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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张小砚

_5 张小砚(当代)
决战米拉山之巅
2009年8月22日 墨竹工卡
川藏线沿途要翻越21座海拔4000米以上的大山。米拉山是其中最后一座,海拔5020。翻过米拉山,拉萨就快到了。在路上走了一个月了,渐渐走的疲惫起来,沿途风景也已看麻木。每天无穷无尽的翻山越岭。拉萨越近,我们越松弛,路上也走的越来越慢。每天都睡懒觉,基本下午都要找路边草坝子睡一觉。身上越来越脏,毫不在意。钱已经不多了,住宿条件越来越差。有时候几天都洗不上澡,我们的旅行生活越来越随意,越来越潦草。
上午开始爬米拉山,车子喘的厉害,这是沿途第二座海拔过5000的山。我们人没高反,车子倒高反了,这车没磨合好,发动机转速不稳。海拔越来越高,车吭吭哧哧跑不快。中午抵达米拉山顶,日色惨白,风声呼啸。空气稀薄寒冷。幸而鲁朗的时候拥抱借了件外套给我,巨大的灰色绒外套,发出相当复杂的味道,我怀疑拥抱从福建出来就没洗过。套在身上活像个灰老鼠一样。我哀叹这样整球不成艳遇。阿亮说已经混成个流浪汉了,就表讲究了,能抵御寒冷,总比穿雨衣好。脸上皮肤干冷刺痛。用手一摸窸窣作响,像砂纸一样粗糙。这一路风雨折腾,把俺不多的青春余光直接熄灭。
米拉山顶这么高的地方竟然有一张破台球桌,几个藏民围着赌球。我们将车骑到台球桌近处,慢慢停下,嘹亮的藏歌引来无数道目光。听到旁边几个自驾游的,小声猜测,一个说是藏族的吧,另一个说有点像。
阿亮停车,我豪迈地向那几个赌球的藏民发起挑战。几个藏民看着我们叽咕说了几句藏语,有个藏族小伙子前来应战,说:“打就打嘛!”他是这张台子的老板,大概算是这座山头的高手。二十岁左右,一蓬乱发顶在头上,满是尘埃和发丝纠结成块,一坨一坨的,大风过处,纹丝不动。脸颊两坨高原红,红的发黑,黑里透着红。最酷的是,他门牙是金的,和我说话的时候一闪一闪的,我问他:“你的牙,是金的么?”他得意地曲起手指磕了磕自己的牙齿,意思是你听,带响声。冲我肯定地说:“金子!真真滴!”冲我龇牙一笑,我也忍不住冲他龇牙一乐,我觉得我除了没有金牙,在调性上俺们已经差不多了。
一开球,山顶上卖虫草的、卖菌子的、卖假藏饰的都纷纷围拢过来,几个游客有点忌惮,远远观战,不敢挤到藏民堆里。还有个牵藏獒供游客拍照的家伙,也牵着他那头大狗,跟前跟后观战。我扭头跟阿亮说:“哥们,给我放《那曲锅庄》,响声大点,俺要带着激情带着节奏干掉他们。”
照他们的规矩来打,不得借球,空球停杆,按球的序号顺序进球计分数。围观的人数众多,每次换位都要拨开人群。于是牵藏獒的主动站出来维持秩序。有两个边洞没有网子,每次瞄准的时候,就有热心观众主动跑过去将手捧在下面准备接球。不然这球可能飞下几千米海拔,导致这场千古赛事无法继续。
我每进一球,都引来周围藏民的热烈叫好,我发现在赌球这件事情上,真正是超越民族的,他们不分民族只为高手叫好,嘿嘿。
俺气定神闲,如闲庭漫步,举手投杆,如指点江山,一路打下来,势如破竹,被我气场所镇,那位“金牙大侠”越打手法越紧,越打越放不开,面上神气黑里透红,红里透黑。我旁顾左右和阿亮谈笑风生,直接无视那位“金牙大侠”。 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第一局结束,俺满分,金牙大侠零分。这个差距太大了,金牙大侠差点崩溃了,死活不让我走,要再较量一次。我只好留下再打一局,我想我要这么一走了之,这打击,会给那个小伙子的球场生涯留下巨大的阴影。做人要厚道么,哈哈。
第二局他赢了,顿时眉飞色舞,藏语夹杂汉语,叽里呱啦,扯着我说个不停,要和我当场拜把子结为兄弟。我友好地敲敲他的金牙,夸他打得好。
这场球赛,是我打球历史中,海拔最高的一场赛事。跳上车,临走,“金牙大侠”热情相送,约我回去的时候,到山顶再来打球。他说:“一定要来哦,我们多打几盘哦~~~我等着你!”
墨竹工卡的河流
2009年8月22日 墨竹工卡
中午在松多小镇吃饭。等饭吃的时候还和阿亮赌球。不过,俺们兄弟伙不赌钱,赌干活,谁输了谁洗车。晚上就能到拉萨了,心情异常轻松,一路和阿亮说说笑笑。
有两个牧民骑马经过,冲我们挥手说:“扎西德勒”,我一边回应招呼,一边激动地催阿亮和他们赛一把,阿亮说:“还赛,上次没摔够?”我想起上次摔的狼狈,忍不住在后面哈哈大笑。其实今天这个路,马绝对跑不过摩托车,那次我们是输在路况上。现在牧民都是骑摩托车的居多,骑马的很少了。那次我们在乡村小路,碰到几个骑马的牧民,我率先发出挑战,冲他们挥舞头巾,喊:“加油啊,比比谁快。”一加油门超过他们。那几个牧民,立即打马狂追。土路上坑坑洼洼,摩托车蹦来蹦去跑不快。那几个牧民一会就追上我们,冲我们打唿哨,嘲笑我们,马蹄过处灰尘漫天,呛得我们直打喷嚏。那场比赛以我们扎进青稞地告终。
半下昼,阿亮准时犯困,我们停下摩托车,两人躺路边倒地就睡。有车过处,灰尘雾起。我拉上面巾盖住脸,想着到拉萨就可以洗澡了,记得包里还剩一张美白焕彩面膜,希望能让俺白一点回来,毕竟到大城市了。揣着这个美好的愿望,惆怅睡去。
这一睡,竟然睡了好几个小时,醒来已经暮色黄昏,拖起阿亮,催他赶紧准备上路。车不知道怎么突然打不着了,停下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中午在松多小镇吃饭上路的时候,也出现这个状况,但是多试过几次就好了。但这次阿亮频繁试了很久,检查油路又没问题,越来越焦躁,天都黑透了。绝望之余,我打电话找小林哥求助,小林哥在电话里也很着急,说打不着火有各种原因,叫我描述一下状况,我啰嗦半天扯不清楚,小林哥不耐烦地叫我将电话给阿亮。小林哥在电话里给阿亮讲了一些检查的方法,阿亮也很茫然。我举着电话在阿亮耳边,阿亮按小林哥指导一一试过,折腾良久,还是不行。小林哥那边急的要死,忍不住要骂人,但还是强行忍住了,他恨不得从电话里伸只手过来帮忙。
(呵呵,谢谢小林哥。我现在想起来忍不住要笑,但当时吓死了。)
附近没什么村庄,离拉萨大概还有近百来公里。天一黑路上就冷起来了。我翻出灰外套裹住自己,和阿亮面面相觑,想笑,笑不出来了。
坐在路边,一筹莫展地啃鸡爪,肚子在焦虑的时候饿的快。没想到快到拉萨了,车子在这么好走的路上还蹊跷罢工。阿亮叫我拦车先赶到拉萨找地方住,他自己慢慢推车往前面看有没有人家借住一晚,明天白天再找人修车。我当然不肯。建议把摩托车推到旁边草丛后面放倒,扯些草把车子掩护起来。我们先搭车到前面找人家借宿,明天白天回来找车。阿亮担心车会被人偷走,不同意。
就那么几根鸡爪一会就啃完了,饥饿感反而愈发地不可遏止,咕咕乱叫,心里发慌没力气。阿亮沮丧地坐在地上,问我饿不饿,我可怜地点点头:“饿!你呢?”阿亮老实地说:“我也饿!”我笑着说:“我要是能吃就好了,给你吃一口。”阿亮笑笑说:“你全是骨头,不顶饿。”
我百无聊赖骑上车试试。捏住离合,使劲一加油门,车突然又神奇地打着了。我惊抓抓地叫阿亮,不敢撒手,阿亮从地上一跃而起,赶紧上车。
这一路都不敢熄火,一气骑到拉萨。
这条美丽的河,流向拉萨,汇入拉萨河。沿着墨竹工卡的河流缓缓骑行,路边的村庄,牧场,在夕阳下无比美丽。
西藏不在拉萨
2009年8月22日 拉萨 拉萨
我们在路上已经走了一个月。
隔着拉萨河望见对岸灯火辉煌,如海市蜃楼般不真实。
走过拉萨桥,就真的到拉萨了。
一个月前,这两个人,从现实生活中走失。
一路信马由缰,越走越远。
走得忘乎所以,走得酣畅淋漓。
一段漫长而艰苦的旅行。
一段不可复制的青春行旅。
我还记得雅江买摩托车上路,激情肆溢的旅行开始,我和阿亮说过的话,这一路果然如聂鲁达爱情诗歌一般美好。艰险相共的兄弟情义、如烟花般乍现的爱情,一面之缘的朋友,陌生人温暖的善意……这一路风景人事,如电影片段,纷扰回放,伴着这悠扬的藏歌,感慨万分。生活真的是一个奇迹,丰富,深邃,在路上,向一一我们展开。
随着车流进城,阿亮和我默契地按老规矩行事(沿途经过的每一个小县城,我们都拉起藏歌高调地绕城巡视一番),骑车巡视拉萨城。拉萨城,我只在风景明信片上看到过的地方,对它全部的印象就是盘踞在山顶的布达拉宫。没想到它是这样一个大城市,如此现代,如此繁华,繁华得就像我们出发的原点。走了一个月,从城市回到了城市,就像一个圆。
阿亮和我在城里迷失了方向,这一路自出成都就没有见过这么繁华的都市,这么多车,这么多人。我们像两头来自草原的牦牛,紧张和不适应。转了几条街,索然无趣,我们停下来,坐在路边默默抽烟,看着这车水马龙,怅然若失。这和我们到达墨脱时候的心情完全不同,没有狂喜,没有到达的感觉。疲倦像潮水一样袭来,精神飘忽。和阿亮相互对望,蓬头垢面的两个人,憔悴倦怠。阿亮伸手从我头发摘下根草,大概是躺路边睡觉沾的。两人忍不住感慨地笑了笑。
一连问了很多家宾馆都客满。在路上的时候,一个藏民跟我说:“拉萨啊~~人多地很,一大半都是旅游人”。这一路开车的、搭车的、骑车的、徒步的、磕长头的,如过江之鲫,前仆后继向着拉萨的方向,传说中的朝圣之路,搞得拉萨人爆满。和阿亮正商量要不要去小林推荐的那家摩托接待站,有人骑车经过,问我们:“是刚到拉萨吗?”一聊,这人正好住在拉萨的摩托接待站,领我们前去。
如此,到了东郊的纵横机车俱乐部,全国骑摩托进藏的车友基本都住在这里。在纳金路95号,一栋三层楼的藏式小楼。已经有不少摩托车友住在这里。进门,一小伙子前来献哈达,大声说:“欢迎来到拉萨。”这种感觉倒是很好。地方挺简陋,但是气氛很舒适随意,有亲切感。摩托吧的老板小张,见第一面的时候我以为他是藏族人,成为朋友后我一直怀疑他是半藏半汉。
晚上聚在客厅里喝酒,打听拉萨除了布达拉宫和大昭寺之外,好玩的地方,一摩友很惊讶,做莫名惊诧状说:“这两个人竟然一点“功课”都没有做,到了一个地方连玩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太可笑了。”就是玩而已嘛,需要做那么多攻略和功课么?我在路上看到一些人,兜里揣着详细的旅行攻略,详细到每天走多少公里,沿途住哪家店子,在哪家店子吃饭,吃什么菜,价格若干等等都详细备案。沿途不放过任何一个景点,每个景点都要拍照以证明自己来到的人在我眼里才觉得奇怪,他们只用心收集景点照,对沿途人事却毫不关心,看到藏民就紧张加警惕,如洪水猛兽一样。这样的旅行简直一点意外都没有。将现实生活中的机械程序搬到旅途。这路上只有两种人,不,在我眼里,人没有好坏之分,只分有趣的人,和无趣的人。
我回他:“好笑吗?玩而已,需要做什么功课呢?你以为考公务员啊?玩都玩得那么累,做人简直无趣。”那人被我呛得一愣,瞪着我不说话。我白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说话。这人不太有礼貌,我们刚到的时候,他在外面看到我们的车,和别人议论,说还有人骑这种国产破车到西藏之类的。胆敢瞧不起我们的战马,我就瞧不起他。哼!
刚好有个人出来倒水喝,马上接话茬:“哥们,各有各的玩法。玩的开心就好。这个不需要程式化。也不需要人教的。对吧,小妹妹。”我嘻嘻直乐,冲他举杯,深表赞同。那人歪着脑袋,仔细看看我,说:“嗳,我觉得我应该和你喝一杯。”我冲他挤挤眼,凑趣说:“哥们,我也这么觉得的,哈哈。”那人叫阿藏,后来成了我的好朋友,刚认识的时候我以为他是藏族人,成为朋友后我一直怀疑他是个半藏半汉的家伙。这家伙是个混在拉萨的神秘生意人。与人交往很像藏族人,性格豪爽,为人仗义。但是比藏族人有趣,是俺一路认识的人中,喝酒扯淡吹牛打屁的一流好手。
喝到醺醺然一头扎到床上昏睡过去。拉萨的第一个夜晚,莫名惆怅。
拉萨、拉萨,它什么都不是,它不是旅途的高潮,没有盛大烟火在心中绽放。每段旅途都有一个终点站,拉萨就是那人潮拥挤的中央车站,仅此而已。西藏不在拉萨,不在布达拉宫,不在大昭寺,它,在路上。
两枚调性不同的骑手
2009年8月23日 拉萨
拉萨纵横机车俱乐部里每天都有人喝酒吹牛皮。走了这么远的路多少都有点故事可讲(就像我一样,哈哈)。吹牛的内容大致如下:一,路途艰险,个人如何勇敢、强悍地征服这段旅途。其次吹装备,攀比车辆装备,从摩托车到每一个零件的改装。最后再回到一个永恒的话题——女人。旅客们时常要吹到东方发白,嘴角冒白沫。
阿亮晚饭后就浑身香喷喷地享受夜生活去了。他对这种吹牛一点都不感兴趣,也从不参与。不是他为人低调,而是他意不在此,按照阿藏提供的艳遇指南出去混了。我虽然也不参与,但基于女人的八卦精神,窝在沙发上听旅客们吹牛,还是蛮有乐趣的一项晚间娱乐节目。
今晚的聚会集中在两个牛人身上。一北方人。一南方人。两枚四十多岁的男人。姑且老北,阿南称之吧。这两人的调性代表了川藏线上的两类人的典型。老北吹牛吹得白日见鬼,硬生生把川藏南线说的惊天地泣鬼神。318景观大道被他说成生死之路。听他讲这一路,简直怀疑我们和他走的不是一条路。不是他走错路了,就是我们走错路了。这哥们就是昨晚我们刚到,在外面和人嘲笑我们车的家伙,说还有人骑这种国产破车到西藏。
阿南话少,性格平和,说话很实在,目光清澈坚毅,面容棱角分明,下巴还有一撮消魂的小胡子,呃~~~貌似跑题了。很少听他讲路上的事情。我一直很想听他讲,但又不好意思问,怕言语有不当之处。阿南腿不方便,一个人从广东骑了辆三轮车骑到拉萨。车上带了辆轮椅。阿南坐在轮椅上喝酒,和大家聊天,沉静自若。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种沉静的力量,在这么喧闹的环境里,阿南每次开口都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说话简洁朴素,但很有力量。我对他的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一群人里面我最想听他说话。
和阿南坐一起的是骑行西部,简称西部,骑自行车旅行的人。左耳上有个耳环,我很注意地看了几眼。很清瘦寡言的一个男人,一屋子人闹轰轰吹牛,他都没怎么说话,微微笑着,不附合也不反驳,不怎么搭讪。明天西部和阿南要一起从拉萨出发,今晚大家聚在一起是为他们饯行。阿藏提议大家行酒令猜七,七拍桌子八瞪眼,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天生对数字极其白痴,还加入这么多花痴搞笑的动作,CPU直接转不过来,输得一塌糊涂。阿藏特意坐我上手,有意提示我,他不提示还好,一提示就出错,我更加怨恨他。阿藏嘲笑我说:“小砚你想喝酒也不能这样啊,一箱啤酒都你喝完了,给我们留点啊。这是哈尔滨冰啤啊,老贵呢!”我悲愤交加,拿脚踹他。阿南善意地建议换个方式,谁输了可以选择喝酒或者讲故事。讲一件自己认为最尴尬的或者最难忘的事情,必须是真实的,大家投票认为过关才行。这个我相当擅长,何况我本身就是个很没脑子的人,尴尬事一箩筐。信口拈来,逗的大家乐得不行。
倒是席间有人讲故事不行,又不想喝酒,欠了一堆酒喝不下去。玩不下去,又开始吹牛。老北执着地吹他走的318,吹完接着吹他的车。有人想起来问了句:“老北,你后天是走川藏北线回去吗?”老北愣了一下,说:“改变计划了,上网查了一下北线的路况,那根本不可能走的过去。”
我想起有人正从北线过来,就插嘴说:“我认识的一个人正从北线过来,后天到拉萨。听他说路可以过。他是单人单骑过北线呢。网上很多信息其实不可信,网友写帖子通常都爱吹牛,把路描述的很烂,然后再证明自己牛B。”
老北斜眼看看我说:“你朋友骑什么车啊?北线那路,网上拍的照片我看了,摩托车不可能过得去。”
我说:“他骑了辆国产的杂牌车,200排量,在丹巴买的,才4000多块钱。人也不是专业骑手,半道买的车。他那样都能过来,你这样专业的肯定问题不大。”
老北突然问我:“你知道我这车多少钱吗?”
“啊?多少钱啊?”我顿时反应不过来,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19万!”老北言语铿锵,掷地作金石声:“我这车可以买你那朋友车40辆!”
“啥意思啊?”我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啥意思,他车要坏半道了,扔了也不值得心疼。我这车要坏了,你说咋办?”
“啊,我还以为你要拿你车换40辆摩托车,组成一拉风车队呢。原来是舍不得车。”我恍然大悟。
神秘的阿藏突然又冒了出来,伏在我后面的沙发背上,摸摸我脑袋,坏坏地接了一句:“小砚,老北是车牛B,人不牛B。那路,他骑不过去,哈哈~~~”他冲老北开玩笑说:“你那车要坏了,把零件拆了散卖,估计也值不了几个钱,干脆点把火烧了,拍段视频留念。到时候别忘了发段给我看看,我还没看过人烧宝马呢。哈哈哈~~”
大家哄堂大笑,我把头埋在沙发上一通狂笑,说:“老北,祝你一烧成名啊。”老北更生气了。拿眼睛使劲瞪我,和大家说:“也不是说我过不去,凭我的技术,问题不大,但是我觉得没这个必要,对吧?”
“也~~~不对,你刚明明说,那个路你根本过不去。嘿嘿”我坏笑,大声揭穿他。
“嘿!我说,你会骑车吗?不会骑车别瞎咋呼。”老北急了,冲我嚷嚷。
我埋头笑说:“大锅,我错了,你别生气啊,我不会骑摩托车,我对车有恐惧感。”
“我看你也不懂!”老北哼哼道。
阿南见我们扯淡斗嘴,就告退,说出去给老婆打个电话。
老北又来劲了,问大家,阿南好像和他老婆感情挺好的啊?他们结婚是他残疾前还是残疾以后啊?
阿藏听不过去打断他说:“这是人家的私事,不要讨论这个吧。”
老北理直气壮地说:“嘿!那有什么啊,我不是要打探隐私,我对那没兴趣,真的没兴趣!我是想和大家讨论一下人与人的情感问题。你们说,性重要还是感情重要?我个人觉得感情虽然很重要,但是没有性,两个人不可能长久在一起。时间长了,肯定受不了。这个东西说起来俗气,但是生活就是那么回事。对吧?”他看看我,大概因为在场的只有我一个女的。他问:“你是怎么看这个问题?”
我假装思索一番,大声说:“我觉得,这个问题,不同的人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吧?jiba上面长脑袋的人,会偏重情感。而你这种脑袋上长jiba的人,自然以jiba 的立场来考虑问题,人家过的是生活,你过的是性生活嘛。”
大家被我这番话给雷翻了,静场好几秒钟,突然爆笑起来。阿藏笑得喘不过气,一边笑,一边拍我脑袋,说:“你说你一个女孩子,你咋能说出这样的话呢~~~诶呀,你咋都不脸红呢你~~~我地个天啊~~~”
后来,阿藏悄悄告诉我,阿南才是真正的牛人,人家是两届残奥会击剑冠军。
看到阿南,我觉得坚韧的意志力可以战胜一切。
川藏线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吹牛的,一种从不吹牛,因为他本身就牛!
无厘头梦境现实重现
2009年8月24日 拉萨
阿亮是个庙子狂人,他的日程安排上密密麻麻地列满了庙子。我拒绝看庙子,要和他分道扬镳。他建议我无论如何要去一趟布达拉宫,说来都来了,不去遗憾一辈子。话说还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遗憾一辈子的。我当然不信他的危言耸听。他去排队预约布达拉宫的门票,我在布达拉宫前用手机拍了张照片,以彩信的形式昭告天下:俺到布达拉宫了。然后去北京路闲逛,花一百块钱买了条拽地长裙,花花绿绿,系在我的破牛仔裤外面,可好看了。价格和布达拉宫一样,但见过的人都说比布达拉宫好看。
因为日喀则的索郎扎西今天到拉萨,他远道来看我。我决定修饰一下自己,将满头乱发整个发型出来。我是个有民族荣誉感的人,不能让人家藏族觉得我们汉族姑娘像个土匪一样,对吧?
在北京路剪头发的时候,我很不放心那个理发师的手艺,和他反复沟通,按照我原来的发型,稍微修短一点,整齐一点,反复确认对方搞懂我的意思了,才允许他在我头上动剪刀,最后,那个理发师还是把我的前刘海剪了个豁口。我懊恼得差点哭出来,这就不是技术问题了,这简直是蓄意搞破坏。我眼泪汪汪地质问那个家伙:“你又不是藏族人,汉话你能听懂吧?你故意的吧?你干嘛和我过不去啊?我得罪你了吗?”那理发师一个劲道歉,说给我再剪短一点,修修齐,但我实在对他没有信心了。真想打他一顿。阿亮不但不同情我,还取笑我:“你气场太盛,人家顶着巨大的精神压力给你剪头发,不剪坏才怪。”唉~~平生最和我过不去的有两种行当,一种是裁缝,一种是理发师。裁缝还罢了,我自己会裁剪衣服,他坑不到我。理发师就不一样了,就算我会剪头发,也没法给自己剪啊。
我气呼呼地瞪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型跟脸型不合,脸型又不配合身型。身型又和发型完全不搭配,而且极度不配合,完了,我失去约会的心情。
索郎扎西打电话来,约我在大昭寺前雪域藏餐厅见面,他说:“晚上,在雪域餐厅吃饭哦”。我心里一动,这感觉好熟悉。突然想起来了,在墨脱路上的时候我梦见过这事情。就是那天快到墨脱县城的时候,我和阿亮躺烂泥地里睡觉做的梦。
啊!那人原来是他啊。但是按照梦里的对话,我应该说:“不去,不喜欢吃藏餐。”我愣愣地有点反应不过来,对方就挂了电话。我坐马路牙子上抽烟,苦苦思索,难道我天赋异禀,身怀特异功能?我想着想着,不禁又得意起来,神神道道。去,还是不去?我摸遍口袋找不到一个硬币,来帮助我决定。神仙诶~~~先人诶~~~那到底,俺该咋办呢?最后我决定遵从梦境。打电话给扎西约换个地方,到我住的客栈见面。
才回到住处,就开始倾盆大雨,像一盆洗澡水迎头泼下。不一会,索郎扎西淋得像落汤鸡一样出现在我面前。我赶紧请他进去坐。他听说是里面住的全部是汉族人,死活不肯进去。他说看到汉族人难为情的很。可是我也是汉族人啊,阿亮也是汉族人啊,无论我怎么劝说,他都不肯进去,我被他的执拗搞得无可奈何。这人怎么犟的像头牛一样?我只好陪他缩在屋檐下避雨闲聊。
我老是留意我剪坏了的发型,那个豁口横在我心头,让我了无情绪。而且我也没来得及换上我得意的花裙子。索郎扎西浑身湿透了,身上滴滴答答淌水,他真的穿藏装来看我了,只因我说,喜欢看藏装男孩子穿藏装。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们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他本来话就少,我不说话,他就苦恼地看着我。重复问:“你怎么了?你不高兴看到我吗?”
我不高兴地说高兴啊。冷场了一会,他失望离去。在雨里走了几步,又走回来,脱下手上的佛珠送给我,说:“送给你,好吗?祝你开心平安哦。”我赶紧四处搜寻,身无长物啊,只摸出个打火机,也郑重相送:“这个留给你,做个纪念啊。”(PS:诸位以后入藏,记得随身带信物啊,看来藏族人很讲究这个。)
索郎扎西,在雨里慢慢离去,数次回头看我,倒退着,冲我反复挥手:“再见啊,小砚,再见啊~~再见啊~~~~”有时候我们说再见,其实是再也不会见了吧?
我目送索郎扎西在雨里慢慢走远了。百思不得其解。那个梦究竟想给我什么启示啊?难道仅仅是为了让我躲过一场大雨?不会吧,这点小事,也值得老早就托梦给我。
仙人诶~~~你啥意思嘛?
日喀则的扎西
路上认识的扎西太多,以地名区分之。
这个扎西是工布江达一家小朗玛厅的歌手兼保安。是阿亮从人群中搭讪找来的。我躺在椅子上喝酒,阿亮要我跳舞去,我兴趣不大,假装张望一把,说木有帅哥,跳给谁看啊?算球,我还是自己喝酒跟自己玩吧。啊亮说等着,找个帅哥来陪你喝酒。正好扎西上台唱歌。阿亮过去献哈达,把他给叫来喝酒聊天。藏族人很热情随性,听说是有远方的朋友,立即过来敬酒。
几杯酒后,我请扎西唱歌听,他很大方,说唱自己的歌给我听,自己作词作曲的。我赶紧欣喜地倒酒敬他。他为我清唱自己创作的歌曲《母亲》,属于非传统藏歌吧,加入了太多美声唱法的东西,咏叹调太多,听不懂,也不好听,不像藏歌也不像汉歌,怪怪的。他告诉我,下个月他师傅就要帮他出唱碟了。旁边一个年长的藏族男子,扎西隆重介绍给我,这是教他唱歌的师傅。扎西介绍完毕,还郑重跟我说:“这是我最感激的人。”
他的师傅,比较江湖,属于见过世面的藏人。说话很场面化,总觉得说了很多,但其实什么都没有说。他得意地说自己上海、广州都去过,经常去,飞机也坐过。和我讨论坐飞机的事情,又问我坐飞机害怕不害怕。我笑说:“骑马更让人害怕。我摔过。”
他得意地笑,说:“骑马有啥子害怕的,我们扎西骑马很好,是去年日喀则打马节的冠军”。我顿时对扎西敬佩起来,夸他很厉害。问他冠军奖励什么,他说头奖奖励一辆拖拉机,二奖是摩托车。我说还是摩托车好。他认真地说:“我们农村里,还是拖拉机有用的很。帮助爸爸妈妈拉青稞都很好。”很淳朴的样子。他对这个师傅很恭敬。一边和我聊天,一边随时看着师傅的酒杯,空了,就赶紧起身倒酒。这种感觉倒是很好,很有敬意的年轻人。
阿亮在另一桌和一群藏族姑娘喝酒嬉闹,跟她们学藏语。有个姑娘递给阿亮一个杯子,教他敬酒手势和敬酒的藏语。那女孩一边用手在杯底摸一下,再在自己额头摸一下,又在左右脸颊各抹一下,阿亮依次照做,嘴里还吃力地学着藏语:“Pumu de xiu da pumu de lu da~~~”
我隔着两桌看着阿亮和她们在闹,觉得这样敬酒的仪式有点怪,一路没见过。回头问扎西,这是哪里的敬酒仪式,扎西摇摇头,老实地说:“哦,这不是敬酒,是开玩笑。”我正疑惑,那桌已经爆发出哄堂大笑,那群藏族姑娘笑得东倒西歪。阿亮茫然转头之间,我看到他脸上全是黑黑的印子,好像从煤窑里爬出来的。
我忍不住笑倒。阿亮一路泡妞,对大家来说是洗具,对他自己而言真是个杯具。哈哈。
(啊亮,本来这段朗玛厅的故事我没想写的,以免影响你光辉形象,你今早突然上帖子里回复提起工布江达的朗玛厅,我就想起来了,哈哈)
阿亮洗把脸沮丧回来,乖乖坐我旁边喝酒听音乐。我不忍心嘲笑这个孩子,只和扎西聊天。要求看扎西的佩刀,解下给我看,用红绳紧紧缠住刀把,尾部一面各镶嵌一颗绿松石。刀鞘是银制,上面花纹繁琐精美。我拔刀,他急忙阻止,按住刀身。说:“刀不能拔。”解释给我听说:“刀不能拔出来,不吉利,只能在打架的时候拔出来,刀拔出来就要见血。”我赶紧把刀还他。看来每个地方的规矩不一样。新都桥的扎西就无顾忌地给我展示他的刀子,我还用干牛粪试过刀锋。新都桥的扎西,很可爱。每天都固定收到他的短信,内容永远都一样:“小砚你好,走到哪里了?平安回来哦。”我有时回短信问候他,他也不再回复我。有天我打电话给他,问他收到我的短信没有,怎么从不回短信?他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他没有读过书,不会写短信,这个短信是请别人帮他写好,存在手机里,每天给我发一遍。我每次回短信,他虽然看不懂但知道我平安就行了。非常感动。后来我每次都记得回他短信,让他知道我平安。
夜越深,朗玛厅越热闹,酒越喝越多,每桌都堆满空酒罐,藏族人喝酒真不是盖的,凶猛的很。和索郎扎西熟识起来,怂恿索郎扎西去台上跳舞看,他问我要看什么舞,我站起来学给他看,扬手、抬腿、旋转,动作夸张,这是男人跳的舞,我在康巴那边看到一种的舞蹈,节奏明快,奔放洒脱。索郎扎西点头说好,牵牵衣服就去跳舞了。
这么安静朴实的男孩子,乍然跳起舞来却热情飞扬,在舞台上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整个人都神采飞扬,太帅气了,与台下的扎西判若两人,举手投足,在旋律中如鱼得水,奔放洒脱。舞蹈和音乐是藏族人血液中的可卡因。酒、藏歌、舞蹈,生命因此鲜活无比。
我看的眼都直了,这哥们贼帅气啊,连我这么淡定的人都要忍不住想和他湿吻一把。
阿亮用手在我眼前虚虚晃了两下,我直直不眨眼,无视,并穿越他。
阿亮嘲笑我“砚台,你只要一看到藏族帅哥唱歌跳舞,顿时花痴。智商直线下降。”
我瞪他,说:“嗳,喜欢这么简单的事情,不需要动用高智商的吧?那是全人类本能。靠本能驱动就能分辨了,整复杂了逗把自己整晕球了。”阿亮怂恿我艳遇一把,我摇摇头,虚伪地说:“我逗是个文艺爱好者。欣赏为主,欣赏为主。”艳遇这种事情还真不是那么容易滴,遇则遇尔,艳则未必,搞不好就是一场人生惊吓。我这么明智的人从不轻易以身试险。一路都想等阿亮试过先,可惜他总失败。
“这一路你都喜欢多少帅哥了啊?你能不能专一地喜欢一个啊?红原那个小伙子就不错。不知道将来遇到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将你收服。”阿亮感叹地说。
我叹了口气,深沉地说:“哥们,我是一个感情很复杂的人,一个感情很复杂的人如果只喜欢一个人的话,就会变得感情有缺陷,一个感情有缺陷的人,就算永远地拥有她,也是没用的。”
话说回来,这一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喜欢喜欢就好,从不动手动脚。大概,对于人类中的帅哥,我天性比较仁慈的缘故。
奥特曼先生
在很久很久以前,一直有个光巨人的传说......
人类盲目地依赖奥特曼的力量,把奥特曼作为守护神,而不在自身寻求发展,人类曲解了光的力量,光不是无敌的战力,而应当是人类自身的一切美好的凝聚。如果不是这样,黑暗迪迦、戴拿武者等等的邪恶奥特曼也就不会出现了,人类一次次地接受着奥特曼探索的失败,但还是一次次重复错误的抉择!
就因为这样,黑暗又如何会消解?
黑暗的源泉的来自与于人类的本身,那么光明又是从何而来呢?
迪迦奥特曼为什么能转黑暗为光明,而且还总是吸收了黑暗力量以后反变成光了呢?
也就是说人类即使无法丢掉黑暗,只要心中永远怀着对光明的憧憬,坚信自己不与黑暗同流合污,否定黑暗不是自己所要的力量,只要这样,黑暗就无法控制你,反之,他只能为你所用,成为你的奴隶,也因此黑暗也就转化成光明了,关键就在于你那颗对光明执着的心灵。
光巨人的传说当中,包含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有人类自身的思考,有光与黑暗的连带关系,有人性的本质……有爱,才能成为不败的勇者!
“战斗已经结束,现在我们应当朝着自己的未来,永远活下去”
“你又要去了吗?一个人去……为什么?总是你一个人!”
“我有我要守护的人!许许多多的伙伴,还有我最爱的人!”
“奥特曼先生,请你带我回家。”
“光明来自你的内心,当你内心力量照耀的时候,你就可以离开,回到你自己的星球。”
23号房的两个怪叔叔
2009年8月25日 东措国际青年旅社
遂了阿亮的愿望,我和拥抱都搬到东措来住。这里果然青年男女混居。阿亮住在一个女人很多的房间里。我想清静,让前台给我开一间人少的房间。住进去后,才发现因为这房间住着两个怪叔叔,大家都纷纷换房逃走了。
一个怪叔叔因为太脏了,以至于分不清是汉族的还是藏族的,头发油腻地搭在头上,脸色脏的深一块浅一块的。从他那个床位像波涛一样散发出阵阵异味,尤其是夜晚关门以后,那异味如排山倒海一样汹涌。他除了上厕所,就一直待在床上,一会又躺下去,翻来覆去地看一本黄色杂志。一会坐起来,一边抠脚丫,一边陷入沉思。眼神很混浊,看人直勾勾的,我这种见过世面的人都被他看得寒毛都直竖起来。
另一个怪叔叔,虽然不臭,但也很让人揪心,躺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了。据说高反,喘不过气来。他的呼吸急促而短暂,听着听着,旁人也不由自主地缺氧头昏。他床头搁着两个巨大的氧气袋。像婴儿离不开奶瓶一样,他也时刻捧着吸管。没睡着的时候,每隔几分钟就深深地叹息一声。那种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叹息。嗳!人怎么能发出那么忧伤而厚重的叹息呢?
晚上和拥抱闲聊,他明天要搭火车回去了。把自行车拆卸成各种零件,准备随身带回去。我建议他把自行车直接托运回去,因为他途中要在西宁、西安两处转车,携带这么大行李很不方便。他一直说没关系,后来在我的追问下,他才说出实情,托运要200元,他身上买完票已经钱不多了。我拿200块钱给他,让他把车托运回去好轻装上路。他不好意思接受。我诚恳地说:“这点钱实在不算什么,在城市里也不过一顿饭钱。本来临走,姐姐应当请你吃饭为你饯行,但时间仓促,饭就不吃了,改为帮你托运吧。这是我对你的善意,只能接受不能拒绝。你返程轻松一点,我会放心很多。”拥抱回赠我他路上掰下来的牛角一只。一路日晒风干,已经不臭了。这只牛角后来一直插在我的背包上,雄赳赳气昂昂伴我走了一路。
那个奄奄一息的怪叔叔突然插话,说:“哦哟,你格个姑娘儿,宁倒是冒好嘛!”我也用杭州话问他:“侬是杭州宁啊?杭州撒个地方宁哪?”怪叔叔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腾地从床上坐起:“啊!侬亚是杭州宁啊?……”一阵喘息,咳嗽。我赶紧给他倒水。递氧气袋,怕这位大叔闭过气去了。
怪叔叔如见亲人,向我倾诉他的悲怆之旅。他是杭州某工厂的退休工人。不顾家人的重重阻拦,坚持要独自来拉萨走一趟。他有点自嘲地笑笑说:“我是来寻找我人生中最美的一段旅程。”
怪叔叔年轻的时候,跟红卫兵大串联来过一次西藏。那已经是四十三年前的事情了,年轻的怪叔叔在布达拉宫串联游行的时候,认识藏族姑娘措姆。火热的年代,火热的青春,两个不同民族的年轻人怀着革命的热情如火如荼地相恋了。两人相约一起串联回内地。但几天以后他们在串联的人潮里走散了。怪叔叔在拉萨找了好多天,再也没有找到那个藏族姑娘。只好先随着串联的人潮回内地去了。他打算攒点钱回头再来拉萨打听措姆的下落。谁知岁月蹉跎,再来拉萨已经是四十三年后的今天。
怪叔叔后来在杭州某工厂上班,到了年纪也就结婚成家,和大部分人一样,平淡生活。但是心底始终不能忘记年轻时候的爱人,想再见一面。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这种渴望就越来越强烈。
怪叔叔忧伤地说:“年轻格辰光嘛,木有时间亚木有洋钿,退休了以后嘛,时间倒是木佬佬,洋钿么亚攒下了几个,但是身体不行了。一辈子晃眼就这么过去了,我亚已经老了。”怪叔叔坐火车到了拉萨就高反严重,走不动路,气喘不上来,到拉萨已经快一个星期了,天天吃药,连灌氧气袋都是请人代劳,还没离开过旅馆。这确实是我一路见到最悲怆的旅行者。
怪叔叔只知道那藏族姑娘是黑河县的人,就是现在的那曲地区。家里开了一个小小的藏茶馆,有个弟弟在孝登寺当和尚。
我说:“凭这么点信息要找到一个人,而且是四十多年前认识的人,希望太渺茫了。现在都变了,肯定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怪叔叔感叹地道:“我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但是总归是想着,有生之年,我要来一趟西藏。这是一辈子地唯一地一个愿望。来了,了了。不来,死嘛亚是不甘心。”
“我想着嘛,趁能走动,再看一眼我们认识格地方。走一走我们年轻格辰光一道走过的地方。还想去她的家乡看看,看看她生活过的地方。见面格希望肯定是很小,她后来亚不晓得嫁到啥个地方去了。”大叔眼里有一种明亮的神情,一闪而过。
“可是,大叔,你可能这辈子都去不了那曲了。拉萨的海拔才3000多,你看看你,都快不行了,那曲的海拔平均在4500左右。”我这个人,有时会突然不合时宜地冷静而且理智起来。当我看到怪叔叔脸上惊愕加失望加沮丧的表情时。很痛恨自己这种莫名奇妙的冷静。
我想办法安慰他,问怪叔叔:“措姆漂亮吗?”
怪叔叔笑了:“漂亮,真当是漂亮格姑娘儿。”他停了一下,眼睛有点不好意思看我,看着对面空床位,笑道:“特别爱笑,我跟她讲汉话嘛,她有些听不懂,听不懂她就要笑,我学藏语,发音不准嘛,她听了亚要笑,有时候笑的腰都直不起来。我嘛假装不高兴,她见我不高兴,就唱歌给我听……”怪叔叔向着无人的虚空,眼神明亮,脸上带着有点不好意思的神情,微微笑着缓缓讲述。年轻的岁月在对面的虚空潺潺上演。如河流般流淌在心间。
“大叔,你年轻的时候也很帅吧?”
怪叔叔笑笑,摇摇头,然而还是很得意:“帅嘛谈不上,但也总归不难看。年轻格个辰光,个子嘛高高的,人也白白净净,哪里会是现在格个糟老头子地样子啊。”
“大叔,人都会老的。但是你每次想起措姆的时候,还是她18岁时候的样子。对吧?她在你心里,永远都那么年轻美丽。我相信措姆想起你的时候,也是你年轻的时候的样子,永远都那么帅。你们在最好的年纪相遇相爱。爱意伴随年轻的岁月烙印在心底,这是一辈子最美的记忆。何必执着相见呢?见上一面,以现在这副老去的样子换掉心里最美好时候的样子,那多残忍啊?而且你们也不可能怎么样了,对吧?”
大叔愣愣地望着墙壁,半晌点头:“是啊,都是老头老太了,也不可能说爱来爱去了。一辈子都过去了啊。”怪叔叔叹息:“有缘分的话,我们就不会走散,对吧?说来说去都是我们没缘分啊,没有缘分,我来找也找不到。我想想,我走一趟算是了结自己这一辈子的一个念想啊。有些人缘分只有那么多,也就是说,一辈子只有这见一次的缘分。多了,没有了。”
客栈里,夜语叹息,说来说去,这只是个简单的故事。遇见,别离。转身,一辈子。
那么远,那么近。远的是人生,近在心底。
那天夜里,我梦见,怪叔叔每次叹息都从他嘴里喷出一片黑色的烟雾,一圈又一圈黑色的烟雾,轻轻地飘在空气里,惆怅又伤感,有个圆脸爱笑的姑娘,她对他,轻轻地唱着不知名的歌谣,藏语呢喃,轻柔地哼唱。生命就像一首透明的歌,轻柔地唱着,没有重复。
我隐约担心着,快要下雨了。每当,下雨的时候,恋人们就要分别,今生永远不会重逢。
我仿佛听到了淅沥雨声,那是红原上的雨。由远而近,静静沉寂在心底的雨水之恋。
唉……
几许欢情与离恨,年年并在此宵中
2009年8月26日 七夕
(m/Musicplay/2707/107341.html 听首歌吧 孔雀锅庄)
出拉萨,林周县方向,有一条河,岸边开满野花的河流,清澈平静,从草原中间去往远处,缓缓汇入拉萨河。
河边水草柔软,赤足踩下去,那种触感非常舒服。正午阳光高照,岸边河水温暖。四顾无人,脱了衣裳,跳到河里游泳。
我童年时故乡门前有条河流,春二三月里紫云英铺地正开,火焰般毕毕剥剥一路燃烧到夏始春余。秋天的芦苇飘絮,冬天的堤岸白雪皑皑……童年是每个人一生里最美好心酸的时光。是心底最深处的柔软,那是最好的时光,一种不再回返的幸福之感。足够我们在将来不管怎样失意的境遇里都有走下去的鼓励和勇气了。你的童年是小村庄,可是,你走不出它的边际,无论你远行到何方。
河水不宽,我慢慢向对岸游过去。放松自己,仰躺在水面上,望见天空那么深那么蓝。在河水中看到的天空离我愈加低,仿佛伸手可触及,却又遥不可测。我突然忘了来时的路,它已消失无踪影。天空很蓝,河水很深远,我就在这里,朝那里望......
河流中间水色暗沉,摒气探下去,深不见底。河下有暗流,极寒冷,如无形之手,迅速拖拽我去往未知远方,寒冷,沉默的远方。
那一瞬间想要放弃自己,眼泪和在河水里,安静妥贴。却又本能放松身体,柔软如水草,顺水流方向浮出水面。已经偏离对岸几十米。
慢慢向对岸游过去。临近河岸的时候,河水渐渐温暖起来。缓了口气,爬上岸,趴草地上晒太阳。远远的高山顶白雪皑皑,近处牛羊缓缓移动。仿佛道别时挥动的白手帕,云彩在天上旅行。不知何处来何所终。
远处传来人声,公路上一辆拖拉机正慢慢停下,一群藏民大惊小怪咋咋呼呼,朝这边张望。我爬起来,飞快跳到河里,只露出脑袋,假装若无其事地看风景,不理他们。那帮藏民哈哈大笑,流连半晌离去。看他们走远了,我才游到对岸去穿衣服。
趴在草地上晒太阳,头发滴滴嗒嗒滴水,将脑袋埋在草丛里,呼吸泥土的味道。想起一句话,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看来的。
一个人去游泳,像投河;一个人去投河,像游泳。太孤独……
去年七夕,尚在汶川乡村支教。有人携酒下山,前来相聚。冒塌方、泥石流,夜雨荒山徒步数小时,可谓情深义重。帐篷小学校中,烛火摇曳,夜雨淅沥,把酒长谈。
夜雨中听山体滑坡,隆隆如雷声,又有余震来袭,篷柱咿呀作响。伸手护烛火,坦然相视一笑,心中无惧怕,亦无惊诧。闲谈帐篷小学日常琐事,商量待天晴将各处小学帐篷加固,漏雨处再做缝补,可安度雨季。又算算办学经费,某处当节俭,某处或可增补。如此心思简静,没有蓬勃野心,亦无风月心情。一夕相顾,可抵十年尘梦。
天明,见对面山体已垮塌大半,才知半夜帐篷顶砰砰乱响,原是飞石迸溅。相顾骇然而笑。
又是一年七夕。旧事如天远。
和好不如初
2009年8月26日 七夕
桥打来电话,说已过拉萨桥,就快到拉萨。
傍晚在客栈见到,黑瘦憔悴。鼻梁和脸颊处贴了两道创可贴,有点滑稽的悲惨,给我看手上伤口已结痂。腿上摔伤的地方大面积结痂暗褐色血迹触目惊心。我难过地望望他,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他在成都听说我后来往西藏走,就上路来找我。半路又听阿亮说我们买摩托车骑往西藏,也买了辆摩托车骑过来。我们原计划走南线进,往北线出,他过芒康便往北线骑,意图半道截我。过雀儿山不久,遇泥石流路断,又折回昌都,横穿乡道,到邦达,往然乌,转南线直奔拉萨。为赶七夕能见到我,连日骑行上千公里,夜雨中仍连续赶路。
我从这一路过来,知道路上艰难辛苦。此刻,望着他却说不出怜惜的话。我惟愿他好好的,不要再见,不要再见。
他倔强地说:“千山万水,去和你相会,这种事,只有我能做到!”
可是,做到了又如何?
很多时候我们都知道结果的,去做只是为了自己不后悔,对吧?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不,我没有信心。”
“我有信心,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桥,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重要的是我觉得,解决不了也没什么了!”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就是这样。你可以是那个不爱我的人,但你不能是那个骗我的人。很多事情我不说,不意味着我不知道。这世界根本就没有谁比谁聪明多少。背叛我会原谅,但不会忘记,信任和尊重是感情的基本,破坏信任只表示你对另一方的不尊重。这样的话在五月的时候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不需要再重复了。多说下去也无趣。多说一次只是多否定一次。”我看着他,声音决绝:“没有可能回到过去,也没有可能重新开始。”
光线暗淡的客栈里,他瘫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坍塌下去了。我也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沉默弥漫。
我平息心情,换了种语气,平和地告诉他,那些事情我心里已经放下了,从此可不必再提了。所以不需要我对你说原谅,你也不需要忏悔。让它过去吧。我已经渐渐不想那些不好的事情了,如若想起,我惟愿想想我们初相识的时候。
他问:“那你还怪我吗?”
我摇头,一笑:“我向来不念旧恶,只结新欢。”
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只是再也回不去。如果同一个人的相处已经激起性格中最恶劣的一面,不要试图再去挽回或者改变。要像脱离火灾现场一样迅速离开。漫漫人生路,总会错几步,但总不能一错再错。他千里走单骑,这一路艰难奔波,我心里固然有怜惜,有舍不得。只是逝水难追,哪怕是磕长头来也没用。我放下了,只为我自己。神爱世人,世人只可爱自己。如不自爱,如何有爱人的能力?
人终其一生,直到最后所面对的,唯自己而已。哪会有另一双手,在黑暗中伸过来,紧紧地握在最惶惑的时刻,一直到两手空空,这双手似乎还在握着。
我曾经希望,让我们的爱情像我们的意志力一样坚强。
可是,现在,让我的生活,像我的意志力一样坚强。
当我不再爱他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原来这么有勇气。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很快乐!这一路走的纵然辛苦,可是很快乐。那才是我自己。
我周围太多人对现状不满,对爱人不满,对工作不满,对上司不满,对下属不满,连隔壁街的杂货店老板都看不顺眼。太多人一辈子委委屈屈地生,委委屈屈地死。
不安于现状,却又舍不得,为自己想要的生活腾出位置。
我的生涯中就这一次,要只想着我自己,要为我自己而活,如果选择错误,我愿意接受惩罚。
阿亮邀桥去喝酒。我上旅馆天台收衣裳。那两个人在小巷子里对火点烟,在暮色里慢慢走远。收下的衣裳带着日晒气,是一种洁净的味道,抱在怀里,妥贴温暖。西北的天空残留一片火烧云,拖拽着长长的尾巴,暗红的影子,在紫蓝的天际,就快要被夜色湮灭。远处山顶布达拉宫灯火昏黄,人家的灯火也一盏盏亮了起来。晚风轻轻扬起衣襟,有一丝丝凉意,拉萨的夏天就要过去了……
风吹在脸上的感觉,就像大海。
卖马沽酒送战友(上)
2009年8月27日
到东措找阿亮一聚,昨天他说要回上海了。原计划三天的汶川回访工作,由于我们肆意乱走,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一路上阿亮的公司打了无数电话催问行程。他不能再陪我走下去了。
坐在客栈窗台上,晃荡着腿,背光,面对阿亮说话。身后阳光耀眼,人群熙攘。
“桥,昨天很难过。”阿亮想想,还是开口了。
“恩。”我知道他会和我说起。轻轻地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你们之间出了什么事情?愿意和我说吗?”
“我现在不想说,更不想撒谎敷衍你,所以你还是别问了。”我望着阿亮,诚恳地说。我想他会理解。这是我的原则,当我不想说的时候,宁愿直接拒绝,或者保持沉默,但决不撒谎。
“好吧,砚台,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他想了想,又说:“但是,无论什么决定都要慎重!西藏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桥既然来了,你们就一起去旅行吧,在路上敞开来好好谈谈。希望你们好好的。”
“哦。”仍然不置可否。
他坐在对面望着我,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我冲他眨眨眼,笑笑。他也无奈地笑了。
我不想跟他说我和桥之间结束了。如果他知道,会难以决断回上海。我不能再拖着他肆意乱走,阿亮有他的工作和生活。作为好朋友,已经够了。
我想一个人走路。说起来相当没面子,长这么大,去西藏竟然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长途旅行。以前出差倒是经常去一些城市,但那不算旅行。
侧身靠在窗栏上,望向窗外,大昭寺的烟火袅袅,夏日午后的风,轻柔吹起头发,扬起又放下。很久以来,我简直越来越不像我自己了,象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妥协成了生活的常态。重新回到了一个人的时候,生活和所有决定全部简单起来,如此轻松。虽然作出这个决定花了半年的时间,但煎熬痛苦已经过去了。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
既不回头,就勇敢向前走。自由自在,象风一样,迎着山谷上升,贴着大地飞翔,去远方,以梦为马,直到世界尽头。
想着,经不住嘴角上翘,望着天空微笑起来。拉萨的阳光,明媚如水流淌。愿我的生命也如流水般自然,跌宕起伏,亦随遇而安,我愿甘苦自当,永不抱怨。
客栈楼下有个藏族艺人在弹琴唱歌,懒懒地靠在墙根下,望着这面窗户。是那首熟悉的《幸福香巴拉》:茫茫的草原上,住着一位美丽的姑娘,是我心里最美的一朵花……我要穿越那喜马拉雅,找到我心中的香巴拉,就算走到海角天涯……
我冲那藏族歌手,挥手笑笑。那人冲我吹了声口哨,友好地笑笑。我忍不住嘻嘻乐了起来。仰面看天上飘过的云朵,阳光响亮的打在脸上,嗳~~~任何时候,我都愿意相信世界美好。
阿亮探头看看,回身扯我下来,笑说:“别花痴了,晚饭都没钱吃了哦~~”
“啊?!”我大惊失色。
“我身上只有两块钱,你还有多少?”阿亮冲我摊开手掌,两枚硬币。
我伸手在口袋里胡乱搜索。也找出两个硬币,摊在手心里,不好意思地伸手给阿亮看。
阿亮瞪着我:“前天你要钱,给了你三百,我说没钱了叫你省着点花,怎么只剩这么点了?”
“我想想,哦,给了拥抱两百。他没钱托运自行车。还有,买了这个手链,还有这颗绿松石。还有这个弹弓……”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堆零零碎碎的玩意儿,给阿亮看,相当不好意思。
“叫你用钱要克制,你总不听。”阿亮责备我。我唯唯诺诺应道:“是,是,是,我下次改!”冲阿亮嘻嘻一笑。他望着我又好气又好笑。
我对钱相当没概念。一路都是阿亮管钱。要钱的时候就向他申请。本来阿亮算算钱是够的。但我又任性,高兴起来就请一堆人喝酒。阿亮在路上说过我几次,我都是过耳即忘。
我发愁地望着手心里的两枚硬币,亮晶晶地象两只眼睛,生气地望着我自己。我心虚地移开眼睛,望望阿亮。阿亮不理我。
怎么办呢?这确实是个严重的问题!我刚刚还豪情万丈地准备走到世界尽头呢。没钱,还走屁啊。
阿亮和我好言商量,把车卖了,不然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我心里舍不得,但是一路我故作豪爽,不顾阿亮的预算,把钱都花光了。导致我们现在半路掉链子了。不好意思说舍不得卖车的话。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一旦决定,就马上行动。下楼去把车推出来好好擦洗。一边擦车,一边和阿亮闲聊,聊这一路的经过。这车上每一处伤痕我们都记得清清楚楚。保险杠一直是歪的,是我在小路上骑车躲避牦牛不及,掉水沟那次摔的。
我还记得我们摩托旅行第一天上路的情形,在美男子故乡的桥头是第一次摔跤,摔的一点经验都没有,腿被死死的压在车下,我的左脸重重地bia在地上,肿得象个猪头,一路上山都在流口水。还有阿亮过独木桥连人带车掉桥下去那次。那一声轰隆巨响,此刻仿佛还在心里回荡。
这车在墨脱路上留的痕迹最多。进出墨脱,摔得屁滚尿流魂飞魄散。
出墨脱时在桥上那一次算是摔得最狠的,差点死球了。爬都爬不起来,大雨里两人相望,雨水如注,舍不得,担心,恐惧。
进墨脱的时候,天都黑透了,还没到80K,密林里的恐惧,心慌,相依为命的鼓励。
墨脱夜晚,阿亮背着我,走在小城街头,路灯昏暗,雨水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嘈嘈切切。
……
一路翻山越岭,高山河谷,草原辽阔。
时而骄阳似火,时而大雨倾盆。
那一路藏歌嘹亮,尘土飞扬。
……
两人,说说想笑,说说又想流泪。
这一路,刻骨铭心。
我望望阿亮,他闷头擦车。刚刚在窗台上我还豪情满满计划独自旅行。现在想起这一路都有阿亮相伴。突然很舍不得。阿亮明天就要离开了。只剩我一个人了,心里顿时空的很。
“阿亮!”我轻轻地喊了一声。
阿亮抬头望望我,应了声:“恩?砚台!”望着我,等我下文,我笑了笑,摇摇头。换了个话题:“车能卖掉吗?”
“肯定能卖掉!”阿亮满怀信心地回答我。
“我要吃好吃的。要吃肉,要喝酒!”
“好~~~~砚台想吃什么都可以。不求最好,只求最贵,就像有钱人一样!”阿亮笑着回我。
我嘻嘻笑了起来。嘿嘿,不求最好,只求最贵,最重要的是象有钱人一样,哈哈。
在这种精神鼓舞下,抛开离愁别绪,化作干劲冲天,把车擦的铮亮,看起来卖相相当不错。
阿亮骑着我们的车带我最后一次在拉萨兜风,把藏歌开得响亮,摩托之旅的告别游行。不管路人惊讶的眼光,连交警都不管球了。这是最后一次阿亮,我和摩托车,我们在一起。
风啊,阳光啊,阿亮啊,车啊,这一路有多少我舍不得的啊,但是最终都要告别。
卖马沽酒送战友
2009年8月27日
到东措找阿亮一聚,昨天他说要回上海了。原计划三天的汶川回访工作,由于我们肆意乱走,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一路上阿亮的公司打了无数电话催问行程。他不能再陪我走下去了。
坐在客栈窗台上,晃荡着腿,背光,面对阿亮说话。身后阳光耀眼,人群熙攘。
“桥,昨天很难过。”阿亮想想,还是开口了。
“恩。”我知道他会和我说起。轻轻地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你们之间出了什么事情?愿意和我说吗?”
“我现在不想说,更不想撒谎敷衍你,所以你还是别问了。”我望着阿亮,诚恳地说。我想他会理解。这是我的原则,当我不想说的时候,宁愿直接拒绝,或者保持沉默,但决不撒谎。
“好吧,砚台,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他想了想,又说:“但是,无论什么决定都要慎重!西藏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桥既然来了,你们就一起去旅行吧,在路上敞开来好好谈谈。希望你们好好的。”
“哦。”仍然不置可否。
他坐在对面望着我,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我冲他眨眨眼,笑笑。他也无奈地笑了。
我不想跟他说我和桥之间结束了。如果他知道,会难以决断回上海。我不能再拖着他肆意乱走,阿亮有他的工作和生活。作为好朋友,已经够了。
我想一个人走路。说起来相当没面子,长这么大,去西藏竟然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长途旅行。以前出差倒是经常去一些城市,但那不算旅行。
侧身靠在窗栏上,望向窗外,大昭寺的烟火袅袅,夏日午后的风,轻柔吹起头发,扬起又放下。很久以来,我简直越来越不像我自己了,象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妥协成了生活的常态。重新回到了一个人的时候,生活和所有决定全部简单起来,如此轻松。虽然作出这个决定花了半年的时间,但煎熬痛苦已经过去了。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
既不回头,就勇敢向前走。自由自在,象风一样,迎着山谷上升,贴着大地飞翔,去远方,以梦为马,直到世界尽头。
想着,经不住嘴角上翘,望着天空微笑起来。拉萨的阳光,明媚如水流淌。愿我的生命也如流水般自然,跌宕起伏,亦随遇而安,我愿甘苦自当,永不抱怨。
客栈楼下有个藏族艺人在弹琴唱歌,懒懒地靠在墙根下,望着这面窗户。是那首熟悉的《幸福香巴拉》:茫茫的草原上,住着一位美丽的姑娘,是我心里最美的一朵花……我要穿越那喜马拉雅,找到我心中的香巴拉,就算走到海角天涯……
我冲那藏族歌手,挥手笑笑。那人冲我吹了声口哨,友好地笑笑。我忍不住嘻嘻乐了起来。仰面看天上飘过的云朵,阳光响亮的打在脸上,嗳~~~任何时候,我都愿意相信世界美好。
阿亮探头看看,回身扯我下来,笑说:“别花痴了,晚饭都没钱吃了哦~~”
“啊?!”我大惊失色。
“我身上只有两块钱,你还有多少?”阿亮冲我摊开手掌,两枚硬币。
我伸手在口袋里胡乱搜索。也找出两个硬币,摊在手心里,不好意思地伸手给阿亮看。
阿亮瞪着我:“前天你要钱,给了你三百,我说没钱了叫你省着点花,怎么只剩这么点了?”
“我想想,哦,给了拥抱两百。他没钱托运自行车。还有,买了这个手链,还有这颗绿松石。还有这个弹弓……”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堆零零碎碎的玩意儿,给阿亮看,相当不好意思。
“叫你用钱要克制,你总不听。”阿亮责备我。我唯唯诺诺应道:“是,是,是,我下次改!”冲阿亮嘻嘻一笑。他望着我又好气又好笑。
我对钱相当没概念。一路都是阿亮管钱。要钱的时候就向他申请。本来阿亮算算钱是够的。但我又任性,高兴起来就请一堆人喝酒。阿亮在路上说过我几次,我都是过耳即忘。
我发愁地望着手心里的两枚硬币,亮晶晶地象两只眼睛,生气地望着我自己。我心虚地移开眼睛,望望阿亮。阿亮不理我。
怎么办呢?这确实是个严重的问题!我刚刚还豪情万丈地准备走到世界尽头呢。没钱,还走屁啊。
阿亮和我好言商量,把车卖了,不然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我心里舍不得,但是一路我故作豪爽,不顾阿亮的预算,把钱都花光了。导致我们现在半路掉链子了。不好意思说舍不得卖车的话。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一旦决定,就马上行动。下楼去把车推出来好好擦洗。一边擦车,一边和阿亮闲聊,聊这一路的经过。这车上每一处伤痕我们都记得清清楚楚。保险杠一直是歪的,是我在小路上骑车躲避牦牛不及,掉水沟那次摔的。
我还记得我们摩托旅行第一天上路的情形,在美男子故乡的桥头是第一次摔跤,摔的一点经验都没有,腿被死死的压在车下,我的左脸重重地bia在地上,肿得象个猪头,一路上山都在流口水。还有阿亮过独木桥连人带车掉桥下去那次。那一声轰隆巨响,此刻仿佛还在心里回荡。
这车在墨脱路上留的痕迹最多。进出墨脱,摔得屁滚尿流魂飞魄散。
出墨脱时在桥上那一次算是摔得最狠的,差点死球了。爬都爬不起来,大雨里两人相望,雨水如注,舍不得,担心,恐惧。
进墨脱的时候,天都黑透了,还没到80K,密林里的恐惧,心慌,相依为命的鼓励。
墨脱夜晚,阿亮背着我,走在小城街头,路灯昏暗,雨水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嘈嘈切切。
……
一路翻山越岭,高山河谷,草原辽阔。
时而骄阳似火,时而大雨倾盆。
那一路藏歌嘹亮,尘土飞扬。
……
两人,说说想笑,说说又想流泪。
这一路,刻骨铭心。
我望望阿亮,他闷头擦车。刚刚在窗台上我还豪情满满计划独自旅行。现在想起这一路都有阿亮相伴。突然很舍不得。阿亮明天就要离开了。只剩我一个人了,心里顿时空的很。
“阿亮!”我轻轻地喊了一声。
阿亮抬头望望我,应了声:“恩?砚台!”望着我,等我下文,我笑了笑,摇摇头。换了个话题:“车能卖掉吗?”
“肯定能卖掉!”阿亮满怀信心地回答我。
“我要吃好吃的。要吃肉,要喝酒!”
“好~~~~砚台想吃什么都可以。不求最好,只求最贵,就像有钱人一样!”阿亮笑着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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