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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雷电

_48 梁羽生(当代)
  激斗中社玉门蓦地一声大喝,攻如雷霆疾发,一招“天将卷帘”,剑诀指处,剑锋倒卷
而上,削膝盖、锯小腹、刺心窝,把攻击敌方三处要害的剑招融而为一,要敌方非有一处中
剑不可,当真是迅猛无比!
  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全光灿也是陡地一声大喝:“来得好!”竟然半步不让,一招“横
云断峰”,横剑拦腰便削过去。
  这一下吓得两方的人都叫起来,胆小的更是吓得闭上了眼睛,生怕看见了血淋淋两败俱
伤甚至两败俱亡的惨状。
  说时迟,那时快,在众人惊叫声中,他们交换的这一招惊险绝沦的互攻,已是霎眼即
过!那些人张开眼睛,只见他们谁也没有受伤,站立的方位好似都没有变,不过剑招则是变
了。换成了一攻一守,金光灿主攻,杜玉门竟然被迫防守了。
  原来金光灿为了争名,他出场之时,就已打走主意,不惜死伤,务必要和社玉门力拚。
他心里想道:“我本来是和班建侯翦长春并驾齐驱的,如今他们却是远远跑在我的前面,官
居高应了。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灶香,今日我是非胜不可!嘿嘿,班建侯不敢和杜玉门交
手,我如打败了仕玉门,王爷还能不对我另眼相看吗?”
  正由于他有这个念头,是以当杜王门疾下杀手之时,他情知躲避不开,立即便与社玉门
硬拚。
  高手搏斗,本能的自会趋吉避凶,当双方的性命都在千钧一发之际,大家也就不约而同
的各自变招,由凶险重归平淡了。
  不过,虽然是双方同时变招,也还有个主次之别,杜玉门的变招是被金光灿的硬拚迫出
来的,这就给金光灿反夺了先手了。
  虽说凶险归于“平淡”。这“平淡”之中也还是着着隐藏杀机,不过没有刚才那样骇人
心魄而已。
  金光灿越攻越急,不久又是高潮叠起。杜玉门虽然步步后退,但却门户谨严,守得沉稳
之极。每退一步,就消解对方一分攻势。李思南心里想道:“杜玉门的追魂剑法果然名不虚
传,他的造诣也差不多可以说是到达了‘攻如雷霆守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境界了。只
可惜还欠一些火候,求胜之心太切,反而不能挥洒自如,以至错过许多制胜良机。好在对方
所犯的毛病比他更大。”
  杜玉门连退七步,消了金光灿七分攻势,此时不但李思南看得明白,场中对剑术稍有造
诣的人也都看出来了,金光灿的攻势已是到了强弩之未。
  只见金光灿大步跨前,第八招攻势发动,长剑笔直的向前刺出,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
“李广射石”,剑势急切之极。杜玉门身形一侧,闪过金光灿刺向小腹的剑尖,反手一挥,
翻身进剑,果然便即反守为攻。
  社玉门这招也有个名堂,名为“斗转星横”以长剑当作大刀来使,向敌方拦腰斩劈。金
光灿的第八招攻势已是凌厉异常,他这一招反攻,比金光灿的“李广射石”还更凶猛。
  眼看这两大剑术名家,必有一方血染尘埃,顿时间鸦雀无声,人人都是屏息一待。
  李思南吃了一惊,心里想道:“糟糕,社玉门怎的如此急躁?”
  原来杜玉门这反守为攻的一招,虽然凶猛之极,但因剑势向前横斩,两胁却是露出“空
门”(弱点),左边空门还可补救,右面空门一被敌方乘隙而进,即使以杜玉门剑木之精,
充其量曳只是可以暂时避免受伤而已,但在对方剑势笼罩之下,不出三招,便非落败不可!
“要是社玉门不急躁的话,平平稳稳的接过这招,金光灿的攻势已是到了强弩之未,他就可
以稳操胜算了。”李思南心想。
  心念未已,只听得“当”的一声,两条人影倏的分开,一柄长剑落在地上,双方胜负已
分、但这结果却是颇出李思南意料之外,落败的一方,竟然不是杜玉门,而是金光灿。
  并非李思南眼光看差,虽然这结果似乎出他意外,其实却上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他没有
看错,社玉门是犯了急于求胜的毛病,但金光灿却比杜玉门更为心急求胜,这就着了杜玉门
的道儿,错失了自己可以克敌制胜的良机了。
  原来仕玉门两胁均露空门,左边空门是虚,右边空门是实。不过必须有李思南那样高深
的剑术造诣方能洞察无余,金光灿剑术虽高,尚还未能达到李思南这样的境界,由于社玉门
以虚作实,以实作虚,掩饰得很好,金光灿被“假装”所蒙蔽,在他眼中看出来,却是社玉
门左边的破绽更大了。
  高手搏斗,时机稍纵即逝,金光灿无暇细察虚实,心想攻击对方右边的“空门”,虽然
也可占到上风,究不如攻击对方左边的“空门”,一招便可制敌死命,他求胜心切,生怕夜
长梦多,于是心念一动,立即变招,.剑锋转了方向,刺向对方左胁。
  那知他变招虽快,杜玉门比他还快,因为社玉门正是要诱他出这一招的,早已有了准备
了。金光灿的剑尖刚刚触着他的衣裳,他的剑尖业已刺着金光灿的虎口。
  金光灿长剑坠地,心头一片茫然,这变化来得大突兀了,一时间他还未知道自己究竟是
因问致败。
  不过他被剑尖刺着的虎口,却并没有皮破血流,只是留下一点红点。他是个剑术的大行
家,当然知道这是对方手下留情了。要是杜玉门下杀手的话,他的一条右臂,非得和身体分
家不可,还有一层,社玉门刚才还击他的这一招,是以长剑当作大刀来使、劈斫之势极为凶
猛的,但在那关键的时刻,霎眼之间,杜玉门便可以把凶猛之极的劈斫一变而为轻灵的刺
削,这冲收发随心、强弱如意的剑术上乘境界,金光灿自问也还未能达到,是以他虽然输得
糊里糊涂,却不由得他心中不服。
  杜玉门收了剑势,止步凝身,心里也自暗暗叫了一声“徼幸”,微笑说道:“金大人剑
术非同凡响,仕某十分佩服。”
  金光灿只道他说的乃是“反后”,脸上通红,哼了一声说道:“我学艺不精湛输了给
你,你还何必说风凉话儿?”
  杜玉门说道:“金大人,我是缴幸承你让了一招,刚才要是你刺我的左胁,我恐怕早已
输给你了。这不是你学艺不精,而是我行险求胜,徼幸获得成功而已。”
  金光灿呆了一呆,这才知道自己是着了人家的道儿,在那关键的时刻,以实作虚,以虚
作实,判断错了。
  不过判断错误,那也还是自己的错误,怪不得人家。而且杜玉门在大获全胜之后,非但
没有半点骄态,还肯但白的说出致胜之由,确是不愧名家风度,不但众人喝采,金光灿也不
能不为之心折了。当下金光灿拾回长剑,拱手说道:“金某得杜大侠谬赞,虽败犹荣,杜大
侠剑术已达炉火纯青之境,金某是输得口服心服的。”
  班建侯看见杜玉门剑术如此精妙,亦是不禁暗暗吃惊,心里想道:“倘若比拚内功,我
是决不会输给他的,但我一双肉掌,却难保不败在他的利剑之下。”要知比武的规矩是要让
双方各展所长的,不能因为自己不擅剑术,就要别人也放弃兵刃,和自己硬拚内功。
  不过,虽然说班建侯刚才没有明言要接下面一场,语气之中,却是有了这样的暗示的,
以他的身份,岂可食言?
  正在班建侯心意踌躇,想要出场而未出场之际,一个蒙古武士已是抢在他的前头走出来
了。这人是龙象法王的第三个弟子,名唤宇文化及。也是以前成吉思汗手下的十八个“金帐
武士”之一。
  宇文化及笑道:“完颜王爷、班总管,贵府的武士已经接连比试了两场了,也该轮到我
们现丑啦。我们不远千里而来,为的就是要见识见识中原好汉的本领啊!”
  班建侯心头大喜,想道:“杜玉门这可要碰上克星了。”原来龙象法王门下五个弟子,
宇文化及虽然排行第三,武功却是以他最强。不但“龙象功”已炼到了第七重,使的独门兵
器“金刚圈”尤其是刀剑的克星。
  杜玉门冷冷说道:“好汉两宇我是不敢当的、真是好汉的活,也不会与阁下交手了。”
  宇文化及怒道:“你是说,我不配向中原的好汉领教么?”
  杜玉门道:“阁下切莫误会,我的意思只是——”
  宇文化及道:“只是什么?”
  杜玉门道:“武功好的未必就可以称为好汉,何况我的武功并不好呢。”这话其实是绕
个弯儿骂宇文化及,比说他不配还更甚些。
  宇文化及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好说,好说。谁不知道社先生是追魂剑的
掌门,何必自谦?嘿嘿,请杜先生这就追我的魂吧。”“当”的一声,登时只见金光耀眼,
紫电飞空,原来他的“金刚圈”,名副其实,是用黄金铸造的。
  杜玉门唰的一剑刺去,宇文化及的金刚圈滴溜溜一转,荡开他的长剑,响起了一串震耳
欲聋的金铁交呜之声!
  社玉门一个盘龙绕步,斜身进剑,倏地变招,冷电精芒,耀眼生缬,抖起了七朵剑花,
一招之间,遍袭敌人七处穴道。
  宇文化及双圈疾转,攻中带守,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杜王门的长剑在他这对
金钢圈的封锁之下,竟是递不进招。
  兵器上是宇文化及占了便宜,但社玉门的剑法差不多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岂能为他
克制?他碰上强敌,精神倍振,一柄长剑盘旋飞舞,矫若游龙,登时和宇文化及打得个难分
难解!迫切之间,虽然攻不破对方的防御,但宇文化及想要利用兵器的特殊功能,锁拿他的
长剑,却也不能。
  这一战旗鼓相当,看得众人更是心惊目眩。但杜玉门吃亏在刚刚和一个不相伯仲的剑木
名家剧斗了一场,气力自是不如宇文化及之能持久。斗到了将近百招,杜玉门额头见汗,心
里想道:“久战下去,只怕难免受他兵器所克,好,我索性冒险攻坚,与他一拚!”
  心剑一动,险招即发。匹练以的剑光,径向他右手的金钢圈中插去。金钢圈本来是可以
锁拿刀剑的,他把长剑插入圈中,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灯”。可说是冒险之极!
  这霎那间,场子里静得连一根针跌在地上都听得见响。只见金光白光纠结一团,倏然间
“当”的一声,宇文化及的一只金钢圈已是套在杜玉门的长剑之上。
  原来杜玉门这一剑快如闪电,宇文化及来不及锁拿他的长剑,若不缩手弃圈,只怕脉门
已然中剑。
  杜玉门剑势未衰,剑尖仍然指向宇文化及的要穴。宇文化及忽地喝道:“都给了你
吧!”左手一扬,金钢圈飞过来,恰恰又套在杜玉门的剑上。
  杜玉门剑上套着两只金钢圈,突然间只觉一股极为强烈的旋转力道牵引着他的长剑,长
剑似欲脱手飞去。原来那两只金钢圈套在他的剑上仍是转个不停的,宇文化及使的这招名为
“三转法轮”,正是他败中求胜的绝招。
  杜玉门功力若是胜过对方,这对金钢圈可以甩开,如今却是刚好旗鼓相当,他若不抛开
长剑,可就难免要给对方这一招“三转法轮”所伤了。当机立断,无可奈何,杜玉门只好也
把长剑向对方掷去。
  众人看得目眩心惊,陡然问发出一阵暴风骤雨的喝采声,大家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俱
是想道:“双方兵器脱手,这一战大概是可以和和气气的结束了。”
  那知宇文化及却是不甘罢手言和,采声未绝,只见宇文化及己是倏的转身,一跃而上,
喝道:“胜负未分,我与你再决雌难!”声出招发,“呼”的一掌就向杜玉门当头劈下!
  原来宇文化及自恃他有第七重的“龙象功”,双方比拚内力,料想自己可以稳操胜算。
  按照事先说好的比武规矩,他门并非同道“印证”武功,无须“点到即止”,而是可以
备展所长,直到把一方击败才算终了的。因此在他门这种情形,双方同意,固然可算作和同
终场,但只要一方不同意,那就还是要继续比下去,除非杜玉门自愿认输。
  杜玉门当然不愿输,立即招架。宇文化及这一掌来得凶猛之极,转眼间杜玉门的身形己
是在他掌势笼罩之下。闪避无从,杜玉门只好和他硬拚!
  只听得“蓬”的一声,双掌相交,竟似牢牢粘着似的,双方四目瞪视,大家都挣脱不
开。
  宇文比及是存心和他比拚内力的,使出了第七重“龙象功”,就不容对方撒掌回去。待
到双方的内功都己发挥,都更是谁先缩手,谁就要先受内伤!
  不过片刻,只见两人头上都是冒出热腾腾的白气,双足陷入泥中,大汗淋漓,衣衫尽
湿。
  原来宇文化及的内功虽然较高,但社玉门练的是正宗内功,威力不及对方,功夫则是较
纯,因此一时间还是难分上下!
  宇文化及催动内力,好像狂涛暴涌,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猛攻过去。杜玉门沉着应
付,运用化劲消力的上乘内功心法,一分一分的化解敌人力道。
  武学高明之士看得出来,目前的关键已是在于杜玉门能够支持多久了。要是他能够支持
半个时辰,此消彼长,宇文化及忧会输了给他。否则他就要在宇文化及猛攻之下重伤毙命。
但看这个情形,最可能还是两败俱伤。
  龙象法王皱了眉头,杜玉门的朋友更是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大家都知道倘不赶快分开
他门,结果一定是两败俱伤了!
  两个一流高手在比拚内功,想要把他们分开,谈何容易!
  龙象法王是有这个能力的,但以他的身份——既是蒙古的“国师”,又是宇文化及的师
父。——却是不便亲自下场把徒弟拉开。他恐怕他要是这样做的话,会给别人认为“示
弱”。
  完颜长之也是有这个能力的,但他心里想道:“龙象法王都不理会,我又何必去管他的
徒弟是死是生?”还有一层,以完颜长之的本领,虽然可以把他们分开,但他自身只怕多少
也得耗损一些元气,他当然是宁可袖手旁观了。
  社玉门的朋友倒是没有这些顾忌,不过他们自忖却是没有这个能力。总不能一窝峰上去
将他们分开。
  眼看宇文化及与杜玉门的双足都已深陷泥土之中,头顶冒出的热腾腾的白气也越来越
浓,就要两败俱伤了,忽地有一个人跑了出来,在他们当中一站,硬生生的就挤进去。
  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出来分开这两大高手的,竟是一个貌不惊人状似刚从乡下出来的庄
稼汉模样的人,谁也不认识他。
  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打扮、冒充楚雁行师侄的李思南。
  只听得“蓬,蓬!”两声,杜玉门和宇文化及的双掌都打到李思南身上的。
  他们两人是运足了内力的,如箭离弦,谁也不能立即就收回去。
  两边的人都是大吃一惊,只道这一下李思南非得当堂呕血,毙命在他们的掌下不可!
  但只见李思南晃了一晃,左手拉开社玉门,右手拉开宇文化及,他自己仍然站在当中,
脸上的神色丝毫不变!
  全场鸦雀无声,包括龙象法王和完颜长之在内,大家都呆注了。呆了片刻,这才突然爆
出了如雷的喝采声。
  有些“识得”他的人说道:“这人是韦陀门楚老拳师的师侄。”“奇怪,楚雁行的本领
我是知道的,只怕他也未必能有如此能耐,他的师侄却怎的如此了得?”许多人在喝采声中
禁不庄窃窃私议了。
  李思南微笑道:“两位功力悉敌,恕我不揣冒昧,作个鲁仲连,请两位罢手言和了
吧。”
  宇文化及虽然凶悍,毕竟也还是怕死的,在那生死俄顷的关头,他早已暗自后悔了。此
际拾回了一条性命,自是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多谢李思南了。
  完颜长之哈哈笑道:“想不到这个‘高手大会’果然还当真是有卧虎藏龙呢,那位去接
这位韦陀门的高手几招?”心想:要是龙象法王不下场的话,恐怕只有自己亲自出马,才能
胜得这个貌不惊人的庄稼汉了。
  未到最后关头,龙象法王当然不肯自贬身份,出来的是他的大弟子乌蒙。
  龙象法王暗地皱眉,情知大弟子决计不是李思南的对手,但乌蒙业已出来,他也是没有
办法了。
  原来在龙象法王的门下弟子之中,各方面的武功综合来说,是宇文化及本领最高,但只
论内功,则是乌蒙更为深厚。他的“龙象功”已练到了第八重。和师父差不了多少。
  乌蒙当然亦已看出了李思南本领不凡,但他想李思南刚刚被子文化及的第七重“龙象
功”打了一掌,还加上了杜玉门、内力,即使他没有受伤,元气也是大损的了。“有这样的
便宜,我乐得去捡。”他忧是怀着这个徼幸心理,是以毅然出场的。
  李思南淡淡说道:“我这个乡下人能够得到蒙古大国师的大弟子指教,真是阿幸如之。
你划出道儿来吧,我是无论如何也要舍命奉陪的了!”
  乌蒙哼了一声道:“好说,好说,你的本领很不错,不必客气,我看你的内功是比我的
师弟高明,我就和你较量内功吧。”
  马如龙忍不住说道:“这似乎不大公平,这应李师傅刚刚以血肉之躯,硬接了两位一流
高手的掌力,如何还能拚斗内功?”
  李思南笑道:“好汉一言,快马一鞭。我虽然不是好汉,说过的话可也不能后悔。我说
过任凭他划出道儿的,比内功就比内功,我唯有舍命奉陪了。”
  乌蒙道:“好,大家都听见了,这可是他本人愿意的,不能怪我占他的便宜。”说罢,
呼的一掌,就向李思南猛劈过去。掌挟劲风,方圆数丈之内,砂飞石走。马如龙吃了一惊,
想道:“楚雁行这师侄真是不识好歹,我给他说话,他却偏要硬充好汉。”
  那知双掌一交,结果却是大出马如龙意料之外!
  眼看乌蒙蒲扇般的巨灵之掌就要劈着李思南的额门,李思南这才举起手来,轻描淡写的
一掌拍将出去。看来竟似未曾用上气力,双掌相交,无声无息。
  乌蒙一声大喝,站牢马步,运劲一推,脚下青砖碎裂,尘土飞扬,他的双足已是陷入泥
中。李思南纹丝不动。
  只见李思南的手腕缓缓摆动,或向左移,或向右移,移动的幅度很小,说也奇怪,乌蒙
用了全力攻他,却是不能向前再跨一步,身形还得跟着李思南手腕摆动的方向,晃个不停。
  原来李思南是使上了“四两拨干斤”的借力功夫,乌蒙的力道左面攻来,他就拨向右
方,右面攻来,他就拨向左方,移转之间,已是把乌蒙猛烈之极的第八重“龙象功”的力道
轻描淡写的化解了。虽说这是“借力打力”,但本身要是没有非常深厚的内功,那也是施展
不出来的。
  不过片刻,乌蒙已是汗如雨下,气喘吁吁。他的内力源源不断的发出去。却似泥牛入
海,一去无踪,不由得慌了起来,暗自思忖:“这小予以逸待劳,我的内功总有用尽之时,
这却如何是好?”心念一动,陡地手腕一翻,抓着李思南的虎口,猛地喝声“起”果然把李
思南的身躯一下子就挥了起来。
  众人都以为李思南可以稳操胜券了的,这变化突如其来,不觉都是大惊失色。马如龙忍
不着又叫道:“这似乎不是比拚内功吧?”
  原来乌蒙用的是大擒拿手法,加上蒙古武士最擅长的摔角功夫要把李思南摔倒的。他内
力比拚不过李思南,只好自食前言了。
  乌蒙冷冷笑道:“胜者为雄,你管我用什么功夫?谁叫这小子老是取巧,不敢和我真个
硬拚呢?”大笑声中,把李思南高高举起,作了一个旋风急舞,就要把李思南猛力的抛出
去。
  但说也奇怪,他要把李思南抛出去,李思南竟似附在他的身上一样,只用两只指头反扣
他的手腕,他就抛之不动。
  李思南一声冷笑,说道:“你要和我比拚内功不是,那就好好的接注吧。”话犹未了,
乌蒙已是觉得有如千斤重压,压在他的身上。
  李思南用上“千斤坠”的功夫,本身的力道加上乌蒙攻他的力道给他借用了来,全都压
在乌蒙身上,乌蒙如何禁受得起?双膝一软,登时跪在地上。李思南双指扣着他的脉门,左
手和他的右手仍是牢牢抓注,身子悬空。乌蒙虽然跪倒地上,依然摆脱不开。又羞又气,又
急又惊!
  李思南笑道:“大多礼了,我不敢当,咱们是不是还要再比下去?”
  乌蒙早已支持不住,再三求饶,只怕就要耗尽全身气力,筋断骨折而亡。无可奈何,只
好不顾羞耻,连忙说道:“李大侠,我比不过你,我认输了。”李思南哈哈一笑,双指松
开,站到地上,说道:“起来吧,别客气了。”
  这一场李思南胜得光彩之极,但龙象法王的大弟子败得这样惨,可是面目无光了。他哼
了一声,就想亲自下场,却有两个武士,先他而出。一个名叫呼韩邪,一个名叫巴真,身份
与乌蒙相同,都是成吉思汗生前选拔的十八名“金帐武士”之一。龙象佳王坐了下来,心里
想道:“他们联手,恐怕还是胜不了此人。不过让他们先打一场,让我更能摸透对方的武
功,这也很好。”
  呼韩邪与巴真并肩一立,说道:”李大侠腰悬宝剑,想必也是剑术的名家了。我们意欲
讨教剑术,不知李大侠可肯赐招么?”
  马如龙倚老卖老,又忍不住说道:“比武的规矩不是说明了单打独斗的么,几时改
了?”
  呼韩邪温道:“马老镖头,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话犹未了,李思南已是替他接下去说道:“各派剑术,不尽相同,有的剑派,必须两人
合使一套剑法,才显威力。甚至还有徘成剑阵的。两位大概是要用双剑合壁的功夫吧,不知
我说的对不对?”
  呼韩邪喜道:“李大侠不愧是个武学的大行家,正是这样。对手一个人,我们是两人齐
上,对手是一百个人,我门也是两人齐上。不过李大侠倘若要固执比武的规矩,我们也不能
勉强,这一场只好不比了。”原来他们是蒙古最出名的剑客,练的一套剑术名为“龙形一宇
剑”,一使开来,两人如同一人,威力极大,从来未曾输过。
  刚才杜玉门和金光灿比剑之时,这两个人在旁细心观看,饶是杜玉门的剑法那样精妙,
也给他们看出好些破绽。当然这些破绽倘若要他们和杜玉门单打独斗的话,他们是决计攻不
破的,但若是让他们双剑合壁,他们就有可胜之道了。
  说起来他们早已是跃跃欲试的了,杜金二人给李思南分开,他们失掉了一个和社玉门比
剑的机会,亦即是失掉了一个他们自以为可以“扬名立万”的机会。心中都是大感遗憾。此
时又一个可以“扬名立万”的机会到来。他们还焉肯错过?
  出场之前,他们暗地里也曾商量过的,在他们的想法,李思南的剑法再高,想必也不会
比社玉门更高,而李思南刚把龙象法王的大弟子打得惨败,此时正是场中“风头”最健的人
物,他们要是胜得李思南,岂非更为光采?是以在他们“叫阵”之后,担心的就只是李思南
愿不愿意应战了。
  李思南在全场注目之下,淡淡说道:“本门剑术我是略知一二,说到剑术名家,那我怎
么敢当?不过上乘的双剑合壁很难一见,我倒很想开开眼界。所以我还是那句老话,舍命陪
君子吧!”
  此言一出,呼韩邪与巴真大喜过望,要知韦陀门并非以剑术见长,现在李思南既然这样
说,言下之意,待会儿当然只是以他的“本门剑术”应付了。呼、巴二人俱是想道:“韦陀
门的剑术我们早已洞悉无遗,实是不堪一击。你若当真只用本门剑术,那就活该是你倒霉
了。”
  当下两人立即并肩站在场心,呼韩邪左手握剑,剑尖朝天;巴真右手握剑,剑尖指地。
这是他们“龙形一宇剑”的“起手式”。立好门户,两人齐声说道:“多谢李大侠答允赐
招,这就请李大侠施展贵派剑法吧。”
  李思南忽他说道:“且慢!”
  呼、巴二人怔了一怔,只道李思南是要反悔,正要出言挤兑他,不料李思南却是如此说
道:“双剑合壁倘若是有两对高手结成剑阵,威力可增三倍,打来也定然更为精采。我虽然
僻处乡间,孤陋寡闻,也知道完颜王爷手下,有两位是‘三才剑’的名家,一位是司空涛,
一位是呼延化。不知我说的对是不对?”
  司空涛与呼延化应声而出,说道:“你的耳朵倒是很尖,对我们的事情居然打听得这样
清楚。不错,我们虽然不敢自称名家,却确实是练有一套两人合使的‘三才剑法’,你要怎
么样?”
  李思南笑道:“没怎么样,我只是想开开眼界,见识见识际门的三才剑法。请你们两
位,和他门一起,并肩子上吧!”
  司空涛气往上冲,喝道:“什么,你是要和我们四个人同时交手?”
  李思南道:“不错。按规矩我是应该分作两次向你们请教的,可惜一来时候不早,二来
我也没有这样多功夫与你们轮流比试,只好请你们并肩子上了!”
  呼延化气极怒极,反而大笑,说道:“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狂妄的人,好吧,你既然赶着
要见阎王,我就成全你吧。这是你自愿领死,可怪不得我们以多欺少!”
  人丛中忽地有个人细声细气的说道:“真是一班不知死活的家伙,说什么“以多欺
少”,你以为你就欺负得了人家吗、焉知人家不会以少胜多!”
  这人混在人丛之中说话,说也奇怪,竟然没人知道说话的究是何人。
  呼延化喝道:“说怪话的是谁,有胆的站出来和我较量!”
  那人阴侧侧的笑道:“你比了这场,要是还留着性命,再向我叫阵也还不迟。”声音细
若游丝,但却“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之中,大家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完颜长之朝着声音飘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每个人都是紧闭嘴唇(为了怕受嫌疑),根本
就不知道是谁说话,完颜长之不禁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是‘传音入密,的功夫,西藏
的魔术师虽也有人会用‘腹语’,却是没有这样功夫。这人练的内功倒是怪异得很!”
  “腹语”是不用开口,声音从肚子里传出来的。但这样的“腹语”,只有站在附近的人
才听得见,而且声音也很模糊。决不能像这个人一佯,能说得若大的一个演武厅,站在任何
角落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是以听在完颜长之这样的武学大行家耳中,立即便知此人是具有
“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加上擅于“腹语”的了。
  司空涛呼延化暴跳如雷,不约而同的骂道:“岂有此理!你到底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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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想时代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云雷电》——第五十二回 惊人神剑
梁羽生《风云雷电》 第五十二回 惊人神剑   李思南道:“多谢这位兄台给我脸上贴金,太过看得起我了。”回过头来,接着笑道:
“呼延先生,你要送我去见阎王,那就赶快来吧,闲话莫多说了!”
  呼延化气呼呼的道:“好,先料理你这小子,我再和那装神弄鬼的家伙算账,出招
吧!”
  李思南笑道:“不错,只要你有本领杀得了我,这是我自寻死路,与人无尤。”
  呼延化喝道:“你催我动手,怎么还不出招?”
  李思南道:“不是我要多说闲话,这两位蒙古大武士还未站到适当的方位呢。待你们布
好阵势不迟。”
  呼韩邪与巴真踏入场心,但因他们和呼延化司空涛这一对以前是未曾配合过的,既要结
成剑阵,如何安排阵势,却是煞费踌躇。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又不便先作商量。
  李思南道:“你们两位是使三才剑的,最好站在上首异门,看你们两位的起手式。大概
是‘龙形一宇剑’吧,那就最好站在下首坎门,异坎相连,布成犄角之势,然后分进合击,
堵着对方中路。”
  呼延化怒道:“用不着你来指点。”
  但他话犹未了,只见呼韩邪与巴真已是奉命唯谨似的抢着占据下首坎门,他的伙伴司空
涛亦已站在上首异门了。原来李思南指点他们的这个阵势,正是最好的安排,呼延化是深通
剑术的行家,自己也明白的。只是急切之间,一时还未想得出来而已。当下无可奈何,只好
乖乖的听李思南的吩咐,走过去和司空涛站在一起。
  场中观战的杜玉门这一班人,虽然业已知道李恩南本领不凡,但见他向四个剑术名手挑
战,起初也是和呼延化的想法一样,觉得李思南未免“狂妄”了些,待得听到李思南指点对
方,这才知他已成竹在胸,放下了心。
  社玉门不禁笑道:“李兄,你是比武还是授徒?嘻嘻,我教的徒弟也没有他们这样听
活。”
  呼延化面目无光,喝道:“姓李的,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李思南道:“是呀,我也不解,你们既然布好阵势,为何还不出招?”
  呼延化这才知道,他以一敌四,居然还要让自己这边占先手出招的便宜!
  呼延比和司空涛是金国御林军中有数的高手,为了保持身份,尚在踌躇,不知道是否该
占这个便宜,陡听得一声大喝,那两个蒙古武士,呼韩邪和巴真已是双剑齐挥,抢先出招,
疾下杀手了。
  他门用的剑法名为“龙形一宇剑”,果然名不虚传,两人一个左手持剑,一个右手持
剑,同时出招,两柄长剑联结成一道剑光,严如经天长虹,横空掠过,好像就要把李思南拦
腰斩断。
  众人惊呼声中,只见李思南一剑横披,使的果然是“韦陀门”的一招剑法,名为“金刚
降魔”,这招剑法平平无奇,即使是“韦陀门”的高手使出来,也不过是只具刚猛之势,殊
欠轻灵迅捷的上乘剑法所必需的条件的。
  但说也奇怪,李思南缓缓出招,使的又只是这样一招“平平无奇”的剑法,对方那道双
剑联结而成的长虹竟然当中分开。不是李思南给他们拦腰斩为两截,而是对方的“双剑合
壁”给李思南一下子就破解了。
  李思南并没乘胜追击,却是按着剑柄,冷冷说道:“你们为什么没有按照这个剑阵所布
的原理,分进合击?”
  呼韩邪与巴真刚才一直没有开口,原来正是在养精蓄锐,希望一举杀了敌人的。不料第
一招就给敌人破了,不由得又惊又怒,喝道:“你是存心让我们吃亏吗?”李思南虽是忽地
按剑不动的,但他们可不知道李思南是否手下留情。
  李思南笑道:“再来,再来!别急,别急。我等你们!”
  呼延化司空涛已知不妙,还是冀图徼幸,硬着头皮喝道:“好,你自己找死,我就教训
教训你这狂妄小子!”趁着李思南背向他们,立即出招。
  这一下四个人同时发动:“三才剑法”每一招都是包藏着三个剑式,呼延化司空涛双剑
合壁,抖起了六朵剑花,六朵剑花空中飞舞,耀眼生撷,把李思南的身形都笼罩了。
  呼韩邪与巴真已经知道李思南的厉害,这一招用了攻守兼施的剑法,双剑仍然结成一道
长虹,从李思南的正前方卷将过来,刚猛沉稳,兼而有之,比刚才那一招威力更大。
  李思南在腹背受敌之下,不慌不忙的又是一招“平平无奇”的韦陀门剑法。
  只见李思南剑尖上如挽重物,东一指,西一划,长剑缓缓自左而右划了半个圆弧。场边
观战的也有韦陀门的弟子,不禁都是摇了摇头,心里想道:“这一招灵山拜佛,本门的剑诀
虽说是要以慢制快,以静制动,但也不能使得这样慢吞吞呀。看来楚老拳师这位师侄,本门
的剑法虽然使得还算形似、却是仅得皮毛而已。”
  那知李思南这一招“仅得皮毛”的韦陀剑法,却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功效。当然并非李思
南本人意想不到,而是这班自命本门剑法远胜于他的韦陀门弟子意想不到。
  说也奇怪,只见呼韩邪与巴真双剑结成的长虹到了李思南身前,好似碰到了什么障碍一
般,陡地就缩了回去。呼延化与司空涛使出的那招“三才剑法”,抖起的六朵剑花,正在向
李思南的头顶罩下来的时候,也突然剑光流散,六朵剑花都消失了。
  原来李思南使的这招,旁人看来,似乎使得慢吞吞的好像有气没力,但在和他对敌的这
四位剑术高手眼中,李思南这一招正是针对着他们每个人的要害,倘若不知进退,勉强进攻
的话,只怕马上就得在他剑下伤亡。这四个人既然都是剑术的大行家,当然知道趋吉避凶,
故此在忽地发觉不妙之时,也就不约而同的立即收招变式了。
  李思南这一招“灵山拜佛”使得还未完全,对方“三才剑”和“龙形一宇剑”的两招杀
手绝招已是不攻自破!
  社玉门看得心神俱醉,想道:“剑术的最高境界是以拙胜巧,信手拈来,任何平平常常
的一招都可以克敌制胜。这种境界我只道是古人的故神其说,那知今日,竟然亲眼得见。”
  不过看得懂李思南剑木的神妙的,场中也不过杜玉门一人而已,完颜长之和龙象法王不
是剑术的大行家,虽然看出了他身怀绝技,也还未能领会他剑术的精髓。等而下之的一班所
谓“高手”,那就更不用说了。
  在其他的人看来,李思南此时正在十分吃紧,似乎已是险象环生。
  只见呼韩邪、巴真、呼延化、司空涛各自脚踏五行八卦方位,此进彼退,彼去此来,潮
水般倏落向李思南冲击。
  呼韩邪与巴真的“龙形一宇剑”夭娇如龙,呼延化与司空涛的“三才剑”剑花错落,结
成的剑阵即使是第一流的剑术高手如杜玉门、金光灿等人看来,亦已是无暇可击。其他的
人,更是为李思南暗暗捏一把冷汗了。
  社玉门心里想道:“这四个结成的剑阵,异坎相连,首尾呼应,李思南的剑术虽然到了
炉火纯青境界,料想不至于败落,但要破他们的剑阵,只怕也是很难,他实是不应该一早就
指点他们的。”
  原来这四个剑术高手用作对李思南的阵法,正是按照他的指点来展开的。李思南虽然只
是指点一点诀窃,但要知他们都是在剑术上有极深的造诣的,自然便能够举一反三,加以变
化了。此时他们已是配合得十分纯熟,天衣无缝。
  马如龙道:“想不到楚雁行的师侄剑术如此了得,以一敌四,已经斗了将近百招,即使
落败,那也是虽败犹荣了。”
  他这话是和“王府”的总管班建侯说的,用意自是要为李思南的“落败”预留地步。班
建侯的武学造诣也只能看出李思南的本领非凡,不至于轻易“落败”,尚未能看出他已是绝
对占了上风,稳操胜券。但他从完颜长之的脸色却是看出有些不对。完颜长之和龙象法王都
是紧皱双眉的。
  班建侯勉强一笑,说道:“马老镖头的话说得不错。这位李兄的剑术确实了得,只怕胜
负还是难料呢。”
  就在众人都为李思南捏一把冷汗,而班建侯正在说:“胜负难料”之际,话犹未了,忽
见场中纠结的剑光突如波分浪裂,战斗停止,五个人倏然间都分开了。只有李思南仍是站在
场心,呼韩邪、巴真、呼延比、司空涛,却是各自退到一角,一时间众人尚未看得清楚。不
觉都是大为诧异,纷纷间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这闷葫芦很快便即揭开,众人定睛看时,只见呼延化与司空涛头戴的毡帽都已掉在地
上,毡帽都是当中分为两半。呼韩邪与巴真身穿的“直裰”(一种用两条腰带装束、袖子宽
大的服装),也是从当中开了一道裂缝,腰带全给割断,里面穿的紧身小褂,当胸之处,有
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孔。不用说,当然是李思南的神妙剑术把他们弄成这样狼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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