡看到会唱歌的小鸟十分高兴。挨了一场水浇以后,他看去羽毛还是那么蓬
松,让他们觉得他很像一只中国小鸡。“他真好看!”于是他们便和他交谈起来;他们用喃
喃细声和带呸呸声的上流中国语说话。
“我们和您是一类的。鸭子,即便是葡萄牙的,是属于泅水的禽类,就像您肯定已经注
意到了的那样。您还不了解我们,可是又有多少人了解我们或者愿意找那个麻烦来了解我们
呢!没有,就连母鸡里都没有!虽然我们比起别的大多数来,是蹲在更高一些的杆子上。—
—这没有什么,和他们在一起,可我们安安静静地度我们的日子。别的那些原则和我们的不
一样。不过我们总只是看好的方面,只讲好的。可是要从不存在好的当中去找好的却是很难
的。整个鸡棚里,除了我们两个和这只公鸡外,其余全都是些没有天赋的,不过都很诚实。
鸭场里居住的可不能这么说。我们要警告您,会唱歌的小鸟!别相信那只秃尾巴母鸭,她很
狡猾。那只身上有花点、翅膀上有翼斑的,她可是个专门找碴儿的,尽管她总是错的,可是
她从来不承认!——那只胖鸭子尽说人的坏话。这是我们所反对的。一个人要是不能讲点好
的,那就应该闭上自己的嘴巴。那只葡萄牙鸭是唯一一只有点教养的,是可以与之来往的。
不过她太重感情,讲葡萄牙讲得太多了。”“那两只中国鸡怎么有那么多可以啰嗦的!”两
只鸭子说道,“她们叫我厌烦;我从来没有和她们讲过话。”
现在公鸭来了!他以为会唱歌的小鸟是一只麻雀。“是呀,我分辨不出来,”他说道,
“不过也全一样!他是供人玩的那一类的,有他也行,没有也行。”
“别在意他说些什么!”葡萄牙鸭低声说道。“他做生意很受人看重,做生意是首要的
事情。不过现在我要躺下休息了。很有这种必要,这样才能长得肥肥胖胖的,到以后才能叫
人在我肚里填上苹果,在我身上涂上梅子酱②。”
之后,她便在太阳地里躺下了,眨着一只眼睛。她躺得十分自在,她感觉舒服得很,她
睡得很香甜。会唱歌的小鸟用嘴啄啄他那折断了的翅膀,靠着他的那位女的保护人躺下去。
太阳晒着,很温和很舒服,这是一个存身的好地方。邻舍的母鸡散开找食去了,其实他们来
串门是专门为了来寻食物的。那两只中国鸡先走开了,接着其他的也走掉了。那只机灵的小
鸭说葡萄牙鸭这老太婆马上要“返老还童”了。于是其他的鸭便都咶咶笑了起来,“返老还
童!他真是机灵透了!”之后他们又重复了先前的那诙谐话:“葡萄拉克!”非常地有趣。
之后他们也躺下了。
他们躺了一会儿。忽然给鸭场里抛了一些吃的东西,响了一声。于是所有正在睡觉的鸭
子一下子都跳起来,拍着翅膀。那葡萄牙鸭也醒来,翻了个身,死死地把那会唱歌的小鸟压
在身下。
“唧!”他叫了一声,“您压得太狠了,夫人!”
“您为什么躺在那里挡住我,”她说道,“您不必那么娇气。我也有神经,可是我从不
唧唧叫。”
“别生气!”小鸟说道,“那声唧是我脱口而出的!”葡萄牙鸭不听他的,而是奔到吃
东西的那边去,美美地吃了一顿。吃完之后,她躺下了。会唱歌的小鸟过来了,想表现得好
些:
的里,的里!
赞美你的好心,
我要时时歌唱的里!
飞得远远的,远远的,远远的。
“现在吃饱我要休息了,”她说道,“您得随着这里的习惯!现在我要睡了!”
会唱歌的小鸟感到十分惊讶,因为他实在是好意。夫人后来醒过来的时候,他站在她的
身前,口里衔着他找到的一粒麦子,他把它放在她的前面。但是她睡得不好,她自然很不高
兴。
“您可以把它给一只小鸡,”她说道,“别老在我身边缠着我。”
“可是您生我的气啦,”他说道,“我做了什么啦?”“做了什么!”葡萄牙鸭说道,
“这样的词是很不高雅的,我提醒您注意。”
“昨天这里是大晴天,”小鸟说道,“今天这里又黑又阴!我心里实在难过。”
“您看来不会计算时间,”葡萄牙鸭说道,“一天还没有过完呢。别站在那儿傻里傻气
的!”
“您那么生气地看着我,一双眼睛就像我落到鸭场的时候恶狠狠地望着我的那双一个
样。”
“太无理了!”葡萄牙鸭说道,“您把我和猫那强盗比!我的身躯里连一滴坏血都没
有。我照料您,教您懂得礼貌。”之后,她把会唱歌的小鸟的头咬掉下来,他死了。
“怎么回事!”她说道,“他怎么经不起!是啊,就是说他不配生存在这个世上!我曾
经像一个母亲一样地照料他。我知道!因为我有一颗好心。”
邻舍的公鸡把头伸进鸭场里,使足了蒸汽机车那样的气力叫起来。
“瞧您这么一叫把一只鸟的命叫掉了!”她说道,“这完全是您的过错。他的头掉了,
我的也差一点掉了。”
“他躺那里就那么大一点儿,”公鸡说道。
“请您尊重他一点好不好?”葡萄牙鸭说道,“他有音调,他会唱歌,他有教养!他可
爱温柔。在动物中,在所谓的人当中,这都是很合适的。”
所有的鸭子都聚集到那只死去的会唱歌的小鸟周围,或者出于嫉妒,或者出于同情,他
们都是非常重感情的。而由于这里并没有什么可以嫉妒的,所以他们表现的都是同情的感
情,连那两只中国鸡都如此。
“像这样会唱歌的小鸟,我们永远也不会再有了!他差不多就是一只中国鸟了,”他们
哭了起来。一个个都咯咯起来,所有的母鸡都咯咯叫。可是鸭子走开了,一个个都红着眼
圈。“我们都是好心的,”他们说道,“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好心!”葡萄牙鸭说
道,“是啊,我们有——差不多和在萄葡牙一个样!”
“现在让我们往嗉囔里装点什么东西吧!”公鸭说道,“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件小玩意
儿摔碎了,可我们依然还有呢。”
①是从马齿苋的拉丁名Portulaca oleracea转化出来的词,意思是低级植物,劣等饲
料。这个字又与萄葡牙一词谐音。
②在西菜中做烤鸭或烤鹅时,多喜欢在鸭鹅肚子里填上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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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童话故事集
          
安徒生童话故事(Ⅲ)
新世纪的缪斯
新世纪的缪斯①,我们的重孙,或许更远一些的后代会认识她,我们却不会。她何时显
现?她是个什么样子?她歌颂什么?她将要拨动什么样的心灵之弦呢?她要把她的时代提到
什么样的高度呢?
这么多的问题存在于我们这个忙碌的时代里。在这个时代,诗差不多成了拦路石。在这
个时代,人们清楚地知道,那些非常不朽的,当代的诗人所写的东西,在未来或许只不过是
监狱墙上的炭写文字,只有个别有好奇心的人才会看到读到的东西罢了。
诗应当有所作为,至少应当参与党派的斗争。在这些斗争中,流淌的或是血或是墨水。
许多人说这是片面的说法。诗并没有被我们时代忘却。没有,现在还有人在他们的“空
闲的星期一②”想着诗。而且千真万确,在他们相应的最神圣的部位感到这种精神上的怨气
的时候,他们便会派人去书店,花上整整四个铜板把最受人推崇的诗集买来。有些人大约就
止于欣赏那些人家赠送的,或者满足于读印在菜店的包装袋上的那一点。这是便宜的,在我
们这个忙碌的时代,是要好好考虑便宜这件事的。我们已有的东西,满足了我们的需要,这
就足够了!未来的诗,如同未来的音乐,是堂吉诃德③式的;讨论它如同讨论去天王星探险
一般。
时光太短,太宝贵,不能用于幻想游戏。什么,若是我们真想认真地讲一讲,什么是
诗?感情和思想的响亮的渲泄,它只不过是神经的振动和活动。所有的兴高采烈、欢乐、痛
苦,甚至于物质的追求,照那些学识渊博的人的说法,都是神经的振动。我们人人都一样—
—是一把弦乐器。
可是,是谁在弹拨这些弦呢?是谁让它们振动、活动呢?精神,肉眼不见的神的精神,
通过这些弦让自己的活动、自己的声音响起来。它得到别的弦的理解,于是便有了融汇和谐
的音调及相互对立的强烈的不协调的声音。过去是这样,在自由良知时代伟大人类大踏步前
进中也是这样。
每一百年,说每一千年也可以,各有自己的诗来表现伟大。诞生在这段时间结束的时
刻,它阔步前进,昌盛于新的未来的时代。
在我们忙碌、机器声隆隆响的时代,她已经就这样诞生了,她,新世纪的缪斯。我们向
她致以敬礼!她听到了我们的敬语,或者,就像我们刚才说到的那样,会在用炭写的文字的
中间读到了它。
她的摇篮时代的活动,开始于人类在北极探险活动中踩踏过的最远的地点,跨到了人眼
迄今能看到的极天“黑洞④”最深邃的地方。隆隆的机器声,火车头的笛哨声,爆破山崖开
采矿石的轰隆声。陈旧的精神枷锁,使我们听到她的活动的声音。
她诞生在我们伟大时代的工厂中。那里,蒸汽在发挥自己的巨大力量;那里,无血师傅
⑤和他的徒工夜以继日地在操劳。
她拥有妇女充满了爱心的伟大,有维斯塔⑥的火焰一样的纯情,充满了热忱的火。她具
有神智的光,这光有分色镜下的全部色彩,这些色彩千百年来随着时代的喜爱而变化万千。
她的光彩和力量是幻想力的毛羽衣饰,由科学织成,“原始力”给它以活动的力量。
她在父亲方面,是人民之子。心和智都很健康,眼光严肃,言谈极有风趣。母亲是出身
高贵受过学院教育的外国移民的女儿⑦,带有洛可可⑧黄金时代的印迹。新世纪的缪斯在心
灵在血统方面都继承了这两方。
她的摇篮上,放置着许多美妙的受洗时送给她的礼物。大自然隐藏着的谜和答案像大量
糖果堆在那里。从钟型潜水器里散出许多许多大海深处带来的“小摆设品”。紧盖在她身上
的摇篮小被是一张天体图,图上的天空就像是无边无际的平静的大海,数不清的天体就像是
一个个岛屿,各自是一个世界。太阳为她绘画;摄影为她拍出各式各样的玩具。
她的保姆为她唱流浪诗人艾汶⑨和菲尔杜斯⑩的诗歌,为她唱咏游诗人的诗歌,唱海涅
以真正诗情写出的充满童稚天真的诗歌。她的保姆给她讲得很多,太多太多;她熟悉艾达
⑾,老太曾祖母的母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传说,在这些传说中,诅咒拍着血腥的翅膀横行。
整部东方的《天方夜谭》她只用了一刻钟便听完了。
新世纪的缪斯还是一个孩子。然而,她已经跳出了摇篮,她心怀大志,但却不知道自己
要干什么。
她还在自己保姆的屋中玩耍,这屋子中满是洛可可式的珍宝。里面有希腊的悲剧,罗马
的诙谐剧,都用大理石雕表现出来;壁上挂着各国的民间诗歌,全像脱水的植物,只要吻它
们一下,它们便会膨胀,新鲜芳香。她的四周回响着贝多芬、格鲁克、莫扎特和所有其他大
师的乐音的思想和永恒的和声。书架上摆着许多在他们各自的时代就已不朽的著作,而且还
有地方可以容下更多更多的其他名著。这些作者的名字我们曾通过不朽的电报线听到,但电
报已通报了他们的逝世。
她读过的东西多得惊人,太多太多了。你要知道,她出生在我们的时代,多得怕人的东
西该再被忘却,缪斯是懂得忘却的。
她没有想着自己的诗歌。她的诗歌将像摩西的诗文⑿和比得派依⒀的关于狐狸的狡诈和
幸运的金冠寓言一样流芳千古。她没有想着自己的使命,自己的铿锵发声的未来。她还在国
家民族斗争中嬉戏,这斗争震撼着寰宇,把羽笔和大炮的隆隆声在四处写成很难辨认的鲁纳
文字⒁。
她戴着加里巴底的帽子⒂,却在读莎士比亚,在一忽间想着自己长大后还可以再上演他
的剧本!卡德龙⒃在自己作品的石棺中安息了,霍尔贝⒄,是的,缪斯是世界主义者,她把
他的作品和莫里哀⒅、普劳德斯⒆和阿里斯托芬⒇的装订成为一册,但她读得最多的还是莫
里哀的。
她摆脱了那种驱赶着阿尔卑斯山羚羊的骚动,然而她的心灵在追求生命的欢乐,就像羚
羊在追寻大山的欢乐一样。她的心中有存在于希伯莱人古时传说中的那种安详——寂静繁星
的夜里绿色草原上游牧者的心声。这心声却又在心中之歌里,膨胀得比太萨利群山(21)中古
希腊时代兴高彩烈的勇士们的心声,还要强烈得多。
她的基督信仰又是怎样的呢?——她读尽了哲学的大大小小的理论。原始素材把她的一
颗乳牙碰落,但她又长出了新的。智识之果她早在摇篮中便咬过,吃了,自己变得聪明起
来。——于是“不朽”便好像是人类最有天才的思想一样,在她的面前闪耀。
诗的新世纪何时出现?缪斯何时能为人识晓?她的声音何时能为人听到?
一个美好的春天的早晨,她乘着火车头的长龙,隆隆飞驰穿过隧道,驶过大桥。或是骑
在喘息的海豚(22)背上穿过柔和、宽阔的海洋,或是乘着蒙哥菲尔的洛基鸟(23)穿过太空而
来,它俯冲到地上。她的基督信仰的声音将从那里第一次向人类致敬。何处?这礼敬是来自
哥伦布发现的自由大陆吗?在这自由大陆上土著民族被疯狂逐杀,非洲黑人被奴役,而这片
非洲大陆是传来“哈伊瓦撒”之歌(24)的地方。是来自另外那一极地的人民生活的地方吗?
那是南海之中的金岛(25),立在我们对面的人的国度,那里的日夜和我们颠倒,那里黑天鹅
在含羞草中歌唱。或者是来自那样一块地方,那里门罗的石柱(26)铿锵发声,而那是沙漠上
人面狮身的歌,我们是听不懂的。也许是来自莎士比亚从伊丽沙白时代便统治着的那个煤岛
(27)?或许是来自屈厄·勃拉厄(28)的故乡?在他的故乡他没有得到容忍。或许是来自加里
弗尼亚的童话之乡,那里巨杉高高地舒张开自己的枝叶,就像是世界树林之王一般。
什么时候那颗星会亮起来?缪斯额头的那颗星。花,在它的花瓣片上,表现了在未来世
纪的形式、色彩和芬芳等方面的美。
“新的缪斯的纲领是什么?”我们时代见识广博的议员问道。“她想干什么?”
还是问一问她不想干什么吧!
她不想作为逝去时代的幽灵出场!她不想用舞台上被搁置一边的昔日辉煌来拼凑戏剧,
或者用诗歌的彩色缤纷的幕幔,来掩饰戏剧艺术的缺点!她超先我们而前去,好像从狄斯比
斯(29)的马车里走下,来到大理石的圆形剧场一般。她不想把人类健康的语言击碎又把它粘
结为一个人工的八音盒,为它配上民谣歌手赛歌的声音。她也不想把诗的语言说成是贵族
的,散文语言是平民的!它们的声音、内涵和力量是平等的。她不想从记载冰岛萨迦的皮子
(30)上刻下古老的神祗!他们已经死去,新时代对他们没有丝毫的同情,没有丝毫血缘关
系!她也不想让她同时代人的思想沾染上法国大部头小说的情节!她也不想让日常生活琐屑
的故事麻醉自己!她要带来的是救命的仙丹!她的诗歌散文,将是简单、明白和有丰富内容
的!各民族的心搏在巨大进步发展的文字中各自都只是一个字母。但是对每一个字母她都赋
予相同的爱,把它们组合成词字,用她那个时代的调子来唱出词句的韵律。
那样的时代何时才能完满呢?
对我们这些还滞留在这里的人,那将是极久远的事。对那些奔在前面的人,那将是不远
的未来。
中国的万里长城不久将坍塌(31);欧洲的火车要驶进封闭的亚洲文化宝库中去——这两
股文化潮流要相遇!那时那相汇后的瀑布,可能会在深沉的声音中疾速倾泻。我们这个时代
的老人会在这巨响中颤抖,会感受到那里面蕴存着拉纳洛克(32),古老神祗的覆灭。会忘却
时代和种族都必定会消逝。每个时代和民族都只能留下被语言的胶囊包裹住的小小的图像,
像一朵莲花浮游在永恒的水流之上,并且告诉我们,说他们都是,而且过去也是穿着不同的
衣服的我们身上的一块块肉。犹太人的图像从圣经里往外闪光,希腊人的从伊利亚德和奥得
赛(33),我们的呢———?在新的神居在光辉和理解中出现的时代,去问在拉纳洛克的新世
纪的缪斯去吧!
蒸汽的一切力量,现时代的一切压力都是杠杆!似乎我们时代最强有力的统治者的无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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