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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名捕 逆水寒

_27 温瑞安(马来西亚)
  这一顿之间,剑已刺入背内,自胸前冒出一截尖剑。
  这仆人瞪目吐舌,扑地惨死。
  周笑笑笑道:“又一个……”
  尤知味知情识趣,忙道:“周大侠好剑法。”
  周笑笑道:“那里,我们是合作无间。”
  尤知味赶忙道:“我是誓死追随。”
  周笑笑看看沉沉天色,道:“一更天早过去了,不知惠师妹可顺利否?”
  “天姚一凤”惠千紫一向是周笑笑最得力的左右手。所以江湖人都传说:周笑笑虽然失去了左臂,但有惠千紫,就等于有两条右臂。
  周笑笑其实并不杀人放火、结伙掠去,也不行侠仗义、抱打不平,只偶尔明抢暗盗,江湖人称他“毒剑”,是因为他心胸极窄,睚眦必报,甚至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会记仇在心,报复得惨无人道。
  商邱有一家绸店,因东家不怎么瞧得起周笑笑,语言刻薄了几句,周笑笑也不发作;到得夜里,竟持剑到了东家屋里,奸污了他的老婆,还要逼那东家奸他的女儿。镇江有一家“晓岚镖局”,遭周笑笑拦路索财,局主甘晓岚是个老英雄,脾气刚烈,说什么也不交呈“拜礼”,周笑笑战之不胜,居然偷了官帑、贡品,栽赃甘家,害得甘晓岚满门抄斩充军,镖局也因而消散。
  所以,武林中人大都鄙薄周笑笑为人,又不敢宣之于口,怕惹来这个魔星寻仇。
  周笑笑最令人不耻的行为,是惯“抽后腿”,谁跟他结下梁子,他固然不择手段,施加报仇,但就算相交甚笃,一旦有祸患来时,或利益当前,他也把伙伴照“卖”不误。
  如果说周笑笑也有“原则”的话,那么肯定就是他从不做对不起惠千紫的事。
  周笑笑的断臂,便是为惠千紫力退强敌“神剑”萧亮。惠千紫生性淫狠,又极好面子,凡是跟她相好过的男子,她多在事后杀而灭口。萧亮的一位好友,不会武功,诗文极好,受惠千紫所诱,胡里胡涂就缠绵了几天,以为飞来艳福,结果一颗头颅被惠千紫的锯齿刀锯剩下一块头皮。
  萧亮大怒,为友出头,追杀惠千紫,周笑笑竟然为惠千紫奋勇迎战,被萧亮剁去一臂,负伤逃逸。后萧亮要力战“大梦”方觉晓,不能再追杀二人(事详见上大名捕故事之“开谢花”)。周笑笑、惠千紫作恶如故。洪泽旁一家饭铺的伙计见周笑笑独臂憔悴,服侍恶劣,招待不周,惠千紫斥喝几句,那伙计反说:“我是你家奴么?我是你儿子吗?去你奶奶的,你们作威作福,不怕生个没屁股的儿子!”
  周笑笑听了恨极。公然把那伙计扭到菜市街口,大庭广众之下,挖眼拔牙,穿耳剁鼻,还把他的牙齿全打落,逼他吞下,然后才扬长而去。这件事,恰好惊动了要追查那一批官帑,贡品真相、还“晓岚镖局”清白的无情,他知道周笑笑在何地出现,立即追了过去。
  周笑笑和惠千紫自然不是无情之敌,闻风而逃。周笑笑虽谈不上有什么朋友,但和惠千紫却握有绿林同道的不少“秘密”,以此为要挟,要他们设法阻拦截下无情,有些不怕死的,不知四大名捕厉害的,也在沿路阻截无情,但全都被打得落花流水,狼狈不堪!
  周笑笑、惠千紫一急,投奔九九峰连目上人,连目上人本是周笑笑父执辈的世交,好心劝渝周笑笑,要他向无情自首投案。周笑笑恶向胆边生,狙杀了连目上人,待谢三胜和姚小雯回来,布下陷阱,把二人格杀,然后装扮成他们形貌,投奔南寨,殷乘风一时不察,便将这两个祸患收容。
  其实大凡武林中人,挟技斗勇,以求快意思仇,也是常事,只不过,大都智者知藏,适可为止,恩怨分明,尤其不对不识武艺的常人恃武行凶。周笑笑这种作为,实犯众怒,是故才引动“四大名捕”里的无情,千里追缉,因而误将戚少商捕拿,惹起了跟刘独峰的一场误斗,为九幽神君所趁的种种事故。
  周笑笑和惠千紫却为无情这一逼,迫入了青天寨,灵机一动,恶念又起,知道自己被缉拿得紧,总不能逃亡一辈子,决意跟官府合作,将“功”赎罪,要歼灭南寨,换取自己的自由、生命与功名。
 
第八十二章 乘风轩之风波
 
  惠千紫参与“青天寨”的布防,第一步便把暗卡撤后十五里。
  由于她有寨主殷乘风的手令,对暗卡的调动,别人也不敢置啄。
  她第二步便要把后五里地的明卡归由她的部属掌管。
  这遭致薛丈一的反对。
  薛丈一这样说:“没有寨主的命令,谁都不可以作这样的调度。”
  惠千紫幽怨地眄了薛丈一一眼,故意挨近身子,肩膊微融薛大一的胸膛,昵声道:“你天天晚上都忙这忙那的,总没歇过,人家怕你辛苦嘛。”
  薛丈一是个老粗,心中有点陶陶然,嘴里却说:“辛苦点也没办法。”
  惠千紫拧他的脸:“你这人怎么那么呆板。”
  薛丈一的大手搂住了她的腰:“什么板?”
  惠千紫斜乜了他一眼:“你歇歇呀,我待会儿就来陪你。”
  薛丈一乐不可支,张着嘴合不拢,一味的道:“好,好。待明晨换哨了就回去。”
  惠千紫跺足嘟着嘴儿道:“什么换哨?这儿就留给我啦。”
  薛丈一色迷迷的看着惠千紫,道:“不行,不行。”
  惠千紫给他气煞:“你干什么啦!”
  薛丈一的手一路摸了上去,惠千紫把他的手打开,却正色道:“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但不能违背青天寨的规矩。”
  惠千紫见他对美色兴趣盎然,但决不因私废公,恨不得一刀把他杀了,但这桩子里双方都有部属,一旦闹了开来,事情就穿了,惠千紫也不敢冒这个险,只好佯怒道:“你要是不放心我,我就不睬你。”
  薛丈一扯她衣角,央她不要生气。
  惠千紫又施温柔手段:“你就少管一晚事罢。”
  不料薛丈一仍是道:“就这样不可以。寨主把责任交给我,我乐归乐,不能误事。”
  惠千紫游说道:“你交给我,我替你盯牢着,那有误事来着!你别婆婆妈妈娘点子样儿,放点男人气概出来好不好?难怪殷寨主只瞧得起盛副寨主,没把你看在眼里!”
  薛丈一恨恨的道:“寨主看重谁,我也拿他没法,谁胆小手脚软,谁不是好汉,用不着我姓薛的充!不过,有违责守的事,我老薛说什么也不干!”
  惠千紫只好翻脸:“你不干,便是对我不好,我这辈子都不睬你。”
  薛丈大一急得跳脚,但仍是道:“你体谅体谅。”
  惠千紫没法可施,忽灵机一动,拿出盛朝光的印信,冷语道:“其实盛副寨主早已下达命令,要你撤守寨内。”
  薛丈一气得干瞪眼,忿忿地道:“那姓盛的这不明争功嘛!我——”
  惠千紫以为薛丈一必定不服,谁知薛丈一道:“按照寨规,我也不能不听副寨主的行军调度,唉,算了。”便依令撤军退守入寨。
  惠千紫不意误打正着,正要顺水推舟,实行第三步骤:“外面的传讯,盛副寨主有令,也一概由我明、暗二卡接收,你们不得插手。”
  薛丈一怒笑道:“没这样子的事!”
  惠千紫以为露了马脚,暗吃一惊。
  薛丈一忿忿地道:“副寨主权限只能叫我撤人,不能禁止传递急信。青天寨设在外的传讯三十六处,万一有敌掩扑,少说也有十几路信号告急,分七种门道,明卡接收五成,暗卡接收三成,我们寨防接收二成,另外三路,直接通告殷寨主,谁也更改不得。”
  惠千紫听青天寨传讯系统这般严密,知道此事难以求功,心里准备一旦官兵掩近青天寨,她即率部属将忠心防守的南寨弟子除去,反扑大寨,先把薛丈一格杀再说。至于传递给殷乘风的讯息,有周笑笑在内截阻,理应无碍。当下便峻然道:“好,你先退返寨内罢。”
  果然,接近二更时分,官兵急扑青天寨,由于南寨外围疏于防范,军队又有备而来,行动犹如迅雷,不少桩子猝不及防全给拔掉,其他方面未被惊动,犹是如此,仍有十三道伏桩,发出了告急暗号。
  这些急讯,有用烟花作讯号,有燃火以传递,有快马传信,有飞鸽传书,但给惠千紫的明卡,截去六件,暗卡截去四件,且把传讯者诛杀。
  但仍有三件传讯,成了混网之鱼,不透过旁人之手,直入青天寨,其中两项,是要直接送达殷乘风之手的。
  剩下一个快讯,是经拒马沟的护寨沟道,塞在空瓶子里,流经寨前,由薛丈一亲信接获,立刻交给薛丈一。
  薛丈一命人展开一看,此惊非同小可,却因未证实消息真假,立即单骑赴前卡,找上惠千紫,问个清楚。
  薛丈一是一个极遵守寨规的人,古板而老实,偏偏古板而又老实的人,往往也不怎么聪明,此事颇为跷蹊,怎会前卡风声全无,而告急讯息反直达寨里呢?薛丈一却不加思索,也没命人走报寨主,逞自去察看卡桩。
  他找着惠千紫,劈面就问:“你是干什么的?!敌人逼近都不知晓!”
  惠千紫察看他身边没带手下,便道:“那有此事。”
  薛丈一粗声道:“赶快传七路分卡的头目来见我!”
  惠千紫忽嘘声道:“其实我早有了线报,作乱的贼子是盛副寨主!”
  薛丈一一听就立刻不信:“胡说!”。
  惠千紫掏出一张纸,道:“不信你看这封血书!”
  薛丈一伸手就要夺来看,不料一阵风来,信纸飘落地下,薛丈一俯身去捡,惠千紫自后拔刀,一刀斫落,把薛丈一由脊至股,直劈了进去!
  薛一丈惨嚎一声,惠千紫再把刀尖往前一送,自内直搠入心脏,然后沉腕稳住刀势,抬足把薛丈一的尸首踢飞。
  她把刀锋上的血迹抹在布慢上,喃喃自语:“快二更了。”嘴角仍带一丝销魂的笑意。
  “快二更了。”周笑笑说。
  他和尤知味又合作杀了一名“四大家仆”,正要截杀最后一名家仆,免生祸患,忽有惠千紫派遣的人来报,可能会有告急讯号入寨,要周笑笑留意拦截。
  周笑笑略沉思片刻,便道:“以此为重。”只要殷乘风一旦接到讯息,立即加紧防范,官兵要攻入青天寨,那就事倍功半了。他又知其中一种通讯管道,是从地底通道直入殷乘风寝室内,通道口设在寨外远处,除了寨主和负责传讯的人外,谁也不知设在何处。要截阻此事,除非得要在寨主卧室里。
  周笑笑道:“殷寨主对我倒有情义,我本不想杀他,但事到头来,想不杀他也不可以。
  尤大师,你想不想立一个大功?”
  尤知味失手遭擒,当然想将功赎过。他倒不怕殷乘风,觉得他年轻识薄,不见得是自己之敌,可虑的只是他自己受伤不轻,只怕万一制之不住,但既是施加暗算,谅殷乘风也没多大能耐,能躲开自己的杀着。当下便道:“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当然听你调度。
  周笑笑道:“不敢当。我们合作做事,到殷乘风寝室去,来个永绝后患。”
  尤知味正要答好,忽有一阵轻微的振翅越空之声,周笑笑一抬拳,射出一道白光,暴没入苍穹,一物落了下来,正落在“烟云厢”的屋瓦上。
  周笑笑冷眺低声道:“是信鸽,已给我射了下来,告急的信息,又给我截了一路。”
  尤知味道:“这信鸽必须取回。”
  周笑笑道:“对。你小心着,跟在我后面,当是我部属,别让人发现了。”
  尤知味早已换上四大家仆之一的服饰,点首道:“是。”
  周笑笑到“烟云厢”廊前,四顾无人,一纵身到了屋顶,拾得那只染血的健鸽,细看鸽爪上系着告急密札,才放了心,正要下去,忽听有人和气地道:“谢兄,还未休息?”
  周笑笑暗目一栗,知道是铁手已上了屋顶,就在近处。铁手恐怕是这干敌人中最难缠的角色,纵受伤未愈,却也不可轻视,又怕在屋下的尤知味被发现了,那就更是不妙。他暗自惊栗,脸上却镇定如常,微微笑道:“二爷,快二更天了,上来凉快着?”
  铁手踩在瓦拢上,负手笑道:“谢兄好手劲,我听到暗器破空之声,生怕出了岔子,便上来瞧瞧。”
  周笑笑心中更惊,自己不过发出一片飞蝗石,打落健鸽,立即就使铁手生警觉,上来巡察,如有一个应对不妥,恐有麻烦,便道:“我奉寨主之命,坐夜守更,见有异鸟掠过,一时手痒,打下一头,没想到骚扰了铁二爷。”
  铁手笑道:“那有骚扰,我反正是还没睡着,本道谁的手劲这么好,出得房来就见一物自天而落,暗佩眼尖忒准,果是谢兄,佩服佩服!”
  周笑笑用手把健鸽握着,笑道:“二爷见笑了。”
  铁手往屋下望了一望,扬眉笑问:“下面那位兄台是谁?”
  周笑笑俯瞰一望,只见一个人影,把毡帽压得低低的,站在树影暗处,面孔谁也不易看清,知道尤知味机警,知道不对劲,尽量遮掩着,便道:“那是赫连公子的近身,今晚与在下一道司防。”
  铁手忙道:“谢兄辛苦了。”
  周笑笑道:“那里,应该的。”
  铁手道:“既然没啥事,我也不干扰谢兄的公事。”
  周笑笑道:“二爷伤未痊愈,早些歇歇好呢。”
  铁手笑着拱手:“有劳费心。”也不显轻功,逐步下得屋檐,落下围墙,再推门入房。
  周笑笑下得屋椽来,跟尤知味道:“好险,差点给他瞧破。”
  尤知味道:“这人十分难缠,还是让大军来收拾他才好。”
  周笑笑道:“他周身是伤,合我们二人之力倒不怕他,只不过他机警过人,一旦收拾不下,惊动寨内,那就前功尽废了。”
  尤知味巴不得能不惹此人,忙道:“是啊。”
  周笑笑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先去把姓殷的翦除,好教他们群龙无首。”
  两人趋近殷乘风的“乘风轩”。南寨内对粮仓、银库、眷房、要道,把守倒十分严密,但对寨主寝居之地,防卫却不森严,主要是因为殷乘风自觉俯仰无愧,光明磊落,不怕敌人攻陷青天寨,他又自恃艺高胆大,不怕自己人暗算他,所以根本不加重防。其余一般设防,见是周笑笑,对了暗语,也不加怀疑。
  故此,周笑笑与尤知味二人,毫无阻碍的便到了“乘风轩”门前。
  “乘风轩”本有四名精悍卫士把守,可是殷乘风却认为:“我在睡觉,他们却为我熬夜,这算什么?再说,要是有人杀得了我,他们又焉能救得了我?”于是撤消四人职守,另派要务。不过,盛朝光一向审慎,又派了四名手下侍候,殷乘风仍然不允,撤了二人,只留二人守夜,算是“聊备一格”。
  周笑笑和尤知味手辣心狠,一上来,应对了几句,两名青天寨子弟正要入禀,已给一人一个,下重手格杀当场。
  周笑笑与尤知味蹑手蹑脚,进入“乘风轩”。
  殷乘风正和衣睡在床上。
  周笑笑正要动手,忽闻帐上一阵清脆的铃响,两人大惊失色:都以为自己误踏机关,触动了警报,这时殷乘风眼皮一翻,正要坐起,周笑笑和尤知味行动何等之快,一个像一股烟似的钻入了床帘子下,一个闪电似的躲进了挂衣镜后。
  殷乘风乍醒,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事物闪了两闪,但警号更扰乱他的心思。他马上打开床前的一道活板,地底下立即冒出一个身着深色夜行装的汉子,向殷乘风拜倒在地。
  殷乘风忙问:“玉冠珊,什么事,这般急?”
  那汉子满头大汗,神色惶急,但神态间依然十分恭敬:“弟子玉冠珊,拜见寨主,前方告急,有大队官兵,左右包抄,离大寨已不及五里!”
  殷乘风此惊非同小可:“什么?!”
  玉冠珊道:“请寨主立即下谕。”
  殷乘风为之震怒:“敌人迫得如此之近,你们现在才来报告?!”
  玉冠珊惶然道:“我们至少已派出十七路走报,我是最后一起,却不知……”
  殷乘风变了脸色,喃喃道:“有奸细,有奸细………
  正待发令,攸地,两道人影飞扑而出!
  一自镜后,一自床底,一剑双爪,急攻殷乘风!
  这下猝不及防,殷乘风外号“急电”,但剑不在手,闪躲无及,招架不能,眼看要伤在狙击者之手,蓦地,一人破窗而入,双拳左右齐发,“砰砰”二声,把两个暗算者逼得拔步后退,脱身不得。
  殷乘风定睛一看,来人原来便是铁手。
  铁手一面发拳,牵制二人,一面扬声叱道:“殷寨主,赶快下令防守,这两人由我料理便得!”
  殷乘风见铁手及时到援,自是大喜;这时又一大汉闯将进来,正是唐肯,一见他就报道:“殷寨主,我已将息大娘、赫连公子、高老板等唤醒,正候你调度。”
  殷乘风又感动又惊佩,但又见一人驰入报告:“寨主,不好了,卅里明暗卡惠舵主引路回攻,已攻下寨门,西路寨防为防守者打开,敌兵已攻入寨内!”
 
第八十三章 害人反害己
 
  原来铁手在厢房已然歇着,忽听暗器划空之声,紧接着一物落在瓦上。铁手的伤势只好了几成,但他内功深厚,一旦调息得多,恢复极快,而且一向机警精细,乍听有异响,即纵上房去巡视。
  及后见是谢三胜,本已消疑,但谢三胜掩饰其辞,铁手眼尖,看他藏掩手中所拾的,原是信鸽而非夜枭,心中疑念又起,便不动声色,跃下厢房,唐肯仍然呼呼大睡,铁手把他推醒,唐肯惺松着眼问:“有事吗?”
  铁手凑近低声疾道:“我见谢三胜行动有异,他的身后还跟了个人,黑里瞧不清楚,身形却似尤知味。”
  唐肯奇道:“尤知味?怎么放出来了么!”
  铁手道:“我也不知道。我且去捎住他们,你去寨前寨后走一趟,看有何异动,若发现不对路,马上通知大娘他们,聚拢防范,再到‘乘风轩’报急。”
  唐肯即打起精神,道:“是。”他一向服膺铁手,经这次出生入死后,两人更是肝胆相照,相惜相重。唐肯对铁手的吩咐,更是精神抖擞,全力以赴。
  唐肯连长衫也不披就冲了出去,铁手则穿檐越脊,四下一望,见“乘风轩”那儿人影疾闪,铁手便提气赶去,却迟了一步,遥见守在“乘风轩”的两名弟子似遭了毒手,谢三胜和另一人不让那两名守卫软萎于地,便扶住背起,置于暗处,再摸入“乘风轩”。
  铁手好生歉疚,不及制止谢三胜骤下毒手,救不回两名守卫,于是更下决心,要弄清楚谢三胜究竟搞的是什么鬼。
  及至见轩内玉冠珊告急,殷乘风猝受暗袭,铁手破窗而入,连起两拳,把谢三胜与尤知味逼退。在房内朝相一看,这会可看清楚了真的是尤知味。
  殷乘风戟指叱道:“姓谢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饶是周笑笑一向狡桧,但行藏一旦被对方撞破,也不免心慌,铁手双拳打到,一股极强的劲气,将二人逼近墙边!
  周笑笑忙叫道:“误会,殷寨主,误会……”
  殷乘风“刷”地抓起悬在床前的无鞘利剑,厉声道:“你放走尤知味,暗算于我,还是误会不成!”
  周笑笑与尤知味左冲右突,就是没有办法冲得过铁手的一双铁拳笼罩之下。铁手出招不多,只是无论周笑笑与尤知味用何种招式和方式以图突破防线,他仅在要紧关头在要紧之处,加上一掌或一拳,伸手一拦或一拨,就把对方的去路截死,把两人的攻势消解,一面向殷乘风说道:“殷寨主,他们至少已杀了你轩前的两名子弟,我自会留下他们,寨中防守,还需你主持大局,这儿的事,就交给我。”
  殷乘风一听大怒,即叱:“好贼子!”“啸”地一剑,划出一道银光,急叮周笑笑的咽喉!
  周笑笑本来已是惊弓之鸟。他见事机败露,青天寨一众高手必不肯放过他,只图全力夺路而逃;偏是尤知味,曾为阶下之囚,这次说什么也不愿再失手被擒,只拼命脱险,两人本就不同心,现各为活命,只顾逃亡,动手间亦未为照应,殷乘风这一剑,含忿出手,直夺周笑笑,还喝了一声:“看剑!”
  要不是殷乘风这一声叱,周笑笑可能真接不来这一剑。
  周笑笑翻腕一架,剑身回护咽喉,“铮”地一声,殷乘风那柄窄细利剑,剑尖刺在周笑笑的剑身上。
  殷乘风冷笑一声,身形一挫,左膝一弓,右脚一挺,剑尖转刺周笑笑肋下!
  周笑笑剑往上回,格开殷乘风第一剑,腋下却露了一个小小的破绽,这空隙不过霎间,但殷乘风的剑已似银蛇般攒到!
  周笑笑大叫一声,全身一抽!
  他这种抽退法,像整个人突然被抽掉了气,整个人干瘪了也似的,突然从原来的位置缩退了三步,使身与剑之间争取一个空间,殷乘风的剑尖还待往前递,周笑笑的剑锋已及时拍了下来,压住了殷乘风的剑,正待借势回刺,殷乘风扬眉叱道:“难怪!原来你是‘独臂毒剑,!”突然间,剑到了左手,剑光一闪,又是一刺!
  他在交手第二招里,已从对方剑法中判断出这便是“独臂剑”周笑笑。殷乘风精好剑法,所以对江湖上一般用剑名手、以及剑法招式,十分详熟,若是伍彩云仍在青天寨内,以她对武林各家各派武术的了如指掌,周笑笑更加不可能以“谢三胜”的名义瞒骗了这好一段时间!
  周笑笑以缩身奇法来争取刹间,以剑反压对方之剑,正待反攻,不料殷乘风只做了一件事:右手剑突交左手。
  周笑笑的剑骤压了一个空,身子往下一沉!
  殷乘风的左手剑已向他左胸刺到。
  这一下,攻其无备,而殷乘风外号“急电”,剑势何等之疾!
  周笑笑本已避不开去,危急间突一拧身,侧身一让,以左臂掩挡,殷乘风那一剑,正刺在他的左肘上!
  “啼”的一声,周笑笑回剑飞刺,直夺殷乘风咽喉。
  殷乘风马上省悟:周笑笑是有名的“独臂剑”,他的左膀子当然是假的。
  他想到立即拔剑,一面拔剑一边身退,不料他那一柄剑,却嵌在那假臂里,拔也拔不出来!
  这稍慢得一慢,周笑笑的剑已近眼前!
  殷乘风应变奇急,不抽反递,大喝一声,运劲于臂,剑自肘部穿出,直取周笑笑左肋!
  周笑笑的假臂是用豫鄂边界的一种叫无歇木精制,一般兵器刺入其中,只要将肩部耸起,木纹软革,便易入难出,不少武功犹在周笑笑之上的武林高手,都毁在周笑笑这一招令人防不胜防的机关里,轻则丢了兵器,重则为他所杀。
  殷乘风却在心念电转的刹间,不退反进,剑锋破臂而出,直取其要害。
  周笑笑此惊非同小可,忙一闪身,但殷乘风冲步再刺,剑粘于肘间,扔也扔不掉,甩也甩不去,成了一个大破绽,处处受刺于人。
  周笑笑怎顾得再作攻击,忙回剑自守,殷乘风攻得三、四剑,把周笑笑逼得手忙脚乱,忽听铁手在旁沉声道:“殷寨主,还是大事为重。”
  殷乘风冷哼一声,力注于腕,沉腕一捺,剑锋生生把那木制假手震裂,周笑笑不惊反喜,以为脱困,殷乘风将剑一收,插回腰间,向铁手一拱手道:“这厮非杀不可,交给二爷了。”便与来报的青天寨头目疾行了出去。
  周笑笑反身欲逃,却见铁手冷森森的瞧着他,尤知味早已倒在地上,左手腕像被人卸了臼,一双腿子似也站不起来。
  周笑笑大吃一惊,殷乘风和他交手不过数招,惊险互见,尤知味却一声未响,已被受伤未愈的铁手放倒,看来这在“四大名捕”里坐第二把交椅的好手,当真是非同小可。
  周笑笑心中虽惊,但反而不敢莽撞,他瞧得出铁手的气势与方位,自己若贸然硬闯,只有输得更惨,所以反而笑道:“铁二爷,咱们河水不犯井水,我没伤着你老手下的人,青天寨与你又非亲非故,你老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又如何?”
  铁手道:“就是因为你伤的是青天寨的人,我才不好自作主张,任由你走,更何况,大师兄好像也正千里迢迢,追查你的下落,所以你更不能走。”
  周笑笑打量情势,强笑道:“大家都是江湖人,二爷何不留点面子。”
  铁手道:“似乎也曾有过不少武林前辈给你留面子,可是,到头来,他们好像一个都没能逃得过你复仇剑下。”
  周笑笑道:“那是有人在恶意低毁我,我一向感恩必报,决无贰心。”
  铁手道:“青天寨也有恩予你,你现下的所作所为,便算是报答?”
  周笑笑忙道:“我只是受了好人挑拨,一时糊涂,又受命于黄金鳞与文张,想将功赎罪,才干下这种汗颜愧煞的事!”
  尤知味人虽受伤,无法再战,但一听周笑笑这种说法,便知对方实暗中把罪行推诿于他,忙撞天屈似的叫道:“是你自己逼我逃出来,还杀了赫连春水的手下,不是我唆教的,我是冤枉的,二爷明鉴,我是冤枉的!”
  铁手寒起了脸:“周笑笑,你干得好事!”
  周笑笑挥手道:“我……”突然暗芒一闪,一物已射向铁手面门。
  铁手一扬手,已抓住那件暗器。
  周笑笑一闪身,并不冲出去,一剑急刺唐肯!
  唐肯猝不及防,挥刀一格,周笑笑藉刀势之力,急旋一圈,骤然下坐,刀尖扬刺唐肯的咽喉。
  他的目的不是杀死唐肯,他只是要制住唐肯。
  他明知今番难以逃出青天寨,除非能先制住寨里一名要将,或能挟持交换自己一条性命,或延宕时间,让救兵攻进寨来再说。
  这一剑蓄势已久,唐肯慌忙间避不开去!
  忽闻“铮”的一声,一件暗器,疾射在周笑笑的剑尖上,剑尖震得一歪,险些脱手飞出,唐肯趁此一个大仰身,往后翻去,喘了几口气,才定过神来,暗器却落到墙边。
  撞歪周笑笑剑尖的暗器,正是刚才他发出去的那枚。
  周笑笑反而笑了。
  那枚暗器,叫做“刺猬”,那一颗如铁莲子的物体上,足有三百八十四枚长短尖刺,且淬有奇毒,任何人沾上了,被刺破一小块表皮,毒便入侵,就算是放射的人,不预先戴上手套,也得遭殃。
  周笑笑故意向铁手求情,便是藉此暗中戴上手套,他因只有一条臂膀,另一只假手已被殷乘风削毁,戴手套花费工夫,一旦戴上,他便发动攻击发出“刺猖”。
  这种毒辣的暗器,是他杀害了一名唐门暗器高手唐春雨身上所得的,只有两枚,连他自己本身都没有解药,非到万不得已时不敢乱用,一旦施用,也必千方百计取回再用。这种暗器毒性极具持久力,一枚大概可用上十次,毒性依然不减,据翻是昔年唐门掌刑唐铁书亲手所制。
  周笑笑先见铁手空手接下暗器,又把暗器发了回来,想必难免遭到刺戮破掌心手指,心下大定,但仍不敢直接对付铁手,只虚幌一剑,翻身破窗而出,一面抛下一句话:“姓铁的,小心你的手掌罢,周某可不奉陪了!”
  他人一到屋外,夜凉如水,深吸了一口气,忽见月色一暗,后颈已教人拿住。
  周笑笑还待挣扎,但这一揪拿之间,几乎令他窒息,四肢百骸,一点气力都施不上来,心中又惊又惧。
  但那手掌一抓又放,只听铁手沉声道:“你以为我中毒了?我的手是百毒不侵的,你没听说过吗?好,你这下是大意不算,小心着了,下一招可不再饶了。”
  周笑笑知道对方并不占这个便宜,越是这样,越是心慌。
  这时外面火光四起,喊杀连天。
  铁手眉头一皱,道:“姓周的,南寨待你不薄,你做的好事!”
  周笑笑立即跪了下来,恳道:“二爷,人谁无过,请予活路。”
  铁手趋前道:“快制止你的部属作那里应外合的事,或能将功抵过。”
  周笑笑神色惨然地道:“二爷,他们一旦发动,我……我也无能为力啊。”
  铁手略一犹豫,伸手扶挽道:“你且先起来再说。”
  周笑笑抬头。
  铁手挽着他的肩膊。
  周笑笑伸手。
  铁手正想把他拉起,攸地,周笑笑的腕间疾射出一枚物体,直夺铁手咽喉!
  这一下,相距既近,出手又毒,铁手想用双手遮拨已迟,闪躲亦已无及,百忙中吐气扬声,喝了一声:“咄!”
  一股气流,迸喷而出,激在暗器上!
  铁手的内力,全化作一股劲气,那暗器登时折射,倒射向周笑笑胸膛。
  周笑笑正要提剑疾刺,忽见暗器倒射回来,顿时唬得魂飞魄散,回剑便格,但已慢了一步,引臂一封,暗器虽没打在胸膛上,却嵌入手背中。
  周笑笑怪叫一声,立即什么都不顾了,大敌当前也不理,只见他以指挟剑,设法想将剑近柄处利刃回割手背上的暗器;他只有一只手,目赤嘴张,十分狼狈,仍无法把手背上的暗器扫落下来。
  铁手见周笑笑两次暗算自己,心下提防,一时不敢再上前去,只静观其变。
  只见周笑笑低低地嘶吼了两声,竟用牙齿咬着剑柄,稳定住剑势,以剑尖一挑,把嵌在手背上的暗器抛了出来,伤势只淡淡现了几个细小的孔,手背上便流出瘀色的血。
  周笑笑眼中满是惊惧,仿佛手背中的暗器仍未抛去,含剑将自己手背上划了三四道血口,但伤口里流出的血,仍是褐色的。
  周笑笑的喉咙嗬嗬地叫着,全身颤抖了起来。他的手一面抖着,一面淌着血,伸入到襟内,挖出了几个盒子,他把盒子一个个的打开,往嘴里塞了六七颗药九,又想把药未敷在手背上,但因独臂,而又因心头太过恐惧,竟连极简单的动作也无法完成。
  铁手见他真的慌惶,便想过去替他裹伤敷药,周笑笑神色怪异,双目无神,时又赤火逼人,铁手一搭手上去,只觉他的手腕肌肉似热铁一般,硬胀火烫。
  铁手吃了一惊,暗忖,那暗器竟是这般毒!若捱着的是我,岂不……
  这时,周笑笑手背上流的血,越流越少,越流越浓,颜色也越深褐,隐有一股腥味。周笑笑忽发狂似的甩开铁手的掌握,以铁手双手之力,竟也拿他不住;周笑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住往身上挖,摸出一个锦盒,盒子里有三颗晶莹剔透的丹丸,铁手瞧得仔细,记得周笑笑原先已服了一颗,但听他“唉”了一声,把三颗药丸全一股脑儿吞入腹中,双眼一阵翻白,铁手忙道:“我去端水给你。”
  唐肯道:“我去。”
  周笑笑惨然道:“完了,这是唐门的淬毒暗器,叫做‘刺猖’。
  铁手见势头不妙,周笑笑声近嘶哑,牙关紧咬,牙龈已渗出血来,唇呈青紫,唇吻沁血,两颗充血的眸子直似要弯出眶来,知道须清除此毒,可能要壮士断臂,但周笑笑只有一臂,这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却见周笑笑胸肌一阵抽搐,忽哑声道:“快……快替我砍掉这条膀子!”
 
第八十四章 渡江
 
  铁手闻言吃了一惊,知道周笑笑又急又惧,正要出言安慰,周笑笑忽似内脏被刀子搠了一下似的,怪叫起来,跃起丈高,落地却站立不稳,栽倒下来。
  铁手再看时,周笑笑已口吐白沫。
  铁手忙用掌心逼近他的“神道穴”,想以己身的内力修为,替他逼住毒力,无料掌才贴上去,只觉触手如炙,周笑笑体内真气乱流,一时之间,竟无法收摄。
  铁手的内力再输进周笑笑体内,周笑笑眼眶立时渗出血来,唇裂紫胀,铁手大吃一惊,暗忖:这暗器怎么这般毒法!
  这时忽听轻如柳絮拂地的细响,铁手惶中不乱,抬头只见一个清眉秀目的女子,在月光下,双瞳剪水,眼尾如钩,看着在地上辗转挣扎的周笑笑,脸上也微微发白,正是息大娘。
  息大娘道:“官兵已包围大寨,前寨已告攻破,寨主要你速到朝霞堂急议。”却见周笑笑全身打颤,仿佛每一根骨骼都被寒冰切割一般,但双目犹如赤火,牙齿错响,汗流泱背,不住打颤,不禁失声道:“怎么这么个毒法?”
  铁手往掉落地上的“刺猖”一指,道:“他发射这枚暗器,反受其害,在手背上刺了一下,就这个样子了。”
  息大娘俯身端详一阵,道:“这是蜀中唐门的‘刺猖’,是当年唐门掌刑十九老爷唐铁书的独门暗器,据说流传在江湖上,只有二枚”
  铁手伸手往房内近挂衣镜桌旁一指道:“那儿还有一枚。”
  息大娘吐舌道:“好家伙,居然身上就带了两枚,也竟然一口气就发了两枚,真个深仇大恨不成!”
  周笑笑忽又一声怪吼,巍颤颤的站了起来,以牙齿咬住剑柄,就要往手臂砍落,砍得几砍,手臂鲜血淋漓,无奈毒伤过重,无以发力,就是没法把手砍断。
  铁手一手夺过剑来,急问息大娘:“这暗器可有解救之法?”
  息大娘摇头道:“仓促间那有解法?”说着要拈手捡起“刺猖”观察,铁手忙提省道:
  “小心,这东西恶利得很!”他仗着一双苦练三十年的铁掌,才不为这毒物所趁。
  息大娘小心谨慎地撕下一片布帛,连着手绢,再拾缀上几片叶子,才轻手软指的,把暗器拈上在月下细看,又凑近一闻,似有淡淡的甜味,只有暗器尖芒上经月色一映,隐有暗青微芒,不禁低声道:“好毒,好毒!”
  铁手正要挥剑断臂,以阻毒力蔓延,却见周笑笑颈筋青暴粗胀,一股紫气,笼罩喉骨,当下不顾他乱挣乱颤,撕开他的衣襟一看,只见他胸上已呈现无数血斑,东一块,西一块的,有的巴掌大,有的绿豆小,铁手长叹一声,知已无救,那一剑已砍不下去了。
  周笑笑一见铁手的神态,倒是宁定了下来,眼角滚下了两行热泪来,喃喃地道:“我一念之差……一念之差……”声音遂低沉了下去。
  铁手正不知要拿什么话来安慰他是好,忽见周笑笑长身暴起,一手向他脸部抓来!
  周笑笑在此时此境仍猝起发难,实令铁手始料未及,但铁手伤虽未完全愈合,功力却已恢复了七八成,一侧身便让过了这一招,周笑笑却一沉时,已扣住长剑,和身扑来,快捷犹胜平常!
  铁手暗吃一惊,又不愿刺伤周笑笑,唯有撒剑身退。
  铁手一退,周笑笑夺剑在手,长笑一声,一剑砍向唐肯!
  唐明见他发乾目赤,唇裂龈血,吓得连跳带纵,挥刀乱挡,且战且退!
  周笑笑虚砍两三剑,全身突然一搐,顿时全身又抖颤起来。
  挨伏在地上的尤知味,更怕是再度落入这班人的手中,见状连忙叫道:“周大侠,周大侠,我的腿上穴道被封,快来解———,
  周笑笑狞笑起来,榔哪跄跄的冲将过去,铁手逼近叱道:“不可!”周笑笑回手就是一剑!
  这一剑已全无章法,状若疯虎,但便是这样,越发难接,铁手只得闪让一旁。
  周笑笑喉咙里怪嘶半声,却听不出他发音,旋身一剑,竟把尤知味半片脑袋砍飞,脑浆、血浆,溅得墙地皆是。
  众人齐吃了一惊。
  周笑笑挺剑又刺向唐肯。
  唐肯胆子再大,也不敢跟这样的疯子交手,扭头就跑,周笑笑茫然四顾,挥剑往息大娘砍去。
  息大娘目光如棱,忽一招手,“嗤”地一声,那枚“刺猖”已钉入周笑笑的额上。
  周笑笑身子一幌,马上怔住。
  铁手叹道:“你——”
  息大娘道:“不杀反而痛苦。”
  周笑笑脸上出现了一个极其古怪的笑容,剑也掉落地上,正伸手要摸额前,伸及半途,忽咕的一声,栽下地来,身子压在剑上,立时溅出了一道血泉,那血也是褐色的。
  铁手小心翼翼的过去,摸摸他的鼻息。息大娘却弯腰把另一枚“刺猖”拾了起来。唐肯犹有余悸,问道:“到底死了没有?”
  铁手摇摇头,叹了口气。
  息大娘冷然道:“这种人临死还凶性不改,自己朋友也下毒手,没什么好惋惜的,整个青天寨都势必教他累了,他刚才一剑杀了尤知味,不管尤知味的人品如何,他总是因我而死的,我算是替他报了仇了,我们这还是先到朝霞堂聚议罢。”
  周笑笑和尤知味的行藏虽被发现,遵致两人恶贯满盈,但周笑笑所伏下的心腹,早已四出行动,加上惠千紫把明桩暗卡全控在手,一上来先杀害了薛丈一,又没有盛朝光主持大局,惠千紫一面暗中剪除对青天寨忠心耿耿的部属,一面率众反扑,大寨迅即被攻了下来。
  殷乘风惊觉后,匆促率兵迎战,加上赫连春水、高鸡血二部鼎力臂助,眼看可以收复,但黄金鳞、文张、顾惜朝已统兵攻到。
  黄金鳞统领的兵员,早在追斗转战中死伤甚众,但他以奉令剿匪之名,征用沿途府道衙门营弃防军,声势只强不弱。加以文张参与追剿平匪事件,拨入五名帮带三名统带,纠军三千,声势大增。文张又邀一批武林中人,来为他效命,说这是“参聊枚匪”,为“效忠朝廷”以表心迹,很多绿林同道都被他捏有把柄在手,心存畏怯,只好从之,不借对穷途未路的“连云寨”、“毁诺城”、“雷门”、“青天寨”、“赫连府”的人穷追猛打,落井下石。另外一些武林中人,有的是想趁此献功捐官,有的则不敢得罪得势高官,实行敷衍了事。其中高风亮数度托辞镖局有事,须亲往料理主持,但文张一意不肯,加上黄金鳞轻描淡写的表示:铁手已伙同流寇,叛逆朝廷,正已上奏候决,但铁手是“神威镖局”的镖头唐肯所释的,“神威镖局”自是责无旁贷,务要清理此案,否则一概当同匪结党查办,高风亮曾亡命天涯,深受无辜获罹之害,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好带局中高手随军征伐,不敢有所怨咎。
  文张却自有他的打算。
  他正是要藉“枚匪平乱”的名目,来收揽这一群江湖中人,为他效命,日后成为巩固自己的势力,在傅相爷面前自有不可取代之功。
  黄金鳞更是聪明人,有做官人“见风转舵”、“顺应时势”的习气,稍加相处下,但见文张,意气发舒,升递极快,请奏无不爽利,交往莫非权贵,知道他在朝中甚有倚阴,马上转了脸色,跟文张成了同一鼻孔出气。
  这一来,顾惜朝连同一干寨子里人的,更形孤立,他的手下“连云三乱”,也暗自不服,但都不敢形于色。他们合起来是一股军力,但内里实是文张领舒自绣等自成一派,成为主力;黄金鳞表面附和奉谈,暗里跟李福、李慧,结成一脉、保持实力。顾惜朝却与宋乱水、霍乱步、冯乱虎及游天龙,联成一气,虽受排轧,但仍互为奥援;高风亮与勇成及一众武林人物等,也另有打算。
  他们本来就对青天寨极为留心,早欲除之而后快,但不想节外生枝,又生恐南寨为顾全武林同道之义,收留叛逆息大娘等,后经探子打探,得悉那一众逃犯,未在拒马沟逗留,自是喜忻,以为可免招惹多一强敌。不料才返出二、三十里,却接获留后布防的信鸽信讯,犯人仍在后方,文张等心中疑虑,再探虚实,知确有人告密,即领大队回扑,跟周笑笑与惠千紫会合。
  周笑笑与惠千紫明本要求,虽肯提供钦犯行踪,亦愿代为应合,但要文张、黄金鳞等应承他们“代功抵罪”,赦免前刑,并禀奏他们一个武职官衔,才肯合作,并要画明盖章签据为凭以凭,等种种允诺。
  文张老奸巨滑,心知周笑笑和惠千紫案乃“四大名捕”要办,与他无涉,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凭他受傅宗书识重,加上暗权在握的蔡京,也重托于他,跟这两个“卖友求荣”的小毛贼捐个文官武职,又有何难?何况待大功告成,这两人生死握在自己手里,如无可用之处,悔约又如何?于是便一一答应下来。
  周笑笑与惠千紫便跟他们禀明情由,布署擘划,准两更天率兵全力攻打青天寨。
  待计划安排妥当后,官兵找个僻谷隐蔽起来,周笑笑与惠千紫便回青天寨,分头行事。
  周笑笑因贪功而被铁手识破行藏,到头来跟尤知味一同命丧南寨,但惠千紫方面,却依计划行事,攻破了青天寨,纠合大军,杀进南寨总堂。
  殷乘风的“青天寨”兵力,虽已远不如昔,亦有近千人之众,不过其中两成不在寨中,一成为周笑笑、惠千紫所杀或已反出南寨,剩下七成,仓皇迎敌,被官兵杀个措手不及,死了二、三百人。
  殷乘风还想顽抗,赫连春水与高鸡血见势头不对,忙拉殷乘风退却,殷乘风退入“朝霞堂”时,铁手和息大娘刚到了堂上,他们见殷乘风披发浴血,便知阵前失利。铁手碍于身有官职,不便明目张胆,与官兵鏖战。
  赫连春水极力主张:“这种情形,不可恋战,俗语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殷寨主,我看还是撤兵退走的好。”
  殷乘风咬牙切齿地道:“岳丈留给我这一片基业,我怎忍心教它毁在我的手里,不行,我再跟官兵拼一拼再说。”
  高鸡血急道:“少寨主,这祸事本就是因我们而起的,你想拼命,我们要不想拼,那还是不成?!我们当然也想和狗官拼死!但此时若不退兵,一味死守,敌众我寡,敌优我劣,只怕徒连累寨里一众弟兄丧命,何不保持实力,暂撤大寨,他日一旦能扭转局势,寨主何愁不能再重整旗鼓、重新收拾么!”
  殷乘风从来惯听伍彩云的意见,但自妻新丧后,心志颓丧,不曾下过重大决定,多由盛朝光作主。现听赫连春水、高鸡血这般相劝,一时踌躇未决。
  息大娘目明心清,道:“殷寨主,你莫要再犹豫了,我想,如果彩云姑娘在生,也会这般做法的。”
  此语果然有效。殷乘风神色愕然道:“恨只恨我连这块与彩云生前相聚之地,也保不住!”
  于是下令急撤,青天寨一向以牧马为业,当下挑选健马数百匹,连同寨中老弱妇孺,尽皆撤走,留下两百精兵,以强弯利兵,苦守断后。
  息大娘、高鸡血、赫连春水因见祸由己出,拖累南寨,全向殷乘风请命,要求截阻追兵。
  铁手则道:“断后固然重要,但南寨一众精英、眷属,仍需高手相护、开路。”遂作安排:由铁手作先锋,息大娘随行护眷,高鸡血和赫连春水这两员猛将则拦阻追兵。殷乘风主持大队,强渡易水,沉舟登陆,往八仙台避去。
  这一路虞战,连番恶斗了几场,“连云寨”子弟伤亡或遭擒了近半,只余两百余众,直奔八仙台;然而官兵也死伤两百多人,被易水拦断,无舟可渡,徒呼奈何。
  黄金鳞即命当地县衙立即造船制筏,准备过江追击,文张乔装打扮,率舒自绣先行渡易水,到了八仙台。
  黄金鳞这下可又佩又嫉,心想文张身为权贵,居然敢冒险犯难,直捣黄龙,就凭这点胆识,自己可比不上,于是羡慕之余,更多了一层嫉忌。
  文张却也有文张的想法。
  他见殷乘风弃车保帅,得存元气渡江,只怕八天十日,难以轻取,唯在战斗中瞥见无情的两名近身仆僮,心想无情、铁手必在附近,因何却一直不出手、不出头、不出面,只要自己擒得住一名剑僮,便可押其返京,交由相爷发落,藉以指证无情参与叛变,残杀官兵,最好还抓到铁手混在匪军内的罪证,一石二乌,除了捉拿戚少商、平匪乱之外,又是一个排除异己、得建殊功的妙计!
  文张这下定计,所种下的因,以及所得到的果,机缘巧合,生死变化,连他自己也意想不到!
第八十五章 抢崖
 
  殷乘风把三百多名残兵重新编整,高鸡血建议要化整为零,使官兵顾应不及。
  铁手却不赞同:“若无妇孺老弱,此计可行,但如今寨中眷属安全为要,一定要集中兵力,全力护眷突围,强渡易水,如果军力分散,更易被敌人逐个击破,应救无及。”
  赫连春水是将门之子,行军打仗,自有腹旬:“铁二爷所说甚是。敌众我寡,此时兵力只宜集中,以锐锋破重困,不能各觅生路、各自为政。”
  高鸡血身为绿林中人,对布军对阵之事并不甚详,相比之下,赫连春水是将门虎子,对调军进退,反而甚为干练。高鸡血自然听从赫连春水的意见。
  殷乘风本也舍不得跟手下弟兄、寨中老弱分散,于是遣兵调将,自与铁手、唐肯、范忠作先锋开道,以赫连春水的部属十一郎、十二妹及“虎头刀”龚翠环押左翼,南寨弟于玉冠珊和喜来锦那一组捕役衙差押右翼,赫连春水、高鸡血及其什八名部属,负责断后,各率残兵,杀出拒马沟,直奔绕影山,意图自绕影壁翻落,再渡易水,逸向八仙台。
  官兵的主力不在拒马沟,反而等候青天寨的人翻越绕影山时,才在山腰团团包围,想一股将之歼灭。青天寨集中主力突围,向后山三度冲杀,官兵人多势众,几也抵不住一冲再冲。
  黄金鳞原率部在前山攻打,全山包围,接到急报,忙命顾惜朝率一千精兵,增授后山的文张部队。
  殷乘风心乱神清,在第四轮突围时,忽转向垭口,盘旋而下,顾惜朝增援,反把兵力堵在后山,青天寨却自山阴栈道强闯而下。
  但山阴道上亦有官兵把守。
  李福、李慧还有游天龙,都是扼守山阴栈道的重将,他们带有五百兵力,伏弯布阵,栈道狭隘,殷乘风一众本是决渡不过去的。
  “陷阵”范忠提着斩马刀,几度冲杀,第一次眼看要冲过去了,但被箭雨射退回来。第二次他是冲过去了,可是大队跟不上来。第三次再冲,中了数箭,眼看就要被伏兵所杀,铁手抢上栈道,把他救了下来。
  殷乘风看得义愤填膺,拔剑上阵,咬牙道:“让我来。”
  铁手拦住了他:“你是主帅。寨中兄弟,以你为寄;寨中父老,以你为托。你出事不得,让我去。”
  殷乘风急道:“你是官面上的人,这一露面,可就难以翻身了。”
  铁手说道:“就是因为我算是身负官职,此时若不为正义出头,那才是愧负皇恩。”
  他不理殷乘风拦阻,抢上栈道,一时箭如蝗雨,铁手深呼一口气,往道上猛冲。
  他的内力,己恢复了七、八成。
  在他聚气全力冲刺之时,带起一道强厉的急风,所有的箭矢,全在他身前震飞跌落。
  他冲上栈道口。
  官兵一拥而上,包围着他。
  铁手双手拔起崖边一棵枯树,横扫狂舞,当者披靡。
  李福喝道:“快把此人拿下,这是要犯!”
  李福不叫还好,他这样一叫,官兵本来就悉闻“四大名捕”中的铁手和无情也在叛军之中,列入追缉名单里,大家都深自惶惑,有的是出自于敬慕之情,有的是心生惧畏之意,最怕便是遇上这两大名捕;一来不知手上要不要留情的好,二来也自知决非他们之敌。铁手这一上阵,气势非凡,已伤了十六、七人,还有七、八人被震落崖下,箭矢都射他不着,正惊疑间,李福这一着紧,人人都知道来的是铁手,反而让出了一条路。
  铁手奋身力敌,一面招呼殷乘风等率军抢渡栈道。
  李慧叱道:“姓铁的,亏你也是御封名捕,居然纠盗杀官,还不受死?!”
  铁手怒笑不答,赤手空拳,追击李福、李慧。
  李氏兄弟明知决非铁手之敌,当日又曾乘铁手伤重,尽情凌辱过他,更怕铁手报复,一见铁手冲了上来,立刻急退。
  他们一退,官兵自然心无战志,殷乘风等一众人已有小半抢登栈道,反守住栈口,让后人跟上。
  其实铁手之意,也旨在吓唬李氏兄弟,他们一退,官兵必减战意,趁此使青天寨的人能渡此天险。
  ——栈道下面是百丈深渊,栈道狭隘,最多可容二人,按照情理,青天寨扶弱携老,决无可能从此间突围。
  铁手、殷乘风、赫连春水等人商量的结果:便是故意声东击西,让敌人集中火力攻前寨,而拨兵增援后山,他们却调头过来渡天然栈道,为的是攻其不备,而敌方认定青天寨不会舍近求远、不顾安全取此险道,因而屯军要据,此地只派兵略守。
  只要能夺取栈口,就不怕埋伏了。
  铁手已占据栈口,但青天寨数百人之众,要全安然渡过栈道,少说也要个把时辰的工夫,争取时间,拖延敌军是最吃紧的关键。
  铁手与已渡过栈道的殷乘风、唐肯等人,奋身守住栈口;息大娘则在栈道上,促眷队疾行。
  这一来,埋伏的官兵便向抢过栈道的青天寨高手发动攻击。
  青天寨的人只守不退、只进不退。
  ——一退,栈道上便被切断,便过不去。加上前后一旦合击,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回是实战,无法再作游击,也不能取巧。
  官兵飞报主队,文张和黄金鳞惊疑不定,虑是疑兵,一面将兵力布防,唯恐又遭南寨声东击西之计,一面派军援急,又放出旗火,召令近于垭口的部队,迅速抢援。
  高风亮的支队伍,正在“将相台”附近,见讯调兵堵住垭口,与铁手等人正好碰上了照面!
  李福、李慧早已绕在后头,力促部下抢登栈口,扼杀南寨的退路。游天龙领连云寨众,一攻三退,未尽全力,这才使铁手等人能勉强守住。时间一久,南寨抢过栈道上来的弟子愈来愈多,但官兵也愈来愈众,战斗也愈来愈惨烈。
  唐肯几度冲杀,却被高风亮一柄大刀留住,不管他人闪到那里,高风亮的刀就拦到那里。
  唐肯见范忠已被掀翻在地,被李福一剑刺死,一股怒愤冲入脑门,怒道:“老镖头!”
  高风亮的样子本来甚为俊伟,其实并不见老,只是他这段日子来,反而整个人显得苍老了下来。唐肯这一喊,在喊杀冲天里,他蓦然一怔,这时,身上、手上、衫上,都有“敌人”的血迹。
  唐肯提刀大声道:“你平日教我们要持正卫道,行侠仗义,不可凌辱了‘神威镖局’的门风,而今你助纣为虐,残害忠良,这算什么?!”
  高风亮怒道:“你胡说八道!”
  唐肯挺胸道:“我有那一点胡说?你说!”
  高风亮喘气道:“你去帮这一群盗匪叛乱,害得官家以这一点相威胁,要查封镖局,强征平匪,这都是你一人闯出来的祸!”
  唐肯痛心地道:“老局主,高镖头,我知道你苦心要保存‘神威镖局’,咬牙挺过这许多折辱,可是,镖局这样子狐假虎威的胡混下去,还有什么神威可言?苟活不如痛快死,当年你单刀救丁姊,独斗聂千愁,何等英雄气概川何必为一个虚名,受人指唤,成了窝囊废!”
  高风亮掀胡子气得发抖:“你,你这叛贼!我,我就算我能任意行事,扣在衙里的一家大小又该怎么办?要不是你加入贼党,我还可以推说我们是平民,叛匪与我等无关,偏你又……”
  唐肯一惊,道:“夫人和小心都被收押了?!”
  高风亮悲愤的点了点头。
  唐肯忽然下了决心似的道:“假如我死了,你是不是可以和勇叔叔回去,不再参与此事?”
  高风亮忽道:“你想死?”
  唐肯惨笑道:“我不想死,但我更不想夫人和小心她们为我所累。”
  高风亮道:“好主意,但你死了,他们还不一定放人,除非被我擒回去报功,他们才会相信我的赤胆忠心。”
  唐肯本来想横刀自刎,听高风亮这么说法,长叹一声,掷刀于地,道:“老镖头,只要能不使夫人和小心受罪,你教我怎着就怎着罢!”
  高风亮盯着唐肯,看了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好!”
  忽然收刀就走。
  唐肯愕然。
  勇成正好冲了过来,大脚喘倒一名高鸡血的手下,高风亮刚好走过,道:“放了罢。”
  勇成抬脚,诧道:“局主……”
  高风亮挥挥手道:“死就死,与其受辱,不如一死,宁可立而死,不愿跪求生。”他向勇成说道,“人待我以义,我们不能不义。我们回去,收拾镖局的烂摊子罢。”
  勇成喜道:“好。”打出号令,要“神威镖局”的人停止攻击。
  李福和李慧都包抄了过来,李福问:“高大局主,你这是临阵退缩,是什么意思?”
  高风亮道:“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想再打这种不义之仗了。”
  李慧道:“我知道了,老镖头是不把我们两兄弟瞧在眼里,不受号令?”
  高风亮淡淡地道:“也没这样的事,只不过,我宁愿回去领罪,也不要在这里打糊涂仗。”
  李福笑咪咪的侧身一让,伸手请道:“好。老镖头,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们也不敢强留,你老请。”
  这态度反而使高风亮大奇,拱手道:“两位放老夫一马,感激不尽,但我不是孤身前来,局子里的朋友,素来是共同进退,不知两位可否高抬贵手,网开一面,大恩永记心中!”
  李慧也一改前态,笑道:“这又有何不可?黄大人早已料到你们是留不住的了,一再叮嘱,要是各位要走,决不勉强,只不过……”
  高风亮早已猜测接下来会有难题,便捋髯气平道:“请吩咐。”
  李福接道:“现正在阵战中,高局主不愿打,可以走,但若放明着走,人人都见您老这么一甩身就不打了,难免影响军心,这可教我们为难了。”
  高风亮还道是什么难题,原来是这件事,心里一宽,即道:“两位放心。既蒙两位放行,我们局子里的人,一定悄悄的难开,决不影响大局。”
  李福笑道:“如此最好不过。”
  李慧道:“这样大家都好做事。”
  李福接道:“留待日后好相见嘛。”
  高风亮道:“正是正是,感激不尽。”
  李慧又道:“往这来路退走,难免有惊动,还是从山拗底下的捷径撤走,较不显眼。”
  高风亮来时看到山拗有条兽道,就在布军之下,尖石鳞峋,下临绝崖,虽不好走,但也难不倒他们,何况这是临阵逃脱,人家好意放行,难道还求走个大摇大摆不成?当下便道:
  “好,我们就从这儿取道。”
  高风亮便率数十名镖局的人,悄悄的抄山坳下的兽径撤走。
  唐肯被几名官员兵团攻,心下大急,想过去跟高风亮说话,但又被隔断。
  高风亮押在最后,临下山拗时远远的望了唐肯一眼。
  唐肯仍在恶斗,冲不过去,口里叫道:“老局主……”
  高风亮站在那里,显得像一株落净的叶子的孤树一般,远远的喊了一句:“自己保重!”便疾行而去。
  唐肯挥刀力冲,但缠着他的七、八名官兵手底很有两下子,就在这时,忽有两名官兵被斫倒,一人跟他背贴着背,挥舞双斧,对抗官兵!
  只见那人短小精悍,一身黑布长衫,短打裹腿,重眉毛,抡着双斧,正杀得性起,唐肯喜叫:“二叔!”
  勇成只一颔首,沉声道:“我们来拼它个痛快,这些日子来,好久不曾痛快!”
  两人抖擞神威,又斫倒了两名官兵,忽见李氏兄弟纠合了百余名官兵,伏在崖边,另一指挥便在枯叶遮掩的土中抽出一条火药线,正用火招子点燃,唐肯骇然叫道:“不可!”
  勇成也马上省觉,狂呼道:“大师兄,小心——”
  这时,爆炸声已起,原来山斫下的兽道,已布下了炸药和易燃之物,火线一及,立时爆炸,并即燃烧起来。
  官兵这一道埋伏,是黄金鳞的设计,以防万一青天寨的人真的越过栈道,觅路而逃,只要官兵封锁主道,对手必抄兽道逃亡,这时即可引爆点火,至少可消灭一部分匪军。
  没料这一着,却给李氏兄弟用来对付“神威镖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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