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绝塞传烽录

_5 梁羽生(当代)
存,还是难以抵御。
  那两个汉子一个抓着她的拳头,一个与她各握软鞭一端,都是变成了僵持的局面。
  杨大姑虽然是冷意直透心头,殊不知道两个汉子也是吃惊不小。
  他们感觉杨大姑的内力好像是源源而来不会衰竭似的。并不知道这不过是杨大姑的勉强
施为,其实她已是差不多到油尽灯枯地步的。这两个都不敢放手,因为双方都像拉紧了弓
弦,谁先松对方的内力立即就会回倒自己的身上。
  杨大姑正自暗暗叫苦,忽听得有人格格笑道:“辣手观音,对付两个鼠辈,为何还不施
展你的辣手?”
  不是别人,正是龙灵珠站在一旁,笑吟吟的袖手旁观,好像是特别来看她倒楣似的。
  杨大姑气得双眼翻白,喝道:“小妖女你……”
  话犹未了,只听得龙灵珠冷笑道:“你还敢骂我?看鞭!”
  黄衣汉子大喜叫道:“对啦,龙姑娘,你还是帮我们的好!老实告诉你吧,我们和杨炎
的爹爹才是自己人,我们都是大内侍卫。杨炎,他,他……哎哟,你,你……”他以为龙灵
珠是叫杨大姑“看鞭”,不料龙灵珠的银丝软鞭打出,却缠上了他的脖子。龙灵珠笑道:
“你使不出锁喉鞭的招数,我替你使。怎么样,锁喉的滋味不错吧?”软鞭收紧,黄衣汉子
登时给她勒毙。他平生最喜欢用锁喉鞭来勒毙犯人,想不到如今也给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
人之身。不过锁喉的滋味如何,他可是永远说不出来了。
  杨大姑松了一半压力,一拳捣出,把那青衣汉子打碍胸骨碎裂,一声惨呼,倒了下去,
显然也是活不成了。
  杨大姑已用尽残余功力,好似“虚脱”一样,抚着胸口嘶叫:“小,小妖女,你,你杀
了我吧!”
  龙灵珠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杨大姑道:“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如何而来?”
  龙灵珠道:“你是来找杨炎的,是不是?”
  杨大姑道:“不错,我是来找侄儿,但并不是单单为了找他而来。”
  龙灵珠道:“我知道,你是不许他和我一起。”
  杨大姑道:“你既然知道我不喜欢你,倘若你想嫁给杨炎,不受阻挠,那为什么还不杀
我!”
  龙灵珠笑道:“老实告诉你,我也很讨厌你!”
  杨大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赶快动手吧!”
  龙灵珠道:“我和你不一样,我讨厌一个人,不一定就要杀他的。”
  杨大姑道:“你不想嫁给杨炎吗?”
  龙灵珠道:“我还没有好好想过。不过,假如我想嫁给他的话,即使你要阻挠,炎哥也
不会听你的话的。”
  杨大姑气得双眼翻白,嘶声骂道:“炎儿着了你这小妖女的迷,怪不得他变得这么
坏!”
  龙灵珠笑道:“你的性命都是我救的,你还骂我?”
  杨大姑嘶声叫道:“我不领你的情,我宁愿死在你的手上!”
  龙灵珠忽然也板起面孔,说道:“好,你既然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那我就成全
你吧!”
  一面说话,一面劈开杨大姑的嘴巴,将一颗药丸塞进去。杨大姑已是毫无气力抗拒。
  她只道这是一颗毒药,毒上加毒,自必死得更快。那知药丸咽下,只觉一般暖气,转瞬
流遍全身,已经麻木的四肢一展然能够活动了。
  杨大姑笑道:“你,你给我这颗药丸是、是……”
  龙灵珠笑道:“你不要我救助,我偏偏要你领我的情,这是用天山雪莲作主药的碧灵
丹,功能驱除百毒。你的侄儿当年离开天山的时候,他师父给了他三颗碧灵丹,如今只剩下
这一颗了。他把这颗剩下来的唯一的碧灵丹送给我,我就拿来救你的性命,你假如不愿领我
的情,也可以当作是我替你的侄儿做的人情!”
  杨大姑听了这话,做声不得。
  龙灵珠继续笑道:“假如你还是一定要死,那也由你。你可以自己将头撞墙,可以拾起
地上这条软鞭勒自己的咽喉。要是怕痛你还可以上吊,可以投河。总之你现在已经有气力可
以自杀,不用求我杀你!”
  杨大姑给她说得气又不是,骂又不是,当真啼笑皆非。但中的毒已解,当然她是不想死
了。
  杨大姑只好自我解嘲:“你想我死,我就偏偏不死!”
  龙灵珠笃道:“其实咱们也有共通之处,何必如此势不两立!”
  杨大姑气道:“我和你有什么共通之处?”虽然生气,却是不再骂她“小妖女”了。
  龙灵珠道:“最少有一点你和我是相同的,咱们是同样的关心杨炎,希望他能够平安回
来,是吗?”
  杨大姑不能不承认了,说道:“不错。我正想问你,他有没有回过这里?”
  龙灵珠道:“我也正想问你,他曾经去过震远镖局,你没见着他吗?”
  杨大姑心头卜卜的跳,说道:“如此说来,你是尚未得知他的消息。好,那我告诉你
吧,我非但在镖局里见到他,在闵成龙的家里也见到他!”
  龙灵珠吃一惊,说道:“哦,他去了闵成龙家里。这个人他和我说过的,是他父亲的六
个徒弟之中,最坏的一个。”
  杨大姑继续说道:“我见到了他,我也知道是他了,他却不肯认我这个姑姑!”
  龙灵珠急不及待的问道:“你见到他在闵成龙的家里怎样?”杨大姑不觉又气起来,说
道:“他帮闵成龙和我作对。”龙灵珠道:“他怎样和你作对?”
  杨大姑本来是不愿意说的,但为了有求于龙灵珠、只好说道:“总之是我吃了他的亏,
我要杀闵成龙,他却点了我的穴道,带了闵成龙跑了。”
  龙灵珠笑道:“你疑心是我唆使他的?”
  杨大姑道:“要不是你唆使他,那就一定是他只知有生身之父,不知道有我这个姑姑
了。”
  龙灵珠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大姑道:“他的父亲虽然是我唯一的弟弟,但为了贪图富贵,我这弟弟却是在许多事
情上嫌我妨碍他的前程的。所以我想问你,他是不是早已打算跟他的父亲走一条路。”
  龙灵珠道:“刚刚相反,他这次来,是要劝他的父亲不再充当朝廷鹰爪的了!”
  杨大姑诧道:“那他为什么会这样对我?又为什么明知闵成龙是个坏蛋,却去帮他?”
  龙灵珠忽道:“我明白了!”
  杨大姑诧道:“你明白什么?”
  龙灵珠道,“炎哥,他,他一定是在他的父亲家里!唉,可惜,可惜!”
  她这么一嚷,杨大姑亦已恍然大悟,说道:“不错,他并不是帮闵成龙,而是要骗闵成
龙带他去见父亲。他到镖局找宋鹏举与胡联奎二人,恐怕也是这个用意,不过我却不懂你说
的可惜是什么意思。”
  龙灵珠道:“那两个家伙刚才冒充炎哥的使者来找我的时候,也曾对我说过炎哥已经与
他的父亲见了面,我不敢相信他们的说话。”
  杨大姑道:“你不上他们的当是对的,他们纵然真的带你到他父亲家里,恐怕也并不是
为了让你们见面,而是要害你的。”不知不觉之间,杨大姑已是站在龙灵珠这面。
  龙灵珠道:“我说的可惜,是早知如此,我们好歹也该留下一个活口的,我不该出手就
杀人。”
  说至此处,忽地又笑了起来,一拍脑袋,笑道:“我真胡涂,你是杨牧的姊姊,当然知
道他家住何方。你快点告诉我你弟弟的地址,我偷进他家里去找杨炎。”
  杨大姑道:“我不知道:“
  龙灵珠诧道:“你竟然不知道你弟弟的地址?”
  杨大姑道:“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弟弟是大内侍卫,他的地址是连我也瞒住的。”
  龙灵珠笑不出来了。
  杨大姑却稍为安心一点,说道:“他的父亲或许想杀你,甚至可能对我这个姊姊也不讲
亲情,但总不至于害自己亲生的儿子。”
  龙灵珠道:“啊,不对。不对!”
  杨大姑道:“什么不对?常言道得好,虎毒不食儿,难道你以为……”
  龙灵珠道:“我不是说他的父亲就会将他置之死地,不过他的原意是想劝他父亲不做鹰
爪的,如今看来,他的父亲非但绝计不会听从他的劝告,而且还要利用他的!我如何还能放
心让炎哥留在他的父亲家里。”
  杨大姑一时没有想到这层,被龙灵珠一言惊醒,不禁暗自想道:“牧弟如今利禄熏心,
要是炎侄不受他的利用,他难保完全没有危险。即使他的父亲不害他,那些大内侍卫得知消
息、恐怕不会放过他的。”
  杨大姑也着急了,说道:“龙姑娘,我求你一件事情。”
  这个脾气倔强的“辣手观音”,居然会说出一个“求”字;倒是大出龙灵珠意料之外。
  “多谢你不再骂我小妖女。”龙灵珠笑道:“就凭你不再骂我这份情份,只要是我做得
到的事情,我都愿意帮你的忙,你说吧!”
  杨大姑道:“我求你赶快去救我的侄儿!”
  龙灵珠怔了一怔,大笑起来,说道:“这句话也正是我想和你说的。可是咱们都不知道
他的爹爹住在那儿,你求我没用,我求你也是没用!”
  杨大姑道:“你听我说,别人不知道我弟弟的地址,闵成龙父子是知道的。闵成龙给杨
炎带走了,他的儿子可还留在家中!”
  龙灵珠眼睛一亮,说道:“你要我去找闵成龙的儿子,逼他带路。”
  杨大姑道,“不错。我的动力尚未恢复,只好偏劳你走这一趟。我把闵家的地址告
诉……
  她话犹未了,忽听得有人说道:“用不着这样麻烦……”
  龙灵珠应变快极,一抖银丝软鞭,立即就扫出去。
  她是上过一次当的,只道这个人也是像刚才那两个汉子一样,来骗她的。而且她的这个
地址,杨炎已经泄漏给他父亲知道,这人能够找到这个地址,料想多半也是杨牧的同僚。
  这人声到人到,龙灵珠知道他的武功比刚才那两个汉子高得多,因此一出手就是她家传
的神鞭绝技。
  那人一招“拂云手”,双掌一圈一转破了龙灵珠打出去的三个鞭圈,余力未尽,将她的
软鞭荡了回来,赞道:“好鞭法!”
  杨大姑又喜又惊,,失声叫道:“老韩,是你!”
  龙灵珠定睛一瞧,原来正是她,是曾经见过的那个震远镖局的总镖头韩威武。
  韩威武道:“老大姐,我是放心不下你,特地赶来的,咦,你怎么啦?”他看出杨大姑
似是受了伤了。
  杨大姑道:“没什么,中了一枚小小的毒青子,这位龙姑娘已经给了我解药,早没事
了。你快说,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那不肖弟弟的地址?”
  韩威武道:“不错,我是刚刚知道的。”
  杨大姑大喜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韩威武道:“宋鹏举已经回来了。”
  杨大姑一时尚未曾想到其中关联,怔了一怔,问道:“宋鹏举回来又怎由样?他和我一
样,都是只知道闵成龙的地址,不知道他师父的地址的。”
  韩威武道:“他已经知道了,他正是从他的师父家中回来的。”
  杨大姑诧道:“怎的地会跑去师父家中?他见着杨炎没有?”
  韩威武道:“是闵成龙的儿子把地址告诉他们的,为的是要他们代他前去给师祖报讯。
闵成龙的儿子给杨炎用重手法点了穴道,刚刚解开,心里又害怕得紧,故而只好劳烦两位师
叔了!”
  杨大姑道:“且慢,且慢。你说的是‘两位师叔’,那么胡联奎呢?”
  韩威武道:“胡联奎留在他的师父家中,只宋鹏举一个人回到镖局。胡联奎有没有见到
杨炎,我不知道,宋鹏举则是还没有见着的。”
  杨大姑道:“宋鹏举呢?何以他不和你同来见我?”
  韩威武道:“他已经受了伤了!”
  杨大姑大吃一惊,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韩威武道:“他们到了师父家中,令弟的管家接见他们。这个管家是和他们早就相识
的,不过看见他们突如其来,当然也是有点诧异,便问他们:‘是令师和你们约好的吗,怎
的我不知道?’他只知道主人这个秘密住所,在主人的徒弟之中,是只有大弟子闵成龙知道
的。”
  “胡宋二人说出是受闵成龙儿子之托,有紧要的事情来禀告师父。”
  “那个管家更为诧异,说道:‘闵大爷早已来了这儿,怎的他的儿子还要你们前来报
讯?好吧,你们稍待一会,我进去请你们的闵师兄出来和你们相见。你们的师父目前正有别
的客人,恐怕暂时还未能够出来的。”
  “幸亏那个管家一时口疏,透露了闵成龙已经是在令弟家中的消息。宋鹏举起了疑心,
立即改变主意。为了慎重起见,他让师弟留下,自己先赶回镖局了。”
  杨大姑道:“他是在路上给他师父派来的人追上。”
  韩威武道:“他是给两个陌生人打伤的,即使不是他师父派来的人,也是清廷的鹰爪
了。在那个地方的人家,本来就十有八九是令弟那号人物的。”
  杨大姑更是吃惊,说道:“闵成龙到了师父家里,我那不肖的弟弟又忍心派人追杀自己
的徒弟,如此看来,只怕到了利害关头,他连自己的儿子也会忍心舍弃的。快把他的地址告
诉我!”
  韩威武道,“老大姐,你的功力尚未恢复,怎能去得?不、不如……”
  他本来想说“不如我去吧?”但想到自己这一去,就等于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去了,赔
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还不打紧,甚至还可能毁了震远镖局,连累镖局,连累镖局所有的人。
  他一咬牙根,正想不顾一切,说出“由我去吧”这四个字,杨大姑已是打断他的说话,
说道,“不是我去,是这位龙姑娘替我去!”
  韩威武呆了一呆,说道:“龙姑娘替你去?”显然是出乎他的意料,但也松了口气了。
  龙灵珠笑道:“我不是替她去,是我本来就要自己去的,不过要是由我来求你总镖头说
出杨牧的地址,你恐怕不会相信我。”
  韩威武哈哈笑道:“这倒不然,明天你一到镖局,我已经知道你对杨炎的关心,绝计不
在我上,这位老大姐对她的侄儿之下。”
  杨大姑道:“闲话少说,你快告诉她吧。”
  韩威武知道龙灵珠不大熟悉京师的道路,一面说一面在地上画出地图。龙灵珠聚精会神
的看他画图,并牢记在心中。
  龙灵珠抹去地图,说道:“我已经记牢了。韩总镖头,有你照料杨大哥的姑姑,我也放
心了。咱们就各干各的吧。少陪了!”
  杨大姑叫道:“找到杨炎,请你和他回镖局见一见我。”
  龙灵珠道:“我知道。”声音远远传来,说了三个字,背影亦已不见。
  韩威武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这两句老话当真说得不错,就这小
丫头的轻功,已是非我老韩可及。”
  杨大姑笑道:“所以说她去比我去更好。你可以放心了吧?”
  韩威武笑道:“你不是要找这小妖女算账的吗?现在看来,你倒似乎愿意要这小妖女做
侄媳妇了?”
  杨大姑道:“你觉得奇怪是不是?事情会变出了如此结果,连我也是始料不及的。不
过,若说我就愿意她做我的侄媳妇,则是言之尚早。”
  韩威武说:“我虽然感到奇怪,但这样的结果,却是令我欢喜无限。但不知你们怎的会
这样要好起来?”
  杨大姑笑道:“你也知道她对杨炎的关心绝不在我之下,那么这样的结果也没什么稀奇
了!此时她方始有空把事情的经过说给韩威武知道。
  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回到震远镖局。
  第一件事情,当然是去看受了伤的宋鹏举。
  宋鹏举受的伤不算很重,也不算很轻。在敷了镖局上 上的金创药和吃了一株老山参
之后,此时已经可以坐起来说话了。
  他一见杨大姑就道:“师姑,可惜你回来迟了一步。”
  杨大姑吃了一惊,说道:“发生什么事?”
  宋鹏举道:“是喜事,不是坏事。”
  杨大姑吃下定心丸,松了口气,说道:“你身上有伤,别和我拘礼,躺不来说吧。什么
喜事?”
  宋鹏举道:“世杰师弟刚刚来过,要是你们早半个时辰回来,还贝可以见得着他。”
  杨大姑又惊又喜,说道:“他来京师做什么?”
  宋鹏举道:“他到过柴达木……对啦,他要我代求你的原谅,他知道你不喜欢地到那个
地方的。”
  杨大姑急于知道儿子的消息,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他不去也已去了。你赶快说下
去吧,他来京师为了何事?”
  宋鹏举道:“他是来找杨炎的。据他说,他早已知道杨炎是来了京师。但他没空和我说
他是怎样知道。”
  杨大姑道:“我也没空问你其他的事了,我只问你,你已经把你知道的杨炎的消息告诉
了他么?”
  宋鹏举道:“我已经说了。师父的地址我也告诉了他。他一听就立即走了。师姑,我做
错了么?”
  杨大姑道:“你没有错。我以前做的倒是错了。”宋鹏举从来见过师姑会认错的,不觉
愕然,不敢问她是什么错了。
  倘若没有经过昨晚的事情,她是绝不愿意儿子跑到他的弟弟家中,冒这个险,弄得必将
舅甥翻面的。但现在莫说她禁止不了儿子和弟弟闹翻,她自己也拼着和弟弟闹翻了。
  “老韩,你给我一间静室,找要静坐运功,勿让任何人骚扰!杨大姑说道。她只恨自己
功力未复,不能立即赶到弟弟的家中。 真相大白   杨炎在父亲家里可是获得有生以来从未获过的喜悦。
  已经四更了,他还是欢喜得睡不着。
  他的父亲已经许下诺言,明天就会把好消息带回来给他。在父亲未回来之前,他必须遵
守父亲的吩咐,不能到外面走动,只能被困在这小小的房间之内。但他的一颗心却早已飞向
远方了!
  他的心头洋溢着太多的喜悦,他要把喜悦和亲人分享,和好友分享,和关心他的人、和
爱护他的人分享。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要把这“喜讯”告诉冷冰儿。
  “我要告诉冷姊姊,爹爹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坏。当然冷姊姊绝不是故意造谣,她只是听
得别人这样说的。他把听来的话都信以为真了。”
  “我要告诉她,不错,爹爹是做过坏事,但爹爹是有苦衷的。那些人说他坏话,或者是
加油添酱,或者是由于对爹爹的误解。唉,这也怪不得那些人,我不是也曾误解爹爹吗?”
  “人和人之间,本来就不容易彼此了解的,我和冷姊姊目前不正是就受着别人误解么?
对,我就拿我们的例子来和冷姊姊说,相信一定可以说得她消除对爹爹的成见!
  “但可惜冷姊姊和我订下七年的禁约,她不肯见我,那怎么办?爹爹和灵珠恐怕也不会
让我们到处找她吧?唉,纵然见不着她,也总有办法把喜讯传到她的耳中吧。”
  第二个想到的是义父缪长风。
  要取得义父的谅解,倒似乎比较“简单”得多了。“义父曾经和我说过,只要爹爹能够
改邪归正,他也希望我和爹爹恢复父子感情,他还保证孟元超也和他一样,不再追究爹爹既
往。问题只是,爹爹可还把孟元超当作仇人,爹爹也绝不会同意我去见他们,除非我是去取
孟元超首级。要说服爹爹,恐怕就得浪费很长的时间了,甚至永远都不能够。”
  跟着他想到的是“爷爷”和龙灵珠。
  “要是必须有所取舍的话,那我只能暂时舍弃义父了。爹爹说过。希望和我们在深山隐
居,从此父子相依,与世无争过这一生的。那不正好吗?我可以和他一起到大吉岭去和爷爷
同住。灵珠亦已答应和我一起回去了。这么样,最少是两家人得到团圆了。”
  美好的幻想正在连绵不断之时,忽听得窗外似有轻微的声息。
  难道是爹爹回来了?但爹爹的轻功可没有这个高明呀?”他正想出声喝间,便听得那人
说话了,那人用的是一等一的传音入密功夫,就像在他耳边说话一般!
  传音入密的功夫,可以声音凝成一线,透过几重墙壁,送到对方耳中。不过必须对方的
功力与自己约略相当,方始能够听见。
  用这种上乘内功说话,本来是甚为耗损内力的,但这人说得不疾不徐,就像寻常对话一
般,显见他的功力之深,已是足以和当世的一流高手并列。
  那人说道:“别声张,是我!”
  这五个字听进杨炎的耳朵,杨炎欢喜得几乎跳了起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盼望的齐世杰!
  杨炎强抑自己激动的心情,轻轻打开房门,让他进来,也用传音入密的功夫问他。
  “咦,怎的你也会找到这里?”
  “我已经到过震远镖局见过宋鹏举了。”齐世杰说道。
  杨炎正想问他,宋鹏举又是怎样知道他已经到了这里的,齐世杰已在抢先说了:“我知
道你有许多疑问,但说来话长,此际还未是咱们从容叙话之时。我带你去看一些古怪的物
事,你跟我来!”
  杨炎好奇之心大起,忍不住还是问道:“去那里?古怪之事又是什么?”
  齐世杰道:“我只会知道有古怪的事情发生,那个地方也还有待咱们寻找的古怪的事
情,咱们要是去得及时,或许哪得上。”
  这样的回答,本来也是极为奇怪的。但齐世杰加上一句:“你相信我,你就跟我来
吧!”
  杨炎当然相信他,于是不再发问,便跟他走了。
  走没多远,杨炎在月色朦胧之下,发现花树丛中躲着一个人,好像石像一般,呆呆站
着,动也不动。
  齐世杰说道:“这个人大概是奉命监视你的,我已经点了他的穴道了。附近几间房屋内
睡着的人,我也点了他们的晕睡穴,让他们睡得更甜,非到明天日上三竿,他们绝计不会醒
来。不过说不定还有外来的高手,也会找到这里,轮班守夜的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换班,所以
咱们还是谨慎一点为妙!”
  齐世杰点了这个人的穴道,杨炎并不觉得奇怪,他可以依理推测,齐世杰不愿意给别人
知道他来和自己会面。但点了这许多人的穴道,杨炎可就禁不住奇怪了。
  他的父亲亦即是齐世杰的舅舅。为什么齐世杰到了舅舅家里,竟是如履深渊,如临大敌
呢?
  尤其齐世杰说的两句话令他有点反感:“他说这个人是奉命监视我的,奉谁之命?难道
我的爹爹也要派人监视我吗?”
  他已经确信父亲已经“改邪归正”,倘若说这个话的人不是齐世杰,他一定怀疑这个人
是有意离间他们父子。但是齐世杰说的,他可不能不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了。他知道齐世杰
是个稳重的人,倘若不是有所见而发,想必也不会这样胡乱猜测。
  不知不觉,齐世杰已经和他来到一座假山旁边的凉亭,这座凉亭有假山遮掩,不是杨家
的熟客,则根本不会知道这个地方有凉享的。
  “你是来过这里的吗?”杨炎忍不住又问他了。
  “没有来过。”齐世杰答道。
  杨炎更加觉得奇怪了。但齐世杰已经一马当先,走入这座凉亭。
  杨炎问道:“你说的秘密地方就是这里吗?”
  齐世杰说道:“不错,从这里开始,咱们一步步探寻秘密。”
  杨炎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仔细一看,凉亭中间有一个石桌,桌上摆着一个围棋的
残局。构成棋盘的横直十九道线路,是石桌上凿出来的,凉亭的地面也是一块块的大青石,
石桌的四脚好像生根似的,陷在石内。
  杨炎猜疑不定,说道:“这里鬼影也没一个,只有一局残棋,你的葫芦里卖甚玄虚?”
  齐世杰道:“待会儿你就知道,现在请你仔细看这棋局,记牢棋子的位置。”
  虽是残局,也有将近百子之多。好在杨炎记忆力超越常人,凝眸片刻,已是牢牢记着。
  凉亭里还有一样比较“古怪”的物事,一根石柱上挂着一只铁环,不知是作什么用的。
杨炎由于要记牢棋局,倒并不怎样注意它。
  齐世杰道:“你记牢了。”
  杨炎迅速再看一遍,说道:“大概我已经可以重摆出来。”
  齐世杰笑道:“也用不着重摆,可能只是弄乱几枚棋子。”杨炎正自莫名其妙,他到底
是在说什么?心念未已,只见齐世杰把石柱上左面那只铁环拉了三下,右面那只铁环拉了四
下。石桌连着桌子下面的那块大青石突然移开,出现一个洞口。
  原来这是一条地道的进口。
  杨炎又惊又喜,又有几分惶惑,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秘密机关?”
  齐世杰笑而不答,却道:“你看那局残棋。”
  杨炎仔细一瞧,石桌移过一边之后,果然有几枚棋子乱了位置,杨炎很容易就把原来的
棋局摆好了。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至此亦已恍然大悟。
  石桌上摆着一局残棋,那是预防有人识破这个机关的秘密的。而齐世杰懂得如此打开地
道的入口,想必是曾经暗中偷窥秘密。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齐世杰说道:“说来也真凑巧,给我看见一个人如此这般打开机
关。不过那个人打开机关进入地道之后,石桌便即转回原来的位置,棋盘上的棋子也没一枚
错乱。我虽然依画葫芦,却不知道他在拉铁环的时候,每一次所用的力度都是各各不同的。
石桌移动,可就不能像他那样的恰到好处了。”
  说至此处,那个石桌又在慢慢移动了。齐世杰道:“你跟我跳下去,小心一点,提防下
面还有机关!”
  其实下面倘若真的还有机关的话,他们怎样小心提防,也是提防不来的。
  齐世杰的警告,不过是要杨炎作好最好的准备,倘若下面当真有不测的灾祸,也可以减
轻灾祸的程度。
  杨炎默运玄功,跳下去时,一招“夜战八方”,双掌拍出。掌风碰着石壁只听得“卜”
的一声,声音并不响亮,也没有暗箭之类射出来。
  他们已经脚踏实地了。齐世杰松了口气,说道:“看来似乎并没机关埋伏。”
  杨炎也松了口气,心想:“爹爹造这条地道,大概只是为了自己临时避难之用的。那个
棋局,假如有人瞒着他偷偷进入地道,或者来过而又走了的话,他一看棋子乱了位置,就知
道这里面有人,或者是有人来过了。”
  想至此处,他禁不住再问表哥:“那个人是谁?是不是我的爹爹?”
  齐世杰道:“不是。不过也是你熟识的人。”
  杨炎问道:“是谁?”
  齐世杰道:“你别着急,待会儿你自然就会知道。我是要让你亲眼看见事情的真相!”
  上面的石桌已经回到原来位置,地道里恢复漆黑一片。前面到底还有没有机关,齐世杰
可是摸不透了。
  两人小心翼翼的在黑暗中摸索前进,走过一条长长的地道,幸喜没有碰上机关。
  齐世杰仍用传音入密功夫和他说道:“待会儿不论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千万沉得住
气,不可声张!”
  话犹未了,他们已经发现前面有间地下室,隐隐有灯光透出,而且开始听见有人说话的
声音了!
  杨炎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个人是他父亲最小的徒弟胡联奎!
  再听下去,他更吃惊了!
  “哦,我看你是装作老实,其实乃是奸细!”
  竟然是闵成龙的声首!
  闵成龙不是已经给父亲打死了么,怎的又复活了?
  齐世杰在他耳边说道:“我就是在暗中看见闵成龙把胡联奎押入地道,才发现那个秘密
机关的。”
  杨炎隐隐感觉得到这里面定然有个阴谋,他的父亲很可能就是策划这个阴谋的人,闵成
龙是和他的父亲串通了来欺骗他的。他强摄心神,再听下去。
  胡联奎叫起撞天屈来:“奸细,我做谁的奸细?”
  闵成龙没有正面答覆这个问题,知道:“好,那我问你,宋鹏举是和你一起来的,为什
么你们知道我在这里之后,宋鹏举马上就赶回去?”
  胡联奎道:“师兄,我不是已经告诉了你吗,我们懂得到这里来找师父,是令郎托我们
来报讯的。”
  闵成龙道:“那又怎样?”
  胡联奎道:“令郎托我们赶来报讯之时,是尚未曾知道你已经到大师父这儿的。我们为
了免他担心,所以来师兄先回去向他报个平安喜讯。”其实宋鹏举是回镖局报讯,不过胡联
奎料想闵成龙不会知道这么快,为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打着瞒得过一时就是一时的主意
了。
  闵成龙哼了一声,说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多疑了?”口气稍见缓和。
  胡联奎道:“师兄办事小心是应该的。但请师兄明鉴,我和宋师兄都是靠师父和大师兄
的提拔才有今日,今后也还要师父、师兄做我们大靠山,我们怎能稍萌异志?”
  闵成龙道:“如此说来,你对师父是忠心耿耿的了。”
  胡联奎道:“对大师兄我也是一样忠心。”说了这话,心里暗暗羞愧。但想到处境的危
险,言不由衷的谎话也只好不怕面红的说了。
  闵成龙点了点头,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的前程捏在师父手里,你若是聪明
的话,是应该对师父忠心的。好,我姑且相信你的说话。”
  胡联奎道:“多谢大师兄相信小弟。”
  闵成龙忽地面色一沉,说道:“好,你既然对师父忠心,那么我替师父吩咐你做一件事
情。”
  胡联奎道:“请师兄代传训示。”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师兄将出什么难题。
  闵成龙道:“师姑最宠你和鹏举,对你们是不会防范的,你回镖局之后,设法把这酥骨
散混在茶水之中,让师姑服下。”
  胡联奎吃一惊道:“我,我不敢!”
  闵成龙冷冷说道:“你不愿意替师父做事,是不是你认为师姑比师父更亲?”
  胡联奎道:“师父和师姑是一家人,恕我不懂师兄你这话意思!”
  闵成龙冷笑道:“你是假装不懂!师姑这次跑来京师,是和师父作对的!她在我的家中
亦已公然说出来了,难道你没有听见?哼、哼,当时你装作帮我的忙,恐怕也是和师姑做戏
的吧?”
  胡联奎心道:“原来闵成龙是疑心我做师姑的‘奸细’。”当下只好苦笑道:“这是师
父的家事,我不敢多嘴。”
  闵成龙好似知道他的心思,说道:“你若要表明你不做师姑的奸细,你就该帮师父的
忙!”
  胡联奎道:“师父真的要我这样对付师姑?”
  闵成龙怒道:“你以为我是假传‘圣旨’?”
  胡联奎道:“不敢。但我想见一见师父,不知可不可以?”
  刚说到这里,只见一扇暗门打开,走出来的正是他的师父杨牧。
  杨牧说道:“成龙,你对联奎说清楚没有?”
  闵成龙道:“说了。但他还在起疑。”
  杨牧说道:“联奎刚刚说的话我已经听见了。我想恐怕你还没对他解释清楚吧。我只有
一个亲姊姊,也怪不得他起疑。”
  在外面偷听的杨炎,听了父亲说的这几句话,不觉又生了一线希望,希望父亲不至于真
的这样坏。
  胡联奎的一颗心却是沉了下去,说道:‘师父,那么你是真的要我用酥骨散来对付师姑
么?”
  杨牧说道:“不错,这是我的主意。我是为了你的师姑好。”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她是我唯一的姊姊,我当然不会害她。但她和柴达木的人有来
往,这次又来震远镖局替韩威武多管闲事,我怕她惹祸上身,所以要用这个法子让她回家,
你懂吗?”
  胡联奎道:“师姑脾气倔强,恐怕她不肯回家,那怎么办?”
  杨牧说道:“所以我才要你用酥骨散来对付她。这酥骨散不但可令她的武功暂时消失,
而且还加有麻药,可以令她一服之后就不省人事。要过两天才能醒来,那时你也差不多可以
回到保定了。”
  胡联奎道:“师姑醒来之后,她一定要责怪我的。说不定还会大发雷霆,废我武功!”
  杨牧说道:“她醒来之后也还要三天才能恢复功力。你把我的话告诉她,劝她从此不再
多理闲事。不过她的脾气我也知道,要是她不听从劝告,那么,那么……”
  胡联奎道:“那么怎样?”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