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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张小砚

_4 张小砚(当代)
北方冬天,大风呼啸,街头如水洗,生冷清冽。茫茫黑夜之中,街角夜排档上一盏小灯,昏黄黯淡。如人生尽头。
一人一瓶劣质白酒,几盘冻凝的小菜。听这个曾经的警察讲述江湖往事。语言干净无修饰,生命决绝无首尾。
那是迷茫与遊移之间突显的水落石出,犹如电影结尾,不留一丝缓冲馀地。
原谅偶这个数学没学好的家伙,目录数字都整不灵清,
这几天发的游记编号错了,刚刚重新整理了一下目录:
1汶川汶川
2重返汶川又陷孤岛
3无人的羌寨
4再别汶川
5计划永远不如变化快
6深山找灵芝
7牟尼沟泡澡
8去了牦牛都喜欢的地方
9奇怪的唐克老头
10拐了一群人去草原
11月亮湾日出和团队精神
12驰骋草原骑马去
13仓央嘉措情歌
14有朋自远方来
15见与不见
16卓尔基官寨的外面
17藏汉交流之无厘头对话
18与牦牛初相识
19泸定桥上铁索寒
20从135块到摩托计划出笼
21乍别离
22新都桥 新都桥
23你会相信陌生人吗?
24扎西的情义
25骑着摩托去旅行
26一部公路电影的开始
27荒山顶上迷途
28往理塘路上的风景
29世间最美的情郎
30理塘寺里神秘的小阁楼
31你为什么当和尚?
32佛堂里的藏歌声
33辩经
34巴塘有恶狗出没
35山寨军主动要求被收编
36居家旅行必备棒棒糖
37艰难行旅
38又一段艰难行旅
39BH山寨精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40山寨骑手和女土匪
41离别是为了再相逢
42路不在嘴上,在路上
43墨脱人话墨脱
44骑着摩托进墨脱
45相逢意气为君饮
46骑着摩托进墨脱2
47东南亚的雨
48话居住在门隅的人
49人生只若初夜
50抡起砍刀下雅江
51墨脱销魂夜
52出墨脱
53相聚农家乐
54一百个美好的未来抵不过一个温暖的现在
55棒棒糖换汽油
56嘎龙山遇劫
57和谐的波密之夜
58小镇朗玛厅
深藏于湖底的隐秘花园
2009年8月18日 不知名路上
喝了一夜的酒,在东方发白的时候,我们和新朋友依依惜别。朗玛厅的歌手彭措,唱了太多的歌,以至于声音沙哑,但他说:再见再见,扎西德勒,嗓音依旧那么动人。
我和阿亮这两个精力旺盛的家伙又上路了,给睡梦中的狮子发了个短信告别,我们继续去寻找那不知名的冰川。沿着乡村土路前行,烂泥飞溅,藏歌悠扬。清晨的太阳在路前方时隐时现,雪山、牧场是被洗濯过一样,清新明亮。
走了十几公里,传说中的冰川依然未出现。雪山脚下出现一片小小的湖泊,像一颗绿松石一样小小的湖泊,灰灰的蓝绿色,并不艳丽,但山水却因靠近它而失去了颜色。停车洗漱。湖水清澈寒冷,我趴在湖边,摒住呼吸慢慢将脑袋浸入湖水,再睁开眼睛,湖底的松绿的水草开着细碎的小花,幽蓝,月白,细细碎碎铺满湖底,光线在湖底粼粼摇曳,潋滟生辉……
如此美丽,却不为世人知晓。
除非走近她的人,都像我这样,把脑袋浸入湖水。
我看到,走过的漫漫长路,穿越的高山和森林,在波光中幻影曈曈……我看到,自己站在高山顶上,在大风中奔跑,在旷野中歌唱,像风一样飞起来,与时间同行……
一次次深呼吸,再浸入湖水,痴痴地看这潜藏在水底的神秘花园。它在我的梦里,抑或,我在它的梦里。
回头看看阿亮,躺在草地上不知何时已昏昏睡去。
我顶着一蓬乱糟糟的短发,滴答淌水。高原上的风吹在脸上的感觉,就像大海。很难讲清楚,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真实还是梦境。
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2009年8月18日 不知名冰川路上
一觉醒来已近中午,我和阿亮突然失去了寻找冰川的兴趣。听说鲁朗是个很美的小镇,我们决定去鲁朗住两天,休息休息。从草地上爬起来推车上路,阳光耀眼,刺着宿醉未醒的两个人。车像醉酒的人一样在路上歪歪斜斜蹦蹦达达。一拐弯处与几头牦牛避让不及,呼啸扎进青稞地。羊群们吓坏了,咩咩乱叫着逃散,逃到安全地带,再瞪着这两个天外来客,满身泥土,头发满是草屑。羊们要是会说话,肯定会对我们破口大骂。我和阿亮默契地在青稞地里趴了一会,拖起车再次咆哮上路。
阿亮说他实在困,云里雾里的。我逗他,用东北话给他讲故事。
话说,国庆地时候啊,警察局长接到了报案电话,说俺在你们市百货大楼置了俩炸弹,你们就好自为之吧。诶呀妈呀,这可真闹心。那玩儿那嘎达,轰隆起来港港滴,这事儿整大了,局子帽子还不给整飞喽都。拆弹专家,防爆警察,七拉咯嚓,麻溜儿利索儿赶到鸟现场。果养有情况,发现一大纸包,速度滴疏散了银民群众,拆弹专家拆开一层又一层,拆开一层又一层,拆开一层又一层,诶呀妈呀,还真是俩炸弹:一对大王,四个二!
阿亮被我油腔滑调给逗乐了,我看他心情好,趁机提要求,一本正经地说:“阿亮,给我一个机会,我想成为一名骑士。”阿亮看看四周乡村小路上没什么车,就答应了。但是他拒绝坐我的车,他说他在草坝子上再躺会,浑身疼痛,走墨脱这一路的疲倦好像还没有缓过来。上次过理塘不久我骑车带他把他结结实实给摔了一次。他心有余悸。一路都拒绝我骑车带他。
我麻利地打火,咻滴就上路了,阿亮不放心,喊慢点,路不好。我狂笑:“哈哈,阿亮你自己搭拖拉机走吧,拉萨再见。”骑的飞快,反正小路没车,颠一点没所谓。在土路上骑得呼呼啦啦。扯着嗓子唱歌,偶尔路边有藏民我就拉风地跟他们喊扎西德勒。引起人家注意,意思是看,我骑摩托车呢。再骑回来,从阿亮旁边飙过,回眸一笑做妩媚状,调戏他:“帅哥~~~搭车不?”阿亮起身冲我大喊:“牛啊~~~~~~~~~~”我转头,一头该死的牦牛,无中生有地突然从路边水沟里爬上来,正上土路。天啊,撞死一头牦牛五千块啊,亲娘诶~~~我嗷地叫了一声,慌忙拐弯刹车,当然刹不住,惊险万分地贴着牦牛屁股冲过去,本来过去了就没事了,前面竟然还有块石头,我太心慌了,那一瞬间想起上次摔的时候,阿亮说摔也要挑着陆点的屁话,心一横,往水沟里轰隆一跳。啪嚓一声,烂泥四溅,落入进水沟的那一瞬间,“照顾好我七舅姥爷”这句话在心里暗叹了一声都没来得及喊出来。诶~~这水这么浅,一点浮力都没有,早知道我就不跳了。摩托车横倒在地,那头肇事牦牛速度滴溜走了。
阿亮被我惊呆了,从他的角度看来,我已经避开了牦牛,他刚松一口气,说时迟那时快,看到我突然义无反顾地跳水沟里去了。而且绝对是主动跳的。他想不通我在搞什么。我呻吟着从水沟里爬起来,伸手给他:“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阿亮一把把我扯上来,我坐在路边浑身滴答淌水,相当懊恼。他看看我没事,想笑忍住,问我:“你搞什么?过都过去了,你干嘛往水沟里跳啊?”我悲愤地道:“我哪知道人生如此变化莫测呢!前面不是还有个石头呢么。”阿亮说:“你速度已经降下来了,很慢了啊,你怎么着也不用跳水沟啊。”“不是上次摔跤的时候你说摔也要注意着陆点的嘛。”我简直欲哭无泪。“你这个笨蛋,着陆点是指你自己嘛,真要摔跤了你还能说现在不摔,要摔摔到弹簧垫子上?我说着陆点是指摔得时候选择脸蛋着陆还是屁股着陆,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哪里知道强弩之末、惊弓之鸟的道理啊,我的神经在那一瞬间已经到极限了,一门心思想的就是不要摔得太疼。我气哼哼,说不出话。他忍笑忍得脸都变形了,终于哈哈大笑起来。我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气的浑身发抖,质问他:“可否有点人性啊?”他笑的更欢了,我只好扭过头去,我的肝肠寸寸的断了……天没降大任于我,照样苦我心智,劳我筋骨。
阿亮去推车,车子的保险杠摔变形了,刚在波密给矫正的,又给摔歪了,阿亮拿脚踹了两脚。再上路的时候发现前面左边的高音喇叭不响了,右边的是在墨脱路上哑掉的。阿亮说我这一摔,把我们最值钱的家当起码给摔贬值了300块。
傍晚到通麦小镇,吃了碗面条继续上路,这个小镇长不过50米吧,小而简陋。竟然还设置了一个检查站。我们正犹豫怎么过去,那个警察站路上已经注意我们了,看着我们,这时候要是调头的话,更加有嫌疑,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果然伸手拦下,我们很紧张,对方上下打量我们,问我们是干嘛的,我们说是来西藏旅游的。那人很狐疑地看看我们,我们那样子实在狼狈,满身泥水,我裤子都摔破了。问我怎么不戴头盔,我赶紧说落在旅馆了,到前面一站就买头盔(我的安全帽,888的那个,嫌它太囧,扔在许木镇了)。阿亮装模作样地整整自己的那个红色矿工安全帽,提醒警察同志好歹驾驶员是戴着安全帽滴。还好,对方并没有查证件,只是要求我们把音乐关掉。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好的运气,赶紧乖乖地关了音乐。那人神情厌恶地冲我们挥挥手,我知道我身上味道不好闻,那泥浆干了发出臭烘烘的牛屎味儿。我们赶紧开溜,才走出几米,突然又有个警察从小岗亭里钻出来喊我们停车。在一犹豫的瞬间,那警察表情就变得很凶了,说:“你们呢,回来。”我速度滴冲阿亮喊了声:“风紧,扯呼~~~”阿亮一加油门飞快地逃走了,那个警察徒劳地在后面猛追了几步,只能望风兴叹。
有人在路上,有人在天堂
我不知道去西藏,到底有多少条路可供选择,但是显然这并不重要,即便只有一条,对于每个人来说也不能以同样的方式两次上路。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一路的惊喜遭遇会让他终生难忘,但是对于另一些人来说,这条路将埋葬他们的一切,青春、生命、爱情、以及梦想…… (改自一部忘记名字的电影台词)
小林曾发短信给我说过,过通麦往鲁朗有一段路非常危险,他那样的技术骑过去都一身冷汗,嘱我们千万千万谨慎慢行。那一段人称排龙天险,是川藏公路第一险要之处。
过了通麦不久,路有些难走起来,水泥路(又是水又是泥)像烂草绳一样盘旋在半山腰。一边是奔腾的帕龙藏布江。山上在下雨,温度骤降了十几度。我和阿亮一路都很谨慎,不知道排龙天险究竟在哪一段,一路悬着心拼命赶路,以计划把时间留给那段最艰险的路。一直赶到鲁朗镇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我们才恍然排龙天险已过去了。后来才知道排龙天险其实就是水泥路那里,大概十几公里。我们不明路况连路过的温泉都不敢泡,怕耽误时间,走不过那段烂路。经墨脱路上一番折磨,我们的神经变得强韧起来了。我和阿亮无知又无畏,加上好运气,就这么懵懂一路闯过。
不管怎样,过去就好。听说过了这段往拉萨的路就好走了。
有人在路上,有人在天堂
我不知道去西藏,到底有多少条路可供选择,但是显然这并不重要,即便只有一条,对于每个人来说也不能以同样的方式两次上路。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一路的惊喜遭遇会让他终生难忘,但是对于另一些人来说,这条路将埋葬他们的一切,青春、生命、爱情、以及梦想…… (改自一部忘记名字的电影台词)
我走在川藏路上的时候,听到三起不幸的事故都在排龙天险这一路,7月底一辆宁波的自驾游车翻车落入帕龙藏布江,车上4人系两对夫妻全部遇难。这是返回路上认识的陈支队长给我说的,当时他亲自组织救援,但这江水太湍急,3、4百公斤的石头落入江中瞬间能冲的无影无踪,何况人。
2009年8月4日那天下午,有位20岁左右的自行车骑友在排龙天险下山时S弯道,车速过快,刹车不及,坠入帕龙藏布江中。虽然知道川藏线每年都有人送命。但走在同样的路上,同样都是骑行者,心有戚戚焉。愿那位不知名的骑友,安息!西藏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9月1号,又有一辆深圳驴友的车在这里掉入帕龙藏布江,两个年轻的MM焕仪和鸣沙长眠在这段路上。我九月下旬从这里返程时,曾摘山花祭奠两位年轻的MM,愿她们安息。也希望路过的驴友们,如果你们的行程不那么赶的话,稍作停留,悼念一下鸣沙和焕仪。让她们在这异乡路上不那么孤单。
无论我们身在何处,都有泥土伴随,那是永恒的相会;
无论我们身在何处,都有时光伴随,那是永恒的离别。
相会、离别,殊途同归。
时间只是经过,恰好停在这里
梦里出现的人,醒来时就该去见他
2009年8月20日 鲁朗
鲁朗小镇很美,和阿亮在此休整一天。
我醒来已近半上午了,窗外阳光耀眼,趴窗台四处一张望,风景美死人啊。阳光灿烂,雾气渐渐散去了,河流弯弯绕绕从村庄青稞地曲折流过,牛羊散落其间,安静的小村庄,在山谷之间。阿亮是个习惯早起的人,此时已然不见踪影。我掐爪一算,这厮肯定是找萍萍去了。我踢啦拖鞋在小镇四处闲逛,买了个大饼边走边啃。镇上很多牛,和人们肩并肩闲逛。
昨天来的时候天晚,风景皆模糊。今天要好好逛逛。往镇外走,想去看那个民俗村,一打听还有好几里地呢,望望脚丫,后悔穿拖鞋出来了,但是又懒得走回去换鞋子。坐路边啃大饼,等车搭。来了个小面包车,我速度地跳起来拦住,那是辆营运车,要10块钱。我手心里只有一枚1元硬币,差价太大,我没好意思还价,大度滴挥手放他们过去。没一会突突突几个藏民开了辆拖拉机,我笑嘻嘻地跳到路上拦车,大幅度挥手大喊扎西德勒。车停下了,问他们去哪里,他们说前面的村子,我开心地赖上去,我也要去。车上一个大叔伸手把我拽上去。问我是不是旅游的,我说:“不是啊,我路过这里闲逛的。”几个大叔盖房子,拖拉机拉了好多包水泥,呛死个人。我用围巾把自己裹起来,露一双眼睛骨碌碌打量他们。这边的藏人长的不好看。不像康巴地区一水的帅哥,姿色相当上乘。
和卖大饼的大姐八卦过这里的藏人,她说这边的藏人属于贡布(工部?)人种,都生的比较矮小。这里的生活艰苦,贡布人都长的有点苦麻麻的那种。贡布的服装是一路见过最奇怪的藏装,用厚厚的毡子缝成,前后各一片像板板一样,中间挖个洞从脑袋上套过去。腰间拦腰系住。颜色大多黑色或赭石颜色,单调的很,反正不好看。伴随这种奇怪的服装有个残忍血腥的故事。
烧饼大姐说是当地流传很久的传说。很早以前有个贡布王,骁勇善战,英明仁慈。有一年外族来侵袭(大概是另一个藏族部落),贡布王率军出征。被打败了,打败了还不算,还被敌人砍去了头颅和四肢。那个部落也够变态,学吕后做把贡布王做成了人胔。贡布勇士抢回贡布王遗体,为其举行葬礼。因为只有一截尸体,做丧服的时候,贡布女人依据他被敌人砍掉头和四肢的遗体,用自己织的氆氇,一针一线地为藏王缝制祀服。为了祭奠这位可怜的贡布王,大家都穿上了这种人胔服,后来就流传下来成了贡布服。~~~~~~~~~原来,这是丧服啊。怪不得这么难看。这个族为远古的贡布王服丧千年,到现在还在穿这种服装。
一路,我默不作声地看着这几个大叔,他们穿的就是贡布服呢。
鲁朗处于山谷之间狭长地带,峡谷里是一片金黄的青稞,许多藏族小伙子和姑娘在青稞地里劳作,一条河从山谷间蜿蜒向下,安静优美如世外。烧饼大姐说鲁朗的意思是“叫人不想家的地方”。这个叫人不想家的地方,沿着公路都被木栅栏围起来了,这些木栅栏就像风景画的画框一样,将画面围拢其中。边走边观察,挑了一片好草坝子,打算翻进去晒太阳。先把拖鞋扔过去,再爬上栅栏翻过去。赤足走在草地上,触感非常舒服,柔软温暖,痒痒的。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天空蓝得像要滴出水来,云朵在半山谷林海中冒出来,像是吹泡泡的游戏。一坨坨的云,飘啊飘啊……
丹增从河边朝我走过来,我惊讶地问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笑笑不说话。我摸摸他的衣服,问:“怎么你也穿贡布服啊?多不好看啊。”
他说:那是纪念我们贡布的王啊。他问我:“以后还能见面吗?”
我说:“不会了吧?我要走了。我还有很远的路没有走完呢。”
“那我会想你的。我在这里等你走完路回来吧。”
“丹增,你相信一见钟情么?”
“什么?”
“就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就爱上那个人。”
“我相信啊。”
“那你很幼稚!”
“啊?”
……
“你,从哪里进来的?”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我一回头,醒过来了。两个藏民朝我走过来。我从草地上爬起来,愣愣怔怔地看着他们,这两个家伙取代了丹增。丹增不见了,原来是个梦。
“从那里进来的。”这两个扰我好梦的家伙,是鲁朗景区的工作人员。
我若无其事地指指远处的栅栏。
“门票拿出来看下。”
“什么门票?”
“这里是景区,进来要买门票的。”
怪不得沿途用栅栏围起来了,我还诗意地将栅栏比作风景的画框。看来我远远低估了世道人心的丑陋。
最讨厌这种将风景一拦就收门票的所谓旅游局,他们就是土匪,占山为王,拦路要钱的家伙。有些旅游公司会修路造个人造观景台之类的,好歹还有成本付出。这鲁朗,风景也不是他们造出来的,这草地也不是他们家的,这河也不是他们掘出来的,他们围个栅栏就来收钱。真不要脸。
我不说话,冲他们瞟了瞟,自顾自坐地上,用脚丫摘花,脑子里飞快地想词骂他们。那两个人看着我,又看看我的脚,等了半天。忍不住问我“你买门票没有?”
另一个提醒他:“从栅栏爬进来,肯定没买票。”
我突然冲他们笑笑,拍拍草地,友好地说:“坐下来,你们站那么高挡我太阳了。”
那两个人对望望,离我远一点蹲下来,继续催促要门票。
我闲闲地问他们一句:“去过成都没有?”
其中一个说:“你是成都人吗?我去过一次。”
“成都漂亮吗?好耍吗?”
“恩,漂亮,房子漂亮地很。”那个人老实地点点头。
“把门票拿出来给我看看。”我冷不丁冲那个家伙伸出手,大声说。
“什么门票?”那个家伙被我吓一跳,莫名其妙。
“你去我们成都没有买门票吗?逃票的吧?”我一本正经地质问。
那个人张口结舌望着我。我白了他一眼。
“现在在我这里办理补票手续。连门票加罚款,三百块。快给钱。”我大声说。
“成都不要门票的。你跟我开玩笑吧?”那个人冤枉的很,有点哭笑不得。
“好笑吗?”我严肃地看看他。“成都比你们这里房子美的很,也好耍地很。你去成都都没有买门票,是因为我们成都人好,来的都是客人。”
我顿了顿,又问:“这世上,哪有客人到家里来玩还收门票的?你家里来了客人,你会拦住门,收门票吗?不给钱你,你就不让客人进门吗?”
“当然不会,但是……”那个人话还没说完。
我飞快地打断他:“不要但是了。你们藏族人是不是像你们自己说的那样,热情好客?”
“是啊,我们藏族地,就是这样嘛。”
“那好,你去我们成都耍过了。现在我代表成都人民来你们鲁朗做客。按你说的藏族人热情好客,你该欢迎我才是,怎么罗里啰嗦地在这里跟我要门票。真不像话!小气鬼。”
“我不是小气鬼,我们……”那个人被我绕的相当晕。
“不是小气鬼,就该请我喝酒。这才是你们藏族待客之道。”我噼里啪啦打断他的话。
“不是,我可以请你喝酒,当然可以请你喝酒,对吧?”那个人相当无奈,忍不住和旁边那个藏民笑了起来。
我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说:“这是打个比方,不是真要你请我喝酒。你长的又不帅,我不会和你喝酒的。”我笑嘻嘻地说。
那个人晕死,望着我,旁边那个人忍不住也嘿嘿笑起来。
我用脚勾过我的拖鞋,冲他们摆摆手,说:“我走了。再见。欢迎你们下次去成都做客。”
阳光如此明媚,风景如此宜人,所谓岁月静好,阳光温热,斯人就在这小镇,嘻嘻~~~边翻栅栏边抒情。我决定立即去找丹增。
梦里出现的人,醒来时就该去见他,生活就是那么简单。
朗小镇依旧人牛嘈杂,人群中恰好见丹增。正和他姐姐拎着一袋东西往小路上走,我在人群中急走几步,大喊:“丹增,丹增,我是小砚。”冲他挥手。丹增将东西交给他姐姐就朝我跑过来,跑了几步又回头向他姐姐拿了个什么又往我这边跑。远远看他笑容满面,急急往这边跑。想起古诗中说:开窗即见,试唤便来。果是如此,在路上,人海之中,想到某人,竟然于人群中试唤便来。这种感觉,嘿嘿~~~
丹增急急跑到跟前,有点不好意思,看着我呵呵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递他一个棒棒糖,笑说:“高兴吗?”他既惊且喜:“我以为你今天走了。”我得意地说:“我刚刚在草地上睡着了,梦见你和我说话,我就来找你了。刚走到这里,我就一把看到你了。真真高兴!”他也笑:“我也是高兴地。”
带我去朗玛厅坐,窄窄的木楼梯上去,朗玛厅里酒气熏人,我将所有窗户都打开,让阳光洒进来。丹增在音控室问我听什么歌,我扬声道:“挑你喜欢的放给我听。”丹增应了一声。
悠扬的音乐随着阳光一起洒在朗玛厅里,和丹增端酒过来递给我。和我并肩坐木地板舞台上喝酒听歌。
丹增是个话很少的人,性格有点两面。不说话的时候很沉静,有一种让人下沉的力量。眼睛细长,眉眼之间有点上扬,想起书上评艺人有伶人面相,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感觉。丹增看人时安静专注,笑起来却很明亮,想起昨晚跳舞时,丹增在音乐里,整个人神采飞扬,与白天的丹增判若两人。
问我走了多少路,我慢慢讲述给他听。他虽是藏族人,藏区很多地方都没去过。我给他讲沿途风景人事,他很新鲜。但更感兴趣的是汉族的生活。问我读过书没有,我说读过,但是不多。他说他没读过书,小时候放牛,姐姐开朗玛厅他来帮忙。
有一首歌很好听,请丹增反复放给我听,他说歌名叫《宗巴雅姆》。我踢掉拖鞋,光脚丫在木地板上跳舞。丹增抱膝坐在地板上,仰头望我,微笑。轻轻和着音乐哼唱,给我打节拍。
阳光拉长的影子投射在木地板上,暖暖的松黄色,细细灰尘在光线里漂浮,眯起眼睛看了,这些灰尘好像都在随音乐起舞,有节奏感。我欣喜地指给丹增看,他看了看,说:“那是风。”我伸手穿过光线,尘埃在手上浮游,我说:“不,是歌。”他笑,顺着我说:“那就是歌。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也笑了,说:“好吧,是风里的歌声。”
圣经中有句话:和光同尘。不懂具体意思,但此刻想起。
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2009年8月21日 八一
一早起来上路,翻色季拉山,我把所有的衣服都穿上了,光T恤就套了好几件,还是冷,只能加雨衣。到山垭口的时候还是下雨了,南迦巴瓦峰终无缘得见,难道是人品问题?哼!南迦巴瓦峰是林芝、墨脱、米林的界山,是世界第15座最高峰,海拔7782米,在7000米级山峰中是最高的。我在图片上看到南迦巴瓦峰有巨大的三角形山峰,直插云霄。当地人尊称南迦巴瓦先生叫“直刺蓝天的战矛”。这个名字,好MAN啊。24K滴。
我坐在车后,抖抖索索冷的要死,还本着娱人娱己的精神给阿亮讲故事。
传说南迦巴瓦峰是男的,羊绰雍湖是女滴,还有一座加拉白垒神山也是男滴,两山一湖搞三角恋。嘻嘻,实在想象不出两山一湖咋搞法。南迦巴瓦先生十分嫉妒,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滴夜晚,将拉加白垒干掉了,斩其头颅,一把扔到米林县境内,这颗好头颅落地化成了德拉山。上天为惩罚南迦巴瓦的罪过,罚他永远驻守雅鲁藏布江边,永远陪伴被他杀害的情敌。南迦巴瓦相当纠结,所以常年云遮雾罩滴不让外人一窥。这次我们就没有看见。这个神话故事很生动地向我们说明了一个道理:三人行必有我师,三剑客必有一高,三角恋必有一伤。
我感叹地跟阿亮说:“藏族人其实也挺八卦的,连传说都这么八卦。”阿亮说怎么你听到的传说都那么八卦,八卦精神无所不在啊。我嘿嘿直乐。
山上看到几个磕长头的,这一路遇见磕长头的比骑自行车的车友还多,这几个人匆匆一瞥,觉得有点不同,再一看,他们竟是赤手赤脚在这路上三步一跪,神情端正肃穆。阿亮问我要不要拍照片,我想了想,摇摇头,说不拍了。别打扰他们。这雨里好冷啊,手脚恐怕都要生冻疮。这样赤诚艰苦,怎一个佩服了得。
后来在拉萨的时候和朋友聊天,说起遇见的这几个磕长头的人。朋友说那是假的。我很惊讶,觉得不太可能。他说赤手赤足能磕多远?人是骨肉做,又不是变形金刚。但我现在想想,我觉得那几个人气场非凡,那种神情肃穆不是可以装的出来的。我始终相信人的精神力是不可战胜的,对于拥有强大精神力的人,其行事,无法以常人常识来判断之。
中午到八一吃饭,与墨脱认识的董老师再相逢。还有芒康认识的摩托车车友小宋,他知道我们今天经过八一,在等我们。
从墨脱出来,和董老师这次是第二次相逢了。在鲁朗小镇,他路过停车加水,估计我们行程给我发了个短信,说他在经过鲁朗,我正准备打电话告知他我也在鲁朗,正拨号,看到董老师背影在一辆车前,我激动的电话来不及打,就冲他连蹦带跳冲过去,站在路边小聊片刻,一支烟功夫董老师又上路了。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我冲他跑过去张牙舞爪,像个猴子一样跳到董老师身上,他抱着我转了好几圈,放下我,相顾哈哈大笑。有些人只有一面之缘,我和董老师却路上一再相逢。
中午在八一一起吃饭,介绍小宋和董老师相互认识。小宋是经过芒康时,在一家小饭馆吃饭时认识的。骑着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路越烂他越喜欢狂飙,车速惊人。在饭馆扯淡,相约路上结伴,但后来路上一直没有碰面。这次八一见面才知道,他出芒康不久就出事了,过一个弯道的时候,迎面来了辆大货车,他避让不及,冲下悬崖,摩托车直坠澜昌江,但他竟然神奇地攀岩爬了上来。车冲出去的瞬间,他跳车捡了条命。给我看手上的伤口,划过整个手掌,几乎要断掉。粗大的黑线缝的很错乱,像个黑蜈蚣。他说爬上来后,找路边修路的工棚借缝衣针自己缝的,本来想请那个烧饭的小姑娘帮他缝,那姑娘手抖得捏不住针线。他只好自己动手缝补伤口。我暗叹这缝纫技术,也太粗劣了,针脚忒不整齐,看的人触目惊心。问他伤口能长得好吗?这缝得龇牙咧嘴的,怪吓人的。这个家伙紧接着干了件很瘮人的事情,抽了根牙签扒拉开伤口给我看,用研究地语气说:“你看,这里,还有这里,已经长出嫩肉了。”伤口被他扒拉的像张开的嘴,我呻吟了声:“仙人诶~~~老子要晕过去了。”蒙住眼睛不敢看。小宋得意地笑,又撩起裤腿给我看,那腿上整个侧面的皮都没有了,坠崖的瞬间,下坠力带着他在山崖上迅速下滑,手也是那时候在岩石上割伤的。看得人头皮发麻,衷心赠他二字:“牛逼!”这人能千钧一发之间跳崖求生,还能爬上来。普通人遭遇那种状况,估计都自动放弃求生欲望了。
我怀疑我们经过的时候,小宋同志正在艰苦卓绝地进行攀岩运动。看到他,不得不觉得我和阿亮运气太好了。我们这种烂技术竟然一路混到这里,虽然摔跤无数,但没有一次伤筋动骨。
小宋这厮着实强悍,16岁进部队选入特种兵,应急反应能力远超于常人。说他们特训的时候,浑身伤痕累累,晚上睡觉,衣服粘在身上撕不下来,指导员每天拿酒精帮他们浸湿衣服才能脱下来,那才叫痛,痛得浑身打冷战。渐渐对疼痛感麻木。给我捏捏他胳膊上的皮肉,梆梆硬,不像肉的质感。小宋说他们的痛点远低于普通人,伤痛这些已经习惯了。我看看他实在佩服。一抬脚踏上凳子,嗖滴从屁兜抽出一把小藏刀,怪笑说:让俺割几刀子试试。
这哥们真豪迈,竟然撂起衣服,露出胳膊叫我割割试试,说皱下眉头就不算爷们。董老师哈哈大笑,说:“小砚,不妨多割几条肉来下酒。”我坏笑,朝董老师比划我的小刀子,说:“不同地域的生长滴肉风味亦有所不同,董老师贡献几条墨脱肉如何?”董老师立即噤若寒蝉,岔转话题说:“诶,这把刀子不错。哪里搞来的。”我得意展示这把跟随我多年的白玉藏刀,多年前行走川西时,一藏族朋友相赠。我跟董老师说:“这把刀不是一把普通的刀,是刀中之神,简称刀神!”董老师笑说:“那小砚是传说中的神叨。”
一顿饭后,大家又要分离。小宋说他还有几个月的休假,新摩托车正在运往西藏途中,到时候我们如果还在藏区,他千山万水,飙车来相会。
董老师已经调到八一当老师,正在适应新工作单位,忙碌繁琐。下午还有课。我们路口分手。约我们返程时路过八一再相聚。
观后镜里看到朋友们站在街头久久目送,一再挥手相送。
藏歌再次响起,机车轰鸣,我和阿亮继续赶路,下一站,工布江达。多年前曾于一本奇书中看到关于此地记述,心生向往,多年后,我竟能亲身前往,仿佛与书中人物风情赴约。伴随此刻藏歌悠扬,如梦如幻。
那是晚清时的一本历险奇书《艽野尘梦》,此书是我看过的最好的藏地游历笔记,湘西王陈渠珍以其戎马生涯和旷世才情,写下的最为精才绝艳的回忆文字。所记百余年前藏地风云事件和人文习俗。为其1909-1912年间进出西藏的生死经历,所娶藏女西原万里相随,其坚贞情意催人泪下。系百年来藏地游历笔记之首。(百年后江湖又出一书名曰《小砚西游记》,当然这是后话。有待诸位看官见证。)
喜嘎则的小贩
2009年8月20日 八一往贡布江达路上
他认真地告诉我们说他是喜嘎则人,然后补充道:就是你们说的日喀则。
这个蹲在公路边上卖苹果的小贩,在我们经过的时候热情喊我们休息一下,尝尝最天然的苹果。我和阿亮停车买苹果,如此攀谈起来。此人言辞犀利,逻辑清晰。酱紫长条脸膛,一双眼睛隐在帽檐下,目光炯炯,眼神坚定。是个观念型藏人。
渐渐相信许多偶然最终都是必然。
想想自己走过的这段路,貌似冥冥之中的安排。
一到汶川,彻底关大桥就呱唧咔嚓断了,都汶路不通回不了成都
又过茂县往松潘想绕道回成都,成绵路也在我到的时候迅速塌方断球了,
仿佛它们都商量好了,世事以决裂的姿态告诉小砚TX:
桥断,路断,此路不可回矣。
从此,只可桥归桥,路归路。
近看一段文字很好:
春上村树在《国境以南,太阳以西》一书中说“世上有可以挽回的和不可挽回的事,而时间经过就是一种不可挽回的事。”
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选择,
只要你有一颗坚定的心,
一颗在经历挫折之后依旧坚定的心,
一颗不向走过的路有所怀念的心,
一颗不感慨时光流逝的无情与无奈的心,
在时间经过你身上成为一种不可挽回之前,只要你觉得自己还年轻。
其它闲话少说,晚饭后,最后一杯酒尽,
我们继续上路,跟小砚去旅行吧。
小藏茶馆的歌舞
2009年8月21日 工布江达
半路找草地睡了一觉,起来发现更困了。打着瞌睡到了工布江达。这个小县城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太阳明晃晃的,还一边下着大雨。把车停在树下,我们坐路边等雨停,好去找住的地方。身后数张台球桌,七八个藏民在冒雨打球,雨水从帽檐哗哗地往下淌,他们不时地抹一把脸,浑不在意。
县城一派藏汉混合风格,到处都是杂乱的广告牌,破坏气氛的往往都是这些不知所云的广告。马路对面就一个奇怪的标语:吃亏是解放思想,让利是扩大开放。还有个粉红色小店的广告更惊悚:爱情魔戒,让男人省事,让女人不省人事~~~~~~~~可怕可怕,俺滴个娘诶~~~多年前那本《艽野尘梦》记载的工布江达印象,顷刻被击碎。时常怀疑我之所在非人间。
有个藏民一屁股坐到我旁边,肆无忌惮地打量我。我也眯眼看看他。
他问我:“你是回族吗?”我有点莫名奇妙,说:“不是。”
他很不友好地说“那你为什么把头巾这样围住?”
这边紫外线太猛烈,我一般都用围巾围住头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但是关这个家伙什么事情啊。我瞪了他一眼:“我喜欢,关你什么事。”
他说:“你不要那样围,我们藏族不喜欢回族。”
我没好气地冲他说“我也不喜欢藏族。”
他也生气了,瞪着我:“那你们旅游人还来西藏耍?”
“西藏是你的吗?我爱来就来,这山好、水好、牦牛好……”
阿亮赶紧扯我走,说:“你怎么跟个斗鸡一样,喜欢斗嘴。”
我气愤地说:“这个臭屁哄哄的藏民。”
找了家客栈继续睡觉,傍晚被泽旺索郎的电话吵醒,我的手机没电,几天都没开机了。他打了很多电话,以为我在路上出事情了。接通了,话语也很简单,嘱我小心,路上平安而已。天快黑了。阿亮不在房间,我爬到窗台上张望,看到他在门口和人打台球。我爬上去,坐在窗台上晃荡两条腿,啃“自然的苹果”, 阿亮回头望见我,冲我挥挥杆子,喊我小心,表掉下去。说拥抱打电话来,快到工布江达城了,等他一起吃晚饭。
呵,拥抱小朋友也到了,感觉这一路朋友们如闲庭漫步,今日不见,明日定相逢。
如果人生没有过去和未来,永远都只在现在,多好。真希望此刻常驻,我在窗台上看风景,阿亮在楼下打球。而朋友拥抱也正在路上赶来相聚。
今朝天气真好,睡足了,心情更加好。风很大,吹起身后的窗帘飘飘荡荡,雨后的黄昏,干净如洗,远山眉黛,在天际如水墨画,淡倦隽永。让人心思悠悠,漫然有了远意。
天黑,拥抱到,灰头土脸,浑身汗湿透。我在窗台上看到他,冲他挥手打招呼。拥抱捏着他那顶和我们一样风格的牛仔帽冲我挥手。每次见他,都觉得他比上一次见面又瘦了点。知道他喜欢吃豆腐,特地找了做豆腐花的店子。三个人边吃边聊。此去拉萨近了,我们车快,约下一站在拉萨等他。吃过饭三人在工布江达县城闲逛,拥抱说他没有吃过糌粑,带他去找藏茶馆喝茶吃糌粑。
暗暗的街角,藏汉文牌子上写“吉吉茶馆”,掀开蓝布花纹的门帘,是只有三张桌子的家庭式茶馆,空间虽小,布置的很温暖,中间一个小小的铁皮炉子,烧着开水,水汽蒸腾。老板娘在看电视,她也在追看藏语版的《康熙大帝》。见到我们热情招呼,叫了酥油茶和糌粑,阿亮一边熟练地捏糌粑,一边教拥抱。劝我也吃点,我坚决不吃。糌粑闻着香,但实在难以下咽,不是饿得受不了的时候,我是不舍得虐待我自己。
靠窗旁的桌子有五六个藏族手艺人在喝酒。身上的衣服沾满了五颜六色的油彩,大概是给庙子画壁画的匠人。有个藏族女子轻声地唱歌。我面对他们,安静地听着,阿亮和拥抱也停下手上的糌粑。一曲完,我们鼓掌叫好,以茶代酒,举杯致意。
我说我们也来唱歌吧。三人轻轻唱歌。那边也停下谈话,听我们唱。唱完也热情捧场,鼓掌叫好敬酒。我笑着对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现在欢迎你们唱歌”。他们也笑,小声说话,推其中一个藏族小伙子来唱歌,那人站起身来面朝我们这桌唱歌,众人击掌相和。
唱着,唱着,他们起身走到中间来,开始跳舞,并伸手邀请我们加入。阿亮马上脱了外套跟他们一起跳舞。拥抱跟在外围学。虽然我们一路参加了不少次“舞会”,但藏区各地锅庄都不同,我们总也跟不上舞步。这群藏族匠人拉着我们的手,围成一圈,耐心教我们。茶馆的老板娘也改放锅庄舞曲,把椅子拖开,让我们尽情跳舞。
小小藏茶馆热闹温暖。几个不同民族的陌生人,聚在一起欢歌笑语。
回来后那天我填的报社给的采访问答:
一、简单的自我介绍(真实姓名、哪里人、年龄、职业、平时的兴小砚:张小砚 安徽桐城人 自由职业 兴趣:做木匠 性格:整不清楚
二、详细谈谈你去年5•12来四川做志愿者的经历,时间,为什么要去,都有那些朋友,具体在汶川那几个地方,都做了那些事情,最难忘或最感动的事情。为什么还想去看看那里的孩子们?
小砚:我去年5月20号到成都,准备在成都工作。那家公司被震垮了,伙计们都解散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反正都到了前线了,我想我得干点什么。就去红十字会找活干,但人家不要我。我就到处蹭活干,跟人送赈灾物资去灾区分发,去什邡帮忙收木耳。大概五月底的时候吧,这种零工比较难打了,各地志愿者慢慢撤退。我想想不如扯起一票人马自己干。能做点是点,尽力而为吧。关于干什么我在摘木耳的时候就留意了,地震之后大家都忙着重建和家计。很多孩子在废墟上玩耍无人看管,很危险。我曾经听到一个心理志愿者说过,大灾之后儿童尤其需要群体生活,需要陪伴,在群体中重建安全感之类的,原话我不记得了。我想不如办帐篷学校吧,也不是要给孩子们教多少知识,短短时间内凭我扯起的一帮乌合之众就不要讲教育那么崇高的使命了。仅仅是陪伴,夏令营活动么,挺好的。艰难的时候尤其需要快乐和温暖,这样时间容易度过。
我和摘木耳时认识的志愿者啊亮两个人分头工作,我负责募捐筹集办学物资钱财和招募筛选志愿者。啊亮负责开拓,去汶川办帐篷学校。一共办了7所帐篷学校和一所幼儿园。分布在汶川县的草坡乡和龙溪乡下面七个村寨里。学生大约一千多人,年龄分布从3岁到21岁,藏羌汉皆有。前后参与工作的志愿者数百人,各行各业都有,五花八门。除了支教之外,根据大家所长,还组织了建筑队,修房子,建图书室,建厕所,搭帐篷,话说,当时汶川安置点中最豪华最巨大的厕所就是我们建的,就在龙溪乡直台安置点,今年回访的时候看到厕所还在使用中,相当有成就感,呵呵。还组织了海椒调研小组,和外地市场联系帮忙卖海椒。
除了生活,人民群众还需要精神娱乐,7月底组织流动电影队开始给学校和各安置点老乡放电影。放遍所有我们能到的地方。最难忘的是在彻底关隧道,给四川路桥的朋友们放的那场电影。没有屏幕,投影打在隧道壁上,大家或蹲或站挤在隧道里看了一场终身难忘的电影。
想想2008,很多人和事情都很难忘,从第一名志愿者到数百名,从第一个帐篷小学的3名儿童到上千名。其中有危险,亦有感动,有艰辛,亦有快乐,甚至有爱情。每一个人在面对灾难和艰辛的时候,应对和表现都不一样。人性的善与犹疑,坚持与放弃,每个人的内心力量决定他能走多远。汶川工作有快乐也有遗憾,我们做的不够好,但我们尽力了 。这世上不存在十全十美的事情,如同不存在彻头彻尾的绝望。生活总是喜忧参半。尽人事,多做一点比不做好。
三、由短途计划到两个多月的“流浪”,(包括走川藏的具体起止时间)心理上会不会有一些跌宕起伏?家人就不担心你吗?他们的态度?这两个多月,你怎样和家人联系?
小砚:心理上么,相当激荡,主要是天有时晴有时阴的整得很不规律。
家人很牵挂,但理解我。沿途通过电话,短信和家人联系。尽量做到像公交车一样沿途报站名。
四、您的父亲是一位摄影爱好者,也经常带你出去旅行拍片,你喜欢旅行是否受到父亲的影响,具体有那些方面?看得出你是一个户外运动爱好者,说说你之前的一些户外经历?
小砚:父亲是摄影师,但是不喜欢带我去旅行,主要是我也受不了他总要拍日出的嗜好。
我其实并不喜欢户外运动,也从来没参加过户外俱乐部那些组织的活动。我更喜欢户内活动,比如买花布自己缝裙子,临临字帖,学学川菜,做做家务,琐碎的事情让人觉得现实安稳。
五、“我就是个闲逛的人。风景人事在路上,欢喜触动在心里。它们,不在胶片上。”为什么要走川藏路,是一时兴起,还是以前就有这种打算,正好有这样的机会,就付诸了行动?不仅仅是为了闲逛吧。
小砚:以前没想过走川藏线,纯属意外。一到汶川,彻底关大桥就呱唧咔嚓断了,都汶路不通,就过茂县往松潘回成都,到松潘又发现成绵路塌方不通,好像它们都商量好了一样。只好往马尔康那边绕道回成都去。至于后来怎么走到西藏去了,那得怨我那不靠谱的地理知识,我以为马尔康是藏区,离西藏很近。主要是我不常出门,难得出来一次,觉得走都走这么远了,不如顺道去西藏逛逛。省的以后万一想来还专门跑这么大老远。
六、详细谈谈你在走川藏过程中遇到的最难忘、最刺激、最危险、最感动、最浪漫的经历或者让你最感动最难忘的人物。比如你在文中提到的:骑着摩托进墨脱,一路摔了几十跤,魂飞魄散,肝胆俱裂,嘎龙山上还遭劫、弹尽粮绝、四处乞讨、顺便谈了场恋爱
小砚:我对人没有太多既成概念,我只分为有趣和无趣两类人,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人,靠近并且关注,每个人都很有趣。我不善归纳,就排名不分先后了。
路上认识个老流浪汉,叫畜生不如,出来混之前是某大学哲学系老师。骑着一个破摩托车常年在路上走,流浪十几年了。我们相当投缘,索性江湖结义,成了我的异姓兄长。他教了我很多混世哲学和流浪经验。他和我谈到理想,谈到爱,这样一个常人看来一无所有的人,拥有更宽广的精神力量。
在拉萨客栈认识一个大叔,高反严重倒在客栈里,我帮他灌氧气袋,他说起自己的故事。大叔年轻的时候做红卫兵串联到拉萨来过,和一个藏族姑娘相爱。后来在串联的人潮中失散了。大叔一辈子念念不忘。终于于四十多年后重返拉萨,寻找当年的人。但是岁月流逝,注定这是一场幻灭的行旅。
还认识一个日喀则的流浪汉,汗,我好像认识好多流浪汉,主要是我后来混落魄了,只好和流浪汉混在一起了。那个流浪汉是大昭寺前乞讨组织的扛把子。他和我以为的丐帮头子不一样,他说这是一个大家庭,他是父亲,一个人在社会上难以生存,必须互助。他们之间相互依存互助的关系很像共产国际。
还有路上一面之缘的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他在电信上班,生活安定且机械。突然觉得自己每天都在重复惯性地生活,十年前如此,十年后还是如此,生活中看谁都不顺眼,连带也相当讨厌自己。有一天他上班路上,突然掉转自行车头,往城外骑,骑啊骑啊,骑到了西藏。我在七十二道拐那里碰到他,一支烟的功夫,小聊片刻。这人给我印象深刻。
还认识一个骑三轮车进西藏的人,车上带着轮椅,他腿脚不方便,腰部以下无知觉。一顿酒饭之聚,他让我知道,借口是唯一的阻碍。而意志真的比肉体强大的多。
在墨脱还认识一个门巴族的赌徒,这个中年汉子很会挣钱,每年能挣几十万,一到冬天大雪封路,他就开始吃喝嫖赌,等不及地把钱花光,春天又重新开始挣钱。年过40,无家无当。有人叫他娶个老婆不要嫖了,他一本正经地说,人每天都得吃饭,但也不能每天把锅碗瓢盆背在身上啊。总不能为了那个就整个女人扛身上吧?这人生观简直太彪悍了,但是他那么快乐,让人不禁要想想也许他是对的。对他来说,过去业已过去,未来尚未来到,当下只在裆下。所谓未来对他来说简直是个P,而大部分人都在为一个还没有到的未来,透支自己的当下。还透支的相当纠结郁闷。
……等等一路遇到的人太多了,有当官的,有混黑社会的,有普通牧民,走近他们都有不一样的故事。
经历,这一路都很难忘,跟一部没有事先预演的公路电影一样,仓促上路,一路有惊有喜,有灾难有快乐,骑摩托车进墨脱差点死在路上,但也感受了一路波澜壮阔的美景。在邦达和藏民赌球,一时意气,赌大了,差点输了终身,后来竟然峰回路转,赢了一匹马。一路人事交织,有兄弟情义,也有陌生人的善意,还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爱情。当然,也有落魄潦倒时,乞讨、赌球,混磕长头人的帐篷住,也有独自行路,踟蹰荒野。
别问我值得不值得,我只觉得相当痛快。
七、这个过程你接触了许多藏民,和他们打交道。能否谈谈你对他们的认识、感受(可以举一些事例、细节),对“后来者”们想学你一样去旅行,你会给他们些什么建议?
小砚:我对藏汉满回之类民族问题没概念,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好人和坏人。俗话说杀手还有小学同学呢,多悍的人也还是有情分的,人的善恶往往只在一念之间,看你是否能激起人善的一面了。待人有善意,识得进退,路就好走多了。再说,藏民并非一昧蛮干的,好歹人家还有信仰呢。不轻易与人为恶,那违背他们的原则。从交往上来说,藏人纯朴简单,更容易相处相爱,直接简单的方式就可,对他好他百倍报答,对他不好他分分钟想杀了你。且别以为可以欺骗,本质的爱憎他们更容易感受得到。我就是这样跟他们相处的。其实我觉得少数民族活得更像人,爱憎分明,爱了抱抱怒了拔刀子。回到城市反而有点儿不知所措,搞球不清楚这些人虚头八脑的到底想什么,很不适应了一阵。
有句话说人各有其道,每个人应对处事的方法都不一样,喜欢的也不一样。按自己能承受的方式去旅行,喜欢自己所走的路,所做的事情就好,甘苦自当表埋怨。也不一定非得和我那样去旅行吧,好像号召大家都去流浪一样,多不靠谱,给沿途增加多少负担啊。和而不同么,大家都一样了就整不成和谐社会了。
八、“从正经旅游人落魄成沿途和藏民赌球混饭的流浪汉”是否曾经有过很大的心里落差或者说不适应期,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持你走完的?
小砚:坦白说,我没信念。就是走路而已需要信念么?我又不炸碉堡。相反我觉得挺好玩的。感觉不到落差和不适应。已然习惯了行走,一时间停下来也不习惯,于是走呵走就到成都了。
九、你说你花了83元走了2000多公里,这个费用具体是怎么计算出来的。一般人看了都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多少有一点夸张的成分呢?
小砚:这个帐很好算,虽然我数学不好。我后来身无分文,在大昭寺讨钱,讨了114块钱就上路了,从拉萨回到成都口袋里还剩31块钱。一减不就是83么。
但是我觉得吧,还是应该坦诚一点,沿途不止花了83块。我台球打得比较好,馋的厉害了,偶尔也和藏民赌球赢点钱,吃顿肉。
十、你对四川、对成都有着怎么样的感情?在四川生活了多久?
小砚:我是去年512来成都的,待到今年十一月底。一年半左右吧。很喜欢成都的生活,安逸的很,川菜口味也相当巴实。在川藏混我都冒充四川人,主要是好多藏民整球不清楚,以为四川话是汉语的普通话。我就操着不纯熟的四川话和他们沟通。混着混着,我渐渐怀疑我就是四川人了。
十一、大多数网友夸你是个有胆识的奇女子,但也有很少数的网友不相信你的经历,他们或是不屑,甚至认为你在夸大在炒作。为什么想着把这次经历贴出来?你怎样看待自己的这次西游记?
小砚:为了分享。这次旅行是件好玩的事情,写出来娱人也娱己。很多偶然可能注定了人生的必然。有时候想想人生并不是生产流水线,需反复调试设计好动作步骤才开工,如果那样,所有人的人生仿佛流水线下来的产品,一致性高得省优部优或欧盟标准了。做自己想做的,心至而行至,过程或许有艰辛,也是最快乐最惬意的事了。
小砚本身与所有人并没有不同。摔疼了也会哭,急了也骂他娘,看到帅哥眼也要发直,孤单时也憧憬爱情。写完游记爱谁谁,一样打工挣钱买胭脂水粉花衣服过好小日子。
至于怀疑或者不屑嘛,也没什么,这世上总有一部分人不懂另一部分人的生活和快乐。这个问题就不讨论了,复杂的相当。实在想不通,就当小说看吧。
日喀则的扎西
路上认识的扎西太多,以地名区分之。
这个扎西是工布江达一家小朗玛厅的歌手兼保安。是阿亮从人群中搭讪找来的。我躺在椅子上喝酒,阿亮要我跳舞去,我兴趣不大,假装张望一把,说木有帅哥,跳给谁看啊?算球,我还是自己喝酒跟自己玩吧。啊亮说等着,找个帅哥来陪你喝酒。正好扎西上台唱歌。阿亮过去献哈达,把他给叫来喝酒聊天。藏族人很热情随性,听说是有远方的朋友,立即过来敬酒。
几杯酒后,我请扎西唱歌听,他很大方,说唱自己的歌给我听,自己作词作曲的。我赶紧欣喜地倒酒敬他。他为我清唱自己创作的歌曲《母亲》,属于非传统藏歌吧,加入了太多美声唱法的东西,咏叹调太多,听不懂,也不好听,不像藏歌也不像汉歌,怪怪的。他告诉我,下个月他师傅就要帮他出唱碟了。旁边一个年长的藏族男子,扎西隆重介绍给我,这是教他唱歌的师傅。扎西介绍完毕,还郑重跟我说:“这是我最感激的人。”
他的师傅,比较江湖,属于见过世面的藏人。说话很场面化,总觉得说了很多,但其实什么都没有说。他得意地说自己上海、广州都去过,经常去,飞机也坐过。和我讨论坐飞机的事情,又问我坐飞机害怕不害怕。我笑说:“骑马更让人害怕。我摔过。”
他得意地笑,说:“骑马有啥子害怕的,我们扎西骑马很好,是去年日喀则打马节的冠军”。我顿时对扎西敬佩起来,夸他很厉害。问他冠军奖励什么,他说头奖奖励一辆拖拉机,二奖是摩托车。我说还是摩托车好。他认真地说:“我们农村里,还是拖拉机有用的很。帮助爸爸妈妈拉青稞都很好。”很淳朴的样子。他对这个师傅很恭敬。一边和我聊天,一边随时看着师傅的酒杯,空了,就赶紧起身倒酒。这种感觉倒是很好,很有敬意的年轻人。
阿亮在另一桌和一群藏族姑娘喝酒嬉闹,跟她们学藏语。有个姑娘递给阿亮一个杯子,教他敬酒手势和敬酒的藏语。那女孩一边用手在杯底摸一下,再在自己额头摸一下,又在左右脸颊各抹一下,阿亮依次照做,嘴里还吃力地学着藏语:“Pumu de xiu da pumu de lu da~~~”
我隔着两桌看着阿亮和她们在闹,觉得这样敬酒的仪式有点怪,一路没见过。回头问扎西,这是哪里的敬酒仪式,扎西摇摇头,老实地说:“哦,这不是敬酒,是开玩笑。”我正疑惑,那桌已经爆发出哄堂大笑,那群藏族姑娘笑得东倒西歪。阿亮茫然转头之间,我看到他脸上全是黑黑的印子,好像从煤窑里爬出来的。
我忍不住笑倒。阿亮一路泡妞,对大家来说是洗具,对他自己而言真是个杯具。哈哈。
(啊亮,本来这段朗玛厅的故事我没想写的,以免影响你光辉形象,你今早突然上帖子里回复提起工布江达的朗玛厅,我就想起来了,哈哈)
阿亮洗把脸沮丧回来,乖乖坐我旁边喝酒听音乐。我不忍心嘲笑这个孩子,只和扎西聊天。要求看扎西的佩刀,解下给我看,用红绳紧紧缠住刀把,尾部一面各镶嵌一颗绿松石。刀鞘是银制,上面花纹繁琐精美。我拔刀,他急忙阻止,按住刀身。说:“刀不能拔。”解释给我听说:“刀不能拔出来,不吉利,只能在打架的时候拔出来,刀拔出来就要见血。”我赶紧把刀还他。看来每个地方的规矩不一样。新都桥的扎西就无顾忌地给我展示他的刀子,我还用干牛粪试过刀锋。新都桥的扎西,很可爱。每天都固定收到他的短信,内容永远都一样:“小砚你好,走到哪里了?平安回来哦。”我有时回短信问候他,他也不再回复我。有天我打电话给他,问他收到我的短信没有,怎么从不回短信?他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他没有读过书,不会写短信,这个短信是请别人帮他写好,存在手机里,每天给我发一遍。我每次回短信,他虽然看不懂但知道我平安就行了。非常感动。后来我每次都记得回他短信,让他知道我平安。
夜越深,朗玛厅越热闹,酒越喝越多,每桌都堆满空酒罐,藏族人喝酒真不是盖的,凶猛的很。和索郎扎西熟识起来,怂恿索郎扎西去台上跳舞看,他问我要看什么舞,我站起来学给他看,扬手、抬腿、旋转,动作夸张,这是男人跳的舞,我在康巴那边看到一种的舞蹈,节奏明快,奔放洒脱。索郎扎西点头说好,牵牵衣服就去跳舞了。
这么安静朴实的男孩子,乍然跳起舞来却热情飞扬,在舞台上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整个人都神采飞扬,太帅气了,与台下的扎西判若两人,举手投足,在旋律中如鱼得水,奔放洒脱。舞蹈和音乐是藏族人血液中的可卡因。酒、藏歌、舞蹈,生命因此鲜活无比。
我看的眼都直了,这哥们贼帅气啊,连我这么淡定的人都要忍不住想和他湿吻一把。
阿亮用手在我眼前虚虚晃了两下,我直直不眨眼,无视,并穿越他。
阿亮嘲笑我“砚台,你只要一看到藏族帅哥唱歌跳舞,顿时花痴。智商直线下降。”
我瞪他,说:“嗳,喜欢这么简单的事情,不需要动用高智商的吧?那是全人类本能。靠本能驱动就能分辨了,整复杂了逗把自己整晕球了。”阿亮怂恿我艳遇一把,我摇摇头,虚伪地说:“我逗是个文艺爱好者。欣赏为主,欣赏为主。”艳遇这种事情还真不是那么容易滴,遇则遇尔,艳则未必,搞不好就是一场人生惊吓。我这么明智的人从不轻易以身试险。一路都想等阿亮试过先,可惜他总失败。
“这一路你都喜欢多少帅哥了啊?你能不能专一地喜欢一个啊?红原那个小伙子就不错。不知道将来遇到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将你收服。”阿亮感叹地说。
我叹了口气,深沉地说:“哥们,我是一个感情很复杂的人,一个感情很复杂的人如果只喜欢一个人的话,就会变得感情有缺陷,一个感情有缺陷的人,就算永远地拥有她,也是没用的。”
话说回来,这一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喜欢喜欢就好,从不下手。大概,对于人类中的帅哥,我天性比较仁慈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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