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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天骄

_4 梁羽生(当代)
你今得皇上最恼怒的是什么事吗?”
  檀公直道:“我做过的事情几乎没有一样是合皇上心意的,但以何者为最,请恕我缺乏
自知之明,倒要请你指教。”哈必图道:“贝勒言重了,指教二字,奴才如何担当得起?这
只是皇上的意思,是我这次奉命出京之时,皇上和我说及贝勒当年之事,我才知道贝勒获罪
之由的。”
  檀公直道:“好,那就算是皇上对我的指教吧,请你转述。”哈必图道:“皇上最恼怒
的是两件事情,一、你要杀秦桧。那时秦桧已经投降咱们金国。皇上正要将他重用,不过事
关机密,不便公开,也不便和你详言,但皇上料你也会多少知道他的用意的。你却一而再,
再而三地劝皇上杀掉秦桧,皇上真不知你是何居心?”
  檀公直道:“我要杀秦桧的理由。当年也曾禀告过皇上的,皇上没告诉你么?”
  哈必图道:“皇上说了。皇上说,不错,秦桧是个反复无耻的小人,但你要用这个理由
杀他,却是大大的不对。”檀公直道:“有何不对?”
  哈必图好像听到了最荒谬的问题,愕了一愕,大声笑道:“王爷,你是装胡涂呢还是真
的不懂?事实早已证明,秦桧的反复无耻,那只是对宋国有害,对咱们金国却是大大有功。
若不是他,怎能害死岳飞,岳飞不死,中原之地都要被他收复。还谈得到吞并宋国么?”
  檀公直道:“吞并宋国,不知还要打多少年的仗,连祸结,又有什么好处?圣明天子,
应该以德服天下,徒仗武功,人心不服,只有埋下祸根。若然依靠阴谋诡计,侵害邻邦,纵
然得益一时,长远而言,恐怕更非善策!试看秦桧害死岳飞之后,宋国的百姓.又有哪个不
悼念岳飞的,不痛恨秦桧,民心沛然莫之能御,吞并宋国又岂易言?”他说了这一番话,连
连咳嗽,气喘吁吁。
  哈必图冷笑道:“你的大道理留待见到皇上再说吧,我不和你争辩。
  ”
  檀公直道:“我未必能够见到皇上了。不过,你说的也对,时间无多,还是言归正传
吧。皇上最恼怒我的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檀道成一面替父亲捶背,一面说道“唉,你对牛弹琴又有何用,爹爹,你还是省点气力
吧。”
  躲在复壁里偷听的张炎心里却是明白,檀公直那番话并不是说给这三个“巴图鲁”听
的,是说给他听的。“原来檀公直曾劝过金帝杀秦桧,我真是错怪他了。”听见檀公直喘气
的声音,心里好生难过。
  哈必图横了檀道成一眼,对擅公直冷冷说道:“第二件,你已经说到了皇上之所以恼怒
你,就是因为你反对他对宋国用兵,哼,皇上亲口对我说,因为你反对他用兵、他还曾怀疑
过你呢?”植公直道:“哦,怀疑什么,怀疑我是里通敌国的奸细么?”哈必图道:“那倒
不至于,以你的身份当然也不甘于只做奸细。老实说。皇上对你的疑心,可比奸细这个罪名
大得多!”
  檀公直道:“哦,那我更非知道不可了,请直说吧!”哈必图道:“皇上怀疑你是想拢
络人心,图谋篡位,换句话说,就是你要造反!因为你知道有一部分官兵不想打仗的。你反
对皇上对宋国用兵,就可以收买人心。还有,你虽然不是里通故国,但你主张与宋国平等谈
和,宋国也必定乐于助你篡位。结果和里通故国也是一样了!”
  檀公直冷笑道:“原来皇上也知道人心不想打仗吗?但皇上既然对我疑心这样大,为何
还要召我进京?你又为何叫我不必害怕呢?”哈必图道:“皇上对你的怀疑那是已经过去
了。”其实他知道是未曾“过去”的,只是他奉了皇帝之命不能不这样说以安檀公直之心。
  檀公直道:“皇上现在就不怀疑了么?”
  哈必图道:“老实告诉你,皇上最初也还是疑心的。但经过这么多年,皇上已经查得清
楚,你并没有逃到宋国,也没有和任何一位握有兵权的将军来往,差不多二十年都是在荒山
隐居,皇上才不疑心了。”
  檀公直道:“但我的主张还是和原来一样!”
  哈必图道:“皇上说你那些迂腐之见不值一驳,但只要你还没有实际的起兵反他,他就
可以大度包含,不咎已往。而且秦侩亦已死了,皇上也不在乎你曾经要杀秦桧了。皇上认为
你是个人才,他还是要用你的。好,皇上的话。我都对你实话实说了,你可以安心了吧?”
  檀公直道:“安心又怎么样?不安心又怎么样?”
  哈必图道:“皇上对你这样宽厚。老实说我也为你庆幸。你若没有别的怀疑,那就安下
心来,赶快接旨吧!”桓公直道:“请恕我不能接旨!
  ”
  哈必图勃然变色,说道:“我说了这许多话,都是白说了!你可知道,你不接旨的后
果?”
  檀公直道:“可借你不早来两时辰,如今我想接旨也不能了!”
  哈必图道:“却是为何?”檀公直道:”你瞧我现在这个模样,还能和你上京么?”
  哈必图累知檀公直武功高强,他进来的时候,看见檀公直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已经有
点疑心,还道这是檀公直假装出来的,但经过了这半枝香谈话的时间,看来又不像是假装,
他不禁心头一跳,连忙问道:“檀王爷,你怎的弄成这个模样,是有病吗?”
  檀公立缓缓说道:“老实对你说吧,我早就料到你们会来的。我想不到皇上会赦免我,
与其迟死,不如早死。因此我在两个时辰之前,已经服毒了!”
  哈必图大吃一惊,跳起来道:“什么,你已经服毒?”
  檀公直道:“不错,我是因为看见你们来了,想听听皇上有什么话对我说,勉强运用内
功才能够支持到此刻的。”
  哈必图叫道:“王爷,你不能死!你赶紧运用内功,多支持一些时候吧。待我给你解
毒!”
  檀公直苦笑道:“不行了,我已经筋疲力竭,支持不了啦!这剧毒也不是你能解的!”
  哈必图叫道:“我不信,待我看看!“他对檀公直的武功颇为忌惮,心里还有点恐怕他
弄假。当下小心翼翼地踏步上前。
  檀道成拦在父亲面前,双目向他怒视。
  哈必图道:“这位想必是贝子吧,请让开!”
  檀道成怒道:“我不知什么贝勒贝子,我只知道这里是我的家,我是竞爹爹的儿子。你
们擅自进来,已属无理,我不许你碰我的爹爹!”
  哈必图无暇多言,喝道:“滚开!”一掌就向檀道成打去。檀公直叫道:“哈大人手下
留情,我这孩子是不懂武功的!”
  哈必图练的是大力鹰爪功,使出来的却是迷踪掌法。本来鹰爪功属于阳刚一路,迷踪掌
法则以飘忽见长,并非以为取胜,两种不同路子的武功是很难兼练的。檀公直见他出手,也
不禁有点佩服,心里想道:“他能够把极其刚猛的掌力藏于阴柔的掌法之中,纵然还不能说
自成一家,也是很难得了。怪得皇上将他重用。
  心念未已,只见哈必图这一掌已打到了檀道成的胸前,这一掌变幻无方,可虚可实,若
然是打实了,檀道成不死恐怕也得重伤。学武之人,在生命受到危险的时候,自是本能的会
用全力抵御的。檀道成大喝一声:“我与你拼了!”立即还击。
  他使的这招有个名堂,叫做“铁门闩”,是攻守兼备的招数。一掌护胸,一掌反拨敌
腕。
  但哈必图的掌法真是奇幻无比,檀道成的“铁门闩”也闩不住,只听得“乓”的一声,
他这一掌已是结结实实地打在檀道成的胸膛上,这一刹那,檀公直不由得冷意直透心头,暗
叫:“糟了,糟了!”
  原来他刚才说出儿子不懂武功,请哈必图手下留情的那句话,真正的用意其实还不是真
的要向哈必图求情,而是提醒儿子的。
  要知哈必图是奉命来召檀公直入京的,当然是不能做得太绝,要是檀道成假装不懂武
功,也不用内力招架,哈必图一定不会施展杀手、但若给他知道檀道成的武功几乎可以和他
棋鼓相当,那就非逼他施展杀手不可了。檀公直暗示儿子放弃抵御,这一着看来虽是“险
棋”,其实是只有如此,才能保得住儿子的性命。
  但见只一招,儿子就给哈必图打个正着,这却也是大出檀公直意料之外的!
  但还有更加令他意料之外的!
  但还有更令他意料不到的事情在后头。
  檀道成被哈必图一拳打着,整个身子飞了起来,但在檀道成的感觉,却好像是被一只无
形的手提了起来,又轻轻放下似的,他的脚沾实地,发觉自己竟然毫发无伤。这个结果,不
但是他的父亲始料之所不及,连他自己也是完全意想不到的。这刹那间,他不觉一片茫然,
呆呆地望着哈必图。
  哈必图哈哈笑道:“檀王爷,你倒也不算骗我。令郎虽然懂得一点武功,但武功却甚平
庸,以你的所为,说他不懂武功也不为过了。我只奇怪,你一身惊人本领,为何不传儿
子?”
  檀公直是个武学大行家,只要对方一出手,他就能看出这人的武功深浅。在他的估计,
哈必图的武功应该是和他的儿子相差不远的,但如今哈必图竟然说他的儿子的武功平庸,而
且看样子又不像是说“反语”。
  “难道是成儿终于听懂了我的暗示,他在最后一刻终于冒了生命的危险,假装不懂武
功?”但看儿子那一派茫然的神态,又不像是假装得来。
  他大惑不解,也只能假装胡涂,打了个哈哈说道:“小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
也只是盼望他能够无灾无难,在山上打猎过这一生的,一个平凡的猎人,又何须懂得什么高
深的武功?何况即使练成了绝世的武功,也是难免一死,练成功了又有何用?”
  有个原因,檀公直一时尚未想到,原来他的儿子是给张炎以独门重手法点了穴道的。而
且他在喝了毒汤之后,内力剩下来的亦已不及原来的两成。虽然他仍然是可以用一颗小小的
黄豆,就给儿子解开穴道,但却未能令儿子气血畅通。这种用重手法所点的穴道,勉强解开
之后,最少还得半个时辰,方始能够恢复原有的功力。
  槽公直话犹未了,哈必图已是一跃而前,掌心帖上了他的大椎穴,原来哈必图对他还是
不无顾忌,所以植公直苦笑道:“反正我已是快要死的人了,要是你肯给我一个痛快。让我
马上死亡,我是求之不得!”哈必图道:“檀王爷,你别这样想,你的荣华富贵还在后头
呢,你要死我也不能让你死的!”
  说话之间。他已替檀公直把过了脉,心里想道:“看脉象是衰弱已极,离死不远了。难
道当真是服了毒?”当下回过头来。向呼沙龙招一招手,说道:“你来看看檀贝勒中的是什
么毒?”
  原来呼家兄弟的所学各有所长,呼沙龙是对药物学甚有研究的,而且擅于解毒。
  他上来仔细察视,不觉皱起眉头。
  哈必图的心上好像悬了十五个吊桶,连忙问道:“怎么样?”呼沙龙道:“檀贝勒的确
是服了剧毒,主药是孔雀胆!”
  哈必图虽然对药物学无甚研究,也知孔雀担是天下七大剧毒之一,孔雀胆研成粉末只须
蘸上一点,放在茶酒之中给人服下,就可以立即令人七窍流血而亡,这种毒几乎是无药可解
的!
  他吃了一惊,说到:“还有救么?”
  呼沙龙沉吟不语,哈必图大为着急,继续说道:“呼老大,请尽你的所能,挽救檀贝勒
的性命。无论如何,咱们也得让他见到皇上。”
  原来金国的皇帝,要他们把檀公直抓来,真正的目的当然并不是要重用檀公直而是有件
关于王室的秘密,他要套出檀公直的口供。另外他还要利用檀公直来收买人心(檀公直是反
战派所拥戴的人。)金国的皇帝年已老迈,正想传位给太子想在传位之前。亲自自理好这件
事情。
  皇帝当然不会把自己的企图明明白白地告诉哈必图,但他的圣旨却是说得十分明白,要
活的,不要死的!是以哈必图必须设法挽回檀公直的性命。他对呼沙龙说的那句话,其实亦
即是向呼沙龙道:“这老头要死,也得让他见到了皇上才死!”
  呼沙龙道:“哈统领,你身上可备有大内秘制的续命金丹么?”哈必图道:“有!”呼
沙龙道:“先给他服下一颗。”檀公直道:“我已不想活了,又何必糟塌你们的续命金
丹。”
  哈必图道:“你不想活也不成!”一托他的下巴,把一颗续命金丹硬塞入他的口中,逼
他咽下。
  呼沙龙道:“这药丸虽然称为续命金丹,但是否能够续命,这可还得看檀贝勒自己。”
檀公直板起面孔不理会他。哈必图则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呼沙龙道:“说老实话,续命金丹也是解不了孔雀胆之毒的,但可以略为缓和毒性的发
作。倘若换了另一个人,最多也只能‘续命’十二个时辰,到了明天,仍是不免一死。不
过,擅贝勒和别人不同,他是练有上乘内功的,只要他有求生之念,运用内功调匀气息配合
药力的运行,那么说不定还可以见得到皇上。”
  哈必图微笑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檀王爷,你是恐怕皇上降罪才服毒的,现
在什么都说明白了。皇上对你实在是宽厚无比,你应该可以抛开顾虑,不再求死了吧?”檀
公直也微笑道:“你现在才劝我求生。不嫌太迟么?”
  哈必图道:“不会迟。你没听见呼沙龙说吗,你已经服了续命金丹,只要你有求生之
念,你就可以活下去!”檀公直道:“能够活多久?”
  呼沙龙道:“人寿难测,不过能够多活一天都是好的。”檀公直哈哈大笑道:“多活一
天又有何用?”
  呼沙龙道:“当然不只多活一天。檀贝勒,我和你说老实话,不错,续命金丹并非对症
解药,我不是神仙,也不敢妄断你的寿元。但以你的内功造诣,加上我们的小心照料,我敢
担保。你总可以活着见到皇上!”
  檀公直笑道:“你们要我活下去,原来是为了方便你们交差。多谢了!”
  哈必图怔了一怔,说道:“这是为了你的好呀,蝼蚁尚且贪生呢,我们要你活下去,难
道你反而不愿意么?”檀公直道:“可惜我不是无知无训的蝼蚁!”
  哈必图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檀公直笑而不答。
  哈必图道:“檀王爷,你不要动什么胡涂念头了。请你接过圣旨,跟我们上京吧。你走
不动也不打紧,我们会抬你下山,山下有车马备用,我们会照料你一路平安的。”檀公直
道:“我早已说过,我不能跟你们上京!”哈必图道:“为什么还是不能?难道你不想活着
见皇上?”檀公直道:“反正迟早都是一死,我想死得安乐一些,这里是我的家,我想死在
家里,省得长途跋涉,到了京也是个死。同时也可省掉你们沿途照料我的麻烦!”
  哈必图道:“但这是圣旨呀,你怎能辜负皇上之恩,拒绝上京面圣?
  ”
  檀公直道:“你们替我谢圣上洪恩吧!”
  哈必图道:“皇上还准备重用你呢,你到了京师,皇上一定会想尽办法挽救你的性命。
大内有的是灵丹妙药,还有彻医替你医病,说不定你还可以长命百岁!”
  檀公直笑道:“对呀,如此说来,皇上是认为我还有用处,才希望我活下去的,但我对
皇上丝毫没有用处,皇上也不在乎我是生是死了。”
  哈必图道:“檀王爷,你文武全才,怎么能说是没用?”檀公直道:“哈大人,多谢你
给我脸上贴金。但好像刚才也说过,我那些主张。皇上认为是‘迂腐之见”,直到今天,皇
上仍是十分不满的。我不会改变我的主张,那么何必会惹皇上的讨厌?”
  哈必图禁不住勃然发作,说道:“抗旨之罪,檀王爷,你是知道的。
  不错;你服了毒,你己拚了一死,但令郎呢,你不想令郎受到连累吧?你若肯奉旨,令
郎可以继承你的爵位,有不尽的荣华富贵供他享受;但要是你不肯接旨,嘿嘿,后果如何,
那我,我可就不敢说了!”檀道成冷冷说道:“有什么不敢说,大不了把我处死,我能够和
父亲同生共死,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向父亲磕了个头,继续说道。”爹爹,你为了金
国百姓,反对打仗,你才是真正的忠臣!爹爹,你舍生取义,不惜抛弃富贵荣华,你真是我
的好父亲!我也不要做什么贝子,我只要做你的儿子!”
  植公直微笑道:“你也不愧是我的儿子。”
  哈必图放软口气,说道:“咱们还可以慢慢商量,不必忙着寻死觅活。对啦,听说贝子
已经娶了一个汉人之女做妻室,你们的亲家呢?“檀公直道:“在我服毒之前,我已叫他们
下山去自寻生路了。”
  哈必图道:“你那亲家是什么人?”
  檀公直道:“是逃避战祸,来到这山上开荒的普通百姓。”
  哈必图道:“普通百姓?你肯和一个普通百姓结成亲家?”
  檀公直心里想到:“听这口气,大概他对张炎亦已起了怀疑,但还未知他的来历。”
  “我也早已是普通百姓了。而且在今日之前,我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他身世。”檀公直
道。
  哈必图道:“你那亲家知不知道你是金国王爷?”
  檀公直道:“他不知道。”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说谎。
  哈必图道:“那你用什么理由要他们逃走?”
  檀公直道:“我不是叫他们逃走走,我是叫他们避难。”哈必图道:“那又有什么不
同?”
  檀公直道:“谁都知道目下就要打仗了,这座山也可能有军队扎营的。因此我叫他们回
宋国去躲避战祸,并非是因为我怕暴露身份才叫他们逃走。”
  哈必图道:“他们真的是已经逃走了么?”
  檀公直道:“他们是去避难!但你一定要用‘逃走’二字我也不和你争论。你不信大可
自己搜,反正只有两间屋子。”
  哈必图道:“好,呼老二,你去搜一搜看。”
  张雪波躲在复壁里心里头卜卜地跳,在张炎的掌心写字:爹爹。你打得过他们吗?”
  张炎在她掌心写道:“不知道,但目前不宜妄动。
  说话已经止。复壁里的张炎“父女”,房间内的檀公直爷子,四个人都是绷紧了心弦。
  过了一会,只听得一个孩子的声音叫道:“你是什么人,我不要你抱,放开我,放开
我!”呼沙虎道:“我是你爹爹的朋友,如今我就带你去见爹爹。”
  檀道成的心往下一沉,他的儿子已经给呼沙虎抱进来了。
  孩子充满惶惑的眼神向父亲求助,“爹爹,爹爹,这人不肯放开我。
  他还说是你的朋友呢!”
  檀道成禁不住要跑过去,却给呼沙龙将他一推,喝道:“坐下不许乱动!”
  他们这个孩子虽然只有七岁,却比一般同年龄的孩子聪明得多。一见这个情形就嚷:
“你们骗我,你们欺负我的爹爹,一定不是他的朋友。爹爹,你告诉我,他们是吗?”
  檀道成道:“冲儿,你真聪明。他们当然不是爹爹的朋友。”
  孩子又叫道:“爷爷,你为什么咳嗽得这样厉害。是他们欺负了你吗?”
  呼沙虎喝道:“不许乱叫乱嚷,再叫嚷我捏死你!”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檀公直柔声说道:“冲儿,不记得爷爷和你说过的话吗,好男儿是注定流血不流泪的。
恶人欺你也不要哭,待你长大了再找恶人算帐!”
  呼沙虎冷笑道:“你希望这孩子能够长大成人,你先得听我们的话。
  ”
  孩子果然不哭了,只是狠狠地盯着欺负他的人。
  呼沙虎道:“你要我放开你,可要老实回答我。你的外公呢?你的妈妈呢?你知道他们
在那里吗?”
  孩子没有回答他,但这个问题可正是他想知道的,他忍不住向父亲发问:“爹爹,公公
和妈妈呢?公公刚才还和我玩耍的,不知怎的我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还以为是刚才
的事情。”檀道成道:“冲儿,你别多问,只要你乖,公公和妈妈会回来。”
  呼沙虎见套不出孩子的口风,转而面向檀公直冷笑发话:“你说你那汉人是普通百姓,
恐怕不对把?”
  檀公直道:“有什么不对?”
  呼沙虎道:“这孩子是给人点了睡穴,普通百姓焉能懂得上乘点穴功夫?”檀公直道:
“是我点的。”
  呼沙虎冷笑道:“檀王爷,我知道你武劫高强。但这种点睡穴的功夫,却是江南汉人的
武学,和檀贝勒你所学的完全不同。好在我对这门穴的功夫略知皮毛,这人用的也是最轻的
手法,我才能够给这孩子解开。”原来呼沙虎的师父是金国有数的点穴名家,天下各家各派
的点穴功夫地差不多通晓十之七八。
  檀公直谈谈说道:“是吗?我可不知我这亲家懂得武功。但他们已经走了。你们若是闲
着没事做,就自己去访查他吧。”
  哈必图冷冷说真:“檀王爷,你的亲家走了。你这孙儿可是走不了!
  ”
  檀公直道:“他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你要将他怎样?”
  哈必图道:“违抗圣旨,该当何罪,檀贝勒,你应该比我清楚。满门抄斩,那不过只是
最轻的刑罚,论律例要诛三族的!”
  檀公直怒道:“一个小孩子你们也不放过,用孩子来威胁我,太卑鄙了吧!”
  哈必图道:“这话你应该向皇上去说,我们只知奉旨行事。”
  檀道成强抑心中悲愤,哽声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爹爹,咱们行可但求无愧于
心,恐怕也顾不得冲儿了。”
  张雪波躲在复壁里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惊惶已极,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哈必图站了起来,眼珠滴滴溜溜地转,耳朵也似乎竖起来听。呼沙龙愕了一愕,问道:
“哈总管,什么事?”
  哈必图道:“这屋子似乎藏有人。”
  呼沙虎道:“不会吧,里里外外,我都已经理过了。”说话之间,他已经踏出门外张望
一下,又再回来,说道:“外面也没见有人来。”
  檀公直忽道:“好,我接旨!”
  “我接旨”这三字,登时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哈必图心里想道:“不管这屋子
里是否藏有人,我走的时候,放一把火,烧它个干干净净就是。”
  檀道成叫道:“爹爹一一”
  檀公直说道:“这孩子不但是咱们檀家的,也是张家的。为了保存两家的骨肉,决意接
旨!”
  哈必图哈哈笑道:“檀贝勒、你早说早就好了,累这孩子多受惊恐。
  ”
  檀公直道:“恕我不能跪下接旨,你递给我吧。圣旨说的什么,我已经知道,宣读的仪
式也可免了。”
  哈必图但求他肯接旨,这些“小节”自是不想和他计较了,当下笑道:“王爷是皇亲国
戚,这些朝廷上的仪礼,自是不必加在王爷身上。王爷说可免那就免了。”就这样好像“私
自授受”一般,把圣旨递给了檀公直。
  擅公直道:“我走不动,麻烦你们给我准备一副担架。”哈必图笑道:“我背你下山也
可以。”
  檀公直道:“你是一等巴图鲁,我怎敢把你哈大人当马来骑,还是让我躺在担架上,你
们叫人抬我下去的好。”哈必图心里暗骂:“待你这匹夫进了京再泡制你,目前暂且由得你
冷语讥嘲。”心里恨檀公直,脸上却是堆满笑容,说道:“这个容易,反正山上多的是木
材,造一副担架也费不了多少工夫,你是皇亲国戚,我们能服待你老人家进京,这是我们的
光荣。担架用不着找别人抬了。”
  植公直道:“好,随便你们吧。但我这小孙孙——”
  哈必图道:“檀贝勒已经接了旨,呼老二,你放了这孩子吧。”
  呼沙虎道:“我是担心这小孩子一个人留在山上——”
  檀公直道:“用不着你替我担心。冲儿,你向山下跑,你的外公和妈妈他们自然会找得
着的。”
  呼沙虎道:“是!”心中暗笑:“这孩子的外公和妈妈一定尚未下山,想必是躲在附近
的树林里,故此檀公直才敢叫这孩子自己下山寻找亲人。哈,这老匹夫以为自己聪明,却不
知正是胡涂。有这孩子做饵,他的汉人亲家也非落网不可。”
  他哪知道,檀公直正是要他们相信他的亲家并非藏在屋内,而檀公直亦已另有打算的
了。
  但却有一件事出乎檀公直的意料之外。
  呼沙虎放开了他的孙儿,他的孙儿却不肯走。
  他接了圣旨之后,伏在桌上咳嗽。
  那小孩叫道:“爷爷,我不许别人欺负你,对不起,我要陪你。”
  他跑上前去伸出小牵头就在哈必图身上猛擂。此时哈必图正在扶着檀公直。檀公直道:
“冲儿,听话。你不是要妈妈吗?快去找妈妈吧。”
  孩子叫道:“我要妈妈,也要爹爹和爷爷,要走,咱们一起走。”一面叫,一面还是在
哈必图身上猛擂。
  忽地只听得“卜”的一声,孩子飞了起来,好像皮球一般给抛了出来。
  孩子是给哈必图的内力弹开的,他的内力运用得恰到好处,孩子给抛了起来,又轻轻落
下,就像给一只无形的手将他提起,放在门外、这孩子倔强得很,落在门外。一站稳,又跑
进来了。大叫大嚷:“我不走,我要爹爹,我要爷爷!“呼沙虎喝道:“小杂种,你不走我
打死你!”
  果然他说打就打,噼噼啪啪,打了小孩子两巴掌。下手虽然不敢太重,但对一个小孩子
来说,也不能算是轻了,他是想把孩子打得知道疼痛但又不至伤了孩子,好让孩子害怕非跑
不可。孩子给打得“哇”地一声哭了,但想起爷爷“流血不流泪”的教导,只哭了一声,就
喊道:“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也不走!”
  俗语说:打在儿身,痛在娘心。父母爱子之心都是一样的,张雪波躲在复壁里。心中痛
如刀割,但因给张炎按住,无法出去,植道成却是按捺不住自己,大吼一声,冲上前去对呼
沙虎就是一拳。此时距离他的穴道解开差不多已有一个时辰,他的功力恢复了七八分了。
  呼沙虎一掌隔开,感觉对方气力不小,吃了一惊,说时迟,那时快,檀道成运掌如风,
已是连使两记狠招,形同拼命。打得呼沙虎却不能不退了两步。
  呼沙虎冷笑道:“我还没有杀你的儿子,你就要和我拼命么?”檀道成若是功力完全恢
复,可以和他旗鼓相当。但纵然功力相当,他也是打不过呼沙虎的,因为他只有猎兽的经
验,和高手打斗,他是毫无经验的。来势越猛.败得越快。檀道成挥拳猛击,呼沙虎笑道:
“檀贝子武功不错啊!”左举变掌向内一圈,右臂一滚一拧,把檀道成的右手圈住,只要一
发力,檀道成这条手臂非断不可。
  张雪波在墙壁偷窥,一颗心几乎在跳出口腔,虽然给张炎按住,己是发出一点声音。
  哈必图道:“不可伤害贝子!”呼沙虎一声冷笑,运功一推,把檀道成跌了个四脚朝
天。
  呼沙虎冷笑道:“哈大人,你给骗了。擅贝子非但不是不懂武功,他简直有资格可以当
一名巴图鲁呢!”
  哈必图忽地站起来,把耳朵贴着墙壁。
  正当他想用重拳击破墙壁之际,突然听到嗤嗤几声轻响。
  檀公直把圣旨撕破了!
  哈必图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回过身来,颤声喝道:“檀贝勒,你,你干什么?”圣旨
早已给得化成片片蝴蝶,他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呼沙虎已经注意到哈必图刚才的动作,心想:“难道这墙壁里有什么古怪?”心念一
动,墙壁突然裂开.张炎扑了出来!
  呼沙虎想不到墙壁里藏有人,只见白光一闪,张炎的一把锋利的匕首己经刺进他的小
腹!呼沙虎大吼一声。一掌把张炎推得撞向墙壁,但这把匕首刺得很深他晃了几晃就像一根
木头似的“卜通”倒下去了。
  张炎叫道:“雪儿,你和冲儿快走!”
  张雪波抱起孩子,却没有走。
  呼沙龙已经和张炎打了起来。孩子叫道:“妈妈,你快去帮外公打架吧,我不走!”
  张炎叫道:“雪儿,你们母子赶快逃生。冲儿,听外公的话,练好本领,再替外公报
仇!”
  呼沙虎在地上滚了两滚,嘶声叫道:“哥哥,你要给我报仇!”双腿一伸.死了。
  呼沙龙怒极大吼:“你们一个也走不了,我要把你们通通杀掉!”
  哈必图只看一眼。就知道呼沙龙决不会输给张炎,心里想道:“这老头倘若沉得住气,
大概还可以打个三五十招。他若拼命。只有输得更快!
  ”
  他放下了心,回过头继续对檀公直施以威胁:“檀贝勒,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把圣旨
拾起来,否则你的儿子、媳妇、孙儿、亲家,一个都不能活命。”
  檀公直尚差一道经脉未曾打通,情知此时动手,决计打不过哈必图。
  只盼张炎能够支持三二十招,但目前的形势,哈必图已是逼得他无法拖延时候了。
  他咳了几声、喘着气说道:“我说过什么?”
  哈必图怒道:“你说过接旨的!”
  檀公直道:“不错,我是接旨了呀。圣旨已经在我的手上,只不过我把它撕碎罢了,你
不能说我没有接过圣旨!”
  哈必图给他气得七窍生烟,冷冷说道:“请你不要胡扯,干脆答一句:你跟不跟我上
京?”
  檀公直谈谈说道:“我只说过接旨,可没答应跟你上京!”
  哈必图冷冷说道:“好,你不上京,我第一个先杀你的儿子,第二个再杀你孙儿!”
  檀道成刚刚爬起来,脚步还未站稳,哈必图向他扑来了!
  眼看檀道成就要给他抓住,他忽觉背后微风飒然,檀公直已是一掌向他背心击下。
  哈必图不愧是全国的一等巴图鲁,当真是眼观八面,耳听八方,一觉背后有人偷袭,反
手就是一掌。
  双掌相交,“蓬”地一声,檀公直晃了几晃,哈必图也给震得斜窜两步。
  檀公直叫道:“成儿,快去帮你岳父!”
  哈必图又惊又怒,喝道:“檀公直、你竟敢骗我?”
  檀公直笑道:“我是服了毒,但可没骗你我已不能动武!”
  哈必图和他接了一招,亦已知道他的武功虽未消失、但内力却是比不上自己,中了毒是
不假的。于是冷笑说道:“好,你既然宁愿死也不愿意去见圣上,那我就成全你。让你去见
阎罗吧”。
  檀公直道:“哈大人。你肯成全我,我是求之不得。不过,可得请哈大人你先到黄泉替
我开路!”一记“铁琵琶手”,手背向外一挥,迅如闪电地向哈必图面门掴去。
  哈必图心中一凛:想不到他中了毒身手还是这样矫捷!”当下身形一闪,探掌来切檀公
直右臂,双指点向他的曲池穴。檀公直突然缩掌,哈必图身形冲上.左掌突出,变成“肘底
看锤”,拳头一抵掌心,哈必图这次只是晃了一晃,檀公在却退了两步、这一招檀公直吃亏
更大了。
  张炎与呼沙龙双方都在拼命,张炎被他击中一拳,“哇”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负伤恶
斗,狂呼有如疯虎。
  张雪波放下孩子,说道:“冲儿,你自己逃生了,娘亲顾不得你了!
  ”
  植道成蓦地大叫:“娘子,你快抱冲几逃生,这里有我!”拿起一柄猪叉,立即冲上前
去与岳父联手。
  呼沙龙武功比呼沙虎高得多。檀道成是刚刚受了伤的,伤得虽然不算很重,也不能算
轻,如何还能抵敌一流高手。
  呼沙龙冷笑道:“你这小子也来送死!”挥臂一格,避过叉尖,在杆上重重一击,檀道
成虎口震裂,猎虎叉脱手飞出门外。
  哈必图道:“檀公直,你不住手,我可要得罪了!”左举疾发如风,一个“攒拳”,自
右臂的勾手圈中直攒出来,冲打檀公直的太阳穴,由于檀公直已是豁出性命的打法,出手招
招狠辣,哈必图若估捎有顾忌,只怕自己的性命先自不保。在这生死关头,性命当然比结旨
更紧要了,檀公直心里想道:“我可以死,但不能累亲家为我丧生!”咬破舌头,一口鲜血
喷了出来!
  说也奇怪,他这口鲜血一喷,却更最得精神.出拳的力道比以前大得多。哈必图见他吐
血,初时还以为他是受了内伤,那知欢喜未过,只觉对方的内力已是有如排山倒海而来!
  原来檀家本是金国的贵族,搜罗的武学典籍甚多,有一门邪派武功叫做“天魔解体”大
法,自残肢体,可以功力倍增。这门邪派武功,檀公直当也曾看过秘签,只因它是邪派武
功,当初只是为了好奇而学,并未打算使用的。
  天魔解体大法本来最伤元气,即使学得精纯,使用之后,也得大病一场,檀公直当初只
是好奇涉猎,学得并不精纯,鲜血一吐,丹田就好像有一团火似的。令得他烦燥之极,非把
内力耗损不可,否则就不能舒服,他心头一凛,想道:“我的性命恐怕是活不过明天了。”
  但也是由于他学得不精,内力自己也不能控制,这一来就更为霸道。
  哈必图大惊要逃,背心已是中了他的一拳。这一次是哈必图狂喷鲜血了!
  另一边的剧斗已有了结果。
  剧斗中檀道成气力不支,步法稍见缓慢。呼沙龙一发现有机可乘,腾地飞起一脚,将他
踢翻。
  那知檀道成虽给踢翻,仍是顽强之极,竟然抱住他的双腿,这一抓刚好抓住他膝盖的环
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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