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中国炮兵传奇

_2 孙晓,左东(现代)
1930年,红军战士吴嘉德才16岁,刚刚从地方游击队编到红5军特务连当战士。7月,红军打下了长沙,他便随大部队冲进城去。
大城市就是好,这么多店铺,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他正喜滋滋地看着,忽然看到前面有一个庞然大物,挡在路口。他走上前去仔细一看,才知道是一门大炮。
在这之前,小吴只见过迫击炮,炮筒有拳头粗细,炮身有半人来高,就这已经够敌人喝一壶的了,万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家伙。炮口比人的大腿粗,伸出胳膊也摸不到炮筒。旁边堆放着金灿灿的炮弹壳,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零部件。
小吴弯身捡起两件小玩意,正想走开,猛听得有人结结巴巴地喊:“长官……你不能动……”
小吴闻声一看,是一个穿国民党军装的俘虏兵,只见他指着小吴手里的那些小玩意,十分紧张地说:“快放下,那……那是碰火,不能乱动的……”
小吴一听是碰火,弄不好还要炸,慌忙将碰火放到地上。但仍舍不得离开,转悠了好久,才问那个俘虏兵:“喂,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俘虏兵啪地一个立正,“报告长官,我叫刘延贵。”
小吴摆摆手说:“别叫我长官,你说,这家伙身上什么东西最金贵?”
刘延贵认真地说:“炮栓和炮镜最重要。”
看来他年纪不大,还是个行家里手。小吴走上前去搬弄了几下,那些部件好像都焊在上面似的,纹丝不动。便对俘虏兵说:“喂,兄弟,帮我把这些金贵东西拆下来好吗?”
“是,长官。”小刘立刻动手,熟练地操弄起来,不一会儿,就将炮栓和炮镜拆卸下来。
闲谈的时候,小吴才知道,这小刘是瞄准手,也是穷苦人家出身。
把零件都拆下来后,小吴又找来一块花布单,将这两样东西包起来,卷成个包袱,背在身上。临走时,小吴对小刘说:“行,我看你服从命令听指挥,组织纪律性还挺强的,你想当红军,我可以当介绍人。对了,我还不知道,这大家伙有名字没有?”
小刘回答:“这门山炮是德国造的,叫‘克虏白’。”
小吴念叨着这洋名字,走出了几步,又停住脚,回头对小刘说:“你说它叫啥家伙来,我又忘了,干脆,你跟我走吧!”
小吴背着花包袱,带着小刘来到连部见到连长。“报告连长,我捉了一个俘虏,还缴获了一门大炮……”
连长看了看小刘,又看了看炮栓,摸着他的脑袋说:“好了,你缴获的大炮太大了,我们红军打的是游击战,那家伙没有用,行军打仗怪碍事的,扔了吧!小刘咱们收下,就分到2排6班吧。”
“不,连长,我不扔,我要留着它!”
连长生气地望着吴嘉德固执的脸,没好气地说:“行,你愿意背就背吧……”
从此后,小吴像命根子一样紧紧地守着花包袱,行军背着,睡觉枕着,走到哪儿,带到哪儿。睡梦里,他常常想,如果能用这门炮去打敌人,该多带劲啊!
一天晚上,小吴点了根洋蜡,正在用鸡油擦炮栓,连长派人来叫他。一进门,发现刘延贵也坐在那儿。
连长对他俩说:“吴嘉德同志,军团成立炮兵连,要用你花包袱里的宝贝,还命令你们俩都调过去。”
小吴天天都想着当炮兵,用那门大炮打敌人,当今天真让他去了,他倒有些木讷了,“调我当炮兵,我可什么也不懂啊!”
连长把脸一拉,“你这个人真怪,不让你背那家伙吧,你像命根子似的整天搂着抱着,真让你去动真格的了,你又婆婆妈妈起来……”
一来到炮兵连,小吴就发现,在长沙看到的那门“克虏白”,就威武地立在那儿呢!只要配上他包袱里的炮栓和瞄准镜,就可以作战了。
炮兵连刚一成立,就向江西行军。从湖南往江西去,盘山绕岭,江河如织,就是有牲口也用不上。 炮兵连的官兵们索性将“克虏白”大卸八块。一个炮身200多斤, 一个摆架100多斤,还有炮轮、小架、轴锄、钢护板、大架、滑板,一共分成了五块,四个人抬一块,三个班轮换。行起军来,百多人的队列,拉得老长,手拉肩背,特别显眼。老百姓见了,都高兴地蹦着高说:“咱红军有大炮了,这回可不怕白狗子了……”
小吴他们本来被这些钢铁造的笨家伙压得喘不过气,肩膀红肿了,有的还破了皮,化了脓,可一听到老百姓这些喝彩话,胸脯马上又挺了起来。
终于,“克虏白”立功的时候到了。
江西清江城之战,是红军入赣的第一仗。清江西有大山,南临袁水,此时已是9月,满山绿萌袭人,成熟的桔子红火点点。固守清江的民团很顽固,步兵攻了两次都没有成功,于是军团长命令把“克虏白”拉上去。
为了节省炮弹,小吴他们把棉絮浸湿,填在禾桶里,掩护大炮往前推进,一直把山炮送到离城门几十公尺的地方。
敌人见了这么大的家伙也害怕,集中火力向着大炮射击,无奈子弹都打在浸水的棉花上,毫无用处。
小吴把炮镜安好,小刘紧贴着镜面瞄了一会儿,冲连长点了点头,连长一声喊:“预备放!”小吴一拉炮绳,“轰隆”一声,只一炮就把城门轰了个大洞。紧接着又是两炮,敌城楼连根被掀上天,伴着激越的冲锋号,红军一阵风般杀进了清江城。城内的1000多民团全部被歼。
首战告捷,“克虏白”立下大功。
攻克清江城后, 红3军团奉命东渡赣江,准备到樟树通车城、新干两条大道附近去筹款筹粮,发动群众。没想到行军至三湖镇时,被敌军堵住了去路。
原来,蒋介石想凭借赣江,把红军阻在西岸,然后再腹背夹击,一举将这支红军主力吃掉。
敌人的计划十分周密,他们首先把全部船只劫持到江东岸,使红军无船渡江,然后沿江岸布下重兵,江里还有三艘汽艇,配有机枪、小炮,昼夜在江上巡逻。
红军几次强渡,都因敌人防护严密而没有成功。
军团首长经过研究,认为对我军强渡威胁最大的是江面上的巡逻艇,他们不但可以在红军半渡时给我以打击,还能用其强大船体将我们的小船撞翻,因此,红军首长再一次决定把“克虏白”拖上去,打沉敌人的巡逻艇。
接到命令后,炮兵连连夜把山炮推到江边。
天亮了,江上烟雾弥漫,几十米外便看不清目标,根本无法射击。可是江流中马达声不绝于耳,敌人的枪弹一串串朝红军阵地扫来。
为了节约仅有的几十发炮弹,连长决定看不到目标决不放炮。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太阳终于出来了,江面上的浓雾随着江风逐渐飘散,敌人的汽艇在江面上露出庞大的躯体,横行无忌地在江面上巡弋着,岂不知死神的黑翅膀已经掠过它们的头顶,马上就要向它们索命了。
那时,红军还从没有训练过打活动目标,刘延贵几次套准了敌艇,但由于距离太近,敌汽艇速度快,没等放炮,就已经滑过去了。
这可怎么办?连长急得冒出了一头大汗。
无奈,小刘干脆就从炮膛里进行瞄准,立刻抓住了一次绝好的时机,等汽艇在江面上猛抖威风,朝着红军阵地又扫机枪又打炮的空档,小刘赶紧帮小吴填上一发炮弹,“轰!”炮弹正巧打中了汽艇的要害部位,只见黑烟像黑龙般腾起,接着传来几声爆炸声,不一会儿,汽艇便咕咕噜噜地沉到江底去了。
另两艘汽艇一看大事不好,没等“克虏白”再开炮,慌忙调头一溜烟地朝樟树方向逃走了。
敌人没有了江面上汽艇的支援,顿时军心大乱,接着红军的“克虏白”山炮又“发言”了,朝着江东岸敌人的阵地一气就夯了30多炮。敌人的江岸阵地好像被捣烂的蚂蚁窝,从工事里跑出来的敌人被炸得懵头转向,隔江都听得见他们的哭喊声。
红3军团的官兵乘势坐着小木桶、 竹筏、小木船等渡江工具,向对岸发起了强攻。
敌人斗志大减,溃不成军,不等我军冲上东岸,已经魂飞魄散,仓惶逃生了。
此后,这门“克虏白”又立下了无数战功。血战龙岗、活捉张辉瓒时,是它首先发威,打烂了那支国民党王牌军的炮兵阵地。在肃清“白点”的战斗中,它无坚不摧,战无不克。在红色瑞金,它曾受过毛主席的检阅。在瑞金红色大学——特科学校,它还培育出无数的神炮手和炮兵指挥员。
两万五千里长征时,炮兵团的同志们又抬着它渡潇水、过湘江、渡乌江,一直到达贵州土城。最后,终因它个大体沉,又无弹药,再加上敌人前追后堵,军情紧急,抬着这个大家伙实在影响行军速度,军团司令员决定把它沉到赤水河中。
沉炮那天,寒风凛冽,江流湍急。炮兵团官兵将屡立战功的“克虏白”的五大部件抬到河边,为它最后一次擦去了身上的油垢,含着泪水推进了滔滔的江水。
红军官兵伫立江边,向着“克虏白”沉没的地方庄严敬礼,尔后依依不舍地离开河边,继续踏上北上抗日的征程。
湘江血水向东流
1933年夏,国民党南昌行营。
夜已经深了,总统议事厅里依然灯光灿亮。蒋介石正在与他的洋顾问研讨军情,制定第五次围剿的可行方案。
宽大的办公桌上,铺着一张湘赣红区的军事地形图,桌角上有一本折着角页,天头地角都被红笔勾圈得密密麻麻的《曾文正公全集》。
曾国藩,清王朝咸丰年间的两江总督,西太后的心腹重臣。他练兵有方,训出的部队被称为“湘军”,以作战勇猛而著称。蒋介石对他特别推崇,桌上案头,几乎都是他的文集和批件。就连刚刚拟定的《剿匪手册》中,也处处显现着他的名言警句。
此刻站在蒋介石身边有两位军人,一位是陈诚,另一位则是白发碧眼的德国著名将领赛克特。
赛克特已经67岁,头发花白,但身板挺直,思维敏捷,尤其是他的身份和军事经历,闻之不能不让人肃然起敬。他出身军事世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曾出任德军驻土耳其最高统帅部参谋长,后升任德军总参谋长,是威廉二世指挥战争的主要助手。大战结束后,他又作为德国军事代表出席了巴黎和会。1920年至1926年间,担任德国国防军总司令,退休前晋升为元帅。他不但在德国军界声望甚高,在世界上也是为各国军人仰之弥高的人物。
蒋介石围剿红军连遭四次惨败,损兵折将的教训,似乎使他变得聪明起来,苦思冥想中找到救命草,他借鉴曾国藩当年镇压太平天国时请洋人作高参的经验,不惜出重金把赛克特请到中国帮助对付红军。
“元帅阁下,”蒋介石说:“这些天,我想你对共匪的情况已经研究过了,不过千万不要以为他们武器低劣、装备落后就不堪一击。千万不要小瞧他们,在前四次围剿中,我们就是吃了大意轻敌的苦头,致使每次决战都功亏一篑。他们侦探灵敏,行动轻捷,极擅长隘路战、山地战、夜间战……”
陈诚在一旁解释说:“总统所言都是肺腑之言。这些年来,蒋总统将共军战法归纳为五条要点,一是共军遇敌不轻易交战,多用疑兵,眩人耳目,集结主力,坚守静待,察破对方弱点后,才变更阵势,冒险冲进。二是共匪作战常常取大包围战法,兼程猛进,速而且匀。三是不拭轻锋,必待敌找我,而我不先找敌,以逸待劳,镇静坚守。四是行走飘忽,瞬息百里,行路专拣山僻险要、人迹罕至之处,昼伏夜行,旋磨打圈……”
陈诚与中共交手多次,从第一、第二次围剿红军时起,几乎回回都由他执掌帅印,故接受教训最深。
赛克特听了陈诚这番话说:“我认为,对付这样的敌人,不能够贪图痛快,由于地形的限制,更不能长驱直入,前后夹击。要想真正打败他们,必须采取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战法……”
陈诚苦笑着说:“赛克特将军,您也许不知道,我们只有第一次围剿时采用了长驱直入的战法,除此之外,都是采用了步步为营、缓缓推进的办法,可不幸得很,我们依然吃了败仗……”
赛克特傲慢地摆了摆手,走到地图前,不停地划动着手臂说:“不错,以前你们也曾采用过步步为营的战法,可你们推进的速度固然放慢,但是围剿部队的间隔拉得太远,而且行动不够统一,这就给红军留出了可以利用的空隙。最大的问题是,你们虽然有了‘步步’,但没有营垒,因此,红军可以轻易地钻出你们的包围圈,愉快地跳到外线作战。这样一来,战争的主动权便牢牢地把握在了红军的手中。这是你们一败再败的根本原因……”
陈诚闻听此言,连连点头,“不错,赛克特将军所言极是,只是红军深居大山密林深处,即便我们动用军队再多,恐怕也不能把苏区团团包围,以致使他们无法动作吧?”
赛克特笑笑说:“陈将军说错了,我们正是要把苏区团团围住,使他们无法穿插扯动,当他们最后只剩弹丸之地时,只好与我进行正面决战。这就好像圈牢鱼塘一样,只要我们把塘里的水一勺勺淘干,最后留在塘底的鱼难道还不束手就擒吗?”
“噢,赛克特将军的想法很有意思,怎么样才能圈牢鱼塘,使红军无法脱逃,逼迫他们与我军决战呢?”赛克特的一番言论显然很对蒋的胃口。
赛克特挥动着长满黄毛的大手,在地图上围绕标出的红区划了一个圆圈,说:“这一次,我们要利用我们的优势兵力,真正实行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战法,每往前推进一步,就应修筑一批碉堡和哨楼,碉堡与碉堡之间的距离应以能保持联络和火力支援为佳。在平原水网地带,碉堡可以建得高大而稀疏些,在山坡丘陵地带,就应建得稠密而低矮些……”
陈诚不以为然地说:“将军阁下,我们的军队是来打仗的,不是来盖房子的,像这样三步一岗,五步一楼,我看我的官兵都要变成泥瓦匠了。这仗要打到何时才能找到红军的主力呢?”
蒋介石也抬起头来,用质询的目光凝视着赛克特。
赛克特摆了摆手,然后尽力张大五指,将巴掌贴在地图上,“瞧,共产党的红区多么大,方圆不过500公里,如果我们采用这种战法,只要每天推进1公里,四面推进,用不了一年,就可以把红区挤扁,压垮。当着他们的军队承受不了这种压力,企图冲出包围圈,到我们的后方作战的时候,首先要同我们修建的堡垒作战。这样不但暴露了他们的意图和兵力所在,而且我们的堡垒还可以为大军的集结争取到宝贵的时间,以便于集中兵力,在理想的地域将红军全歼。这种战术,应该叫做‘堡垒’战术。”
蒋介石轻轻地拍着巴掌,说:“好的,好的,我看第五次围剿就按赛克特将军的战法办。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淘干塘水捉鱼,将共匪彻底剿灭,以消我心腹大患。”
1933年9月, 蒋介石调集了100万大军,200架飞机,部署了第五次围剿行动。其中50万大军直接用于围剿江西苏区。
1934年初,正是寒风凛冽的时节,江西苏区周围突然冒出了5000多座钢筋水泥建造的“灰蘑菇”。用陈诚的话说,这是“先筑坝,后抽水,再捉鱼”。国民党军四路大军按照洋参谋的战法,正在徐徐缩小包围圈。
然而,正当红军面临新的危险的时候,毛泽东、朱德、刘伯承、彭德怀等人的军事领导权却被剥夺了,中共临时中央派来的一个叫李德的德国人,成了红军的太上皇。
这次围剿和反围剿变成了两个德国人的对垒。
显然,李德的阅历根本无法同赛克特相比,况且他对中国的国情民情根本不熟悉,用下国际象棋的招法来下中国象棋,焉能不败?
苦战10个月后,果然如蒋战前所愿,苏区越打越小,红军越战越弱,广昌惨败后,苏区已经无法坚守,红军只有大范围的撤退,以求保存有生力量。
然而当红军主力命悬一丝之际,李德的西撤计划居然还携家带口,肩挑车拉,印刷厂的设备、印钞票的铜版、苏区的档案文件、甚至于各种衣物和换季的服装,都一并在行走的队列之中。红军的转移,实行的是南道式的部署,前后左右四面都是战斗部队,护卫着中间的中央机关缓慢移动。
红军连续突破敌人四道封锁线后,应该说不是凭的巧妙指挥和英勇作战,而是利用了敌人内部军阀间的矛盾。
红军西向的意图终于被蒋介石察觉到了。
1934年11月17日,蒋介石发出指令:查赣匪倾巢西窜,我大军正分头追堵,期于湘水以东地区,将匪扑灭。
11月27日,红军第1、第3军团渡过了湘江,而大部队则聚集在东岸待渡。蒋介石围剿的“铁三角”骤然收紧。
何键率领的10万湘军由北向南猛然扑压过来,声势骇人。
李宗仁、白崇禧率领的12万桂军由南向北挤压过来。
一直尾随于红军身后的近20万中央军也突然间加快了冲击的步伐。
11月28日,酷烈的湘江之战拉开了序幕。
许多年以后,在笔者采访的众多老将军中,当问询他们戎马生涯中哪一战最残酷时,他们几乎都异口同声地说:“湘江突围”。
这一天的清晨,天空格外晴朗,清澈如碧的江水缓缓由西北向东南流去。由于是枯水季节,河水并不深。所以大部队是涉水过江的。当满江布满红军士兵和牵骡马的炮车时,天空中突然出现了十几架国民党飞机。敌机飞临到湘江上空后,下蛋般投下了一串炸弹。接着,机枪如一条条毒蛇的蛇信,在江面上来回乱扫。
红军在这突然的打击下,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许多官兵在猝不及防中中弹倒地。
炮弹在爆炸,每一块弹片,都切割下片片血肉;
机枪在狂吼,每一声枪响,都飞迸出呛人的血腥……
湘江,碧绿的湘江水,转瞬之间变成了一江血水,打着粘稠的旋涡,驮着数不清的尸体,缓缓向东流去。
11月30日,血战的第3天,两军的搏杀达到了白热化程度。在湘江西岸,林彪、聂荣臻率领先期过江的红1军团,为了杀开一条血路,为了保卫中央机关安全过江,全力抵挡着湘军前锋刘建绪部的猛扑。
聂荣臻元帅在回忆这一战时说:“在20多里的战场上,炮声隆隆,杀声震天,在宽阔的江岸上,在茂密的丛林间,在隆起的山丘上,两军展开了生死存亡的拼杀战。湘军历来以凶悍闻名,而红军更是不畏死战之师,两军的阵地已经全部摧毁,两军的官兵也相互搏杀在一起,子弹没有了,用枪托、用木棍、用石块,枪托砸烂了,用拳头、用牙齿……”
打得最苦的,当属红5军团的34师。
当红军一路缓慢长行时,担任后卫任务的34师已经断断续续地同尾追而来的薛岳部进行过多次拼杀,但由于没有固定的战线,而且薛岳率领的中央军也只是若即若离地跟随着,所以战斗尚不十分残酷。
然而湘江之战开打后,薛岳如同吞食了过量的大烟一般,不顾死活地冲杀上来,大有不把红军全部赶进湘江誓不罢休之势。
面对20倍于己的敌人,红34师自知已没有退路了。面前是横断的湘江,中央机关和红军主力全部被困于此,他们又能往哪儿退呢?
师长陈树湘和政委程翠林紧急商量后,在江东岸摆出了与敌作最后拼死的架势。存留的子弹,全部压进了弹仓,师所属炮兵营和各炮兵连的全部炮弹,都摆到了炮架前面。
在靠江的一片丘岭地里,陈师长分配完各团的阵地后,铁青着脸说:“现在,各团的阵地已经分配完毕,各团务必要坚守到底,没有预备队,没有支援火力,惟一生存的希望,就是击垮敌人的冲击……”
12月1日, 当红军主力终于渡过湘江,突破湘军阵地,急向西行的时候,红34师的退路已经被敌人完全切断。
陈树湘发出了最后的命令,毁弃无弹的火炮、枪支,争取涉水过江。
一支支心爱的钢枪,在石崖上砸烂了。一门门威风凛凛的火炮,被拆得七零八散,然后抛进了山洞。
渡河时,仅剩不到千人的队伍刚踏进湘水,便遭到敌军猛烈火力的封杀,政委程翠林、政治部主任蔡中倒在血泊之中。
陈树湘师长一看湘水难涉,只得率剩下的700余人折回东岸,另寻时机过江。
无奈此时湘江两岸已经完全变成了蒋军的天下,蒋介石正为红军主力突围一事雷霆大怒,各军怎能轻易放过这支人数不多的红军!
日战夜战,终于在10日之后,陈树湘因腹部中弹而被俘,为了维护军人的尊严,他把手伸入自己的腹中,忍着巨痛,强行掐断肠子,死于押往敌军指挥部的途中。
湘江之战, 是红军有史以来最惨痛的一次败仗。这一仗,红军损失5万多人,使得长征出发时的红军由8.6万人锐减至3万余人。
这一战,也使红军的炮兵几乎全部丧失殆尽。
在此之前,炮兵作为一个主要兵种,已经成为红军中的重要组成部分,除军团设有炮兵团外,基本做到了军有炮兵营,团有炮兵连,编有野炮、山炮、迫击炮等上千门。湘江一战,重炮几乎全部遗弃,只剩下有限的十几门迫击炮。
红军调头西渡乌江,蒋介石剿灭红军计划落空
湘江血战之后,红军主力受到重创,辎重丢失大半,挑夫也基本逃散,这样反倒使红军的行动轻捷、灵巧起来。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如果没有湘江一战,也许红军还不肯丢掉那些沉重的包袱。
李德的瞎指挥几乎遭到全体红军指挥员的愤怒谴责,毛泽东在政治局中的地位上升,说话的分量变重,而在此之前一直遭打击的刘伯承从指挥殿后的红5军团复任红军总参谋长。
刘伯承不负众望,上任后即指挥红军大步进退,连克数城,把尾随不舍的敌人甩开了一段距离。
在急行军的间隙,红军召开了黎平会议。这次会议的主要功绩,在于否定了李德走“肖克旧径”——与贺龙、肖克的二方面军会合——在湘黔川建立根据地的幻想,从而改变了前进路线,向贵州挺进。
1934年12月21日,红军进入贵州境内,直扑乌江。
南昌行营。蒋介石捧着紫砂壶,踌躇满志地站在挂着的地图前,正在听德国顾问赛克特和陈诚分析战局和红军的突围方向。
湘江大捷,使得蒋介石很有些飘飘然,他自认为红军虽然跳出了铁三角的围歼,但还没有跑远,完全可以再设置一次口袋让红军来钻,不过这一次,再不能放跑一人了。
陈诚指点着地图说:“据何键来电,共匪的战略意图未变,仍将沿‘肖克旧径’前进,与位于湘黔川地区的红二方面军会合……”
赛克特频频点头,认为陈诚分析得正确。他在地图的有关方位划了几个圈,表明应在这一带设置四道封锁线,并配以重兵布防。
蒋介石最后命令道:“湘江之战,未能剿灭共匪于东岸,已失良机,湘西决战,务必将共匪全歼,勿使漏网。原先五路人马,现编为两个兵团,刘建绪为第一兵团总指挥,率兵10万,固守前两道封锁线。薛岳任第二兵团总指挥,率兵10万,作为策应。谁如果作战不力,放过一个共匪,军法处置……”
不过几天功夫, 湘西的交通要冲,突然冒出200多个崭新的碉堡,蒋介石的20万大军,也先期进入防守要点。
一个新的布袋阵,一个无形张开的血盆大口,正在等待着红军的到来。
可就在这时,红军却调头向西,扑向了乌江。
南昌行营里的蒋介石得知这个消息后,望着他的几位洋高参,被惊得目瞪口呆。他们知道,贵州乃是包围锁链中最为薄弱的一环,一旦被红军突破,围歼计划将全盘落空。
“马上通知贵州王家烈,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守住乌江……”
王家烈手里捏着蒋介石杀气腾腾的密令,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围着房子团团转。
41岁的王家烈虽然生得身材魁梧,虎背熊腰,但胆子却出奇的小。他少时家贫,背盐出身,21岁入伍,15年后成为军长。遂成为贵州的霸主。
蒋介石是不发给他们军饷的,他们只能依靠自己的财源——鸦片税。种鸦片收种植税,运鸦片收关卡税,吸鸦片收烟灯税,开烟馆收营业税……
民风如此,军队自然也不例外,吸食鸦片成为军营生活之必需,于是贵州兵向来以双枪闻名,一人一杆钢枪,一杆烟枪,个个面黄肌瘦,打起仗来,钢枪可丢,烟枪紧抱。
正当王家烈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之时,手下副军长侯之担以为立功扬名的时候到了,愿意率手下四个旅前往乌江阻击。
王家烈乐得顺水推舟,将效忠蒋委员长的机会送给了侯之担。可他万没有想到,一块热芋头暂时是扔出去了,可后来却抱了个大火锅,弄得他损兵折将,丢城失地……
乌江比湘江还要凶险。 两岸全是高山,耸天壁立,犹如刀切。江面足有100多米宽,江水既深且急,白浪翻卷,涛声如吼,在岸边站立片刻就会头晕目眩。
侯之担不但沿江修筑了坚固的工事,还把江上所有的船只掠到对岸。
刘伯承司令员和先遣团团长杨得志勘察了地形后,决定自扎“蜈蚣筏”,趁夜暗偷渡。
第一支竹筏扎好了,八名挑选出的勇士乘着竹筏,向对岸划去。
但是刚到江心,一个巨浪打来,竹筏翻了,八名勇士落到湍急的江水里,几个沉浮之后便消失了。
第二支竹筏又扎好了,营长孙继先从营里挑选出18名勇士,叮咛复叮咛,“同志们,全团的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全军的眼睛都在看着你们,一定要渡过去,就是过去一个人,也是胜利……”
黑夜里,传来战士们雄浑的低吼:“我们一定渡过去……”
夜,黑得如同漆墨,竹筏下水后,开始还能听到竹片的划水声,随后便什么也听不到了,刘伯承司令员、杨得志团长的心都揪了起来,只有阵阵寒风从耳边吹过。
一个小时过去了,正在大家心情越来越沉重的当口,只听“乒”的一声枪响。这是渡江成功,向敌人发起进攻的信号。
“乒乒……”又是两枪,接着是手榴弹“轰轰”的爆炸声。
“好哇,他们过去了,交上手了……”
“好哇,老杨,是我们的,我们的勇士过去了!”政委黎林高兴地说。
“第三支竹筏,马上出发,岸上所有火力,对敌人的固定目标进行火力压制……”
第三支竹筏又下水了,这回竹筏上不但有一挺重机枪,还有一门迫击炮。
红军的机枪、步枪子弹不断送向对岸,只见对面山顶火光闪闪,敌人面对着河对岸和已经过河的眼皮低下的双重打击,已经开始慌乱了。
第三支竹筏在我强大火力的掩护下,又靠岸了,竹筏上的官兵马上投入了战斗。尤其是那门迫击炮大显神威,将“双枪兵”们苦心修筑的碉堡工事,一炮一个炸得稀烂。
侯之担手下担任守江的4团团长见大势不妙, 不管侯之担在电话里如何叫骂,带上烟枪和细软,抢先溜了。
1935年1月3日,红军主力渡过乌江,急速向遵义挺进。
6日, 红军先遣团攻克“九响团”,消灭黔军一个营,然后红军便穿上敌人的服装,佯做败退的样子,骗开遵义城门,没费力便占领了遵义。
红军在这里进行了长征以来第一次较长时间的休整。载入我党史册的遵义会议就是在这个时候召开的,会议正式解除了李德、博古的军事指挥权,毛泽东重新担任了红军的总政委,确认了他在全军的领导地位。之后,毛泽东改变了红军进四川与张国焘率领的红4方面军会合的计划, 率红军移师西上,向云南挺进。从此,揭开了毛泽东四渡赤水,两夺遵义的序幕。毛泽东用兵犹如神,上下折冲,左右迂回,声东击西,指南打北,把蒋介石忙得晕头转向,而红军在运动之中歼灭黔军王家烈的八个团,又痛击吴奇伟部的两个师,共歼敌达20个团,而红军基本没有损伤,创造了军事史上的辉煌篇章。
17勇士单舟强渡大渡河;敌预备队及时赶到,欲
将渡河勇士逼进急流;千钧一发之际,赵章成神
炮立奇功;直罗镇大捷,红军平射炮显神威,为
到达陕北献上了一份“奠基礼”
大渡河上神炮显威
1935年5月,红军渡过金沙江后,经会理、德昌、沪沽、冕宁,来到大渡河边。
大渡河是泯江的一条支流,这儿两岸雄峰壁立,河水异常湍急,犹如一条不可逾越的天堑。
庐山,美庐。
往年,蒋介石都是盛夏时节才上山避暑,可今年早早就上山了。湘江之战后一连串的战役,国民党军非但没有沾到便宜,反而让只有数万人的红军在50多万大军的围追堵截中走脱了,使得这位不可一世的委员长十分恼火。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蒋介石怀疑先前是不是自己弦绷得太紧了些,杀气太重了些,故而“欲速则不达”呢!为了清心敛气,不等酷暑来临,便早早登上庐山,意图借这一方清凉,来重新规划下一步的行动。
“共匪到达大渡河畔,意欲渡河。”蒋介石在昏昏欲睡之际,忽然看到这份加急电报,顿时如同注射了强心剂一般,精神陡然为之一震。
“大渡河,是不是太平天国的翼王石达开全军覆灭的地方?”
蒋介石对曾国藩颇有研究,对这段历史当然并不陌生。有此一问,无非是强调此地的价值而已。
自第五次围剿以来一直不离蒋左右的陈诚颌首答道:“不错,委座,正是此地。当年石达开率12万兵马,离开金陵,企图渡过此河,入川另辟新朝,但在这里遭到清兵的顽强阻击和围剿。 激战7日,石达开全军覆没,石见大势已去,只得挥刀引颈自刎……”
蒋介石面对地图沉思良久后,用不容置辩的语气说:“共匪兵临绝地,实乃上天助我,但能否将共匪全歼于此地,尚需仰仗各路兵马的齐心协力。命令:川军杨森、 刘湘、刘文辉率5万人马坚守大渡河,绝不让共匪一兵一卒过河。命令薛岳、周浑元、吴奇伟部衔尾急追,前后夹击,务必将匪全歼于大渡河畔,使共匪成为第二个石达开……”
当夜,发报机将满腹杀机的恶讯带到千里之外的大渡河畔。
5月23日,杨得志率领的红军先遣团冒雨急行军160里,夜袭安顺场,消灭了场上的敌人两个连,把这个关乎红军生死的渡口抢到手。
随即,先遣部队司令员刘伯承和政委聂荣臻也赶到了河边。
“报告刘司令员、聂政委,我们在攻占场子时,俘获一条木船,据搜索,恐怕这是惟一的一条渡船了,其余都被敌人掠走或者烧毁……”杨得志和黎林将当面的敌情向两位首长作了报告。
“河流太急,找到船工了吗?”刘伯承的一只眼睛在护国讨袁战争中被打伤,另一只眼睛视力也不是很好。但作为一名卓越的军事将领,他却具备敏捷的思维和缜密的指挥才能。
黎林政委说:“找到了十几名,正在做他们的工作,这里渡河水流湍急,不是熟练的船工无法摆渡。”
“对面敌人的情况怎么样?”刘伯承进一步询问。
“有川军杨森所属的一个团,由于我们行动迅速,攻取安顺场时一枪未放,估计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渡口已落在我们手里。”杨得志说。
刘伯承直起身来,扶了扶眼镜,目光注视着窗外沉沉的黑夜。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细雨,冰凉的雨滴不时从窗口迸溅进来,沾在人的肌肤上,给人一种忧伤凄寂的感觉。
这儿离河床很近,大约只有几百米远,河水奔腾的轰鸣声如同低沉的雷霆,日夜在人们的耳边萦回。
“先下手为强,立即组织突击队和掩护支援火力,天一亮就开始强渡!”刘伯承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河岸的火力很快就组织好了,各种轻重机枪根据敌人火力部署的情况配置起来,仅有的两门迫击炮配置在一个高石崖后的山坳里。突击队员人选却出现了难题,几乎每个指战员都抢着第一船上,不让谁先上都不行。
杨得志看到这个场面,心里无比激动,但他心里有底,强渡大渡河,非同儿戏,必须派出最过硬的突击队才行。这时,他首先想到了作战最勇猛的1营2连官兵。沉思良久之后,便定下了决心:“第一批突击队都从1营2连出!”
2连集合在外面的院子里,孙继先营长开始点名:“连长熊尚林,2排长曾会明,3班长刘长发, 副班长张克表……”一共点了16个名字。这些人都是身体强壮、军事技术过硬、善于泅渡的优秀指战员。后来该连通信员苦苦哀求,杨团长特批他也参加了第一批突击队。
渡船载着17勇士在无数指战员期盼的目光中向对岸划去。
对岸敌人的哨兵发现了这只渡船,哇哇乱叫,接着,敌人碉堡里的机枪嘟嘟嘟地响起来。
“打,压制住敌人的火力,狠狠地打……”杨得志及时下达了火力支援的命令。红军岸边的轻重机枪立刻喷吐出几十道火舌,把敌人的火力骤然强压下去。
渡船在湍急的河水里上下颠簸着,船边飞溅起一团团大大小小的浪花。猛然,一发呼啸的炮弹落在船边,爆炸的巨浪险些把渡船掀翻。
杨团长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上,全军就这一条船,如果让敌人给炸翻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他已经看清,炮弹是从碉堡里飞出来的,敌人有威胁的火力,也大多是从碉堡里发射出来的。
“迫击炮,给我打,瞄准碉堡打!”杨得志手里握着望远镜大声命令道。
炮兵连仅有的两门迫击炮一发言,立刻就显示了它的强大威力。由于这儿交通不便,没有钢筋和水泥,敌人的碉堡大都是土木建筑的,子弹虽然打不透,可迫击炮一轰,他们就撑不住劲了,碉堡的木桩护墙被炸得七歪八斜。
操炮的战士们越打越来劲,一气打出20多炮,把对岸的四个碉堡炸得稀烂。
在我猛烈炮火的轰击下,敌人的斗志瓦解了,基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渡船乘机靠近了对岸,17勇士如猛虎般扑上江岸,一阵冲锋枪狂扫,一阵手榴弹乱炸,把敌人打得屁滚尿流。
敌人不甘心就此失败,见我登岸的士兵不多,便以连为单位发起了反扑,仗着人多势众,企图把我们的勇士重新赶下河去。
敌人的来势很猛,我17勇士刚刚靠岸,还没有占据可依托的阵地,全部暴露在敌人密集的火力中,情况万分险恶。
杨得志一看情形不妙,急忙命令炮兵加大火力。但炮兵连长赵章成清楚,刚才一阵急速射,消耗了大量炮弹,现在仅剩三发炮弹了。
眼看着反扑上来的敌人越逼越近,我已过河的勇士处在敌人的密集火力包围之中,如果他们站不住脚,被反击到河里,那就前功尽弃了。
赵章成要亲自指挥发射这三发炮弹。
他走到石崖上,捋起衣袖,平直伸出手臂,探起拇指,将视线、拇指、敌人反扑的队形瞄成一线,这便是炮兵缺少必要器材时的目测距离法,这种方法比较简便,但由于仅靠目测,误差一般比较大,没有丰富的实际操作经验,是很难掌握的。赵章成正是凭借他苦练的神奇的目测本领,一连串唱出了一系列方向、标高、距离等数字。
随着赵章成的一声大喝:“放!”第一发炮弹嗖地一声飞了出去,轰隆一声,在反扑上来的敌人堆里爆炸,霎时间,十多个敌人倒了下去。
这一炮把敌人炸了个灵魂出窍,好半天敌人才组织起队形,哇哇乱叫着又要往上冲。赵章成的第二炮又响了,这一炮依然又准确地命中了在后面压阵的指挥官,在前面冲锋的敌人一看当官的死了,又乱哄哄地退了回去。
过河的17勇士趁机占领了有利阵地,有效地组织起火力还击。
木船又划回来了,第二批勇士又向对岸冲去。
当敌人准备再做最后一次冲击的时候,赵章成的第三炮彻底粉碎了他们的梦想。炮弹爆炸后,巨大的气浪和迸飞的弹片把敌人的队形炸了个乱七八糟,敌人只好又连滚带爬地退了回去。
第二批勇士靠岸后,第三批勇士又上了船。河对岸的滩头阵地,已经牢牢地控制在我们的手中。
终于,号称悍勇无比的川军,在红军面前被打得抬不起头来,见过河的红军越来越多,火力越来越猛,自感渡口已无力夺回,只好收拾残兵败将夺路而逃了。
赵章成的这三炮,在决定战斗胜负的关键时刻,起到了力挽狂澜的决定性作用,这神奇的三炮,永远载入了中国炮兵的史册。
过河的官兵在对岸又找到了两只渡船,渡河速度明显加快了。可是3万余兵马,仅靠这三只小船摆渡显然是太慢了,即便日夜不停地摆渡,十天半月也难以将全军渡过,河流湍急,岸壁陡峭,架桥又显然无望,而尾随身后的国民党中央军薛岳、吴奇伟、周浑元部,已经马不停蹄地逼压过来。如果让他们追上,在如此狭小的地区进行决战,显然红军又将面临一次生死存亡的考验。
灯盏如豆,在昏暗的夜幕里摇曳着熹微的光。刘伯承对着一张军用地图反复察看。
突然他眼光一亮,一个新的方案像温暖的火团一样驱散了面前的黑暗。
他惊喜地在地图上发现, 沿河上溯320里,有一座标出的铁索桥叫泸定桥。如果能把这座桥夺过来,红军也许只用三五天就可以全部过江了,这样就可以把敌人远远甩到身后。
这又是一场硬仗, 让谁去打呢?让红4团去,团长王开湘,政委杨成武,都是能啃硬骨头, 能打恶仗的战将。对了,还要让红1团过河巩固渡场后,再派出一支部队从东岸支援红4团,这样夺取泸定桥就更有把握了。
刘伯承将这一切都考虑周密后,立刻让通信兵把红4团的团长、政委召到前指。
27日清晨,红4团从安顺场出发,沿大渡河西岸,向泸定桥奔去。
全程320华里,限时3天赶到。
路是蜿蜒曲折、忽起忽伏的单边羊肠小道。左边是高入云霄、陡峭如削的石壁,右边是奔腾咆哮的河水,山腰是终年不化的积雪,稍有不慎,就会摔下江岸,掉入河中。
沿途与小股敌人遭遇, 对岸敌人的射击……红4团的指战员们都置之不理,只有一个念头: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泸定桥。
28日凌晨,前指又发来刘总急电,命令红4团提前1天赶到泸定桥。
这就是说,一天之内,必须行军240里。
困难一个接着一个,天刚擦黑,又下起了大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好像被人打上了油一样光滑,行走十分困难。
正在此时,对岸又出现了火光,原来敌人的援兵也在向沪定桥赶。
敌我之间仅隔一河,如果敌人发现我们是红军,跟我们打起来,那夺桥的任务就泡汤了。
即便敌人未发现我们的行踪,可是他们明火执仗,行军速度快,如果抢先到达泸定桥,将来我们夺桥时也会付出巨大的代价,夺桥的困难会增加十倍。
“事到险时须放胆,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人点上一支火把,装做川军跟他们拼时间,反正隔着江岸,他们一时弄不清情况,也不好贸然向我们开火……”
杨成武的这一绝妙主意,为夺取泸定桥奠定了胜机。
全团的官兵立刻行动起来,将沿途的竹节篱笆全部砍下,一个人做了一个火把,另外让大家牢牢记住假冒的国民党军的番号,司号员马上跟俘虏兵套近乎,熟悉敌人的联络信号。
果然,火把刚一点起来,对岸的敌人便操着四川的辣腔辣调问:“你们是啥子部队啊?”接着还隐隐传来高高低低的军号声。
红军司号员早有准备,立刻将练习好的一段号谱滴滴答答地吹奏起来。
敌人果真以为是自己人,不时还抛扔过来几句脏话。
到了后半夜, 雨下得更大,敌人的火把看不见了,估计敌人就地宿营了,红4团却马不停蹄,连夜疾进,于29日凌晨6时到达了泸定桥。
部队到达桥头后,立刻占领了桥西的几座建筑物和一座天主教堂。
到过泸定桥的人,都不能不佩服大自然造化奇妙的鬼斧神工。
这儿两山夹峙,对岸语声可闻,但一河横亘,犹如划出阴阳两界。往脚下看,银色的瀑布匹练般从上游山峡间倾泻下来,撞击着参差耸立的河底恶石,迸溅起一丈多高的白色浪花……
再看看眼前的桥,这儿既不是石桥,也不是木桥,而是一座铁索桥,13根铁索从东岸扯到西岸,铁索用粗铁环相连,每根有普通的饭碗粗细,两边各两根护索,充作桥栏,底下排列着九根,作为桥面,原来桥面上铺有木板,现在敌人早已将木板撤掉了,只剩下黑黢黢的十余根铁索,犹如生死关前的一道屏障。
桥头石碑上镌刻着诗句:“泸定桥边万重山,高峰入云千里长。”越发增添了桥的雄奇凶险。
红4团团长王开湘和政委杨成武仔细察看过地形, 拟定好方案后,将主攻的任务交给了2连,由连长廖大珠当突击队长,组成夺桥突击队。
下午4时许, 总攻开始,十多名司号员一齐吹起了军号,激越的冲锋号声顿时响彻山谷。伴随着军号声,我军阵地上的轻重机枪、大小火炮一齐向对岸的敌人阵地扑压过去。
22位突击英雄肩挎冲锋枪,背挂马刀,腰缠12颗手榴弹,在廖大珠的带领下,冒着密集的枪弹,四肢攀着铁索,一寸寸向对岸的桥头挪去。
敌人的火力如热浪一般卷扑过来,被击中的红军战士像飞矢一般坠下深涧。
“迫击炮,朝着桥头给我使劲轰……”团长王开湘指挥炮兵不停地射击。
突击队的勇士们离桥头越来越近了,守桥的敌人慌了,在桥头点起了大火,企图用猛烈的火势来挡住红军的脚步。
“同志们,这是胜利的关键,冲上去啊!”杨成武关键时刻的一声高呼,使得突击英雄们精神为之一振,他们从铁索桥上跃起身来,甩掉身上着火的军衣军帽,赤膊光背地杀了过去……
经过两小时的激战,守桥的两个团的敌人被消灭了大半,剩下的四散逃窜了。
下半夜,红1师也从东岸迂回到桥头,东西两岸的红军胜利会师了。
午夜2时许, 刘伯承总参谋长赶到桥头,让杨政委提着马灯,一步步察看了泸定桥。
对于长年过着军旅生涯的人,对桥、路、城堡、关隘都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特别是桥梁,在战斗中常常关乎着全军的成败与生死。此刻,刘伯承手抚铁索桥,却有着抒发不尽的感慨。
他轻轻摇撼着每一根铁索,深情地抚摩着每一个铁环,在桥面上来回走了数次,才抚住桥栏,俯瞰着飞逝的河水,感慨万端地说:“泸定桥、泸定桥,我们为你花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少牺牲啊!”
他清楚地知道,现在可以说跳出了国民党的重兵围剿,红军赢得了弥足珍贵的喘息之机。
三天后,红军主力部队来到了桥边,毛泽东和周恩来等领导人在此牵马过桥。
后来,红军胜利到达陕北,毛泽东追忆长征,写下《七律·长征》一诗时,其中有一句便是:“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这一联句,生动地刻画出这两次战斗的凶险与神奇。
炮轰腊子口
1935年9月16日, 红军先遣部队到达了白龙江一带的腊子口。天边还剩下最后一抹晚霞,辉映着西天的山脊流泻出一条金色的弧线。大部分天空光线开始暗淡下来,呈现出一种宁静的钢蓝色。
红1军团长林彪率领红4团团长王开湘、政委杨成武,悄悄摸到了敌我相接的最前端,仔细进行战场勘察。
腊子口可真称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从山下看上去,山口子约30多米宽,犹如鬼斧劈凿一般,两边是陡直如削的悬崖峭壁。山口下面的两座山峰之间,是一条流速很急、深不见底的石沙河,河上横架一座木桥,像一条纤细的布带,牵连两岸的大山。
林彪看地形一向十分认真,对敌方的碉堡质地、火力配备、河水的宽度和流速,乃至红军冲击时可利用的地形地物,都会认真地铭记在心。
看过地形他明白,要通过腊子口,只有先冲过河上的木桥,过桥后摧毁对岸的敌阵,占领腊子口上的制高点,才能真正越过险关。
尽管一路征杀,渡金沙、破乌江、夺铁索、踏泸定……不知越过了多少如铁雄关,可今天一见腊子口的险峻,他依然不得不倒吸一口冷气。
看完地形,回到后面的小树林里,林彪若有所思地问:“怎么样,地形都看过了,仗怎么打,有把握吗?”
王开湘团长是员能打大仗恶仗的虎将,他豪爽地说:“大江大河都渡过来了,雪山草地也熬过来了,小小一个腊子口,挡不住我们的脚步……”
林彪迟疑地凝望着他,慢吞吞地说:“好,我把咱们的处境再讲一下……”
林彪摊开地图,用手电筒指点着图上的有关方位说:“这儿百十里内,都是连绵的大山,我们的左侧,是国民党杨土司部的两万骑兵,企图在我们出山时以逸待劳向我们扑杀;我们的右边有胡宗南的主力部队,这是我们的老冤家,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企图让我们钻他的口袋。再看正面,守卫腊子口的是甘肃军阀鲁大昌的两个营,他们在木桥头和山垭口筑有坚固的碉堡,桥西是他们的纵深阵地,桥东山坡上也筑满了三角形的封锁碉堡。另外据可靠情报,在腊子口外,他们还设有一个军用仓库,仓库里囤积着大批的粮食和弹药,看来他们是要在这荒山野岭里长期驻扎下去了。还有,在这,图上距离约80里处的岷州城内还驻扎着一个团,他们随时都可以进来增援……”
杨成武坚决地说:“司令员请放心,腊子口是刀山,我们也要打上去,他鲁大昌就是铁铸的,我们也要把他砸成粉末……”
林彪神情凝重地说:“这一仗,不但必须打胜,而且要速战速决,如果煮成一锅夹生饭,我们红军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
王开湘虎声虎吼地:“保证完成任务,按时夺下腊子口!”
林彪沉吟了半晌,看着地图说:“腊子口地形十分险要,正面强攻不但伤亡大,而且不易奏效,我看兵分两路为好,一路由正面强攻,吸引敌人的火力;另一路取暗渡陈仓之法,从山后险绝处攀登上去,虽说他们承受的风险大些,但是容易出敌不意,一旦他们乘敌不备杀上山去,那么腊子口不费大力就可拿下。”
王团长和杨成武深为敬佩地说:“这样就太好了,鬼崽子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们能从后山悬崖峭壁上爬上去的……”
林彪接着说:“为了加强正面强攻火力,我想把军团的炮兵连派给你们使用,怎么样啊?”
王开湘高兴地说:“这太好了,有了那几门炮,我一定把那些鬼儿子轰得找不着家……”
按照林彪的部署,王开湘带一个连准备爬山工具,正面进攻由杨成武指挥。
吃过晚饭,王团长率领人马悄悄向山后摸去。
晚9时许,两颗红色信号弹飞上夜空,正面进攻开始了。
红军阵地上所有枪支都在拼命吼叫着,一串串火舌编织出密集的火力网。
担任主攻的6连1排抢先向木桥冲去。
驻防的敌人很狡猾,当红军的炮火准备十分密集十分猛烈的时候,他们只是悄悄地等待,间或打出几颗雪亮雪亮的照明弹,将黑黝黝的山谷照得通体透明。当红军刚刚踏上悬在河床上的木桥时,敌人的反击开始了。由于他们居高临下,占据着有利地势,再加上他们在这儿固守多年,地形地貌十分熟悉,火力的交叉配备也十分讲究,红军连续几次冲击都没有成功。
杨成武正在着急的时候,通信兵又送来了毛泽东同志的信函,信函中询问突击队现在处于什么位置?有什么困难?要不要增援?
杨成武看到毛泽东的信,心急如焚,立即召集连以上军事干部开民主会。
根据大家讨论的意见,杨成武重新布置了任务,要求主攻部队编成十数个小分队,人数不要多,但组织的火力要猛,要不停地轮番冲击,使得敌人疲惫、惊慌、无暇他顾,为团长的偷袭后山创造条件。
这时,有一位干部报告,军团的炮兵连带着一门平射炮和一门迫击炮上来了。
杨成武大喜,立即与炮兵连对炮兵阵地进行了部署。
深夜两点钟,黑夜像一块硕大的幕布,笼罩了山谷和河流。国民党守军同红军激战后疲惫不堪,此刻都缩到碉堡和工事里打盹去了。只有桥头的山坡上,还有几个士兵抱着枪,躲在石窝子里望哨。守桥的敌人以为红军肯定无能为力了。他们哪里料到,红军先头连组成的敢死队员正攀着悬崖上横生的小树,贴着河岸悄悄地向前挪动。
汗水浸透了军衣,脚下的水花溅湿了衣裤,崖壁上带刺的草棵划破了他们的双手,可这一切,勇士们全然不顾,相互间紧盯着脖子上的白毛巾,一个跟一个地向桥底摸去。
原来,强攻没有奏效后,杨成武决定利用敌人的错觉,实施偷袭,从桥下手攀木栏爬过去。
近了,更近了,勇士们已经接近了木桥的桥头。
就在此时,忽然传出了“喀嚓”一声响,不知是谁失手攀折了一棵小树,顿时大家都警觉地伏在地上。
待了一会儿,发现敌人阵地上没有动静,敢死队员们继续向前摸去。
到了桥底,第一组的勇士伸手抓住了桥肚底下的横木,一手倒一手地向对岸挪动。须知,这是难度极大,又极危险的偷袭,一旦气力用尽双手抓不住横木时,他们就会无声无息地掉进身下黑不见底的急流。因为在战前的准备会上,已经明确了纪律,为了保证偷袭的成功,一旦抓不住横木往河里掉时,谁也不许大喊而暴露目标。
想想吧,他们只是普通的红军战士,谁也没有经过专门的体操训练,而且平时的伙食营养极差,更何况在偷袭之前,他们已经奔波了200多里路!
尽管如此,敢死队员个个咬紧牙关,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不一会儿,已经有五六名战士因体力不支而如弹丸般悄悄地跌入了涛声如雷的河流之中。
眼看最前面的同志已经到达了桥的中部,突然又传出横木断裂的声音,这一下终于惊动了敌人,对岸传来了敌人惊慌的吼叫声:“不好了,共匪从桥底下爬过来了,快开火,快打呀!”
敌人的惊呼声未停,机枪、冲锋枪、手榴弹的响声便如炒豆般响起。敌人也看不清目标,只是朝着桥下乱打乱射,直炸得河水“扑扑通通”水花四溅。
眼看这次偷袭又要功亏一篑,杨成武急忙命令炮兵:“快开火,把他们压下去,一定要压下去……”
只见平射炮的炮筒猛然一收缩,接着就看见对面的一个火力点被炸开了花。
杨成武激动地挥动着拳头,大声喝彩:“好,再来一炮,再来……”
“轰、轰……”平射炮本来准确性就极高,况且在如此近的距离上,几乎是弹无虚发。
迫击炮的准确性虽然差些,可它射弹的抛物线高,炸弹落下来,往往能在那些坚如盘石的石壁后面爆炸,直轰得那些躲在山石缝里自以为平安无事的敌人哇哇乱叫,两炮下去,便四下里乱跑。
敌人一看桥头守军己乱,只好把预备队派上来,后山几乎无兵把守了。
敢死队的勇士们在我炮火掩护下,终于冲上了桥头,他们从桥下的岩石上翻上桥面,与守桥的敌人展开了近身肉搏。
敌人发现对他们威胁最大的是河对岸的红军炮兵阵地,于是他们便集中火力,对这两门炮进行了集火轰击。
炮战中,炮排排长光荣牺牲,30多名炮兵战士或死或伤地倒在炮阵地上。
敌我双方的炮战为敢死队赢得了宝贵时间,正当桥头敌我混战成一团,杀得难解难分的时候,突然从后山上腾起了两颗白色信号弹,这是团长率领的一、二连迂回成功的信号,敢死队员们看到信号后勇气大振,十几把大刀更加有力地向敌人砍去。
守桥的敌人一听到后山响起了枪声,知道大本营已丢失,顿时军心大乱,有的马上举枪投降,有的丢下枪支,纷纷逃命去了。
红军的敢死队员们则紧追不舍,后面的敌人见前面的四下乱窜,也不敢抵抗,立刻加入了逃命的行列。
拂晓,刚过桥头的杨成武政委同王开湘团长在对岸会师了,王团长紧握着杨政委的手臂,兴奋地说:“快,给军团长发报,天险腊子口被我们砸开了。”
胜利的呼喊声、激越的军号声、河水欢腾的惊涛声,拍击着十万大山,直上九天云霄。
直罗镇大捷——红军落脚陕北的奠基礼
直罗镇,陕北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三面环山,一条从西而来的大道穿镇而去,全镇不过百十户人家。镇子东头,有座古老的小寨,里面的房屋虽然倒塌,石头砌的寨墙仍大部完好。镇的北半面,有一条流速极缓河水极浅的小河……
在直罗镇西南的一座高山坡上,30多位指挥员手持望远镜,从左到右、从东到西,缓缓地移动着,每一条道路,每一个山头,每一座村庄,每一条河流,甚至于一棵小树,一个独立房屋……都被这些指挥员们深深地刻记在脑海里。
当他们看完地形,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时,你会猛然发现,原来这是红军的主要领导者们: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彭德怀,罗荣桓,徐海东……
毛泽东还是那样高挺、瘦削,但气色很好,面庞红润,声音极响亮:“同志们,地形都看过了,怎么样啊?我看这儿是打大歼灭战的好地方哟!自从我们中央红军胜利来到了陕北,同红15军团会合之后,我们的老对头蒋介石有些不服气哩。他的几十万大军围追堵截,结果还是被我们甩掉了,他们不甘心,想起我们立足未稳,将我们一口吃掉哩!德怀,说说敌军的部署吧!”
作为此次战役的总指挥,彭德怀指点着面前的千山万壑说:“国民党的五个师,分南北两路, 向我们扑来,南路是杨泉源的117师、108师和111师,北路的敌人兵力最强,先头部队为牛元峰率领的109师和董英斌的106师。军委决心首先消灭牛元峰的109师,然后相机吃掉尾随其后的106师。具体部署为:红15军团利用小部队将敌诱入直罗镇后,负责拦头,切断敌继续北进的道路,红1军团4师迅速堵尾,切断牛之退路及与106师的联系,红2师冲腰,利用有利地形,狠狠地打在牛元峰的七寸上……”
彭总讲明了战役决心后,毛泽东又强调说:“这是我们中央红军和红15军团汇合后联合打的第一仗,一定要打好!记住,伤敌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我们要的是干净利索的歼灭战,为中央扎根陕北举行一个奠基礼嘛!”
11月19日下午3时, 广武城东的广场上,马蹄踏踏,车轮滚滚,卷动的烟尘飘向高空。国民党109师的1万多官兵,全部在广场上排列整齐。
牛元峰,祖籍山东胶州,少时跟家人流落关东,后入伍在张大帅下当兵,虽没文化,但作战勇敢,屡立战功,很快升任为少将师长。此刻,他拄着镀金手仗,挪动着肥胖的身躯,缓慢地登上检阅台,操着一口山东腔开始训话。
“弟兄们,俺们是国民革命军,身负保家卫国的重任,在过去剿共保民的作战中,许多军官指挥不力,许多兵士贪生怕死,屡屡让共军沾了便宜,共军称俺们是什么运输队……”
场下传来吃吃的笑声。
“不准笑!”牛元峰极严肃地呵斥。
“此次作战,兄弟号召全体将士奋勇冲杀,以消我心头之恨,谁他妈的当熊包,俺日他的祖宗……”
牛元峰的部队大多都是东北兵,是执行蒋介石不抵抗政策从关外退到关内来的,听了他在台上的一番话,台下的一些官兵便开始忿忿不平地暗骂起来。
“什么保国安民,有种的去跟日本人干,别打红军啊!”
“活该,放着日本人不打,中国人打中国人,怎么能不败?”
“我还是先日你的祖宗吧!”
……
蒋军官兵的这些咒骂,真实地反映了他们内心的不满情绪。
11月20日,一夜大雪,大地一片银白,寒气袭人。
牛元峰师立功心切,在天空6架飞机的掩护下,向着直罗镇方向凶猛扑过来。
上午9时许, 与红军先头部队一个连相遇,双方开火仅一回合,红军连便回头就跑,主动撤离阵地,牛部不知是诱敌之计,企图乘胜追击,扩大战果,于是一步步迈入红军设下的陷阱。
20日夜,中央红军从北向南,红15军团从南向北,向直罗镇两侧的山岭集结,将109师层层包围起来。
21日拂晓,两路红军犹如两只铁拳,从直罗镇南北两侧的高山上砸了下去,炮火猛烈,动作迅猛,声势浩大,杀声震天,整条山谷恰似天塌地陷。
原本感觉良好的国民党官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枪炮声给震懵了,他们原以为红军虽然英勇善战,但那是在南方。如今他们远道而来,肯定是人疲马乏,不堪一击。更何况昨日刚一交手,红军掉头便跑,这更增加了他们的傲气。万没有想到,这不过是红军的诱敌深入之计,如今万人挤在一条狭小的山川里,既无险可守,又无阵地可踞,处于被动挨打的绝境,顿时军心大乱,兵无斗志,北边的枪一响,他们就向南跑,南边的枪一响,他们又调回头来向北逃,犹如一群惊了窝的绵羊,乱跑乱窜。
牛元峰见形势不妙,立刻指挥自己的一队亲兵,冒着弹雨和炮火,窜到镇东头的小寨里,利用这儿的围墙负隅抵抗。
109师曾多次同红军交过手, 不少官兵曾当过红军的俘虏,知道红军的抗日和优待政策,因此当红军炮火一响,他们并不忙着还击,而是就近找一避身之地先躲起来,当炮火渐稀红军冲下山来时,便纷纷交械投降,争取宽大。
战斗进行了不到两个小时, 109师就被解决了,只剩下牛元峰率领一营亲兵,还在小寨子里坚守。
这个小寨子当初红军指挥员看地形时本已看过,而且估计到敌人有可能利用,因此在作战之前已派人将主要建筑物拆除,然而由于战前人们对这儿重视不够,对一些石墙拆除不彻底,结果牛元峰占领后,稍加修整,便成了一个坚固的堡垒,红军多次冲锋,都未攻克。
红15军团长徐海东立刻把军团炮兵连调过来,对小寨进行集火射击。当时的15军团炮兵连名曰一个连,其实只有两门炮,一门平射炮,一门迫击炮,在这样地形较复杂的山地战中压制目标, 其实还是迫击炮的威力更大些,无奈全军团只有4发迫击炮炮弹,平射炮的炮弹倒有好几十发,没办法,徐海东只好命令迫击炮相机发炮,摧毁敌寨的主要任务交给了平射炮。
说实话,在平原作战中,平射炮的威力是不可小视的,可打对面山头上的火力点,平射炮威力难以发挥了。炮兵连的官兵们接受任务后,仔细观察了小寨的地形特点,对红军冲击时威胁较大的几个主要火力点,进行了具体地测量和标定。
新的一轮进攻又开始了,这一次炮兵的平射炮较好地发挥了作用,它用准确的射击,为步兵开辟出一条胜利的通道。
敌人苦心经营的火力点随着一声声炮火的轰鸣,变成了一堆堆残垣断墙,敌人只能蜷缩成一团,最后收缩在小寨中心的一两个掩体里。
牛元峰此刻已是灰头土脸,肥胖的草黄呢军衣上沾满了泥土,且被飞迸的弹火烧得斑斑点点尽是焦洞。
“报务员, 给我叫106师,我要同董英斌讲话,让他拼命向我们靠拢,伸出手来拉我们一把……”牛元峰对着报务员暴怒地喊。
报务员一遍遍地呼叫着,许久,报务员才摘下耳机,惶恐地对牛师长说:“和106通上话了, 董师长说,他们也遭到了共军的阻击,全师受到重创,在黑水寺损失一个整团,现在他们实在没有力量再往前冲击了……”
“他妈的,饭桶,都是饭桶……”牛元峰一迭声地大骂之后,颓然坐在冰凉的石板上。
“怎么办?”守候在牛师长身边的几位军官绝望地看着他。
官兵们发现,两天前,这位声言要踏平陕北,一举剿灭共军的不可一世的师长,此刻似一条丧家之犬,满脸懊丧。
是夜,牛元峰率众悄悄摸下了山,妄图趁人不备溜出红军的包围圈。然而他们刚刚冲出第一道警戒线,黑夜里顿时亮起了无数的火把。
山上有人大呼:“牛胖子跑了,快追呀!”
山下有人高喊:“放心吧,牛跑不了,我们一定把牛牵回来。”
牛元峰一口气跑了25里山路,当他跑到直罗镇西南的一个山头上时,实在跑不动了,只得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红军75师的一个班追了过来,大声喝道:“举起手来,缴枪不杀!”牛元峰肥嘟嘟的两臂举了起来,可腰身还在一躬一躬地大喘粗气。
此役,红军共俘敌5300余人,缴获迫击炮6门,一大批枪支弹药,红1军团和15军团的炮兵连都得到了加强。
直罗镇战役,证明了毛泽东打歼灭战军事思想的正确,全歼牛元峰师和董英斌一个团后,彻底打乱了蒋介石进攻陕北的部署,迫使敌108师和111师不得不退回甘肃境内,东路入侵的杨泉源师也不得不连夜遁逃。这一战役,真正为红军扎根陕北,举行了一个颇为精彩的奠基礼。
1936年10月9日, 红4方面军总指挥部到达会宁。10月22日,红2方面军总指挥部到达将台堡, 先后与红1方面军胜利会师。至此,三大主力红军结束了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长征。
至此,红军炮兵有了较大发展,主要兵力如下:
红军总部特务团炮兵连;
红1方面军有两个炮兵连和一个炮兵排,即第1军团炮兵连、第15军团炮兵连、第28军迫击炮排;
红2方面军有山炮五门,迫击炮数门;
红4方面军有两个炮兵连及五个炮兵排,即第30军迫击炮连,第31军迫击炮连,第31军91师276团和277团迫击炮排,第93师第21团、24团、279团迫击炮排。
此外,中央军委后方办事处还有三个独立炮兵排,即第29军迫击炮排、第30军迫击炮排、陕甘宁独立第1师迫击炮排。
三大主力会师后,红军的炮兵应该说还很弱,总共不过10个炮兵连,大小火炮不到100门。
红军改编为八路军,蒋介石回想起许多往事;林
彪首战平型关,贺龙伏击雁门关;陈锡联夜袭阳
明堡机场,重创日空军,中华民族看到了胜利前

蒋介石签署改组红军的手令
庐山,浓缩着一部蒋介石的盛衰史。
1926年,蒋介石第一次登庐山时,身分尚是北伐革命军总司令,可是转过年来,他便撩开了伪装革命的面纱,露出了专制独裁、反共反革命的嘴脸。此后的数年中,他几乎年年登庐山,在这里谋划的是如何消灭红色革命根据地,如何将弱小的红军扼杀在摇篮之中。
1937年7月, 这是中国人民遇到的又一个历史转折关头。蒋介石再一次登上了庐山。夜已经很深了,蒋介石在他下榻的美庐别墅里,久久不能成眠。望着窗外的星空, 他索性披衣下床,走出屋来。7月庐山的夜风吹散了白昼的燥热。蒋介石仰望夜空,心头骤然回想起半年前在西安的那个可怕的寒夜……
枪声,炒豆般的枪声,从华清池的四面响起。蒋介石陡然间从睡梦中惊醒,只见身边的几个亲兵衣衫不整地跑进来,断断续续地哭喊着:“蒋委员长,快藏起来,共产党的军队杀进来了。”
蒋介石顿觉骨软筋酥,抖抖索索地披上黄大褂,连桌上的假牙都未及戴,便被亲兵们搀扶着出了五间厅。
寒夜里,只见火光闪闪,枪弹乱飞,手榴弹的爆炸声震得古堂廊柱摇摇欲坠。蒋介石被亲兵们托扶着,好不容易翻过一堵矮墙,只听见那边传来几声惨嚎,他明白,那几位亲兵恐怕是一墙永隔了……
那一夜是多么的漫长和阴冷。正是12月呵气成冰的天气。他从二道门里翻墙而出后,就只身躲在半山腰的一块山石后边。由于是仓皇出逃,根本未及穿他那件皮袄,只披了一件单薄如纸的大褂。且脚上非但没有穿鞋,连线袜都不曾穿。如今蹲在这寒风如刀的山坡上,被山石划得伤痕累累的脚面已失去了知觉,好像早已离开了他的躯壳……
就在那次西安的“兵谏”中,自己与西北军和共产党签订了一个“停止内战,一致对外”的“六条协议”。
不过,那是迫于当时情势下的不得已而为之。在蒋介石的思想深处,从未有过丝毫对共产党的宽容……
想到这些,蒋介石心头阵阵发紧。他长叹一声,走出了美庐,在五老松下的石亭上默坐。
山风一阵阵从天际吹来,在山的豁口盘绕回旋时,发出一声声状如呼啸的怒号。周遭古树不停地摇曳着树冠,在起伏的松涛林浪中不紧不慢地摇晃着。
尽管蒋介石已经把策划“兵谏”的张学良软禁,杨虎城放逐,可他仍觉难消心头那口恶气。
如果没有芦沟桥事件,没有日本咄咄逼人的攻势,也许他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同共产党言和。
一个月前,也是在这山上,当讨论到政局时,自己的几位心腹一番高论曾让他颇为心动。
孔祥熙的妙论是:“抗战不如参战,参战不如观战。让日本人同共产党或者苏联、或者美国人打去。”
张群的14字真言更是说到了蒋的心坎里:“和必乱,战必败,败而言和,和而后安。”用张群的解释,与日本人讲和,必然会遭到国人的反对,尤其是共产党人的反对,从而自贬声威,国家必乱。而战则必败无疑,连美、苏这样的大国对日本都惧怕三分,更何况贫弱的中国乎。但败也要战,只要战败,就能言和,这样可以堵住老百姓的嘴,让他们说不出什么,还能缓和中日间的矛盾。和而后安,只要中日两国安定了,那么主张抗日的共产党就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不但国军会全力剿之,连日本人也会发兵征伐,共产党即便有天大的本事,难道会抵挡中日两支大军的会剿么。如此一来,岂不是和而后安么?
那一刻,蒋的心境是何等的畅快。
然而,局势突变,日军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大举进攻起来,这叫他想和而不可能了,更何况,中国工农红军又主动请缨,愿意捐弃前嫌,为国效命,拥戴他的领导,接受政府的改编。
蒋回到书桌前,展开桌上的一份文件。
宋美龄发现丈夫不在身边,急忙起身,她担心晚间风大,将一件大氅披在蒋的身上。
“达令,又有什么心事?怎么半夜起来办理公务啊!”
蒋心绪烦乱地说:“难啊!国难当头,全民抗战,当然是大局所逼,可如今收编共匪,或许会种下养虎遗患的祸根啊!”
宋美龄惊讶地问:“怎么,共产党的军队同意收编了?”
蒋:“是啊,正因如此,我才举棋难下啊!”
宋美龄看到桌上的那份文件,正是红军接受改编的部队序号。文件中说:根据两党达成的协议, 中共中央军委将发布命令,于1937年8月始,将陕甘宁边区的红军主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总指挥朱德,副总指挥彭德怀,参谋长叶剑英,副参谋长左权,政治部主任任弼时,全军4.2万人,编为3个师:第115师,辖第343旅、344旅,师长林彪,副师长聂荣臻,参谋长周昆,政训处主任罗荣桓;第120师,辖第358旅、359旅,师长贺龙,副师长肖克,参谋长周士第,政训处主任关向应;第129师, 辖第385旅、386旅,师长为刘伯承,副师长徐向前,参谋长倪志亮,政训处主任张浩。
此外, 红军留在湘、赣、闽、粤、浙、鄂、皖、豫8省的红军游击队,改编为国民革命军陆军新编第四军,军长叶挺,副军长项英,参谋长张云逸,政治部主任袁国平,全军1.03万人,步枪6200支,编为4个支队,第1支队司令员陈毅,副司令员傅秋涛;第2支队司令员张鼎丞,副司令员粟裕;第3支队司令员张云逸,副司令员谭震林;第4支队司令员兼政委高敬亭。
蒋介石最先看到这份名单的时候,生出了许多感慨,这其中有许多人出自黄埔军校,是他熟知偏爱、能征惯战的战将,可现在都投到共产党的门下,这使得他又心疼气恼,又无可奈何。
宋美龄阅后,有些惊讶地问道:“同红军打了这些年的仗,难道他们就这么点军队么?”
蒋介石不得不面带愧色地喟叹道:“是啊!想当初,调集数十万人马,先后五次进行围剿,然而功败无成。如今国难当头,再行征讨极易引起民愤,故而只能收编安抚了。”
宋美龄提醒道:“既然他们服从委员长指挥,就应打破他们的指挥体制,让我们的人也参加进去。”
蒋介石苦笑道:“我何尝没努力过,只是中共代表周恩来机谋善断,他坚决不肯,并认为这是对他们的猜忌,不利于团结抗战。话争到此步,也不好硬来,只能先这样定下了。”
宋美龄说:“共军名为接受改编,会不会隐瞒兵额,藏掖建制呢?”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